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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姑娘问起,小的便说了。”张成说。
  “看来你们很熟啊?”朱翊钧抬起眼皮子瞄一眼不轻不重的说。
  张成腾的就跪下了。“除了跟着陛下见过王姑娘几次,以及陛下让小的去见王姑娘的几次,小的没和王姑娘私下见过面。小的这回自作主张,也是想着这样陛下心情能好点,不是为了陛下,小的就是跟天借几个胆都不敢的。”
  “知道你是惯会讨巧的。”朱翊钧说,“起来吧。”
  “那她进宫来,你也没少让人去给她照顾了吧?”朱翊钧问。
  “那看陛下说的是哪种?”张成有些犹疑的说,“姑娘在储秀宫的事情小的是一概不知,但是司膳司的小太监过来跟小的说,储秀宫的王姑娘交代了膳食要讲究些,小的问了知道是姑娘,就让司膳司的太监照做了。”
  “司膳司的小太监还给你说这个?”朱翊钧不解。
  “因为整个储秀宫就姑娘一个人在膳食上有要求,小太监也摸不准就来问小的了。”张成说。
  朱翊钧抿起嘴角一笑。“难怪脸是越发的圆了,等会让司膳司把她这些天吃的东西列个单子上来。”
  “是。”张成说。
  朱翊钧翻看着书,“她用的纸墨哪里来的?”
  “秀女若要用纸笔问管事姑姑要也是有的。”张成说。
  “你去库房里拿些文房四宝送过去。”朱翊钧说,“直接给储秀宫的姑姑,让姑姑转交,她最近的风头可是出的有点多。”
  “是。”张成说,他看着陛下的脸色,“那剩下两本书也给姑娘送去?”
  “不用了。”朱翊钧说,“让她歇息着吧。”
  张成没有送过来后两本书,王容与也没有找人去问,等有些精神了就坚持下床走动。她日常最是惫懒了,倚着靠着就是不爱动,但是若是生病了她就不爱躺着,觉得人在病中,越躺越迷糊,病体沉疴反而不会好了,走动走动,起码人胃口好了,多吃些饭就有精神应对生病。
  王容与不让杨静茹伴着她走,那小脚走路疼着呢,王容与就在喜桃的搀扶下在廊下慢慢的走着,西府海棠的花谢了一遭,又有新的花苞露出来,那个独得王容与恩宠爱抚的小花苞却是不见了。
  关于王容与喜爱绕花散步的事,前殿的人有说话不好听的直道是脑子不清楚,后殿倒是没有人来王容与面前说这些。“前殿是有什么事吗?”王容与问。
  “姑娘怎么这么问?”喜桃问。
  “我看我那好妹妹有两日没来后殿看我了,想着大约是又得了什么消息绊住她手脚了。”王容与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容与说,“太后娘娘明天要在慈宁宫设宴,让秀女准备一个节目,前殿的秀女就自告奋勇了,如今正忙着练习呢。”
  “为什么只有一个?那后殿的姐妹不是心有不满。”王容与说,她知道不管是周玉婷还是王芷溪,能带前殿的人玩就是施恩了,更何况是后殿的人。
  “有几个心里嘀咕着,但是也没说什么。”喜桃说。“反正宴会大家是一起去的,只是少了一个展示才艺的机会而已。”
  “既然赴宴,就好好的打扮自己,也未尝不是展示自己的机会。”王容与说。
  王芷溪心里装着事,芳若跟她说了一件事,她有心想做,但是又莫名觉得不安,她看着周玉婷,她正在一边大发雷霆,因为一个秀女的步伐又错了。
  她们正在排练明日太后慈宁宫小宴上的舞蹈。
  芳若跟她说圣母皇太后从前还是后妃的时候,宫中有一个波斯宠妃,在一次正式场合下解了娘娘的危局,娘娘心里很是感激,但是宠妃命薄,不等娘娘报答就仙逝了。娘娘心中常有遗憾,以至于对波斯美女都格外宽容喜爱。先帝去后,这后宫中其他的波斯后妃,生活用度都好于一般后妃,都是娘娘的恩泽。
  姑娘若是能做波斯妆扮,太后娘娘看着一定会喜欢。芳若说,“姑娘如今虽然得母后皇太后看重,但为人子本心,自然还是更亲近生母。陛下自小又是李太后亲自抚养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李太后严肃,对所有姑娘都一视同仁,若是姑娘能出挑些,讨得太后娘娘芳心,那独得两宫太后喜爱的姑娘,前程自然明了。”
  “你这消息可可靠?”王芷溪说,“圣母皇太后看着太严肃了些,真的会因为一个妆扮就对我另眼相看吗?”
