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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

  黄梁一梗,恨不得抽出手来,打死眼前这个胖子。
  可他不敢,没有办法,谁叫人家会投胎,爹好。
  姜砚之斯条慢理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嘴,“我既然登门,自然是有证据在手。请问黄学士,五日之前的夜晚,您在何处,又做了何事?可有人为证?”
  黄亦书眯了眯眼睛,“三大王如今是以开封府推官的身份审我?还是以三大王的身份问我?”
  “推官又如何?三大王又如何?黄学士还是实话实说罢。”
  “我在家中调朱砂,汝阳夫人托我替她新调一盒朱砂,以配新的一方印章。我在调朱砂刻章之时,都喜欢一个人亲近,因此并无人可以作证。”
  黄亦书的话音刚落,姜砚之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盒来,“可是这一盒?”
  黄亦书皱了皱眉头,“正是这一盒。这印泥盒,乃是岳州窑的古品,老夫印象深刻。”
  姜砚之点了点头,你承认就好,就怕你不承认啊!
  “东京城的人是否都知道黄学士只会刻章我不清楚,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汝阳夫人,狂热的收集同天宝女帝相关的一切东西。她家中用的瓷器,全都出自岳州窑。”
  “天宝女帝出身岳州,喜好栀子花,她不光是衣服上绣栀子花,就是头油,口脂,胭脂,也都是栀子花味儿。如今大陈印章风靡,所用印泥主要是朱砂调制,调朱砂有蜜调和水调两种。”
  “蜜带有花香,十分的甜腻,章盖在书画之上,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是以常用的一般都是比较淡的花蜜。像栀子花,桂花这等想起浓郁的花,想来被人视为俗气之物,甚少有人使用。”
  “汝阳夫人托你调制的这一盒印泥,甚至可以说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一盒栀子花香的印泥。因为她特意要你在其中加入了栀子味的香料,闻起来十分的甜腻,让人难忘。”
  “五日之前的晚上,你的确是调制了这盒印泥,但是在调制之后,你便去了石林……恰巧杜海自察被骗,闯进去认出了你。当时出了杜海,还有一名叫炖珠的女子相随。”
  “炖珠闯进去时,发现屏风后头,站着一个男子,他的身上飘着浓郁的香甜气味,便是栀子花香料沾染在你身上的缘故。”
  “你见炖珠发现了你们杀人的恶行,便让人将她杀害,扔到蔡河里头去了。”
  黄亦书脸色不变,“三大王的故事讲得不错。光凭着一盒印泥,就能够想出这么些来,若是去写话本子,怕是连陆真都不是你的对手。”
  姜砚之惊喜的看向了黄亦书,“你也这样觉得么?我的鬼屋不开了,得有个营生方是。我正想写话本子呢,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文采斐然,思路清奇,但还是怕卖不出去。”
  “如今真好,有了噱头了,崇文馆黄大学士亲鉴,艳压话本子之神陆真的绝世神作……”
  黄亦书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子,擦,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就嘲讽了你一句,你竟然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苏中丞,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既然说我让人杀了炖珠,那么又如何知道她闻到了我身上的栀子花香,难不成,三大王要装神弄鬼,用只有你自己个能听到的虚无之言作为证据么?”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大王别鼓掌
  姜砚之嘿嘿一笑,伸出手来,啪啪啪的鼓了鼓掌。
  他倒是想啊,可奈何别人都死不承认,不拿鬼当人啊!
  人家死者亲自指认凶手,结果活人都说,不算不算,你都死了,说了不算……讽刺不讽刺!
  “虚不虚,你自己个不知道?”姜砚之说着,看向了门口。
  黄亦书逆着光,看着门口站在的一脸惶恐的女子,手指动了动。
  “这位是?”
  姜砚之将那印泥递给了炖珠,“你且闻闻,那日你在屋子里,闻到的是不是这个味儿。”
  炖珠接过盒子嗅了嗅,“就是这个味儿,十分的甜腻,我一进屋就闻到了。当时杜海说了一句,原来是你……黄学士,我家大郎随身携带的印章,便是你刻的,他认识你!”
