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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哎?妹子你洗的啥啊?”
  “路上穿的衣裳呗,脏得很。”
  林家嫂子放下针线,往她跟前凑了凑,指着木盆里那几个小方块模样打湿水有半指厚的棉布垫子,说没看明白这个是啥。
  这个啊……
  说到这个姜蜜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了嫂子你别笑我。”
  “我笑你干啥?”
  姜蜜招招手让她过来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其实是出门前几天拆了旧棉衣改出来的,垫胸前,用肚兜勒着。她出门之前还在给砚台喂奶,听婆婆说不喂了之后慢慢奶水会变少,但是不会那么快。姜蜜怕出门在外奶水溢出来沾湿衣裳会难堪,出门前几天才想起来做了垫子,她裁着旧棉衣做了好几副,途中歇脚的时候找地方处理再拿干净的换,换下来没时间洗,这会儿一并洗了。
  她现在奶水基本断了,也是因为路途中不方便解手,水都不敢多喝,吃得也少,人瘦了一圈,哪还有奶?
  婆婆说城里人奶水足些,有些能让孩子吃大半年,乡下婆娘很多奶水都贫,娃儿三四个月就吃米汤米糊糊。姜蜜先前养得还不错,奶水也足,出个远门把这一年补起来的全还回去了,身体亏了不少。
  林家嫂子真不知道她才生了孩子,这会儿很不敢相信。
  “你娃才两个月,咋舍得出门?”
  姜蜜低头看着盆里的衣裳,过了会儿才说:“我舍不得,可我更不放心相公。我那娃在乡下让婆婆照看着应该出不了事,婆婆比我还紧张他。反正八月头上考试的话,考完歇两天就回家,九月份总能到了。听说举人考试要是能中有官差上门报喜,不用在省城那头等结果出来。”
  “敢情你是专程来陪你男人赶考的?这、用得着吗啊?”
  姜蜜低头搓衣服,边搓边说:“嫂子你不知道,我相公他平常总是顺顺利利的,到考前就能遇上各种意外,就好像天老爷成心想考验他一样。家里都不放心,怕他在外头出个啥事儿跟前都没人照看,说得来个人。我们乡下现在农忙,除了我,其他都是壮劳力,谁也脱不开身,我就来了。”
  林家嫂子的好奇心让她勾起来,想不到得有多倒霉才能让全家都放不下心出门也得使个人一块儿。
  看她那么好奇,姜蜜略略提了几句。
  林家嫂子:……
  “他能考上秀才,说不准已经转运了呢?你们实在担心太过。”
  姜蜜笑了笑:“嫂子你也是给人做媳妇的,我的心情你该想得到才是。这种时候哪怕出来要吃再多苦,我还是想跟他一块儿,在家里没法子安心。刚才听你说了乡试的苦,我想着来这趟挺好,我能帮他些忙,不然他一个人不是更遭罪?我在身边,能给他准备吃食,给他收拾东西,给他洗衣裳。等三场考完他出来我还能照顾他,给他炖个汤补一补再回去。”
  人呐,就是容易被鼓动。
  林家嫂子本来心里担心归担心,她没想着跟过去,听姜蜜这么说,也觉得自己要是能在旁边照看着,把那些杂事全扛下来,相公是不是能更舒服的去应考?
  他就不用为吃什么衣裳穿脏了怎么换洗而操心,虽然这些都是琐事,全要自个儿扛也麻烦。
  又一说林家条件比卫家还要好不少,她出去一趟家里负担得起。
  林家嫂子就心动了,她搓搓手,说:“那个,妹子啊……你看我跟你一块儿去咋样?咱俩结个伴,去给他们安排生活,让他俩没后顾之忧专心应考。我们人多,到那头都不用住客栈,客栈里头人来人往的吵闹,我们过去租个清静院子落脚。”
  “这当然好了?我求之不得!只是嫂子你脱得开身吗?这家里不用你操持?”
