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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三少爷的姨娘上个月生了一个姑娘。伯府姑娘金贵,伯爷和老太太都挺高兴的。
  无忧无虑也在老太太的主持下出嫁了,嫁的都是稳妥人,娘娘尽可放心。
  喜桃和顾言晞不愿意嫁人,她们也没个去处,如今就跟着无病替娘娘打理嫁妆,她们还想着有一日要回宫来伺候娘娘呢。
  无病又怀上了。这次那个沈少爷是非要一个仪式,把无病从伯府接到沈家去。无病让他只办了一桌酒,其他的不愿意,如今也是和喜桃,顾言晞单独住在外面的小院里呢。
  “她怎么这么拧。”王容与说,“难道我的人,还能让人白白睡去吗?既然沈立文要娶,你替我去传话,让她放心的嫁,之前一个儿子已经委屈了,如今还委屈肚子里这个小的不成。”
  “不明不白给人生孩子,这吃亏买买也做?”王容与道。
  “我明日出宫就去见她,把娘娘的懿旨明白说给她听。”芳若说。
  “喜桃和言晞也不用拘谨,若是遇上好了,成亲也好,她们也都到年纪了,放心,若是我还能让她们回宫,就是嫁人不嫁人,我都会让她们进来的。”王容与说。这里说的就是那些甘愿出宫也依旧要等着伺候她的人,留在宫里,四散去伺候别人的,就当真是主仆缘分已断。
  等芳若走后,王容与看着给她梳头的小丫头,她从前依赖妙容和玉巧,这一下离了两人,确实是非常狼狈,新来伺候妆容发髻的小宫人,做的不好,她还没开口,自己就跪下如抖晒,王容与也只能轻声劝慰,不打紧的。
  如今发髻是简单的宝顶,妆容也是几经的清新简单。
  “听见芳若姑姑说的心动了?”
  “别着急,等你们长成了,我也会放你们出宫去婚嫁,生儿育女,不要蹉跎了好时光。”王容与轻松的说。
  宫人面露羞赧。
  低头想,皇后真的和旁人不一样。
  娘娘从来没有想过要招揽她们呢?
  陈矩不伺候陛下近前,所以张成来找他,说陛下如今每天都要食道长的仙丹,一日不吃,就躁郁发狂,这可如何是好?他才知道陛下已经到如此境地。
  “当初陛下吃的时候,怎么不劝诫?”陈矩一听就知这是吃上瘾了。
  “现在谁还劝的住陛下呀。”张成口舌发苦说,“你看着冯尚那小子,因为和道士关系密切,如今在陛下面前是越来越得脸,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架在咱们头上拉屎了。”
  “陛下不能再这样下去。”陈矩说,“先帝就是吃多了药丸才驾崩的。”
  比起张成的手足无措,陈矩心里还是有点底。他寻摸个时间,回了宫,在启祥宫外求见皇后娘娘。
  等见了皇后,就大拜在地,“求皇后娘娘救救陛下。”
  “陛下如何了?”王容与惊问。
  “陛下,陛下如今已经离不得道长的药了。”陈矩满脸惊容。“陛下身边只有怂恿着陛下吃药的人,没有为陛下身体考虑的人呀。”
  “除了娘娘,没有人能再劝陛下了。”陈矩磕头说,“求娘娘救陛下吧。”
  王容与心生钝痛,但又失神苦笑,“我如今也没有从前的能耐了,陛下也不一定听我的。”
  “皇后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奴才就是旁观一二,都知道非同小可。”陈矩说,“外面传陛下在豹房花天酒地的享乐,其实,陛下,陛下都是在自苦啊。”
  王容与心里猛的被撞击一下。她伸手制止陈矩,“你不要说了。”
  “我明日去豹房。”
  朱翊钧在惯常待着的大殿里,席地而坐,前头案桌上摆着美酒佳肴,左右都是娇滴滴的大美人,郭妃和郑妃,带过来的都是些低阶的美人侍选之流,皆打扮的花枝招展,天气热了,更是穿着暴露,大半个**都露在外面,娇滴滴的陛下来陛下去。
  殿内灯火长明,关着殿门是不分白天昼夜。吃了药就嬉闹,兴奋过后短暂的休息,等清醒又是一阵嬉闹。
  朱翊钧觉得自己头都钝钝的,他摇摇头,又端起酒杯,“来,来,来,给朕满上。”
