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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节

  林新竹今天负责整个会场之事,倾心一说开始,林新竹就上了台。
  宋繁花看着底下的林新竹,不冷不热地笑了声,等林新竹讲完开场白,讲完今日的琴会内容,宋繁花就与杜莞丝转身坐回了琴前。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落指于弦面。
  江山笑是一首爱情曲,杜莞丝想弹给云苏,宋繁花想弹给段萧,二人心中各有所弹,自然就各有情调,曲是同曲,不同的人弹之,却是不同的风格,不同的韵味。
  宋繁花弹琴,张扬无忌,肆如水风。
  杜莞丝弹琴,天上人间,独一无二。
  这二人合奏江山笑,可想而知,是何等壮阔的天外神曲,一曲江山笑,笑尽天下无红颜,这是千百年前燕国太子赠送于赵国公主的爱情之曲,意为,天下除你,再无红颜。
  底下的哄闹声、尖叫声、激动声、一一散去,只余琴音在半空横揽的玉刹阁中回荡又回荡。
  后来,岁月散去,时光老去,纵然参加了此次玉刹阁群雄汇聚的江湖人士有多半都死了,有多半不知所踪,有多半垂垂老亦,纵然后来,这琴音因为一柄本应沉埋在地土里的玲珑玉剑给中断,却也止不住后人对今天此曲的津津乐道与无限向往和憧憬。
  琴弹到一半,四周鸦雀无声,宋繁花耳中却传入一道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隐于暗中杨豹的声音,他说,“七哥那边已经办妥了。”
  宋繁花没应话,琴音却忽地一转,这一转,天地神音陡然一溃,却又走入另一道极光之音,杜莞丝一愣,宋繁花猛地注入内力,另一手抓住杜莞丝的手,砰然一击,两音相撞,似有天籁从头顶罩下,更似有倾盆大雨弥天而来,网罩在众人头顶,来此玉刹阁的人都是武林人士,自怀各种绝学,武功都不弱,明知道天空中不可能飘落琴雨,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抬头往天上看去。
  这一看,纷纷惊住,琴音抖玉,泻虹三寸。
  姚宴江率先拍桌而起,心潮起伏地冲到阑干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癫狂激动,“原来比之那一次在杜府门外听到的江山笑,这才是真正的绝音。”
  云苏也攥紧了椅子的扶手,心中难以言明那股随着音声而起的澎湃情绪。
  华子俊身不由已地赞叹道,“真是闻此一曲,从此再无琴音了。”
  裴津道,“这一次来玉刹阁,来的很值得。”
  武光淡声说,“回去得跟上头描绘一下今日的情景。”
  华子俊和裴津都把目光转向他,二人心中同时在想,三太子听过宋繁花弹琴吗?
  秦暮雪沉醉在琴音里,什么话都不说。
  底下,段萧也被这惊天的琴音给震住了,目光经久不散,落在琴楼那一角显露出来的女人的脸上,然后一点一点地聚集收拢,又一点一点地放出光来。
  杜莞丝被宋繁花的琴音带偏,微愠地瞪着她,“做什么突然变了?”
  宋繁花笑道,“这是你教我的。”
  杜莞丝怔忡莫名,“我?”
  宋繁花看着她笑,却没法说是如何教的,又在哪里教的,她只是轻轻柔柔地道,“嗯,你是天生的琴者,现在还小,所以,才能没完全发挥出来,也没有被逼到悲伤尽头,所以,没有激发真正的潜能,但其实,你的江山笑要比我弹的好多了,我只是班门弄斧。”
  杜莞丝不解地蹙眉。
  宋繁花却是松开她的手,说,“最后一段了,我们再相濡以沫弹一次。”
  杜莞丝看着她侧过去的白皙的脸,想问的话终究没问,浅淡地嗯一声,将此曲完美结束。
  结束后,众人却没回神,所有的人,包括段萧、云苏、姚宴江、秦暮雪、华子俊、裴津、武光等人全都沉浸在这秒不可言的琴音里无法回神,很久很久之后,众人才堪堪从这莫大的失控中回神,然后,全场哗然了,而在哗然中,林新竹又走上了台阶,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地,眼前的视线被银光斩断,接着,一柄剑横空而来,带着凌厉剑流铿的一声打入地底石基,插在他的面前。
  剑身玉,柄琉璃。
  林新竹怔然一愣,当看清面前的剑时,脑袋轰然一震,顷刻间,神识就不清晰了,他好像看到了玉裳,看到了当年她飞身纵入高台,一剑挑开百丈擂的潇洒英姿,下巴一抬,她冲他说,“我来领教。”
  林新竹眼前一片混乱,周围似乎有嘈杂声持续不断地传来,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到了玉裳,看到了她在向他发招,玲珑剑谱不是天下无敌的,可只有玉裳一个人会,林新竹不知道自己此刻站的位置是百丈擂台还是玉刹阁,他只想留住玉裳,只想留住她。
  林新竹神色凄迷,宋繁花单手御剑,玲珑剑谱被她运用的得心应手。
  众人都被这一突然而来的惊变吓破了胆。
  杜莞丝冲过来就要抓宋繁花的手,却被宋繁花一个定身穴给定住了。
  段萧看着场中突来之变,嘴角一勾,站起了身。
  云苏脸色沉怒,立刻吩咐倾心说,“出动玉刹阁的所有府卫,清理底下的江湖人士,赶至玉刹阁外,你速下去,把林新竹带上来,他中了千左门的一醉暖香,很危险。”
