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凌一冲阿忠点了点头,指着正扶春二娘下车的孟彤,道:“过来见见你的新主子,这院子我买给她了,你们夫妻以后就跟着她干。”
  阿忠一惊,看向小小扶着妇人下车的瘦小的少年,有些不确定的又看了凌一一眼,见他点头,才连忙按下心头的忐忑,上前恭敬道:“小的耿天忠,见过少爷,夫人。”
  孟彤转身打量了阿忠一眼,笑道:“我们初来乍道,以后要劳烦你多多关照了,阿忠。”
  阿忠闻言心里更觉忐忑了,惶恐的连声道,“小的不敢,少爷和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小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一对孟彤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大家赶了一天的路,也都累了。”
  孟彤点点头,指着陈四三人转头对阿忠道:“这是护院陈四、王七和田文,你与他们一起将马车牵到马厩去。”又对陈四道,“行李先别卸,等我们看过了院子再搬不迟。”
  “是!”陈四和王七三人恭敬应诺。
  耿天忠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陈四的独目,王七和田文的残手上扫过,眼底难掩错谔之色。
  新主家说这三人是护院,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护院呢?那陈四也就算了,可王七和田文两人连身体都是残缺不全的,又怎么能胜任护院一职呢?
  骤然换了主家,耿天忠对于新主家的脾气、性情皆一无所知,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可想而知。此时看到这样的三个护院,他心里不由生出许多猜测,便有了向陈四三人打听些关于新主家消息的心思。
  等凌一领着孟彤一行人进了府,阿忠才对陈四三人热心的道,“陈兄弟、王兄弟、田兄弟请随我来,马厩就在宅子的东边……”
  再说凌一引着孟彤等人进了大门,迎面是一面宽大的影壁,影壁前高低错落的建了两座假山,假山之中植着几方细竹,假山前则有一方两米见宽的水池,池中数尾红色的锦鲤悠游其中。
  “主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大门东侧的房子里快步走了出来,她许是没想到会见到这么多人,看着凌一的同时,又有些局促用围裙上擦着手。
  凌一看了她一眼,对孟彤道,“这是阿喜,阿忠的媳妇儿,她厨艺不错,你们人多,正好以后可以让她负责厨房的活计。”
  孟彤点点头,对阿喜和善的道:“我们一行今天到了八人,今天晚上你要多做八个人的饭菜,家里若是没有肉米菜蔬也不用另买,我们随行的马车上菜肉米面都有。”
  阿喜听得心惊,转头看向凌一。
  就见凌一指着孟彤和春二娘道:“我将这宅子卖给她们了,你们夫妻俩以后就跟着她们。”
  阿喜心里吃惊,却也不敢表露,只恭敬的低头应了声“是”。
  绕过影壁往西是一间摆设雅致的敞亮客厅,旁边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巷道,进去就是三个独立的小院子,凌一带着几人在前院转了一圈,就又领着几人往垂花门走去。
  “从这垂花门进去就是后院了,这二进、三进和四进都是主院,五进则是后花园,一会儿你们可以过去看看,觉得哪里不好的再让人改就是了。”凌一说着,转首看了眼扶着春二娘的孟彤。
  孟彤一路只看不说话,她在二进院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院子建的不但方正,而且很大。
  这二进的院子里光正房就有明暗五间,两边还各有一间耳房可充做库房用,东西厢房则各有四间。院子中间倒是没什么花花草草的,只种了两颗高大的榆钱树。
  正房和东、西厢房之间都有抄手游廊相连,院子的东南和东北角都开有角门,从角门出去就是连通各院的游廊。
  孟彤扶着春二娘将三个院子都看了一遍,发现三个主院不管是大小,还是屋里的摆设都是一模一样的,要说真有不同的话,也就只有院子里的花木了。
  二进的敬和堂种的是两颗榆钱树,三进的海棠院里种的是两颗西府海棠,四进的平安居里种的是一排葡萄架。
  五进的后花园面积倒有两个院子大,里头不但建了假山凉亭,还有一个引了活水进来的巨大荷花池,池上的水榭面积也有三四间屋子大小。
  不过那地方偶尔过去盛个凉倒还马马虎虎,长期睡在水面上湿气就未免有些重了,并不适合人长住。
  “娘,我们娘儿俩就住平安居。”孟彤笑道,“至于海堂院和敬和堂留给清风和凌一公子选。”
  孟彤话音刚落,凌一就抢先道,“那我住敬和堂。”
  清风无力的放下举到了一半的手,垂下头默默流泪,他也想选敬和堂啊,海棠院一听就是女人住的,他是男孩子好不好?!
