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别说电视机了,谢庭玉只是带了一个收音机下乡,那个收音机就是整个知青点不可多得的娱乐项目。
  不过叶青水也只是感叹了一声。
  徐茂芳继续说:“电视机这东西在你们乡下应该还没有吧?坐下和我们一块看会电视说会话吧,你难得来首都一趟,可以长长见识。”
  谢冬梅撇撇嘴,说:
  “肯定是没有的,这台电视机得小一千块,我听哥哥说他在红旗公社干了一整年,才挣了百来块钱。”
  叶青水要是还听不出这母女俩炫耀的口气,那真是白活了。
  要是真换了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这辈子头一次见到电视机,恐怕会稀罕极了。不过搁叶青水这里,别说是黑白电视了,连高清液晶网络电视都没办法吸引她。
  这母女俩就跟县里拥有了收音机的年轻人似的。
  叶青水默默忍下了无语的腹诽。
  徐茂芳说:“歌剧不好看,看新闻看吧。”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面前这个乡下媳妇手脚麻利地摁了摁电视,姿势熟稔准确地调换到了新闻台。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做了无数次一般。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第一次接触这种高新工业产品、生怕摸坏的畏畏缩缩。
  叶青水弯下腰来耐心地调了好一会,最后准确无误地调到新闻频道。比徐茂芳自己调得还要准确,她调完台后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上楼。
  七十年代的古董老电视在调换频道上有一定的难度,要几个按键联动才能调到正确的频道。
  徐茂芳和谢冬梅俱是愣了几秒,久久才能回过神来。
  这个乡下姑娘,好像和她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谢冬梅望着新嫂子纤细的背影,头一次陷入了沉思。
  *
  叶青水取了干净的衣裳,洗了一个舒适的热水澡。
  北方的房子有暖气,洗完澡暖洋洋的,回到床上手脚还是暖的。
  叶青水踩着棉拖,下了床,她站在谢庭玉满满的书架上,目光逡巡着。她看到了珍贵的高中教材,犹豫了片刻后,她取了下来放在掌心里摊开。
  在火车上一连几天都没有来得及书,叶青水拿起了书,就不舍得放下了。
  厚厚的泛黄的书,叶青水看着看着,就看入迷了,读得津津有味,连手脚冻僵了也浑不在意。
  谢庭玉洗漱完后,回到屋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穿着洁白的棉质秋衣的小姑娘,眼神专注,眉目舒展,双捧着书靠着书架站着。浓密的秀发随意地散开,她雪白的皮肤,在灯下泛着羊脂玉般的凝润。黑白分明,秀色可餐。
  她的脊梁挺得直直的,秋衣上隐约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谢庭玉拿起了毛衣,裹住了她。
  直到毛衣的重量落在叶青水的肩上,她才抬起头来。
  “这么用功?”谢庭玉看了眼她正在看的书,发现居然是她最深恶痛绝的国文。
  这下连他也不禁挑了挑眉,惊诧极了。
  叶青水觑了谢庭玉一眼,又埋头继续看。
  算一算眼下距离77年恢复高考剩下不到十个月,叶青水想要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必须认认真真复习。上辈子叶青水没有关注过这一年高考的内容,没有捷径可以走,只能自己瞎琢磨、下苦功夫。
  过了半天,她发现谢庭玉还在看着她,她抬起手来,把书放回了原位,稍带窘迫地说:“没经过你的同意,看了你的书,这样是不是不好?”
  谢庭玉看得有些出神,他微微一笑,“我的东西,也是你的。”
  屋子里充足的暖气,熏得人适时地脸庞红。
  叶青水没有吭声,拿起书来正欲埋头继续看,这是一本书适时地递到了她的手里。这是谢庭玉递过来的。
  “太晚了,读点轻松的东西吧。”
  叶青水拿着书随便翻了翻,这是一本诗集。诗集对高考的作用可能并不大,但看看也无妨。她百无聊赖地随手翻了翻,忽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叶青水翻出了一首曾经她念过的诗,目光落在泛黄的书页上,忽然臊得面红耳赤。她把书放回了书柜上,掀开薄被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谢庭玉用百雀羚擦了擦干燥的手,目光落在被人抛弃的孤零零的诗集上,他笑了笑,摁灭了灯。
  他也钻进了被窝。
  男人不容忽视的身躯像一股热源,包围了过来。凉凉的被窝生起了一阵暖意,他仿佛慢慢地靠近了叶青水。
  谢庭玉凑近在姑娘的耳边,低声问:“怎么不看了。”
  被窝里的姑娘转过身,视若未闻。
  不过月光从窗外钻进来,皎洁的月光洒在小姑娘的脖颈上、耳朵上,清晰地映在她粉红的秀色中。
  谢庭玉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地笑了,试探地问:“妹妹是水呀?”