  倾心一听到醉暖香脸色就变了,急速转身离去,可是,在她出动了所有玉刹阁的府卫后,宋繁花抛出九霄盟,五大堂主现身,九霄盟旗下所有人正式踏入江湖,对上玉刹阁。
  而台上,林新竹已经被玲珑玉剑刺激的失去了全部神智,他对着剑痴痴地喊,“玉裳。”
  第175章 心与软肋
  秦暮雪大惊,对卫炎厉喝,“把林新竹抓上来。”
  卫炎应声,神影一般从窗口跃了下去。
  云苏侧过脸看向对面的宋繁花,这一刻的心情天翻地覆,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怒意,一边怒一边爱一边又扎心地想着,当真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对她有半分松懈,这个女人惯爱使阴招,也真真是见缝就会插针,但凡有机会,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想尽办法害他,云苏忽然一阵气厥,头疼欲裂,只觉得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气成这样,简直是气成了内伤。
  云苏撑着手扶住额头,原本他该要去阻止宋繁花的,可现在被她气的压根都起不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靠在了椅背里。
  姚宴江还沉在刚刚的琴音里没法回神,陡然见到玲珑玉剑现世,也是吓了一大跳,再接着看到宋繁花操控着那把剑,又听到云苏说林新竹中了千左门的醉暖香,他整张脸都变了,他手掌往阑干上一拍,纵身一跳,飞到了琴楼,一站稳,他伸手点开杜莞丝身上的穴道,冲宋繁花厉喝,“你做什么?”
  宋繁花很抱歉,她要对付的是云苏,不是他们,可终究因为今天的一系列事把杜莞丝利用上了,回头看到杜莞丝用一种难以排解的失望眼神看着她,她手一收,剑气归拢,却是不回答姚宴江的话,长裙一掸,飞纵而下。
  姚宴江大喊,“宋六!”
  杜莞丝拉住他,有气无力地说,“随她吧。”说罢,转身就走了。
  姚宴江气极怒极,他趴在阑干上,看着宋繁花白色裙摆在空中开出摩莲花座,看到她的黑发彩带被风嚣张地吹起,看到她额角的樱花在炙烈的阳光下艳的逼人,他狠狠地抿住嘴,然后,看着她缓缓随风而落,落在了石台上,落在了林新竹面前,挡住了卫炎。
  卫炎气息凉薄,如同他的剑,他是奉了秦暮雪命令来抓林新竹的,如今被宋繁花挡住,他毫不毫气地说,“让开。”
  宋繁花道,“不会让你带走他。”
  倾心也从一旁跃上了高台,冲宋繁花冷鼻冷眼地道,“你想做什么?”
  宋繁花笑着看她一眼,又仰起头看向上面,上面的人几乎都在往下看着她,尤其是云苏,目光带着难以痴缠的绵绝冰冷,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跟她说句话,可大概是被她气的够呛,简直心肺都在疼,腔儿都发不出来了,别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却十分清楚,玲珑玉剑突然现世,林新竹忽然之间中了醉暖香,宋繁花挑在这么个恰当时机,在他的玉刹阁,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琴音中,在所有武林英雄人士面前,她想要挑开前尘往事,她想对付他,尽管来好了,可偏生要用这么阴险的方法,是,他承认,多年前玉裳的死确实是他与秦暮雪一手促成的,他有罪,秦暮雪有罪,可这些罪不能负加在林新竹身上,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而已!
  想到这里,云苏心中蓦地蹿起一抹悲愤,林新竹爱上的是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云苏又何尝不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林新竹还是幸运的,至少玉裳不爱他,不会加害于他,可底下这个女人,不爱他就罢了,还处心积虑非要置他于死地。
  云苏从没觉得情能这般伤人,之前看林新竹在玉裳死了之后把自己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他觉得难以理解,看到秦暮雪也因为莫志诚的死一夜憔悴了下去,他也难以理解,可此刻,看着宋繁花,他之前难以理解的事情全都清晰地袒露在了心底,他想,不是他想不明白,而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女人。
  云苏不想看宋繁花,一点儿都不想看了,他别开脸,冲秦暮雪道,“扶我回卧室。”
  秦暮雪在盯着场上,闻言眉头一凛,带着冰冷的戾气,“你这个时候回什么卧室?宋繁花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
  云苏道,“看出来了。”
  秦暮雪一瞬而逝的锐气从眼中闪过,她说,“我不会让她得逞。”
  云苏忽地轻叹一声,“你拦不住她的。”
  秦暮雪暴怒道,“我拦不住,你能!这里是你的玉刹阁,底下的人全都听你号令的,你下令抓了她!”