  姜砚之自然是不指望靠着一个香味,就钉死了眼前之人。
  他说着,看向了黄亦书的手,“黄学士说自己个不玩奇石,实在是太过谦逊了。十年之前,你同承恩侯府次子杜江,相识于应天府。杜江同你一道儿跟着一位姓欧的石师学刻石。”
  “你大概是不知道吧,杜江为官清正,寻不到什么珍稀之物,送给母亲贺寿,便私底下求了欧石师,在他的藏品之中,挑选了一方石龟来仿制。”
  黄亦书的嘴紧紧的抿着,手紧了紧,又松了开来。
  “没有错,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杜海一直以为那块石头是因为贵重,老夫人才一直珍藏着,舍不得拿出来献给太后。但其实是因为,杜江在送石的时候,已经说明了,乃是他亲手所刻,在那石头的细微之处,还留有一个杜字。”
  之前姜砚之便觉得奇怪,承恩侯府毫无根基,全部仰仗太后度日。
  可以说,整个东京,就没有人比他们更加希望太后长命百岁了。
  老夫人不可能手中藏有一方寓意着长寿的珍贵石头,却不肯拿出来献礼,只有一个可能,她一早就知道那石头是假的。
  只是因为是亡子亲手所刻,才留着睹物思人罢了。可这一切,杜海都不知道。
  “欧石师曾经评价过你二人的石,他说杜江虽然看上去嘴甜不稳重,但是生得很正,每仿制一块石头,都会在上头留有破绽,留下印记。你生得端方,看上去性子稳重,实际上容易走岔路。”
  “后来有一次,欧石师发现你将仿制的一块石头,高价卖出,便一怒之下,同你恩断义绝了。”
  “打那之后,欧石师便专心教杜江一人。杜江耳根子软,同你交好,回来之后,学了什么又偷偷教了你。欧石师年事已高,又无妻小,在去世之后,将所有的藏品,全部留给了杜江。”
  “欧石师性子古怪,教你们的时候,并未张扬,你以为随着杜江的死,这些过去,全都被抹掉了。可是,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会明明白白的留下痕迹。”
  “欧石师孤身一人,为何有那么多藏品?他眼光再好,还能天天捡漏不成?问题当然出自在他的姓氏之上!国子监的欧阳夫子,你应该听说过吧?”
  姜砚之看向了黄亦书,他的老菊花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
  “欧石师,实际上并不姓欧,而是姓欧阳,他乃是欧阳夫子的小叔父,至于他为何隐姓埋名,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欧石师去世之时,遣人将自己的这些年的遭遇,全都写信告诉了家里人,这其中,便有收你二人为徒之事。”
  姜砚之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泛黄的信,厚厚的,可见写信之人,当真说了很多话。
  “这是我从欧阳夫子那里拿来的,你要不要看一下,免得抵赖不肯认。说什么你压根儿不玩奇石。”
  那一年,杜薇六岁,黑佑,也就是赵离,去了她的身边。
  姜砚之想着,叹了口气,啪啪啪的拍起了手掌,然后看向了门口。
  黄亦书心中一惊,之前拍手,炖珠死而复生,这次拍手,又是何人?
