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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姜蜜就想起这阵子男人天天熬夜,她总是好奇,想知道这是在忙什么?
  现在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感觉到他的无奈和疲惫。
  姜蜜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悲观,她要是崩溃了,男人出门都无法安心。她得坚强些,原先也不是没吃过苦,一路磕磕绊绊都过来了,现在也没问题,一定没问题的。她啊,虽然才二十多岁,却是翰林院侍读的妻子,是六品诰命安人,是两个儿子的娘……她得帮男人走过前面这段不好走的路,给儿子顶起一片天。
  姜蜜趴他怀里调整了一下,抬头就笑了出来,说没事的。
  “人往高处走,咋能因为怕事就困在乡下?我男人心有抱负,就去施展抱负,还有砚台和宣宝,以后也要沿你走过的路,要考科举出仕当官。相公你都说咱们没得选,皇上看得起你,你就踏踏实实为皇上做事,跟了主子却不忠心,这种奴才活不长。”
  “你为皇上做事,可能会触犯到别人,别人容忍不了就会给你下套,挑拨你跟皇上的关系,还可能针对咱家。我却不怕,我想着我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德,天老爷都帮我,遇事总能逢凶化吉。你别担心,反正咱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办法想想总会有的。”
  “相公你接着写文章,我上炕等你,你早点写完早点回屋。”
  姜蜜站起身来,拍拍有些褶皱的棉袄,出去之前还冲卫成笑了笑,她双眼弯弯的像挂在天上的月牙。等她出了书房带上门,就忍不住了,姜蜜是捂着嘴快步走回东厢房去的,进屋去往炕上一坐,蒙着棉被就哭了一场。
  哪怕遇事儿总会做梦,每次都能提前做好应对,只要想到这一家子跟着可能遇上很多麻烦,姜蜜还是难受。
  以前觉得有吃有喝就是生活,处在这个位置才感觉很多事太不容易了,一辈子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过去的。要是活在最底层,被人欺压都没有还手之力,吃了亏就得白吃;可要往上爬,越往上越难,真的太难了。
  姜蜜想到自己平常守着这方寸院子,觉得家中和睦,生活不愁,十分幸福。
  她却不知道男人扛了那么多事。就怕家里担心,从来不说。
  今儿个说出来恐怕是料想到她后面可能经常会做梦,瞒是瞒不住的。
  姜蜜哭了一阵,突然听到嘎吱声,她猛一回头就看见卫成推开门进来了。
  “在哭吗?怕我看了难受躲起来偷偷哭?”
  都被撞见了姜蜜索性破罐子破摔,她都懒得去拿手帕,就用棉袄的袖子擦了擦脸。问他:“你文章写完了?”
  “我越想越不对,过来看看,你果然在哭。”卫成将门关好,不让冷风进来,这才走过来跟着坐到炕上,“等皇上把分散的权力收回就不用担心了,就这三五年可能麻烦一点,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当心,别太悲观。咱们家你可是顶梁柱,爹娘那边是你照看,砚台和宣宝多数时候也是你管,我又倒霉,总遇上乱七八糟的事,还得靠你,你倒下可不行。”
  姜蜜回头瞪他。
  看媳妇儿这么生动卫成笑了笑,说仔细想想前头几年也是倒霉着过来的,快习惯了。
  “哭啥,别哭,说得粗俗点我是跟着皇上打天下。皇上本来就是正统,我呢又有福星相助,何愁不赢?只要能赢,我往朝上一站就是肱股之臣,只要我不贪心,不生事,本本分分做事情,以后大好的日子。蜜娘你现在是六品诰命,三五年后皇上彻底赢了,没准到时候能摇身一变成三品二品,那多风光?”
  姜蜜:……
  “这话说的,我嫁给你是为了当诰命夫人吗?”
  卫成:……
  “的确不是,但要是能当不也挺好的?”
