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王老太一张老眼臊得通红,张嘴就要哭,卫老太看着心烦,直接一句话把王老太的哭声给怼了回去。
  “你老姐姐我还没死呢,大正月上门来号什么丧?想干什么直接说,说完就赶紧走人。”
  王老太嗫嚅了几句,她抬头打量了卫老太一眼,见卫老太脸眼神冰凉,只能硬着头皮说,“听说姐姐家有肉,想来讨一点儿。姐,我家大山和小孙子铁蛋都念叨着吃肉,若不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我绝对没脸来找你啊……”
  “哟,还知道要脸呢?”
  卫老太也在打量王老太,这个年岁最小的妹妹日子大概是过得真的惨吧,看着比她、比孙二英都要显老,就和纸片人一样,好似刮阵风就能把人给吹跑。
  王老太以为卫老太不给她肉,抹着泪哀求,“姐,你就给点吧,一两也行,回去让家里的孩子们尝尝油腥味儿就可以。你给你亲家都能一给五六斤肉,我好歹是你妹妹!虽说当时我没帮你们,可那是我男人管得严,我也想帮你啊……”
  卫老太冷笑着摆手,“这话你说出来骗骗自己的良心就行了,糊弄不了我。你男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若是真想帮我,会等到现在?”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屋子的人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卫老太指使卫大丫道:“大丫,你去灶房里,给你三姨炖肉去,炖一碗黄羊肉,就在这儿看着你三姨吃!”
  卫大丫麻溜地下炕,问,“好嘞,三姨,要不要给您添点儿葱花?”
  王老太见有了转机,咧开嘴就笑,她搓着手说,“姐,不用麻烦大丫,你把肉切了给我就行,我带回去自己炖。”
  卫老太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王老太,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做梦呢?”
  “小英,我给你肉吃,那是因为我当你是亲妹子,看你日子过得这么惨,想让你吃点儿肉沾点儿荤腥,你还不满足?想拿着卫家的肉去养王家的狼崽子,你疯了还是我傻了?”
  “当年我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你帮过我一把么?当年二柱他们饿的嗷嗷叫,大晚上做梦都想喝碗粥,你可曾给过我一把米?让你外甥外甥女吃一顿饱的?现在你家吃不起肉,干我什么事儿?你不是能耐么?你不是舍得么?自己去挣啊!”
  “你闺女嫁到头道沟几年了,哪个月不见十几面,可喊过我一声大姨?用不上的时候,你恨不得同我们这些穷亲戚撇开所有关系,躲到哪个没人知道的山窝窝里过自己的好日子,现在用上了,眼巴巴登上我的门来,洒两滴马尿,你觉得我就原谅你了?我家的肉就这么不值钱呢?人心都被你糟践烂了,说什么姐姐妹妹情?亲个鬼啊!”
  卫老太不想吓到卫添喜,故而只能压着嗓子骂,但奈何她骂人的功力太强了,纵然只发挥出三成的本事,也依旧将王老太骂的无地自容,孙二英听了都觉得脸疼。
  至于王芳,她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
  千不该、万不该、她就不该上门来招惹这个凶残的大姨!
  卫老太骂人的能耐并不在于她的气势有多足,而在于她骂人的词汇量特别丰富,角度特别刁钻,与寻常妇人抹开面皮骂街不一样,卫老太属于特扎心的骂法,每句话都是锋利的刀,而且她骂的每句话都不带重样的!
  肚子里骂人的话还没倒出一半来,卫大丫就已经将黄羊肉炖出锅了,她把那一碗油汪汪的肉端进了卫老太的屋子,放到炕桌上,斜眼看着王老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三……三姨,你看要不先别哭了,停一会儿,吃完肉再接着哭?不然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孙二英没憋住笑了一声,她想问问卫大丫,哪有你这么劝人的?不过想来是受了卫老太的影响吧,这么老实的一个闺女都变得蔫坏蔫坏。
  王老太哭得不能自已,偏生卫老太不让她放开嗓子哭,她只能憋着抽抽搭搭的抹泪,就仿佛是得了羊癫疯一样在卫老太炕头哭着哆嗦。
  卫老太气得撸起袖子,“哎,我说你这孙小英,这么不识抬举呢?要么赶紧吃肉,吃完立马走,别在我家带着碍眼,要么现在就走,我看见你就心烦!”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丫:没错,我们一家都是黑心棉花!