  云苏漠然出声说,“你没看她手中刚拿的是什么?”
  秦暮雪眯眼,“什么?”
  云苏道,“九霄盟的盟主令。”
  秦暮雪一怔。
  云苏也不让她扶了,撑着手臂站起身,喊了弥月,让弥月扶他,弥月把他扶到卧室,见云苏躺进了榻里,弥月看着榻上的男子,脸上还有没有消散完的些微的淤痕,此刻既便躺在榻上,眉头也是蹙起来的,单手揉着额头,十分痛苦的样子,向来,她家王爷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从容悠散的,一出手就是指点江山的定夺乾坤,何时露过这种神情,可因为宋繁花,他家尊贵的王爷被段萧打了,如今又气的连走都要让她扶着,弥月眼中迸出很浓很浓的杀气,她愤恨地道,“早在琼州,早在颜华山,王爷就该杀了她的!”
  这个她,主仆都很清楚,是指谁。
  云苏没应声,只瞌着眸,抑制不住地,眸底涌起了巨大的酸涩与疼意。
  弥月说的对,在颜华山的时候,他就该杀了宋繁花,在他吻上她之前,在他因为她的吻而心律失控前,可谁能想到,他一向自负,从不认为世间能有女人掌控得了他,也不认为有女人能夺了他的心,他的心那么珍贵那么高贵,谁配?没有人配得起他,没有人。
  可偏生,一招不防便就猝不及防。
  他失了心,然后任由那个女人作践他。
  云苏脸色阴沉,却没法答腔,他几乎是精疲力尽地闭上了眼。
  弥月大喊,“王爷!”
  云苏冷冷道,“出去。”
  弥月恨的一把拔出了利剑,“我去斩了她。”
  云苏没吭声,弥月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与走进来的秦暮雪碰个正着,秦暮雪脸色不善,弥月脸色也不善,全都是因宋繁花而起的,弥月不理秦暮雪,她现在只想去斩了宋繁花,秦暮雪也没理她,她只想进去找云苏问个明白。
  二人一个进一个出,秦暮雪来到云苏休息的榻前,站在那时,冲他理智而冷静地问,“九霄盟的盟主令为何会在宋繁花的身上?”
  云苏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悬板,“在她身上很奇怪吗?”
  秦暮雪反问道,“难道不该奇怪?九霄盟是你娘留给你的,不要跟我说,那令牌是你给她的。”
  云苏道,“不是。”
  秦暮雪冷笑,“那她从哪里得来的?得来也就算了,她如何唤醒的九霄盟?”
  云苏闭闭眼,“是云淳。”他轻轻扶着榻背靠起,慢声说,“云淳把九霄盟的盟主令给了段萧,段萧没法唤醒它,可宋繁花学会了巾帼手,把九霄盟唤醒了。”
  秦暮雪眯眼问,“宋繁花从哪里学来的巾帼手?”
  云苏摇头,“不知。”
  秦暮雪气的捞过一把椅子就坐了下去,“你不愿与她动手,是不愿意让你娘临终前的遗憾在你手中彻底变成与她一样的悲惨,从此埋入黄土是不是?”
  云苏道,“以前我的想法是如果我得不到九霄盟,我便毁了它,让它长埋地土,与我母亲作伴,可现在,九霄盟在宋繁花手上,我就不打算毁了。”
  秦暮雪气的瞪他,“因为你现在喜欢她?”
  云苏也没避讳,直言道,“是,她拿住了我的心,更拿捏住了我的软肋,我母亲的东西在辗转十多年后落在了她的手上,我觉得这是天意。”
  秦暮雪没法挖苦云苏,因为她爱过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死了,她还在深深地爱着,所以,深知爱一个人的滋味,她突然地长长叹一口气,仰靠在了椅子里,不言了。
  云苏也不再说话,只躺在那里,想着宋繁花,心尖一点一点的泛酸,又一点一点地泛甜,最后一点一点地化为了莫何奈何的自嘲。
  良久后,秦暮雪道,“林新竹若是道出了玉裳死亡的真相,那我与你,怕要自此难容江湖了。”
  云苏道,“没那么严重。”
  秦暮雪叹道,“我大哥会自此断了我入江湖的路。”
  云苏道,“那便不入了。”
  秦暮雪无奈地说,“只能是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你又不出去阻止。”说到这,恍然一顿,挑眉问,“宋繁花是如何得知道玉裳的死有蹊跷的?她才多大啊,玉裳死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满十岁,也没入过江湖,关键是,就连燕洲玉府怕也不是十分清楚玉裳的死,宋繁花如何就能一击便中抓住林新竹的要害?”
  云苏薄唇微抿,伸手触在了腰间,衡州那夜强势阻拦宋繁花的那个场景又现在了眼前,初次见面,她就精准地抽出了他的腰间薄刃,云苏眯起眼说,“她知道的事儿,远不止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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