第128节

  谢家都是公职人员,不宜铺张浪费、大动干戈。但毕竟谢家也是有底蕴的人家,高调有高调的路子、低调也有低调的办法。
  光是嫁衣,谢奶奶就跑了好几趟,特意找了瑞蚨祥的后人,斥资缝制一套中式的嫁衣。
  虽然现在国门打开了,中外往来日益增多,现在新人也渐渐兴起了洋人的那一套,爱穿西装拍婚照。但是她骨子里还是认为老祖宗传承下来的凤冠霞帔、绸缎织锦才是最美的。
  听说赶制的嫁衣最快也得明年才缝得出来,嫁衣除了料子昂贵外,最值钱的还是缝制的手艺、精妙的绣活,慢工出细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为了一套嫁衣,让小夫妻俩等到明年,谢庭玉保准第一个不干。
  叶妈快言快语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哪里等得了,赶制的不成,买现成的呀!”
  现成的有倒是有,打仗那几年,沪市地产大亨要嫁女儿,在瑞蚨祥斥巨资定了一套嫁衣。
  那套嫁衣整整做了三年,在当时值沪市的一套洋楼别墅。老师傅们不舍得心血被糟蹋,合力把它保留了下来,至今依旧焕然一新。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曾经的地产大亨早已不知所踪,尾款也没有了音讯。
  谢奶奶亲自去看了嫁衣之后,眼光老辣挑剔的她也挑不出哪儿不好,手里握着几套首都地段最好的四合院的她,卖了一套,把嫁衣连同凤冠霞帔带回了家。
  叶青水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是该欢喜有了嫁衣好,还是该心痛那套被卖掉的四合院好。
  她的婆婆说:“你奶送给你的,你收下就好。”
  “别看它只是一套衣服,这里边的学问深得很。当年做这套嫁衣的裁缝‘金剪子’已经去世,这是他做的唯一一套嫁衣。凤冠上的东珠是真的、,你看它现在不值一套房子,以后……”
  温芷华出身爱国资产阶级,自幼深受这方面的熏陶。虽然这种本事在过去还不能挣口饭吃,但她提起来地时候眉飞色舞,充满了自信。
  嫁衣光下摆就有十二米长,满目红绸,花纹精致繁复得令人瞠目结舌。
  叶青水惋惜自己没有生女儿,否则一定得把它传给女儿,代代传下去。这么宝贵的东西,她一人独占简直暴遣天物。
  嫁衣的事情谢奶奶解决了,宴客的酒席被温芷华包揽在身上。
  她是首都第一大酒厂的副总经理,酒厂同酒楼饭馆合作往来数不胜数。钓鱼台国宾饭店是当地最有名气的饭店之一,这几年来它接待过的各国元首数不胜数,是接待重要要来客的地方,对外不承办婚宴。
  值得称赞的是它做的宫廷宴很有特色,亭台楼阁古香古色,很有历史感。
  温芷华跑了几趟,愣是磨出了一个厅让给他们办婚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叶青水在学校里那边还有几门课程要考试,夏天蝉声愈烈,教室里一片闷热,就连头顶的吊扇再如何使劲扇风都无济于事。
  教室里搁着几盆清水散热,考生们摁住耐心、最后检查一遍卷子。
  铃铃的铃声响起,试卷被监考老师收了回去。
  叶青水从书包里掏出请帖,依次分给了她的三个舍友。
  这一年来的大学生活,叶青水过得忙碌而充实,先是给孩子哺乳、中途开香肠厂挣钱,到后来的丈夫出事,每日奔波在医院、实验室、家三点一线上,她来不及结交更多的朋友。
  但也庆幸这三个好友弥足珍贵,友谊真挚而坚固。
  谢家办婚宴会办得很低调,统共只发了不到五十张请帖,只宴请至亲好友,所有客人凑在一块还不够五桌。谢庭玉那边要了十张,叶青水则留了三张给舍友。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等考完试,来喝我的喜酒吧。”
  潘丽娟惊讶地抬起头,“青水,你要改嫁了?”
  她们还不知道谢庭玉醒来的消息,此时再接到请帖,还以为叶青水要改嫁了。
  叶青水忍俊不禁,开心地纠正道:“请你们,来喝我和谢庭玉的喜酒。”
  第116章 尾声(一)
  “可喜可贺!”
  “还好谢学长醒了,否则以后咱恐怕得接到青水的改嫁请帖……”
  这段时间叶青水有多苦,她们都看在眼里。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把自己泡在实验室,她原本圆润的脸蛋迅速消瘦。父亲长眠不醒,俩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是可怜。
  叶青水说:“人到就好,不用特意准备别的东西。”
  她清楚她们的秉性,特意强调道。
  叶青水离开后,几个人讨论起了包礼金的事。潘丽娟商量着问:“你们家乡结婚礼金包多少合适?”