  可他不敢跟孟彤和春二娘争平安居,更不敢跟凌一抢敬和堂……
  ☆、345琐事
  院子一定下来,众人就又忙碌了起来,孟彤把春二娘留下,让她想想怎么重新布置屋子,自己带着青黛和清风去马厩那边搬行李去了。
  凌一亦步亦趋的跟在几人身后,也慢悠悠的晃到了马厩。
  要说行李,孟彤的行李无疑是最多的。
  原本在天清寺炼制的几十箱药丸,在孟彤一路可劲送,可劲败的情况也还剩了五口,就算不把孟彤的衣箱算在内,她还有贴身带着的两口百宝大药箱、两口百宝小药箱以及路上陆陆继继买的一整箱医书。
  凌一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的一肩扛起那箱最重的医书,转身就大步往往平安居走去。
  陈四见状,也连忙扛起一口大药箱,王七和田文则两人抬一口走。
  青黛看看马车里剩下的三口大药箱,与身旁一样有心无力的清风对了视一眼,两人默默转身,从另一个车厢里一人背了一个孟彤的小药箱走。
  孟彤见阿忠和阿喜两夫妻,显然已经得了陈四等人的指点,正在从另一辆车厢里往厨房搬锅碗瓢盆,没有过来插手她们这边的事,便也就不再多说,双手一举,将装着师傅祝香伶骨灰的箱子抱了起来,转身往平安居去了。
  有了在保定城小院里居住的经验,对于这明暗五间还带了左右两间耳房的大屋子,春二娘直接参照了孟彤当初的布置,将最中间小花厅保持不动,西边两间用做自己的卧室,东边两间则给孟彤做屋子。
  不过孟彤并没有将药箱搬到正屋里去,而是选了东厢做自己的书房和药室。
  这座五进的宅子,因为推倒重建后凌一从来没住过,所以也只有各院的正房置办齐了一应家具摆设,东西厢房里都只放了一床一桌一椅,因此很是空旷。
  虽然耿天忠夫妻经常有打扫屋子,青黛和清风还是将箱子都先搁在院子里,拿着扫帚将四间屋子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才让孟彤将东西往里搬。
  孟彤要和春二娘分住正房的东西两侧,正房里就少了一张床。所幸孟彤对床这种东西的要求不高,只求能躺着睡就行,是不是雕花拔步床,她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凌一一边帮忙拆床,一边跟孟彤道,“药柜我之前来信时就让阿忠一早去订了,回头你问问他拉回来了没有,要是已经拉回来了,晚上我就给你摆上。”
  孟彤围视了整个屋子一圈,心说,这屋子只摆几个药柜可远远不够。
  八个人忙进忙出的捣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将孟彤的卧室收拾的有点儿样子了,春二娘从箱子里翻出枕席和被褥给孟彤铺床。
  孟彤见她忙得开心,便也不阻止,只跟青黛提醒了一句:明天就有布庄的人过来给大家量身裁衣,所以收拾衣物时,那些厚棉袄之类的衣物就不用再一件件拿出来了。
  青黛闻言就不由心疼,想着那些新做的细棉袄子可都还没上过几回身呢,可她也知道自家小姐有本事,如今他们又住进了这么个大宅子,以小姐对夫人的孝顺程度,夫人以后肯定就是穿金戴银享,坐等着享清福了。
  青黛点头应了声“是”,转身去找春二娘说话去了。
  眼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孟彤便拿着笔墨写了张还需采买的家具清单,然后就转去海裳院里看了看。
  清风的行李不多,也就两箱衣服,一箱被褥和一小箱书而已。
  海裳院的正房里卧室、书房都有,一应家具也都俱全,清风只用将书摆到书架上,再将要换洗的衣服搁进衣柜里就成了,几乎不用怎么收拾。
  孟彤见他这里这么轻松,想着凌一那边肯定也早就收拾好。因为他当初来找她看诊时,就只带了几张银票,连换洗的几件衣服都还是让客栈伙计帮他去买的现成的,后来还是春二娘看不下去了,春节前给他赶制了一身细棉袄的袍子。
  漫步来到敬和堂,孟彤才走到院子里,就见凌一从榆钱树上飘然而下。
  “都收拾好了吗?”
  “都已经差不多了。”孟彤晃晃手里的纸,道,“至于缺少的家具,明天让阿忠先去相熟的木匠那里看看,要是有现成的就拉回来,没有的话就只能多花些时间订制了。”
  凌一带孟彤去前院找耿天忠,才知道这两夫妻放着诺大个宅子不住,竟然一直窝屋在门房后头的小屋子里。
  家里人口少,房间多,孟彤也没想过要如此苛待下人,便让耿天忠夫妻从门房搬出来,和陈四三人一样,就在前院各自选个院子住。
  “那怎么行呢?那院子可都是给主子们住的地方。”耿天忠两夫妻手足无措的连连摇头,显得非常不安。
  凌一淡淡的一眼瞥过去,道:“孟彤现在是你们的主子,她说让你们住哪儿,你们就住哪儿,废什么话?”
