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而事实上,这一切也确实如同周双双料想的那样。
  二叔永远不会像她的父亲那样,给她太多的爱。
  周幼讨厌她,是从周幼十岁那一年开始。
  周烨然买给周双双的所有东西,她都要抢,都要拿,甚至会拿更恶劣的话刺周双双,说她没有爸妈,是个没人要的小孩,让周双双离开周家。
  这样的矛盾不可调和,于是在周双双十四岁那一年,她搬出了周家。
  可是周双双却发现,随着周幼渐渐长大,她渐渐的,好像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排斥自己了。
  虽然有的时候周幼还是会拿一些曾经说惯了的话来刺周双双,但却也不会再故意找她的麻烦,也不会在她回周家吃饭的时候吵着要轰她走了。
  周幼为什么变了?周双双不知道。
  但莫名的,她却松了一口气。
  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后,周双双却陷入了一场噩梦里。
  那是她失去父母的那一天,下着好大好大的暴雨,小小的她捧着父母黑白的遗像,惊惶无措。
  吊唁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每一张面容都带着惋惜的神色,可周双双却一个人也认不清。
  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捧着父母的遗像,站在无尽的黑暗里,看不到尽头。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没有人会陪着她。
  梦里的她伤心大哭,梦外的她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砸下来。
  顾奚亭来时,就看见她缩在被子里,那么小小的一团,月光的银辉下,她的面庞上挂着泪珠,他甚至可以听见她小声的呜咽。
  心口有点发闷。
  顾奚亭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她的床前,身后蓬松毛绒的狐狸尾巴在月光下浸透着银白的颜色。
  “怎么这么爱哭……”
  寂静的长夜里,他轻轻的叹息被揉碎在盛夏的蝉鸣声里。
  陷在无止境的黑暗里的周双双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别哭了,小可怜。”
  他的指腹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仍有浅浅的水光盈满眼眶,但她仍能模糊看见他的轮廓。
  于是那一瞬间,她胸腔里的那颗心紧紧揪起。
  是梦吗?
  她睫毛颤了一下,泪珠顺着眼眶滚下来。
  第19章 亲都亲了(捉虫) ...
  他微凉的指腹还停留在她的脸颊, 而她泪眼朦胧间望着他时,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伸手, 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顾奚亭僵了一下, 但也没有挣脱她的手,他停顿了一下,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纸糊的?怎么又生病?”他的语气带着不自觉的几分温柔。
  周双双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像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真可怜。”顾奚亭忽然伸出另一只手, 揉了揉她的乌黑柔软的头发。
  她好几天没来上学, 周宗辉说她又生病了。
  顾奚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记着她生病的事儿放不下。
  他又忍不住想起之前他送她回家那一次,她半梦半醒间的小可怜模样。
  他也知道那天她的素描画本掉到地上时, 齐舒那一嗓子算是坏事了。
  即便顾奚亭及时合上了素描本, 高二三班的许多人虽然没看清画本上的内容,但他们听着齐舒的话,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
  但因为那天他确实因为画本上的内容而觉得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更辨不清心里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什么来头, 一时间有点乱,所以就忘记了警告他们不要乱传,直接就走了。
  顾奚亭那晚就把齐舒那只臭鸭子给揍了一顿, 第二天一回学校,就发现这事已经传遍了。
  气得顾奚亭当晚又把齐舒给揍了一顿。
  他几乎可以想象,对周双双那么胆小又害羞的女孩儿来讲, 该是怎样的伤害。
  于是在周双双还没来的时候,他当场揪出几个管不住嘴巴的男生收拾了一顿。
  顿时班上风声鹤唳,没人再敢提这件事。
  齐舒是真的有点惨。
  但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大嗓门惹的祸,他也挺愧疚的。
  小同桌本来就不太喜欢说话,这下就更成了个小闷葫芦了。
  他也不好过诶。
  但同时,他在知道小同桌喜欢顾奚亭的前提下,就下意识地更加注意顾奚亭的行为。
  自从小同桌找齐舒换了位置之后,顾奚亭就一直心情不大好,平常至少还会偶尔搭理他一下,小同桌换到里面的位置之后,齐舒就发现顾奚亭根本不搭理他了。
  他坐在两个人中间,别别扭扭如坐针毡的过了那么多天,还能看不出点端倪?
  一开始齐舒以为顾奚亭只是因为小同桌擅自拿他当画画日记似的一张又一张。
  齐舒跟着顾奚亭这么几年,什么时候见他对哪个给他表白的女孩儿和颜悦色过?
  不都臭着一张脸,话都不给人家机会说完,要么就开口拒绝要么就直接绕道。
  可齐舒发现,亭哥对小同桌还真不一样。
  要是别的女孩儿,顾奚亭能让人家坐自己旁边儿?能喝人家送的牛奶?能给人家耐着心写解题过程?
  怕是连说句话都懒得说吧?
  再说了,人家小同桌出去见个男同学他都盯着她的背影好像要把人盯穿似的,还臭着一张脸。
  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齐舒看得分明,可顾奚亭却浑然不知。
  又或许,是因为顾奚亭这只虽然有三百一十八岁,却只清醒了十八年的狐狸崽,还未曾体会过这种复杂的情感。
  顾奚亭来看她,完全是临时起意。
  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和齐舒喝酒。
  齐家明面上是酿酒世家,他们家的酒一直都广受欢迎。
  有酒烈如刀口割喉,可偏爱它的人一杯下去,只会感叹人生快意,当下尽欢。
  有酒柔如春水横波,欣赏它的人一杯浅酌,怡然自得。
  齐家的酒,可不单单只这两种。
  而齐舒这回偷摸从家里带出来的,就是他们家最烈的那一种。
  齐舒一开始只尝了一口就怂了,看见顾奚亭心不在焉地一杯接一杯跟灌白开水似的,他不服气也跟着灌。
  最后喝大了,他胆子也肥了,开始数落顾奚亭,“亭哥,你说说你,你那坏习惯是怎么个意思你心里没点数?”
  “你难道自己没发觉你对小同桌多不一样吗?”
  齐舒掰着手指头数,说一句数一下。
  后来又一股脑儿的说了好多好多。
  齐舒拿着空空的酒杯往嘴里灌,明明什么都没喝到,醉迷糊了的他还是砸吧了一下嘴。
  “亭哥,你喜欢她。”
  齐舒手一松,酒杯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顾奚亭握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身后慢悠悠摇晃的狐狸尾巴都不动了。
  “喜欢”这两个究竟有多少含意?
  几天前,他还在她的素描本上看过她可爱的字体。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她的一笔一划。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接连回溯,他想起她白皙灵秀的面庞,那双动人的杏眼。
  以及那个停电的晚自习。
  她鼓起勇气,颤着声音问:“我,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她可爱得不像话。
  而他从没有料到,这样一个看起来胆子又小,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竟然真的喜欢他。
  可心底那点隐秘的愉悦骗不了他。
  而听了齐舒的话,他就更加避无可避。
  于是他放下酒盏,想也不想地就来了这里。
  做梦都爱哭的小姑娘,缩成好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于是他没有忍住伸手,抹去她的泪痕。
  她半梦半醒,脑子原本就迷迷糊糊的,此刻望着他时,更是什么都忘了。
  “素描本呢?”顾奚亭轻轻抚过她鬓边被汗湿的浅发,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锁起来了……”她乖乖地回答。
  “不画我了?”他的指腹仍旧轻柔。
  “不画了。”她拖着软绵绵的嗓音回答。
  “为什么?”他似乎,从没这么耐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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