  ……………………
  写到这个王老太,完全就是比照着我老姨妈写的,她就是盛开在年代文里的乡土白莲花本花了……如果被我妈看到,这篇文章,估计会削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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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高速飙车
  面对自家亲妹子王老太,卫老太的心情是复杂的。
  看着自家亲妹子饿成皮包骨,卫老太确实心疼,但想到自家亲妹子早些年做的那些让人心寒的事情,卫老太就不可能放下心中的芥蒂。
  当年的年景还算可以,田地里的收成不差,只是卫家的劳动力太少,半大小伙子又特能吃,种上来的粮食根本不够。
  而那时候的王家,已经去世的那王老缺德鬼与王老太都下地,王芳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帮衬着家里割割猪草喂喂鸡,王家的日子过得相当宽裕,若是想要拉拔一把卫家,王家完全能做到的,可王家没有。
  摸着良心说,如果王家真的穷到揭不开锅,有心想帮卫家一把却实在无能为力,那卫老太是绝对不会记恨上王家的,她要脸,也明理。
  可王家早些年把事情做的六亲不认,现在那王老缺德鬼翘辫子了,王家日子过不下去,她这个亲妹子来找她求救济?
  做啥白日梦呢!
  对亲妹子狠不下心来,但对那些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外甥、外甥女、外甥媳妇、外甥她儿子,卫老太没有丁点儿感情,甚至于若是她脾气上来了,还能叉着腰骂两百句不带重样的扎心话。
  所以卫老太就整了这么一出妙到毫巅的精彩表演——妹子是亲妹子,你想吃肉,我给你吃,但是你想拿了我卫家的肉去接济那王老缺德鬼的子孙,门都没有!
  不仅没门,窗户都没有!
  孙二英感觉自己面前的复杂世界好像又多开了一扇门,她这亲大姐做事真是拎的清楚啊……长见识了!
  ……
  王老太见卫老太态度强硬,拿筷子挟起一小块肥肉来放到嘴里,身子一颤,眼泪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肉碗里掉!
  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味道,她真想拿回家给自己儿子孙子尝一尝。
  卫老太满脸嫌弃地看着泪流满面的王老太,催促道:“咋了?我家的肉有毒啊,吃了就逼着你投胎了?要吃赶紧吃,吃完回你二道沟去,别来我跟前碍眼。”
  “二十多年不来往,我早就当没有你这门亲戚了。至于你……当时能眼睁睁看着你亲大姐和亲外甥就快因为没有粮食而饿死,小英,你就当你姐姐和外甥早就死了吧!”
  “我不是,我没有,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老太哽咽出声,那一声‘姐’更是喊得卫老太与孙二英心颤。
  卫老太心烦意乱,被孙小英喊得火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差点将王芳吓得摔下炕去,卫老太问王老太,“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赶紧回,怎么这么磨叽呢!”
  “大丫,看你小姨在这儿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妈去屋后你大栓婶子家讨只狗崽子回来,你小姨那碗肉掉了泪,脏了,若是吃不完就倒了喂狗崽子吃!养条狗好歹还能看门呢,养个白眼狼能干啥?”
  卫老太气冲冲地出了门,孙二英盯着卫老太的背影多瞅了几眼,见卫老太步子有些飘,心想,就算这个姐姐再嘴硬心软,到底是被当年的事情伤透了心。
  冷硬下来的心,哪是几滴泪就能泡软的?
  王老太见后路已断,只能拼命地往自己肚子里塞肉,一边吃一边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吃逼她送命的老鼠药,吃完之后,她连碗里的那点儿油汤全都喝了,这才抹着嘴同孙二英说,“姐,那咱回去吧。嗝……”
  孙二英:“……”都打饱嗝了,不回去难不成还住下继续挨骂?
  孙二英、王老太与王芳是卫大丫送出门的,一走出院门就看到卫老太怀里抱着一只黑毛狗崽子站在外边,王老太愣了一下,脚步顿住。
  卫老太却看都没有看她,径直同卫大丫说,“大丫,赶紧把院子扫一扫,靠进林场住着就这么点儿不好,一不留神,大风就给你刮一院子的叶子,扫都扫不过来。二丫,去把咱屋里的床单给掀下来换了,妈刚刚看着觉得有点儿脏,你烧水洗一洗,记得洗干净点啊!”