  “这些陈年旧事,奴婢入宫不久自然不曾亲见,但是消息来源确实可靠的。”芳若看看左右,轻轻在王芷溪耳边说,“是李太后宫里的姑姑说的。”
  “她为何要和你说这些?”王芷溪问。
  “傻姑娘。”芳若笑说,“自然是姑姑看重姑娘,觉得姑娘大有前程,所以投的投名状。”
  “姑姑独看好我一个?”王芷溪不信。
  “姑娘只看看这周围,这一届秀女,难道还有比姑娘长的更漂亮的?”芳若说,“姑娘也太妄自菲薄了。”
  “我长的好又有什么用,陛下见了也不为所动。”王芷溪有些失落的说,“陛下许是不爱美色的那一种人。”
  “姑娘,这天底下不爱色的男人那是不存在的。”芳若说。“许是陛下端着架子,想等正式册封后再对姑娘表示喜爱,陛下也是要面子的,不能被人说是贪花好色不是。”
  “真的吗。”王芷溪犹疑。
  “姑娘,在这最后关要的时候你一定要抓紧了。一定要进入选三的名额中,这样才有资格被册封为高级宫妃。这一开始就被册封高位,可比在后宫一步一步挪要好太多。”芳若说。“姑娘可是个聪明人。”
  第三十六章 波澜起
  王容与赴宴的衣服寻了一条水绿百褶裙,配着艾青滚月白色袄衣,牙白色长褙子,腰系胭脂红腰带。压襟和装香丸的香球都是选的银制品,银线绣的荷包,白玉佩上缀着渐变绿的长穗子,衣服裙子绣的都是艾草的纹饰。杨静茹摸着纹饰,“这么一看艾草也挺好看的。”
  “一年要做那么多衣服,花儿鸟儿的都不够绣的,找些不常用在绣纹上的啊,反而有新意。”王容与说。
  “可是姐姐,你穿这个色的去赴宴,会不会太素净了。”杨静茹说。
  王容与笑,把头发都束在头顶,用一个白玉莲花冠全束住,让喜桃把陛下赏的金钗找出来,寻了那一支仙台钗侧插在发冠上。金片流苏晃动在耳垂处,金光潋滟。
  喜桃准备拿那支凤钗给王容与簪上时,王容与却说不要,“簪一支就够了。”
  “开始还不觉得,等姐姐簪上这个金钗,就刚刚好了。”杨静茹说,“陛下赏赐的这根金钗太过精致华丽了,穿的颜色艳丽就显的太富丽了,周玉婷一直是这样装扮的,姐姐就和她撞上了。”
  “我不是怕和她撞,只是一场小宴会而已,咱们现在都是秀女,不好太过张扬。”王容与说。朱翊钧要出席宴会,不带他赏的金钗,还不知道那个小心眼的会怎么样。陛下赏的金钗已经是极大的出挑了,若是她再穿的华丽,还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怎样一种小人得志呢。
  王容与对着妆镜,自己描眉化妆,眉毛画的有眉峰些,眼线画的长一点,原来一团和气稍显稚气的五官一下就变的凌厉起来。
  “姐姐画的比宫女画的好看。”杨静茹说。
  “那我给你画?”王容与说,“信的过我吗?”
  “为什么信不过。”杨静茹笑说。
  等到了时间王容与领着秀女去慈宁宫,在宴上献舞的秀女是另外早去慈宁宫的,王容与等一众秀女给太后请安时,陛下也才来,路过王容与是停了一下,看了眼她头上的金钗,意义不明的弯一下嘴角。
  王容与从容落座,陈太后笑着问她,“身体都好了?”
  “谢太后挂念,身体已经无碍。”王容与说。
  “这就是陛下赏你的钗子,看着是比姑姑选的好看些。”陈太后此言一说,在座女人的视线都齐整整的看向王容与,“哀家看着带着漂亮簪子,人都漂亮些了。”
  王容与状似羞涩的摸摸头上的簪子,低头躲羞并不说话。
  “陛下偏心,这么漂亮的簪子,嫔妾也想要呢。”郭嫔撒娇说道。
  “这有何难,等会让冯尚送你宫里去。”朱翊钧说。
  “谢陛下。”郭嫔笑颜如花的说。看一眼王容与,就说嘛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陛下心悦的人出来。冯尚在陛下跟前伺候这么久,还是见风就是雨,一点眼见力都没有。
  这下秀女又拿同情的目光去看王容与,王容与反而不用低头,大大方方的坐着,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就是朱翊钧看过来,她也就这么笑着。
  教坊司的舞蹈过后,陈太后对皇帝说,“秀女有心,排了个舞蹈献给陛下,陛下可要好好看。”
  朱翊钧点头。
  李太后略微皱眉,心里很是不喜陈太后总是让秀女行歌舞事,以后是陛下的女人,嫔妃,越珍贵越好。
  秀女围成圆,挨个往外耍水袖成花状,等到王芷溪录像时,她穿着和其他秀女一样,妆容却不一样,格外白的底妆,异色的眼瞳,妖娆的眼线,眉中心一点红,头罩着金丝编的罩子,仿照的波斯美女惯用的造型。
  有种妖娆的美感。
  李太后一下扣紧了手心,陈太后看了一眼她,又留心一下朱翊钧的神色,朱翊钧早已习就了帝王不动声色的技艺,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陈太后这一批秀女中最看重的就是周玉婷和王芷溪两个,周玉婷看眼睛就知道有野心,有手段,王芷溪则是天赐的美貌。
  陈太后在这宫里一辈子,自然知道女人能做到的程度枕头风可是吹的很厉害。陈太后不是陛下生母,陛下生母又在世的情况,就算名义上一切都已她为尊,但是现实能拥有的又怎么能比过李太后。
  她一直在拉拢陛下的心,皇帝大了,就该从皇帝的女人下手从而去影响皇帝。
  李太后就从来不顾虑这一点,对陛下要求很严苛,对陛下的女人也要求守妇责,也许这是她身为生身母亲的依仗吧。
  舞蹈很快就结束,秀女们跪倒在地等候奖赏,朱翊钧道,“这里头怎么有个长的不一样?此次秀女里有波斯人?”