  等他看清楚眼前是谁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下子,他彻底的明白,姜砚之没有说诳语,他的确是有备而来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将他查了个底朝天。
  “当时,你为了得到欧阳的遗物,买通了江湖人士,也就是她的夫君,去毒杀杜江夫妻二人。可惜,杜江夫妻这次侥幸逃过一劫。”
  姜砚之说着,指向了盟主夫人。
  盟主夫人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杜薇曾经在黑猫案中说过,她六岁那年,父母重病,眼见着就要没有了,遇到了一只黑猫,得了奇药,然后获救了。
  黑佑说奇药是陆真墓里的陪葬品。
  他们已经把陆真墓的门都打烂了,也没有见过什么值钱玩意神药之类的东西。
  想必,盟主同盟主夫人,早早的便是赵离的人了。
  赵离他们是下毒之人,自然也拥有解毒之药。
  不知道是小小的杜薇,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还是他想要借着杜家,重回开封府,进宫报仇。
  赵离已经死了,这些事情,都不可考了。
  “三年之后,你买通劫匪,害得杜江夫妻双双身亡。杜薇带着奶娘同丫鬟春雨上京城投亲,欧阳的遗物,全都下落不明。其中一个,就是杀死杜海的那个石龟。”
  那一年,杜薇九岁,抱着赵离进了开封府。
  “你利用这些遗物,开了石林。同一年,她夫君当了武林盟主,替你运石。这几年来,石林做的大多是正经的买卖,偶尔才会漏出一些假石来,但是并不扎眼。”
  “你一直谨小慎微的,从应天府回京叙职之后,便在崇文馆中修书,转刻印章,明面上,甚至不去碰奇石。可是最近半年来,石林的假石头变多了,你去得也频繁了不少,这才有了杜海撞见你同石老说假货之事,闹出了河底沉尸的案子。”
  “你指使石老杀死杜海灭口,又指使盟主夫人杀炖珠,在石老被我发现了异常之后,又指使盟主夫人杀了石老。你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姜砚之说着,伸出手来,又啪啪啪的拍起了掌!
  还有谁来?
  黄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了门口,等了好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影。
  “抱歉,有一只蚊子。”姜砚之说道。
  第四百四十三章 黄粱一梦
  黄粱有些崩溃,他转过头去,看向了黄亦书,“阿爹,他满嘴胡言对不对?你是一个修书的老学究,平日里天天教我礼义廉耻,道德文章,怎么可能做那买凶杀人之事?”
  “二皇子眼见着就要做那天家之人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要到……”
  黄亦书瞪了黄粱一眼,怒吼道,“孽障闭嘴!”
  “你们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有盟主夫人同炖珠做人证,有那大石龟做物证,你杀害杜江夫妻,谋取欧石师家产,买凶杀杜海炖珠灭口罪证确凿。”
  “你不要抵赖说那石龟不是欧石师的遗物,因为那玩意是从欧阳家流出来的珍品,欧阳家的人都认得;并且杜江也曾经同承恩侯夫人说过这事儿。”
  黄梁被亲爹一吼,万般委屈上了心头,“爹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原来京城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石头,原来石林,石林他娘的是我们家的啊!”
  “原来我们家家财万贯!可是我抠了吧唧的过了多少年了啊……次次上樊楼,从来不付账,还想着给阿妹捎个烧鸡!”
  “看着李淳,徐慕卿他们外室养得跟走马灯似的,石头玩得溜溜的,我一咬牙一跺脚,把我外祖父给我的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花了啊,就为了去石林买一方小石头!”
  “爹啊!原来我本来应该富得流油啊,可是我还没有豪掷千金过,现在就要没有了啊!没有了啊!”
  “我经常做梦,梦见阿爹你对我说,儿啊,其实啊阿爹乃是隐藏的大陈首富,传说中的陶朱公转世啊,阿爹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啊,随便你花!原来梦是真的,但是现在都没有了啊,都没有了啊!”
  黄粱那叫一个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宛如死了亲爹一般嚎啕大哭……
  闵惟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万分理解。
  这就像是街头的一个乞丐,陡然被人告知,他原来是官家遗忘在大明湖畔的亲儿子,眼见着就要一夜暴富,走上人生巅峰,他娘的官家突然翘辫子了,改朝换代了啊亲……
  这下子乞丐都做不成了,作为一个前朝皇子,只能去喝孟婆汤了。
  毕竟跌宕起伏的人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享受的。
  黄亦书瞧着黄粱这副模样,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罢了罢了,我便是做了人上人,赚了万贯家财又如何,有这等目光短浅的不孝子孙,便是空中建楼阁,迟早是要塌的……”
  他说着,看向了姜砚之,“三大王果然名不虚传,我们都小瞧你了。”
  “那些个陈年旧事,老夫都快要忘记了,没有想到,你还能够挖得一清二楚,比老夫知晓的还要多。没有错,杜江是我杀死的。科举取士,考的便是腹中文章,刻石看石,考的理应也是手下功夫才对。”
  “明明我刻石的本事,远胜杜江,但是老师就是喜欢他,说什么我品行不端,容易剑走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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