  这是要扫地出门。
  王老太的肩膀耸了耸,终归是将哭声咽了出去,回头对卫老太说了声‘姐,我错了’,然后便掂着小脚往前跑去。
  孙二英生怕王老太磕着碰着,赶紧叮嘱王芳跟上去看,结果一扭头的工夫,卫家的院子门就已经关上了。
  “哎,姐,你这人不厚道啊!我是我,小英是小英!!!”孙二英气得拍门。
  院子里传来卫老太咿咿呀呀的声音,“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首歌是支撑卫老太在早些年那艰苦日子里咬牙爬过来的精神支柱,卫老太当时说得便是,纵然她是一个寡.妇,也能将五个孩子拉扯大。
  ……
  谢玉书同卫大柱在屋子里收拾后天出门回部队时需要带的行李,顺带着将卫老太屋里的动静听了个清楚明白。
  将行李收拾好,谢玉书突然一脸感慨地同卫大柱说,“守成,原先我只是想着国健、国康兄弟俩留在家里能够吃点儿好的,不会亏欠了身体,但还有些担心没咱俩护着,国健国康会不会过不好,遭罪受,但现在我放心了,咱妈真是太护犊子了……”
  卫大柱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你放心吧,咱妈对家里的孩子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她确实有偏爱,比如说我们六个里,当时咱妈最偏疼的是我,但二柱、三柱他们吃的穿的都不比我差。唯一不一样的,那就是咱妈有什么事儿都会同我说说,若是衣服破了要补,肯定头一个给我补,但不会说给我补了衣服不给其他人补。”
  “现在年收成不好,哪家哪户不重男轻女,可你看我妈,她对大丫和二丫怎么样?甚至说,她连儿媳妇儿都不会故意苛责。我太懂我妈了,她觉得不管是儿子、闺女,还是儿媳妇,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好好的过日子,不该整那些幺蛾子,今日偏袒这个,明儿偏袒那个,那不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鸡飞狗跳么?”
  谢玉书想想自己这几天亲眼见识到的,从两个妯娌口中听到的……综合考量了一下,彻底放下心来,“守成你说的对,但也不对。咱妈确实不重男轻女,但重女轻男啊……你看看四弟家的喜丫头,咱妈整天心肝宝贝儿地喊着,再看看四弟家大儿子卫光明,咱妈啥时候给过好脸色?眼巴巴地跑过去喊一声‘奶’,结果换来咱妈一个白眼儿。”
  卫大柱乐了,他坐直身子,“半大小子正是讨人嫌的时候,别说咱妈偏疼,四柱他们夫妻俩口子也偏疼。而且那小闺女长得是真好,不吵不闹,刚出生的时候就带着口粮来了,还是小一辈儿里头一个闺女,你说咱妈能不疼么?不说咱妈,你看到那小闺女不都喜欢得紧么?要不咱也生一个?”
  谢玉书红了脸,她瞪了卫大柱一眼,将包袱往柜子上重重地一放,“不正经!”
  不过谢玉书转头又说,“咱妈偏疼喜丫头其实也挺好的,左右就那一个孙女儿,偏疼了别人也不会说闲话。若是偏疼哪个孙子,那我才不放心呢!等咱去了部队之后,多去转转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比如小碎花棉布啥的,我给买点儿寄回来,咱妈肯定不会亏待了国健和国康兄弟俩。对了,还有麦乳精,你们老家这地儿买那玩意儿比较困难,还是咱俩从部队里买了之后直接给寄回来吧……”
  卫大柱大为感动,他扯了一把谢玉书,将谢玉书圈在怀里,还把头埋进谢玉书的颈窝,“玉书,你怎么就这么好呢?其实我可担心你随我回来之后,同我妈处不好关系了,毕竟我妈那性子太倔,人又太强势……”
  “说谁倔呢?卫大柱你皮痒了?”
  卫老太杀气腾腾地推门进来,屋中的气氛陡然凝滞,谢玉书‘嗷’地一下从卫大柱怀中弹了出来,脸色红得仿佛要滴下血,卫大柱心虚得要死,还得强装镇定地问,“妈,你怎么过来了?”
  纵然卫老太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如今撞到自家儿子与儿媳的这一幕,依旧有些不大好意思,她指着窗户劝,“这天还没黑呢!再说,娃都那么大了,能不能克制一些?”
