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奈何侯府中守卫森严,玉奴几次想溜出解秋园,都被外头守着的侯府亲卫挡了回来。几回折腾下来,竟是连萧让的身都近不得。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相依在解秋园中度日,举目所见之人也不过是一些下等的丫鬟婆子,不禁渐渐消磨了一腔斗志,失去了往萧让床上爬的旖旎心思。
  整整三年以来,虽然萧让从来没有碰过两人,可这平阳侯府是金银锦绣之家,自然是好吃、好喝、好住、好用地供着二人,这日子过得比那小门小户的当家主母还滋润上几分。
  故而,任谁也万万没想到,今日一大早的,突然来了几个冷面冷心的侍卫拍开了解秋园的大门,说是“侯爷有令,立刻送二位姑娘出府去”!
  那玉奴和蕊娘本是身世如浮萍的女子,如今好不容易傍上了平阳侯府这棵好乘凉的大树,怎会甘心放手离开?
  两人听了要被赶出侯府去,当即慌了神。哭着求着那两个侍卫问了其中缘由,才知道原来是主母和侯爷的意思。
  眼看着平阳侯萧让已经成婚将近半载,可玉奴和蕊娘一次都未见过这位新晋的当家主母的真容。
  世家大族里,若是婚前主子爷房里收有通房服侍的,成婚之后,当家主母多半会把通房抬成妾室,给个名分,以免落个“苛待通房”的妒妇之名。
  故而,自打萧让娶了妻,玉奴和蕊娘两人便满怀骐骥地等候着主母召见。要说这两人也颇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人物,不敢奢求抬成妾室,只想着有个侍妾的名分便也知足了。
  不料,两人苦等数日,这位主母竟是当解秋园里没个喘气的一般,一次都不曾召见过两人。
  ……
  玉奴本就不甘心被逐出府去,又回忆起平日里下人说这位未曾谋面的主母是个心慈仁厚、宽严并济的人物,便起了到主母面前求情的心思。
  那蕊娘听了这想法,不禁吓了一跳——求到主母面前,那不是逼着主母承认两人的名分吗!可那蕊娘一向胆小怯懦,如此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又怎么敢反驳一向有主见的玉奴!
  两人借口收拾行装,绕过了几个遣送两人出府的侍卫,出了解秋园,便径直朝凝园正房的方向偷溜去了。
  ……
  凝园正房,花厅。
  “……主母宅心仁厚,出身高门,定不会和贱妾二人一般见识!贱妾只求主母能赏一处安身之所,叫贱妾有枝可依!”蕊娘和玉奴跪在下首,哭得痛心疾首,好不可怜。
  方才,两人在凝园正房外头求见,跪了半晌才得了丫鬟的通传,进了这正房花厅之中。
  顾熙言望着下首跪着的两个妖娆美人,捏紧了手里的一方锦帕。
  好一个牙尖嘴利之人!
  “宅心仁厚”一定高帽子扣在她这个当家主母头上,今日若是不答应叫两人留下,便是有违宽厚仁慈,落一个妒妇的名声!
  明明是萧让要把人赶走,如今却要让她来做恶人!
  自打顾熙言嫁到平阳侯府之时,便知道那解秋园中养着两个“侍妾”。祖母顾江氏也曾再三提醒过她,这两人不得不防,可那时候顾熙言刚刚重生不久,想着这辈子能勉强和男人相敬如宾就算了,便也不曾过多关注理会解秋园中的二人。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如今她竟是对萧让动了一腔真情?
  顾熙言强忍着心头怒火,从桂妈妈手里接过两人身楔,勉强笑了笑,“据我所知,侯爷从未碰过两位姑娘,如今两位姑娘应该都还是清白之身。这是你们二人的身楔,你们若是愿意,便拿了这身楔出府去,谋个营生,嫁个好人家,自有大好的日子……”
  玉奴、蕊娘这番巴巴地跑到正房求见顾熙言,可不是想落个自由身出去谋生嫁人的。
  只见两人相视一眼,齐齐伏地道,“贱妾们家门俱丧,此时出府,真真是孤苦无依,无处可去……贱妾们在府中呆了三年,侯爷一蔬一饭之恩情不敢不报!望主母看在贱妾二人安分守己多年的份上,赏给贱妾一个名分,从此往后,贱妾必定做牛做马,好好服侍侯爷和主母!”