  夫妻俩脸色都是一白,这才惊觉自己俩人逾越了,慌忙点头应是。
  孟彤没好气的白了凌一一眼,转头对耿天忠夫妻俩道:“现在家里人少,实在没必要这么挤着住。”
  “再说你们跟着凌一多年,品性我还是信得过的,过几天家里还要再招些人手进来,到时候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住个好些的院子也没什么可说道的。”
  一翻话说的耿天忠夫妻俩感动不已,想想自己这些年遭遇,差点儿没落下泪来。
  孟彤把要采买的清单和银票交给耿天忠,交代他明天去联系布庄的绣娘,午时前后过来给大家量身裁衣,又让他联系伢行的人,带些人来给她挑选。
  孟彤准备再买四个粗使婆子,四个八岁到十五岁不等的丫头,两个小厮并两个能抬抬扛扛,干粗活仆役。
  回敬和堂的路上,凌一提醒孟彤,“阿忠和阿喜两口子在前任丞相的府里做过管家和管事娘子,人品和能力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你要有什么事尽可交代给他们去做。”
  “前任丞相的管家和管事娘子怎么会甘心来给你看宅子的?”孟彤吃惊的眼都瞪圆,要不要这么高逼格啊?
  ☆、346坑爹的典型
  “不都说宰相门前七品的官儿,难道给你看宅子,比给丞相当管事还有面子?”
  凌一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前丞相因通敌叛国被抄家了,府里的下人也是丞相府财产的之一,所以抄家当天,全都被推到府门前公开卖身,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们夫妻俩,所以就把他们买下来了。”
  孟彤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可随即又皱起眉头说道:“为什么我一听到这‘通敌叛国’四个字,就直觉得这里头有阴谋呢?那个前丞相会不会是被冤妄的?”
  凌一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又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猜的没错,确实是有阴谋的。”
  “啊?!”孟彤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她不会是长了一张乌鸦嘴?随便一猜,就猜中了?
  凌一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道:“刘翰文出身十大家族之一的刘家,刘家擅养马,朝庭的战马都是从刘家买的。”
  “这刘翰文原是皇帝的心腹重臣,可他的女儿看上了太子,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刘夫人瞒着刘翰文帮女儿设计,让太子在赏花宴醉酒,然后闯进了刘小姐正在更衣的偏殿……”
  这简直就是烂泥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孟彤的眸底闪过一抹幽光,不觉感兴趣的微微挑起眉。
  凌一以为她不知道皇帝和皇后的关系,还好心解释道,“当今的皇帝和皇后不合,太子为皇后所出,所以皇帝表面上与皇后太子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实则早就视与太子和皇后一派人的臣子为贼寇了,刘夫人和刘小姐此举算是把刘翰文和刘家给坑惨了。”
  自打听说了回春堂李家是十大传世家族之一之后,孟彤就特意打听了一下有关十大传世家族的消息,刘家以养马为主业,与军部联系密切,刘翰文可说是刘家在朝庭上的主要代言人。
  “刘翰文出了事,刘家不管吗?”
  凌一嘲讽的轻嗤了一声,漠然道,“皇帝真要做什么,谁能管得了?据说当日的赏花宴上,皇帝的脸色铁青,可为了维护皇室颜面,还是当众给两人赐了婚,不过回了御书房之后,就把刘翰文送的一方他最喜欢的砚台给砸了。”
  孟彤笑道,“皇帝那会儿肯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不炸才怪。”
  凌一点点头,继续道,“皇帝视刘翰文为心腹,许多布局都有刘翰文的参与,此事一出,皇帝当晚便命总管太监带着一队暗卫去丞相府,传了明暗两道旨意,明旨是命刘家三日内嫁女,暗旨是赐了刘翰文一颗药丸。”
  孟彤眸光一厉,惊道:“皇帝赐死了刘翰文?”
  “没有当场死,不过也差不多了,那是一剂能令人痴傻的毒丸,刘小姐嫁到太子府的第二天,皇帝就命人把刘家给抄了。”
  皇权至上的年代,君要臣死,臣不死也得死,根本就没法儿反抗。
  凌一或许只把这件事当个故事讲与她听,可听着这些事,孟彤的心却止不住的往下沉。
  良久,孟彤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摇摇头,将满脑子的繁杂情绪甩出脑海,才道:“那些大家闺秀被养在深闺里,从小到大就一直在学习怎么跟人攀比,怎么跟人眩耀,她们不懂朝堂上的风波诡变,又都被宠坏了,任性妄为到以致连累家族,也是可以预见的。”
  见凌一只看着她不说话,孟彤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脸,干笑着转移话题,道,“那刘小姐有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送上门给人当小妾,还把自己爹娘给坑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后悔了没有?”
  凌一眸光柔软的看着孟彤,微笑道:“那位刘小姐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太子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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