  谢玉书的脸越发红了,好似要烧起来一样。
  卫大柱干笑,“妈,我就是和玉书闹一闹,没干什么事儿。”
  “哦……”卫老太小眼睛一眯,身为过来人,她才不会相信卫大柱的话,“玉书,我看那喜丫头整天都在睡觉,要不你去帮忙瞅瞅,看那娃是不是病了?之前的几个孩子都没这么睡过觉啊!”
  谢玉书连忙拉平衣角,红着脸说,“成,我现在就去看看。妈,你也别太担心,我天天都去看那小丫头,醒的时候鬼精鬼精的,应当不会有事。那孩子性格是一个乖巧的,不爱哭闹,说不定只是爱睡觉呢?”
  对于谢玉书的话,卫老太还是很愿意相信的,就算她不信谢玉书,那也信部队啊!
  谢玉书是部队里的军医,能给部队里的士兵看病的人,医术能差得了?反正肯定不会比村里卫生所的那赤脚医生差就是了。
  卫老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我就出去了,你俩收拾收拾东西,妈明天晚上给你们烧好饼,后天带着在路上吃。”
  见卫老太要走,谢玉书与卫大柱总算松了一口气,谢玉书转身嗔了卫大柱一眼,结果就见卫老太临出门又转过身来,叮嘱说,“你们俩就算白天想闹,那也拉上窗帘关好屋门,动静小点,不然被旁人听到总归不大好。”
  谢玉书:“……”
  卫大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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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不是男人
  卫老太安排好的事情,谢玉书怎么敢耽搁?
  她将收拾好的行李放妥当后,便去了卫四柱她们住的那间屋子,同姚翠芬说了几句话,见卫添喜醒了,便赶紧去做正事——给卫添喜体检。
  卫添喜睁着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这个大伯母,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马上就要降在谢玉书身上的血光之灾。
  可怜她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心里再明白也说不出来,绞尽脑汁,就快就头顶上本来就没长出几根的头发给愁没了,依旧束手无策。
  这时,卫添喜听到谢玉书说,“翠芬,这喜丫头没问题啊,看着多机灵乖巧的一个娃。咱妈同我说这喜丫头能睡,我猜是这屋子里暖和的缘故,大人都热的犯困,小孩肯定更困。不过小孩子能睡觉是好事,部队里的老医生都说,人睡着的时候,身体休息下来,最长身子,也最长脑子,这小丫头爱睡觉,往后长大了,学习肯定好!”
  哪家大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孩子,姚翠芬一听谢玉书这话,顿时就乐得合不拢嘴,她看了看自家闺女,见自家闺女趴在谢玉书身上一动不动,若不是眼睁着,眼珠子在那儿滴溜溜地转,她真会怀疑自家闺女是不是睡着了。
  再联想一下自家闺女明明看着在睡觉,却突然就睁开眼乐出声的情况,姚翠芬心里安定了许多。
  “那我就多盯着她一些,就是这娃儿的日子还是太小了,好歹满了月,人就不用一直都揪着心了。像她这么大点的孩子,在这样的年景里,活下来不容易啊……”
  姚翠芬想到些什么,情绪低了下来,她同谢玉书说,“今年,不对,应当说是去年了,单是头道沟,就有好多个小孩没活到出了月子。咱妈对我算是好的,吃的东西精贵细致,不像别家的孕妇,月子里也只能啃糙面馍馍,喝玉米糊糊,听说很多人根本就不下奶,家里人只能喂小孩吃米汤,可哪有不吃大人的奶就长大的孩子?”
  谢玉书虽然没有正经念过医学,但跟着部队里的老医生学了许多,她平时也抽空看各种各样的医学书来提升自己,尤其是生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的时候,她坐月子的时候都在看书,看得还都是儿科,故而对儿科算是十分了解了。
  她听了姚翠芬的话,仔细想了想,便道:“这小丫头你不用担心,咱家不差你那口吃的,你的奶水足,小孩能吃饱,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你说的那些情况,都是吃米汤吃坏了,小孩子的肠胃弱,消化不了太多东西。起码也得等到满月之后,你们才能给小孩喂杂食,不然对孩子不好。”
  谢玉书还想给自家两个孩子多拉点好感,便又同姚翠芬说,“我和你大哥去了部队之后,买几桶麦乳精邮寄回来。等喜丫头满月之后,若是你的奶水够,那就把麦乳精当成换口味的东西,时不时给小丫头喝上一些,若是你的奶水不够,就把麦乳精当成小丫头的口粮,小孩能吃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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