  第95章
  这晚姜蜜没太睡好,早上起来对着铜镜一照,上眼皮是肿的。以前听人说过,村里有些妇人日子过得苦也会躲起来偷偷哭,哭完怕招闲话就打湿帕子敷一敷,不多会儿能消下去。
  姜蜜除去娘没了那会儿,其它时候没哭肿过眼,真没使过这法。可眼下也没第二招,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东厢房里就有水壶,昨晚睡前喝过,这会儿水已经凉了。姜蜜把壶里的水倒在叠成方块的手帕上,浸透了往眼上一敷。
  真别说,这下提神醒脑。
  把两只眼都敷过,再拿铜镜照着就好多了,看着还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好在并不明显,想着待会儿它自然也会消下去,姜蜜没再去管,穿戴整齐就出了屋。
  昨个儿听说那些事,她打算烂在肚子里,若无必要不打算同婆婆说。后来这天,和昨天、前天、上前天也没区别,卫家院子总是清清静静的,能听到的就是砚台背书的声音,再不就是婆媳两人的说话声,偶尔还有一声狗叫。
  前段时间砚台已经明白弟弟要一岁多才会说话,他还没放弃,经常往宣宝跟前凑。遇到宣宝在睡觉,他就叹气,嘀咕说弟弟也太能睡了,本来就不聪明还这么懒,以后可怎么办?嘴里这么嘀咕着,他也没去吵人,就在旁边等,等啊等……等宣宝睡醒了他赶紧趴上去,说要读书给弟弟听。
  吴婆子笑话他:“说你是活宝,你还真是!你都不记得一岁前的事,还指望宣宝记住你说的?一边儿玩去别闹你兄弟,等他两岁大就跟你一样能跑能跳能说话了,到时候你再带他读书。”
  这话砚台不是很信。
  他觉得宣宝这么懒,这么躺着就能学会走路说话?
  “奶你把弟弟抱出来,让他下来走啊!”
  “你弟弟骨头软,劲儿小,还站不住。”
  “你都没让他站咋知道他站不住?”
  “你大伯、二伯、你爹、毛蛋、虎娃包括你都是经我手长大的,我有啥不知道?”
  砚台才终于接受这个说法,他一脸失望。
  姜蜜刚才去给卫成收拾了书房,把案桌擦过,过来看砚台噘着嘴,嘴上都能挂油壶了,问他咋的?
  吴婆子说嫌无聊吧。
  “住在京城也好也不好,好在能见世面,孩子长大肯定比乡下养的出息。不好就是没个玩伴,要是乡下随便出去一吆喝,东西家的娃儿就凑一起疯闹上了,住这儿都不敢随便放他出去,也才四岁半,遇上拐子咋办呢?”
  “我也不想出去玩。”
  姜蜜跟他旁边排排蹲,问他想做什么?
  “我想去学堂。”
  “学堂不会收你这么小的。”
  “爹也说要六岁,还说真等我六岁就不想上学堂了……他净胡说,我可想去了!”
  姜蜜笑了笑:“你爹他没胡说,京城这边高门大户都有家学,没办家学也是请西席。官办学堂不教启蒙,私办学堂水平大多不高。你爹之前就同我商量过,说送你去学堂让你跟着六岁孩子从三百千学起你铁定不乐意,咱们家现在也不太方便给你请西席,只能他来教你,你聪明,先把字认会了,认会了之后拿着你爹批注的书自己看着,不会的记下来,你爹回来给你解释,先这样学着,基础打扎实了再去官学。”
  这些话别家孩子恐怕听不懂,砚台听懂了。
  一脸失望说学堂还得从三百千开始?他三百千都背完了。
  “娘我现在不能去官学吗?”
  “当然不能。”
  且不说人还小没必要逼太紧,就说现在局势也不太好,姜蜜不是很愿意放他出门。她捏捏儿子小耳朵说:“娘给砚台做个沙盘好不好?字儿不能光会写,还要写得好,要端正,要有力道。”
  “娘啊娘,沙盘是什么?”
  “沙盘就是一个方盘子,里面装上细沙,你拿手把沙抹平,拿棍棍就能在上面写字,写完再抹平,还能接着用。听你爹说,刚学字怕糟蹋东西就用这种法子,等到在沙盘上写得很好了,就可以拿纸笔练习。”姜蜜边说边比划,比划完问他要吗?
  砚台直点头,瞧着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正好姜蜜蹲在旁边,他扑上去抱住娘亲的脖子,亲她一口,说:“娘真好。”
  姜蜜捏捏他脸:“你哟可是男子汉,再大一点就不许随便亲娘了。”
  说到做沙盘,姜蜜想起来:“娘我想着下次出去跟人打听看看有没有卖铜汤壶的。”
  “铜汤壶?”
  “就是能密封的铜壶,里面灌上开水,外头用布包上,冬日里抱着暖和。”
  “媳妇儿你从哪儿看来?”
  “我跟相公上京的时候人家给我塞过一个,我们当地没咋见到,估摸是经常在外头跑搁北边买的。我看相公又要忙起来了,最近半拉月天天很晚才睡,往书房里点炭盆要是炭不好怕熏人,我就想起那玩意儿。只要给他灌壶水,包好能暖和半天,不暖了换水就行,这个只要不坏能用好多年,不熏不呛还不费钱,娘觉得呢?”
  吴婆子听她描述就觉得好,说多买两个也使得:“只不过你说这个真的有卖?”