  “你娃才两个月大都能脱得开身,我有啥脱不开?举人考试才是今年的头等大事,别的往后排排。我们就这么说好了,我回头收拾收拾,看他们准备动身我俩就跟上。对了,妹子你在我家就这样没啥,回头要往省城去把你这个脸啊稍微遮掩一下,你模样好,这么憔悴都还是好看的,到了省城那种地方容易招是非,到时候出门往脸上抹点泥灰,这样少些麻烦。”
  姜蜜点点头:“麻烦嫂子提点我,我从小地方出来,没见过大场面,这些都想不到。”
  “我想也是,你在乡下,有句话可能没听过。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闲着没事领着家丁奴才在大街上瞎转悠的纨绔时不时就有一个,要是倒霉给他们看上,抢了你,你家里没法子。天高皇帝远,专出土霸王。他们可不管你嫁没嫁人,也不管你是黄花闺女还是什么……妹子你以后要是成了举人娘子,打扮得体体面面出去人也不敢碰你一下,现在咱藏着点,不能在这节骨眼沾上事。”
  “我知道了。”
  姜蜜在林家这边安心休整了几日,卫成有几天没来,下一次过来也是跟林姓同窗一起,就提到跟着准备往省城去。其实离乡试还有三十多天,从宿州过去当然用不了这么久,哪怕走得慢,十天之内都能到。他们是想早点过去习惯一下,再有,这个时间陆续有应考的学子往省城去了,去得早才好找落脚处,提前过去还能好好休息几天,刚赶了路立刻就要进号舍能要命。
  这都是林姓同窗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他毕竟考过一回。
  就这天,林家嫂子同她男人提了她要跟姜蜜结伴一块儿去省城的事,说家里都安排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有我们在,你俩过去只管专心读书,其他事情我俩保证安排得妥妥帖帖。相公你之前不是说有坏心眼的在学子们住的客栈里动手脚,往吃的里面掺泻药,害了不少人?咱赁个院子就不用担心这些,我去买菜,我给你做饭,你放心吃。”
  这么一想,让她跟着好像是挺方便的。
  林姓同窗看向他婆娘,又看了一眼姜蜜,说:“你说的起劲,你跟弟妹商量了吗?”
  姜蜜赶紧出来帮衬说:“我本来也要去省城,有嫂子作伴就太好了。”
  后来没两天,他们就出发离开宿州,往省城去。
  租的马车,天亮走,天黑停,用了五天。他们到得还算早,没费多大力气就寻摸到一处空院子,估摸要在省城待上一个多月,就交了两个月钱,这样四人安顿下来。
  姜蜜和林家嫂子分配好活计,反正需要抛头露面的都由林家嫂子去,她就在院子里干活。至于男人们,到了之后休息一日,又接着读起书来。
  从后山村出来到现在,姜蜜都没做上噩梦,连她都以为这回是不是能太平?结果日子过到七月底,就打脸了。
  这时候距离乡试开考还剩十天不到,姜蜜心是悬着的,她平常不敢表露什么,夜里吹了油灯躺在床上就会多想想。会想三郎要是考上了家里是个什么情形,考不上又怎么样。
  像这样瞎想一通,睡着之后她就做了个梦。
  那梦境不太连贯,起先好像有人来他们租的院子这边,三郎和林大哥跟他们关系似乎不错,笑着寒暄了一通。跟着这些人莫名其妙就走到大街上了,那街上好像出了事,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姜蜜在最外围,她好奇,就想挤进去看看到底咋回事,死活没挤得进去。等人群散了才看见好些个被打得半死的书生,三郎也在里头,他在那地上躺着,身上沾了好多血。
  第41章
  姜蜜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四周一片漆黑,她睁眼看着上边房梁,看了很久,又轻轻地侧过身,去看躺在自己右手边男人模糊的侧脸。
  最近几日,男人没再挑灯夜读,他白日里还是非常用功,晚上歇得却早,这会儿仰面躺着,睡得很熟。
  姜蜜刚醒来的时候心跳得极快,好似要从胸腔中弹出来,哪怕已经睁开眼,她看到的并不是头顶斜前方的房梁,而是卫成身上染血的样子。直到她侧过身,看男人就躺在自个儿身畔,他好好的,无伤无痛睡得安稳,姜蜜才从梦里头剥离。
  她对自己说了两遍,那一切没发生,还没发生……
  感觉舒服些了,才开始琢磨要怎么把事情告诉卫成。
  就从这时候起,到天亮前,姜蜜都睁着眼片刻没睡。哪怕这样,她也没想好该怎么说。相公确信自己已经否极泰来,觉得不会有事,先前还很反对她跟过来奔波受罪,结果天老爷又给安排了一场考验,根本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这说给男人听了又是打击……可再怎么打击,她都得说,不能眼睁睁看着坏事发生。
  因为是大白天出的事,姜蜜没着急清早就讲,她先熬了米粥,又给煮了两颗蛋,大家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她才拉了拉卫成的袖子,说:“相公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有事儿想同你商量。”
  姜蜜说着就站起来收碗,被林家嫂子拦住:“有事你就去,这几个碗我洗了就行。”
  “那真麻烦嫂子了。”
  “麻烦啥?咱们出门在外不就得互相帮扶?”
  说话间,林家嫂子已经将几个碗摞上,端出去了。他男人准备晨读,卫成跟姜蜜回了屋,问她啥事?
  姜蜜抿了抿唇,说:“昨晚我做梦了。”
  卫成心里猛然一紧,呼吸都不通畅了,他直直盯着姜蜜瞧,仿佛想从她的表情中瞧出点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他问:“是我们这边还是家里?”
  “是这边。”
  “我吗?”