  厚重的殿门被吱呀的推开,阳光从外照射进来,朱翊钧眯着眼看是谁在推门,一声大胆梗在喉间。
  王容与身穿大红明黄皇后常服,头戴鎏金十八层莲花花冠,肤色如雪,沉静如水。
  先头陪着陛下胡闹的嫔妃,关着殿门并不觉得什么,如今殿门打开,皇后嫁到,这些妃嫔难得升起自惭之意,纷纷拉拢衣服整理仪容跪在一边,给皇后请安。自己是妃嫔,不是供人玩乐的娼女支。
  王容与背着光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朱翊钧身边,朱翊钧看痴了,他以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的皇后,就这么又走到他身边。
  仿佛当初大婚,她从午门走来,缓缓走向他。
  “朕,没说想见你。”朱翊钧明明看见她眼睛都没有眨,却还要开口道,声音干涩难听,朱翊钧一下闭紧嘴,不想再说话。
  “但我想见陛下了。”王容与在朱翊钧身边跪下,挨的很近,呼吸能彼此相闻,“我来给陛下道歉。”
  “再来求陛下,求陛下给我一个孩子。”王容与看着朱翊钧的眼睛说。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后娘娘把陛下从豹房接到瀛台去了。
  天子车驾,这么大的阵仗,很快前朝后宫就皆知了。
  ‘不是说皇后快要病死了吗?’
  ‘哎呀,不死不是最好的吗,娘娘素来贤良,一定能把陛下带到正道来。’
  郑贵妃宿在豹房别处,一大早还没去陛下跟前,等闻听消息出来,只看到车驾远行的背影。
  “你们这些废物,不知道跟着去啊?”郑贵妃看着留在原地的妃嫔,除了陛下,皇后从豹房没有带走任何一个伺候的人。
  “皇后娘娘没说让我们去啊。”一个妃子怯生生的说,她从没见过亲眼皇后和陛下相处,今日见了,才真正知道原来陛下眼里,她们和皇后,是天壤之别。陛下从未用看皇后的那种眼神看过别人,就是郑贵妃都无。
  看到郑贵妃和陛下相处,只心里生羡,但可以激励自己,终有一天也要如郑贵妃一般得陛下宠爱。但是看到皇后和陛下相处,什么心思都生不起来,就是你能看的出来,陛下的眼里,原来也能有那样的温柔眷恋,心疼不舍的复杂情谊,那种情谊是皇后独有的,你没见过,也许还会怀疑陛下是不是有情之人。你见过,就知道,陛下是有情的,只是他的情是只给了一个人。轮到旁人,是什么都没有。
  皇后出现后只说了几句,陛下没有回话,娘娘主动搂住了陛下,搂在她的胸口,娘娘说陛下陪她去瀛台避暑好不好,陛下还是没有应答。
  但是娘娘就是能站起牵着陛下的手往外走。
  或许传说的陛下皇后感情不好,都是谣言。就是感情不好,那也是感情,不像陛下与她们之间,只有上下。
  妃子在热天气里腾升一股冷气,这是一种自怜,你大家都是人,都是女人,可是在陛下眼里,还是分了三六九等。和贵妃去争,还是各凭本事,你如何去和皇后争?
  皇后身份已经是天然尊贵,高过任何人,何况,她还有陛下的情。
  郑贵妃让人准备车,她也要去瀛台。
  “娘娘,瀛台是皇后娘娘专属的避暑之地,没有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应允,旁的人不能进出。”宫人劝诫道。
  “陛下每日都要娘娘伺候,等到陛下想到娘娘的时候,自然就会召娘娘进去,娘娘那个时候去也不晚。”
  “对。”郑贵妃突然道,“快去道长那把新练的福寿丹收过来。。”
  “娘娘,皇后娘娘一来就让人控制住了道长们,所有练成没练成的丹药,都让人拿走了。”宫人来报。
  “那冯尚呢?”郑贵妃追问。
  “冯公公没看见。”宫人说。
  “跟着去瀛台了吗?”郑贵妃喃喃自语。
  “娘娘,郭妃娘娘说要回宫,问你是一起回去,还是在豹房等。”
  “我在豹房等陛下,她也不准回宫。”郑贵妃说,“我是贵妃,听我的。陛下在瀛台住不习惯,还要回来的。”
  在场所有的人都只看着她,心里却道,陛下怎么会在瀛台住不惯呢?