  “别地儿有的东西京城还能没有?”
  “那让老头子去打听看看,他认的人多。再不行还能问问冯掌柜,低门矮户的没见过,高门大户总有,他做掌柜见的世面大,兴许能有眉目。”
  这事就说定了,吴婆子转身同男人提了提,让他出去跟人唠嗑的时候问问。还别说真有卖,纯铜打的,做工也好,就是不便宜,普通人家不用的。
  因为是现成的东西,吴婆子买了一个回来,准备试试看好不好使。她买了铜汤壶,看有现成的套子卖,顺便也买了一个,拿回家洗干净就灌上热水试用了,还真不错。
  要做事放在一边,忙完又抱上,暖和得很。
  看吴婆子抱着铜汤壶舒舒服服瘫那儿,砚台不干了:“奶啊奶!我沙盘呢?”
  对哦,还有沙盘。
  她买到铜汤壶一兴奋把沙盘给忘了,忘了又不能明说,不然砚台要噘嘴儿的,吴婆子灵机一动说在定做。安抚好孙子之后她回头就去买了个客栈堂倌上菜的大红木托盘,又去寻了些细沙铺上,拿了根筷子把一头削尖,沙盘和配套的木棍棍就做好了。拿给砚台之前还提醒他说摸了沙子不许揉眼睛。
  姜蜜守了两天,看他用得挺好,也没乱来,才放下心。
  就从得了这沙盘,砚台可算不嫌无聊了,他每天把学过的字写来写去,写烦了就在上头涂涂画画。有了这个卫成教他或者抽考他也方便很多,看了还说先前都没想起来给他做一个。
  砚台听了跟小青蛙一样鼓着脸:“你记得啥?要指望你我都发霉了!”
  他说完就挨了脑瓜崩:“好好说话。”
  “哦……”砚台抬头瞅了瞅屋顶房梁,改口说,“爹这么忙哪记得你儿子我?”
  这回还没说完,又挨了一下。
  砚台双手抱头,在旁边蹲了会儿,也就一会会儿他又挪回去:“接着教啊,还没学完呢。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聪明了很多,咱们每天不能多认些字?”
  卫成让他过来坐好:“六岁以后再加,贪多我怕你嚼不烂,要嫌无聊就把教你那些字翻来覆去多写写,把那笔字练好些,现在这样软趴趴的一点儿力度也没有。”
  刚才砚台写的字还在沙盘上,没被抹去,卫成拿起木棍,就在旁边写了个一样的,让他看看。
  砚台说:“你写的小,我的大!”
  卫成笑了笑:“我能写大,你却写不小!”
  砚台不服气上手要试,那字儿笔画有那么多,到他手里只能傻大粗,真小不了。看他折腾半天都不成,卫成劝他打住,让慢慢练:“你聪明,可天底下也不是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不要觉得认几个字就厉害得很,会认字是做学问的入门,你会认字还得把它写好,写好了还得明白这字怎么来的,是什么意思,怎么用它造词造句,后面的路长得很,翰林院里很多人都做了半辈子学问,还觉得自己十分不足,哪像你分外满足。”
  闲磕牙的时候砚台爱跟他爹拌嘴,说正事他还是能听。
  只是听完觉得委屈,说还不是你教得少。
  “还不会走路你就想跑,怕摔不疼?让你别好高骛远,把基础打好后面学什么都快。”卫成说着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我是你爹,还会害你不成?”
  “刚才教你的字再写两遍,笔顺要对。”
  砚台把木棍棍拿回去,埋头写字去了。
  卫成给儿子上完课,这才准备进西边书房去,他进去不多时,姜蜜就灌好铜汤壶送过来了。卫成接过用布套子包着的铜汤壶,放在腿上,准备做当天的夜课。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兴庆太子脸上笃定要留疤,这个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国丈让夫人递牌子进宫去见过皇后,劝了皇后一番。
  太子刚出事的时候皇后很崩溃的,对她来说这无异于天塌了,当时谁来劝她听着都像风凉话,那会儿根本没法子去想以后要怎样,想的都是务必要把太子治好。
  现在治不好,她也不能真的把太医全拖去砍了,也就只能听娘家劝,想想后路。
  国丈的意思是让她利用皇上怜惜兴庆,卖卖可怜,抓紧再怀一胎。
  皇后也是同样的打算,可惜有点晚了。
  乾元帝认定皇后及她娘家虎视眈眈盯着皇位,都恨不能想出个好办法来逼国丈退出朝堂,哪里愿意再宠幸她?皇后这才发现她对后宫已经失去掌控,权力被分出去给贵妃和其他妃嫔,想拿回来,皇上却让她少为杂事烦心,多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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