  真真是没脸没皮的东西!
  顾熙言深吸了两口气,气的几乎失了理智。
  那玉奴巧言善辩,生的一副妩媚勾人的样貌,胸口鼓鼓囊囊,水蛇一般的纤腰盈盈一握……
  一看便是惑人的狐媚子!
  平日鸳鸯帐中,萧让最是喜欢顾熙言娇软的身子,两人欢好的时候,更是揉着那丰盈一刻都不愿撒手——顾熙言暗自冷笑,萧让不是就喜欢这一口的美人儿吗!如今又把人赶走了做什么!
  只见顾熙言收了脸上的笑意,将那身楔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好啊,你们既然不愿走,就继续留下……”
  下头跪着的二人闻言一喜,正准备磕头谢恩。却听“哗啦啦”一声,花厅的帘子被大力甩开,一身朝服的高大男人大踏步走进来,怒斥道,“不准留!”
  那蕊娘、玉奴二人在府中呆了三年,都没见过萧让的真容,可见这位威名赫赫的平阳侯爷真真不是什么沉湎女色、怜香惜玉之人。
  故而,今日两人本想趁着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求了顾熙言的宽恕留在侯府,没想到此时竟是被萧让当场撞破了去!
  俊朗的男人目光阴冷无比,似有千万支利箭轮番射过来,蕊娘、玉奴登时吓软了身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让面色阴沉,冷声道,“你们既是不愿出府去,可真真是好得很——教坊司,八大胡同,看上哪个只管说出来,定将你们发卖到心仪的地方去!”
  盛京城中,八大胡同里坐落着上百家青楼妓院,是出了名的烟花柳巷之地。至于教坊司,乃是官妓容身之所,一旦进了教坊司便和进了青楼差不多——永生入奴籍,再不能从良落籍,几乎永无脱身之日。
  那玉奴、蕊娘听了这话,吓的差点当场晕过去,等回过神儿来,忙如捣蒜似的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响头,声声哭求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是贱妾们猪油蒙了心,求侯爷、求主母饶命!”
  “贱妾愿意出府!愿意出府!”
  只见萧让目不斜视,撩了衣摆坐在上首,拿过那两张身楔,几下撕成了碎片,扫了一圈下首的丫鬟婆子,声线凌厉,“是谁放此二人进凝园的?有关的的丫鬟婆子管事,一律罚三个月月例,并拉出去各打十大板!”
  屋里头的丫鬟婆子见萧让是真的动了怒气,立刻哗啦啦地跪了一地,连声磕头告罪。
  “逐出去有什么用呢?”
  顾熙言一双通红的美目看向男人,笑容里满是冰凉的苦涩:“今日逐出府去两个,明日保不齐又进来两个!侯爷是白费功夫罢了!”
  萧让闻言,气的闭了闭眼,朝下头众人一阵怒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带这两个东西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emmmm桃子只能说,虐后的糖,可能会更甜吧(捂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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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锁寒窗
  花厅里重归宁静。
  “今日出去两个,明日保不齐进来三四个?”
  萧让额角青筋直跳,深邃的眼眸转向一旁的顾熙言,“夫人心里,便是这么看本候的?!”
  到底是粗线条的男人,昨夜萧让一气之下去了演武堂,本想着两人暂时分房睡,各自冷静一晚气便消了。哪成想,这举动看在女儿家的眼里,便是冷漠决绝的意味了。
  美人儿心中委屈不堪,存了心要和他争论个明白,面上偏要故作强势,“妾身怎么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怎么做的!”
  这天下哪有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那两个狐媚子在解秋园一呆便是三年,既然萧让从来不曾提起,她这位刚入门没多久的主母又怎么好贸贸然的开口提赶人的事儿!