  说到这事姜蜜就忍不住去回忆,一回忆她心里就难受,眼眶泛红都没办法继续和卫成对视。姜蜜朝旁边转过身,走了两步,说:“我梦见有人来小院这边找你们,然后你和林大哥好像就跟他们出去了,是在街面上出的事,省城我没逛过,哪条街我认不出,为什么事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一点……”
  姜蜜刚说完,就感觉男人从后面抱住她,这时候她突然想知道卫成是什么表情,就回过头。
  没想到他比预想的平静,好像没受到太大打击。
  “相公你不觉得难受吗?”
  卫成引着她坐到旁边,把玩着她因为做多了事情并不细腻的右手,说:“挫败有一点,倒不难受,想想还有些高兴。”
  他说挫败,姜蜜大概能懂,总是遇上这种事怎么还能高兴得起来?
  姜蜜茫然的看着他。
  卫成解释说:“觉得挫败是因为我总想成大器让你和爹娘享清福,却每每劳累你们。至于说高兴,我想着我俩天生就该是一对,蜜娘你做梦这个本事遇上别人恐怕没多少用武之地,也就是我倒霉……”
  姜蜜轻轻打他一下:“读书读傻了?还能为这种事得意?”
  不然咋的?
  总不能坐地大哭。
  卫成已经学会苦中作乐了,他又琢磨了一下姜蜜这番话,让她别担心,说这两天不出门,任谁来请哪怕天塌了都不出门,保证不出门。
  姜蜜也说:“哪怕你真有事要出去,我绑也绑着你。相公你做什么之前都想想我们,我、爹娘还有砚台,我们指着你过日子,你得保重自己。”
  “我保重,为了你我也争取长命百岁。”
  姜蜜把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油嘴滑舌。”
  ……
  从蜜娘口中听说他是被人喊出去的,卫成大概就知道来找他的是谁。应是宿州府学的同窗,前几天在省城这边见到了,互相留了地方。他们那些在客栈里头住着,客栈虽然人多事杂整天都有些吵闹很难静心读书,至少有人给洗衣裳做饭,也是图个方便住那儿。
  这节骨眼大家伙儿都在为乡试做最后的准备,卫成倒是想不出他们找过来做什么?
  这个白天没人过来叫门,当天晚上,姜蜜睡着之后又把那梦做了一遍,这次她还是在人群的最外围,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钻也还是没钻进去,她就只是再看了一遍男人的惨状。
  前一晚她情绪还能控制,这晚姜蜜醒了之后坐起来抱着膝盖就哭。
  卫成睡得好好的,让她给惊动了,睁开眼就发现媳妇坐在旁边哭,问她哭什么,她说昨天在梦里看热闹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男人在里面挨打,她还跟挤庙会看热闹似的,在外面推啊挤啊垫脚啊。这次不一样,这次她已经知道男人在里面受苦却怎么都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听动静,听他被人毒打,这种事谁受得了?
  卫成听着还笑了一声。
  姜蜜哭得可认真了,听到这笑声就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都给人打成个血人了,怎么笑得出来?”
  卫成赶紧把人搂进怀里,亲额头,亲脸颊,又抬起她的手来摸自己脸。
  “蜜娘你看看我,我就在你旁边,好着呢。”
  姜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埋进他怀里又是一阵哭,发泄得差不多才抬起手来擦眼泪,边擦边说:“你怎么就那么坏?总让我受惊吓,我吓死了!我在梦里让你吓死了!”
  “好了,不哭了,把眼泪擦擦,再哭给砚台知道都要笑话你。”
  姜蜜让他说得不好意思,背过身去擦眼泪,边擦边说怎么还能梦到第二回 呢?卫成想了想:“可能天老爷想着一孕傻三年,怕你忘了,多提醒一遍。”
  姜蜜:……
  “还不是因为你,生砚台是因为你,做梦也因为你。”
  卫成:……
  祸从口出啊。
  “蜜娘你别跟我置气,我错了。”
  后来这个上午梦到的情形就应验了,来的的确是卫成他们在府学的同窗,说省城这边有个茶馆,每到乡试之前,从各府县赶来的读书人就聚在那里切磋交流,去那边吃过茶的人里面年年都能出几个举人老爷,茶馆里头挂了不少举人老爷留下的墨宝,他们准备去见识一下,问卫成和林同窗有无兴趣。
  林同窗显然有。
  卫成他本来应该也会有的,现在不敢有了,他非但自己不打算去,还极力想劝住这些同窗。
  这些人兴趣极大,他根本劝不住,卫成都留他们在赁的院子这边吃茶谈天了也没把人拦下来。倒是林同窗,看他和平常不太一样,本来想跟去的,临时改口推了。来请他们那些还挺失望,说在临考前取长补短是好事情,怎么还不乐意去呢?总不是想省茶钱?
  这个问题,后来林同窗也问了,他问卫成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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