  谢庭玉的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他就已经受不住地深呼吸了几次,微微喘气。
  叶青水其实也没有看完,上一次谢庭玉让她念诗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诗。她想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了玉佩,塞进了谢庭玉的手里。
  他伸出手搂住了叶青水,“奶给你的,你拿着就好。”
  “这是谢家的儿媳妇才有的玉,只有一块。连芳姨也没有。”
  叶青水的眼里泛起了迷茫的朦胧,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谢庭玉:“为什么,奶奶……”
  谢庭玉把玉系在了她的脖子上,“没有什么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就够了。
  第060章
  “水儿这么好,他们会喜欢你的。”
  叶青水听完翻了个身,提醒他:“你爷爷奶奶今晚话很少,可不像是喜欢我的样子……”
  谢庭玉顿时无言。
  他的脑海不由地浮现起送奶奶出门的画面。
  奶奶温暖的手握住他,她脸上收敛起了笑容,“庭玉,你奶不会把你媳妇吓跑的,用不着这么护着。奶也没有盘问她啥吧?要是换成别的老太太,哪里有这么轻松……”
  老人家后槽牙酸,拈酸吃醋地说:“人老了惹人嫌,我知道了。”
  谢庭玉有些忍俊不禁,他轻声说:“哪里的话,谢谢奶奶。”
  “她胆子小,我这边已经是罄竹难书了,就盼着奶这边好歹能给她一点念想。奶要是吓跑了她,谁给你抱曾孙?”
  听到曾孙,颜淳满肚子的话顷刻间消失,所有的期待都化为了实质。
  她用力地拍着孙子的肩,严肃地说:“媳妇念没念过书,从哪里来的没关系。”
  “人都是会变化的,你奶会好好帮你教媳妇。你要加把劲,今年争取抱个娃娃。你奶盼得头发都白了。”
  谢家的人丁实在是太稀疏了些。
  谢庭玉耳根隐隐泛红,接不上话来。
  黑暗中。
  谢庭玉停下遐思,目光一移,他隐隐笑,“要是咱们动作快一些,恐怕孩子都能有了。奶奶喜欢你都来不及。你要不要……”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发颤,带着灼灼的热情。
  叶青水没有说话,闭上眼睡起了觉。
  谢庭玉看着她翻过去的背影,眉宇皱起。
  深夜,清冷稀疏的月光从窗外落下。
  叶青水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三点,那是她起来做早点拿去黑市卖的时间。醒来后打开台灯,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才知道原来这个时间点是三点。这是她近半年来头一次有如此清晰的时间观念。
  在大山里呆久了,再一次回归城市的生活,感受还是有些强烈的。
  起码起夜也不用再找火柴点煤油灯了。
  不知道谢庭玉当年是怎么由奢入俭,习惯了山沟沟里的生活的。他住在叶家的小破屋里,适应得非常好,苦活累活脏活,无一不能干,他比叶青水这个地地地道道的农民还要像农民。
  叶青水倒头睡下,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
  她身旁已经空了,摸上去一点凉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可见谢庭玉起得很早。五点整的时候,部队的起床铃响起,操场断断续续传来操练的声音,洪亮整齐有力,磨得叶青水难以入眠。
  叶青水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徐茂芳母女俩已经在吃早饭了。
  徐茂芳说:“水丫呀,今天可起得有些晚了。”
  她和善的话音落下,看了眼谢军。徐茂芳又说:“昨天你们刚回来,长途跋涉是累了些,但也歇了一整个下午。昨天我和冬梅都很期待和你聊聊呢,我们想知道庭玉下乡的事。”
  徐茂芳叹息了一声。
  “年轻姑娘,这么懒惰可不行。”
  她刚一说完,就给叶青水扣上了“懒惰媳妇”的帽子,还体贴细致、让人挑不出错。
  徐茂芳笑了笑,“水丫来吃早饭吧,我亲手做的。明天我们可要尝尝水丫的手艺。”
  昨夜叶青水做的那顿晚饭,非常很好吃,可谓是主宾皆欢,她是有能力做饭,但却懒得起来,让徐茂芳这个名义上的婆婆给她做早饭吃。徐茂芳点到即止,言笑晏晏,软刀子下得利索。
  公公谢军的脸色有些不明,冷峻的面庞抿起嘴来隐约能看出一些谢庭玉的影子。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看起来有些发怵。
  但他一言不发,简单地吃了些早饭便出门了。
  新媳妇甫一回家,最要紧的是要给婆家留下勤快利索、尊敬长辈的话好印象。
  要是叶青水想要做好谢家的儿媳妇,这会该得惊慌自责、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公公都去上班了,她却刚起床。
  但叶青水不是呀。
  她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然地说:“部队里的号声太洪亮了,昨晚睡得不太安稳,就起晚了些。”
  她看了眼徐茂芳做的早饭,油条、牛奶,鸡蛋,笑了笑。
  油条应该是从街上买回来的,鸡蛋勉强算是徐茂芳自己煮的,牛奶是统一订购的。
  不过让徐茂芳这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家庭主妇做顿早饭,已经算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叶青水说:“光吃这些应该还不能饱,玉哥饭量大,我的饭量也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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