  因为这两个歌舞姬的事儿,祖母顾江氏几番敲打顾熙言,她心里不是不难受,而是一直逼着自己视而不见。
  “昨晚赶本侯走的是你,如今委屈生气的也是你。”
  萧让神色晦暗不明,“想不到夫人竟如此善妒。”
  顾熙言心头酸涩至极,未语泪先流,哭道,“妾身便是这样的妒妇!侯爷后悔娶了这般善妒的嫡妻了吗?!”
  怒气上头,让人理智全无,话音儿落了,顾熙言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元宁长公主在世,老侯爷没有一妻一妾,这难得也是‘善妒’吗?”
  萧让神色冷凝,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出奇的平静,“父侯没有一妻一妾,是因为父侯和母亲殿下夫妻恩爱,超乎常人。”
  “那么,夫人呢?只要夫人说句‘心悦本候’,这平阳侯府中便从此也无一妻一妾!”
  顾熙言闻言,心头一跳。
  她心悦他吗?
  两世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顾熙言如鲠在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
  萧让见顾熙言这般神色恍惚的模样,当即以为她在为那门客史敬原犹豫不决,不禁冷笑,“夫人既然不愿意错付真心,又凭怎么要求本候一往情深?”
  顾熙言偏头躲开男人探究的目光,美目里全是躲闪,“侯爷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心悦侯爷,又心悦谁?”
  萧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兀自勾起薄唇笑了笑。
  只见男人缓缓起身,俯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顾熙言,你想要的只是‘夫君平阳侯’的宠爱,而不是我萧让的心。”
  “你一直都不明白。”
  ……
  西北风挟裹着鹅毛大雪,一下就是几天几夜。
  天地一片白茫茫的真干净,人将这无暇雪景看在眼中,心境也随之变得澄明清静起来。
  自从那日顾熙言和萧让两人在花厅里大吵一架之后,便生出了许多嫌隙来。
  萧让整日沉着一张俊脸,每日早出晚归,若是偶尔在府中处理公务,也并不在凝园中和顾熙言一同用膳,只单独在演武堂里用了,直到晚上安寝的时候,才踏着一地月色回到凝园正房里头来。
  顾熙言也不复之前的笑意盈盈,温柔可人的娇媚模样,只板着一张气嘟嘟的冷脸,若是和男人四目相对,亦装作视而不见。
  一连数日,两人日夜无话,沉默相对,谁也没有主动提和好的事儿。
  重生之后的这些日子,顾熙言每日和萧让相处的时候,心中始终都紧绷着一根弦。
  上一世的不好记忆始终让顾熙言心有余悸,以至于她面对男人的时候,说的每句话、展露的每个笑容都要经过再三思忖,再三推敲——她生怕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一不留神惹了男人不快,再次被男人弃如敝履。
  那日从隐翠峰回来,她本以为是全新的开始,没想到,才刚刚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两人之间潜伏着的一切问题都爆发了出来。
  顾熙言突然觉得四肢百骸都流动着一股子疲惫乏力之感,她真的累了,她觉得撑不下去了。她再没力气去装成一副乖巧娇媚的模样,上赶着去想该用什么妙计去重获男人的宠爱,讨得男人的欢心。
  她很清楚,她深深爱上了萧让,满心满怀全都是这个“话少,面冷,却在危急时刻毫不犹豫地舍命护她”的男人。
  可是那日萧让质问她的时候,一句“心悦你”就在嘴边,顾熙言却又犹豫了。
  不知不觉,有些东西偏离了上一世的记忆,顾熙言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渐渐失控。
  她以上一世的坎坷记忆为指示,规避着一件件即将发生的危机,殊不知,世事风云变幻,这一世崭新的变故却是无法未卜先知的。
  两人的感情掺杂进了两世的羁绊,她需要时间,好好静下心来缓一缓。
  ……
  萧让亦是煎熬不已。
  堂堂七尺男儿,二十多年来,心中不曾有过别人,直到他娶了顾熙言进门,心里头第一次有了难舍难分的牵挂。
  可突然冒出来的史敬原叫萧让有些措手不及,堂堂的平阳侯爷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怕顾熙言心里装的全是那位门客。
  长夜难寐的时候,萧让曾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倘若顾熙言真的属意史敬原,他会放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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