  “回陛下,此次秀女中并没有波斯人。”崔尚宫说。“许是秀女觉得好看,特意做次装扮。”
  “丑死了。”朱翊钧说,他眉都不挑很平常的说,“朕不喜欢波斯女,朕的后宫不准有波斯女,若有秀女爱做波斯野人装扮,通通打发出去。”
  后宫的女人都视皇帝是天,如今被皇帝说丑死了,对皇帝的女人是多么残忍的判语。宴上的嫔妃和秀女不约而同的举着帕子捂着嘴,是挡住惊吓还是挡住窃喜就各人自知了。
  王芷溪匍匐在地,身子不由轻颤,却连开口辩驳都做不到。这和她想的不一样,李太后喜欢波斯美女,她没想到陛下会不喜欢,不,若李太后真的曾经受过波斯宠妃的照顾,李太后一定会开口给她求情的。
  王芷溪期盼的看着李太后。
  儿子替自己说了心里话,李太后心底长吁一口气,手指也放松了,先帝宴会时她曾经受过波斯宠妃的辱,那个蓝色眼眸的宠姬,在先帝嫔妃的宴席上指着她说,“陛下宫中的嫔妃臣妾当真记不得那么多,就像这位姐姐,若不是在陛下这见着了,臣妾还以为是哪一宫的宫女呢。”
  陛下怎么说的,对,陛下说,爱妃你也没看错,她本就是宫人。
  那一日耻辱她便是死了也要牢牢记得。
  陛下替她说在前头,她就不至于大发雷霆已太后之尊去为难一个小小的秀女,只淡漠说,“一伙子人跳舞,独她不一样,显见是动心思想显出她一个。这份心思也太小家子气了,便是聪明也没用到正道上。”
  “崔尚宫,送这位秀女回家吧。”李太后说。
  “秀女想在陛下跟前显现自己不是什么错事,女为悦己者容。”陈太后笑着掺和道。“如今独送她一个人出宫,是送她去死呢。陛下立后的好事就在眼前,犯不着惹上这样的杀忌。便留在宫中,一个秀女又吃用的了多少。”
  “不教而诛是为虐。念她是初犯,就先留在宫中。若是日后还有人再犯,便是没有商榷之地了。”朱翊钧说。
  闹这么一出,赏赐是没有了。周玉婷暗恨王芷溪,在接到陈太后眼色后,行礼告退,偏王芷溪又软了脚,前头人走的快,独她一个留在台上,等下台了发现王芷溪没跟上,却没有人愿意回去搀一把,王芷溪越是着急,越是使不上劲,惶惶几乎要哭出来。
  王容与叹气,起身行礼,上台搀扶着王芷溪往下走。见无人愿意扶她,就直接送她回储秀宫。
  “姐姐,姐姐,我怎么办?”路上王芷溪嘤嘤哭道。
  “别哭了。”王容与说,“你想让人去陛下面前说你对他的话不满吗?”
  “陛下,陛下要送我出宫。”王芷溪忍住不哭出声音,眼泪却成串的跳,“现下人都定好了,我若出宫,外头人不知道怎么想我,若是以为我在宫中犯了大忌,我回家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陛下不是说让你留在宫中了吗。”王容与说。心想早知道这么容易就出宫,她也试一把了。别人的指点怕什么,若无人敢上门求娶,她就寻个山头立个庵,带发修行,自由自在。
  “我不是故意的。”王芷溪说,“是别人跟我说太后娘娘喜欢波斯美女,我才会作此装扮。”
  “在宫里,就是面对面说的话都要嚼上三分才能听,这样的事你怎么说听就听了。”王容与道。
  “可是我也去问了别人,我问了储秀宫的姑姑,她也说,李太后对波斯美人确实和旁人不一样。”王芷溪惶惶的说。
  “可现在是陛下不喜欢呀。”王容与说,她分不清楚朱翊钧是真不喜欢还是假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是什么由头?他宫中又没有波斯美人,先帝宫中大约是有的,但是怎么就得罪他了呢。
  王芷溪哭哭啼啼一路,到了储秀宫,王容与说。“你快别哭了,赶紧把眼睛洗掉,要是洗不掉,以后都是这个眸色,就坏了。”
  芳若端着铜盆进来,“姑娘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
  “都是你,你害的我好苦。”王芷溪要去厮打芳若。“说,你是谁的人,为何要故意害我?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如此狠毒的心肠,要毁我一生。”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芳若招挡几下,被王芷溪抓了手见了红,一下厉声道。“姑娘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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