  任盈盈说:“五块八块都有,顶破天了十块。”
  来自鹏城的余诗说:“我们那边礼金很少,一般就包一块钱。”
  其他两个女孩子噗嗤地笑了出声,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她们合起来忍痛包了个三十块钱的礼金。
  十块钱够一个学生一个月的伙食费,搁在当下这个红包包得真的很厚了。
  然而,等潘丽娟三个人去到钓鱼台国宾酒店的时候,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再塞点钱进去。
  因为这个酒店……高端得得出乎她们的意料。
  这年头开得起车的人凤毛麟角,然而酒店门口来往驶过的车如流水,走进去后是满目的假山流水、亭台轩榭,偌大的园林古色古香。
  酒店大气端庄、奢侈靡丽,在清代的时候曾是皇家园林,这让朴素艰苦习惯了的人走进去,乍然间仿佛走进了新的天地,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如果不是有门童引路,三个人恐怕还找不着厅在哪里。
  周婷婷已经随新娘新郎官来到了酒店,她充当着伴娘的角色。周婷婷看见了这三个女孩子,热情地招待了起来。
  婚礼是中式的,伴娘叫做“送女客”,潘丽娟三人还没有坐下,门外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八门花炮同时响起,热闹得宛如过年。
  *
  办喜酒这一天,叶青水天没亮就起床了。
  化妆之前,叶妈端着一碗汤圆儿笑眯眯地说:“水丫吃点,等会不会饿肚子。”
  为了吃上这趟喜酒,在乡下的叶阿婆和叶小叔、叶婶婶,连带着小侄女都来到了首都。
  叶妈给女儿绞面,用粉线把她面上的绒毛剔除,这道工序叫做开脸。叶阿婆拿着梳子给孙女梳头。她手里捧着孙女柔亮的秀发,眉开眼笑地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当年在乡下办的那趟喜酒,太匆忙,回想起来脑子里只留下了仓促的印象。当时在乡下也没有条件,穷酸得很。水丫连件像样的衣服没有,那场喜酒着实不像结婚。
  而如今满目的双喜大字,处处细节都很是用了一番心意,连请来的喜娘也是有着多年丰富经验,每一刻的时辰都有讲究,这一回才真正有了办喜酒的喜气。
  叶阿婆拆了孙女的头发,一梳到尾。
  梳着梳着,她眼前仿佛浮现起了当年那个呱呱坠地的小孙女,她的一声啼叫,让沉浸在失去爱子的她,感受到了活下来的希望。
  她记起了当年尚且稚气的孙女抹着眼泪,恋恋不舍地退学,却在干完活时偷偷看书,一眨眼长大后她念上了大学。
  叶阿婆甚至还想起了某天,一觉睡醒的孙女满不在乎地提要离婚的事情。如今再一眨眼,她已经有了两个会爬、会叫人的孩子。
  叶阿婆想起来种种,忍不住眼眶发热: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叶阿婆梳完了头发,两个喜娘开始编起发式来,那灵巧的拇指穿梭在乌发之间,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饶是在两个巧妇合力之下,新娘的发型也编了半小时。
  最后戴上沉重的凤冠,凤冠上镌刻飞凤,缀以珠宝花、翠云、翠叶、凤凰口衔接一颗大东珠,无数小珠串坠而下,流光溢彩。
  凤冠刚戴到头上,叶青水脖子都酸了。
  好在新郎的车队很快就到了。谢庭玉入乡随俗地骑了一匹马,穿着火红色的新郎礼服,戴冠帽、腰间配以流苏玉坠。整个人显得俊彩飞扬,温润如玉。
  他朝着她走来,背着她跨过了火盆。用一顶花轿把她载到了钓鱼台国宾酒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齐齐响起,八门礼炮烟花齐齐向天绽开,然而白天只能看得见一抹流光溢彩。
  新娘被新郎牵出来的时候,那一身耀眼美丽的嫁衣让人惊艳得挪不开眼。火红的嫁衣边缘以金粉装饰,十几米的下摆长长地曳地,红似火、金粉如光,仿佛浴火的凤凰。
  一对新人开始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谢庭玉接过了送上来的酒,两人的手交缠起,仰起脖颈喝下交杯酒。
  柔和的阳光洒在谢庭玉的身上,他眉目含笑,牵着妻子的手,看着她脸颊微微染上的红,即便是千杯不倒的他,此刻就着她脸上的春色,已经感觉到几分微微酣然的酒醉。
  他牵着她的手,含笑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咱们……这辈子就这样说定了。”
  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他和她都曾隔着几十年的生死,她在夜里流下眼泪时,他无法安慰她;她无助地摔倒,他却无法拥抱她;最后他看着她一个人渐渐地老去,他无法陪她到老。
  但这一次,他可以紧紧地拥她入怀,往后余生,无论风霜雨雪都是彼此。
  他们约好要白头偕老。
  谢奶奶当证婚人,拿起婚书缓缓地念了起来: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周婷婷在台下看得眼眶微微发热,“真好。”
  当时的车祸有多么惨烈,现在的美好对比起来就有多美强烈。
  潘丽娟和余诗、任盈盈三个人看得有些动容。
  任盈盈眼力比较好,眼尖地认出了新娘新郎官的结婚喜服的与众不同,她跟姐妹们比了个大拇指:“咱青水嫁了个大户人家。”
  “真有钱!”
  仪式结束后,服务生次第端上来的菜肴更是一大特色。光是主菜就能令人眼花缭乱,再也分不出心神想别的事了。钓鱼台国宾酒店的宫廷菜做得一流,味道正宗。
  精心熬制的佛跳墙,每一滴汤汁都飘着酒香,蕴含着山珍海货的精华,炖得烂而不腐,香浓味美,让人回味无穷。
  蚝皇青底鲍,蚝汁味鲜美,素有“桌上黄金”之称的鲍鱼,肉质细嫩;富贵龙虾脆而酥香诱人,虾身炸得金黄,肉质弹牙紧致;鱼翅全家福,鱼翅滑嫩如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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