  朱翊钧其实在看到王容与到来时,情绪就变得很敏感,他有点想哭,这也没什么,他是皇帝,难道连哭都不行吗?
  醉生梦死的时候他也想过,王容与既然已经说了她的想法,以后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将就他,她自有她的傲气,一个躲,一个不愿,也许真的就两不相见。
  不是不可惜的。
  朱翊钧想着王容与来给他低头,但又怕她来低头。她说出的话,是他们之间的坎,跨不过去也不能视而不见。又想也许最后还是他为了前朝后宫稳定,先给她去服软。
  可王容与来了,她来求他给他一个孩子,被拉着手上车驾后,朱翊钧都不敢相信,王容与真的就低头了,过来找他来了。她一直偏头看着王容与,她瘦了,但是气色还好,侧面光映着,能看清楚她脸上的细小绒毛,和她人一样,温柔可爱。
  王容与直视前面一段时间,也会偏头和他对视。不偏不倚,不躲不藏。
  她是可爱的,但她的温柔和其他女人的温柔不一样,她自有一股莽直,她面对他,从没有害怕。
  谁也没说话,但好像话都在眼睛里。
  到了瀛台,王容与亲手伺候朱翊钧洗了澡,换了干爽清凉的寝衣,头发被大帕子包住,王容与让朱翊钧枕在她的腿上,用木梳替他梳头,一下,两下。直到朱翊钧放松下来,陷入香甜的梦里。
  寝殿里是王容与早让人点燃的安神香。
  王容与出来见了人,看着御医说,“这福寿丹,检查出来是什么东西吗?”
  “这福寿丹里有丹砂,硫黄,白矾,紫石英,还差一味赤石脂,就是寒食散,服用者,初服只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如鱼得水,可服用长期后,对身体有碍,一旦断食,就状若癫狂,无法自控,就是一直没有断食,也会身体衰弱,致瘫而死。”
  王容与抓紧手帕,“贼人大胆,竟敢把这样的毒物敬献给陛下。”
  “这里还缺了一位赤石脂,也就凑不上寒食散,也许就是因此才能遮掩眉目,敬献给陛下。”御医说。“但是这丹药里有一味红铅,也是极为霸道,长期服之也是对身体有碍。”
  “你进去替陛下诊脉,看陛下的身体现在如何?”王容与说。
  御医悄悄的进去,又悄悄的出来,紧皱的眉毛显然并不乐观。
  “陛下的身体如何了?”王容与说。
  “这里没有旁人,御医只管跟我说实话,出自你口,入的我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御医要来纸笔,写了几句给王容与,王容与看,毒素在陛下身体内已有堆积,要剔除毒素还在次要,只怕先要应对陛下对福寿丹的成瘾需要。
  王容与揉乱了纸,“如果陛下现在开始不吃,能戒断吗?”
  “自然是能的。”御医说,“只是不吃,对于陛下来说,会非常难过。”
  “我知道了。”王容与闭上眼睛说,“御医只管去开给陛下调养的方子,其余的我会看着办。”
  太医走后,王容与才被伺候换了常服,卸了钗环,“娘娘,你后背都湿了?”
  “我陪陛下休息一会,你们去下面候着,没听人唤,就不要上来。”王容与说。
  她换了月白睡袍,上面贴身,下裙蓬松大摆,头发松松编成大辫垂在身侧,上到榻前也不睡,半支着身体,手摇着小扇,给朱翊钧扇风。
  给他洗澡时就发现,他有些瘦的脱形了,如今安静躺着睡觉,也能明显看出他眼下青黑,面色苍白,唇色发乌。
  “每天花天酒地,环肥燕瘦,说出去你在自苦,谁会信啊?”王容与喃喃的说,她心里堵的难受,什么皇帝,一点智商都没有,“别人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也不怕有天吃死自己。”
  “你们老朱家吃药死的人还少了,还敢召道士进宫,还敢吃丹药。”
  “要不是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才不管你死活呢。”
  朱翊钧只觉得一觉睡的很舒畅,他许久没有睡的这样好了,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四肢都充满着惬意,柔软,舒适。
  室内温度不低,有断断续续的凉风,聊甚于无。朱翊钧睁开眼想要指责摇扇子的人偷懒,但是一睁开眼就是王容与支着头,困顿的摇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
  朱翊钧小心取过她手里的扇子,却把她惊醒,她以手覆口,打个哈欠,“陛下醒了?”
  “你困了就去睡,让宫人打扇子就是。”朱翊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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