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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陈顺实停在我面前,开口问道:“你说听到三个人谈话,你这时候应该被关在另一个屋子,你怎么能确定绑匪是在和萧蒙萧先生交谈?”
  “我认得他的声音,而且他们叫他‘姓萧的’。”
  “你与萧先生之前认识吗?”
  “见过两面。”
  “加起来满十个小时吗?”
  “没有。”
  “所以你只凭两面之缘,就听出了萧先生的声音,看来你记忆超群陆先生。”
  “谢谢。”我欣然接受他的赞美。
  “他们谈了些什么?”陈顺来又接着发问。
  “金牙他们把事情搞砸了,萧蒙很生气,指责他们不该绑架我。金牙说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会诚心作死,让他放心,萧蒙让他们务必把事情干得漂亮干净一点,之后就走了。”
  “所以两名绑匪与他们的金主存在矛盾,并不那么齐心,而在你被绑架的一天一夜里,你也根本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的……‘姓萧的’。”
  “……是。”
  “你被殴打,被胁迫,被开枪射击的时候,除了两位绑匪,我的当事人萧蒙先生并不在场,你也并没有证据表明他知道你所遭遇的这一切,是吗?”
  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检察官和易大壮脸色都那么难看了,这人问话的套路实在很深,不比盛珉鸥差多少。
  他暗示陪审团我并没有真正见过萧蒙出现在犯罪现场,萧蒙也不知道绑匪对我做了什么。萧蒙或许只是想拿回东西,但他并没有参与绑架事件,也不曾想伤害我。甚至,那个曾经出现在现场,被我听到声音的男人也可能不是萧蒙,毕竟我并没有眼见为实。
  这还好金牙没死还活着,要是死了,他怕是要把所有一切都推到两个绑匪身上,把自己摘成一朵白莲花。
  “陆先生,你记忆这么好,不会这就忘了吧?”见我不答,陈顺来接着又问。
  他嘴角含笑,却是笑里藏刀,我与他对视,不甘不愿道:“是,我的确不曾在现场见过他,也没有证据表明他知道我所遭遇的一切。”
  陈顺来满意地颔首,冲法官道:“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尊敬的法官阁下。”
  回到候庭室,我进去,盛珉鸥正好出来,我与他只有短暂的照面。
  “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白鲨,你要小心。”两人擦身交错时,我轻声在他耳边道。
  回答我的,是盛珉鸥不屑以极的一声轻嗤。
  我转头看去,不断合拢的木门后,盛珉鸥信步走向证人席,好似一头嗅着血腥味蹿入鲨池的巨齿鲨,丝毫无惧于与另一条巨鲨展开厮杀。
  第71章 你不憋吗
  我凑到门边,怎么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易大壮从背后靠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让开。
  他蹲下身,将自己的超薄手机顺着底下门缝塞进去,随后站起身,分了只无线蓝牙耳机给我。
  耳机刚一戴上,法庭上各种声音顷刻间清晰地传递过来,就连远处不知是陪审团还是旁听席上谁的咳嗽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能告诉大家,见到绑匪后他对你说的话吗?”我辨认出检察官的声音。
  短暂的静默后,盛珉鸥开口。
  “我提着赎金到达绑匪指定地点,在那里见到了一号绑匪冯金,他看到我第一句话就说:‘萧蒙经常提起你,你的确很厉害。’这是他的原话。”
  “然后你说了什么?”
  “我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和萧蒙有关,问他是不是萧蒙指使他们做下这一切,他没有否认。”
  “好的,谢谢。法官阁下,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接着,法官宣布接下来由辨方进行交叉询问。
  陈顺来现在的策略是,要将萧蒙从绑架案里摘出来。萧蒙只是让金牙他们从易大壮那里偷出对美腾不利的证据,但并未指使两人绑架任何人,更对绑架一事毫不知情。因此对于任何直接指认萧蒙参与到绑架案中的证据或证人,都要遭受陈顺来的质疑。
  我听到脚步声,然后是陈顺来的声音:“你并没有亲眼见到萧蒙先生在现场。”
  “绑匪也没有提到是萧蒙先生策划了这场绑架案。”
  “而当你问他是不是萧蒙策划了这一切,他没有否认。”
  “也没有承认。”
  “你认为为什么绑匪会说那句话?”陈顺来突然压低声音问,“萧蒙经常提起你,你的确很厉害。”
  没来由的,这话从他嘴里一出口,我就觉得他在挖坑。而接下去的询问也证实了我这一猜测,他的确挖了一个大坑等着盛珉鸥跳进去。
  “我不知道。但我猜,是因为萧蒙的确和他们经常提起我,他一向十分在意我的存在。”
  陈顺来语速加快,似乎找到了重要突破口:“萧蒙先生会这样在意你,是否因为,你们曾经都是萧随光萧老先生接班人的有力人选?你们之间有着竞争关系,彼此对立,是吗?”
  盛珉鸥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道:“你在暗示陪审团我的证言带有偏见。”
  “请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只是名证人。”
  我手心有些汗湿,但又觉得盛珉鸥该不会这样轻易掉进坑里。
  “他的确视我为竞争对手,但那是过去式了,和萧小姐分手后,我从美腾离职,不再具有竞争力。而且就在两个月前,萧老先生已通过我拟定遗嘱,分配名下财产,这件事萧蒙也知晓,如果他认为我对他存有偏见,又怎么会同意萧老先生认命我为代表律师,全权处理遗嘱一事?”盛珉鸥语气带上丝愤懑,就像名被人误解的正常人,“当然,这件事后,那份遗嘱已经废弃,我也征得了萧老先生的同意,如有必要,可以在庭审中公开遗嘱一事。”
  如有必要……就是说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用到这一讯息,但他还是选择未雨绸缪,并且真的用上了。好像事情的每一步发展,每一个分叉,都在他意料之中,所有人的反应他都了然于胸。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用亲见,光靠演算就能掌控全局,大抵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而且……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确信,他会调动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发丝,让大家相信他是个正直可信的人。
  陈顺来想利用盛珉鸥与萧蒙过去的竞争关系来暗示陪审团盛珉鸥的证言并不可信,却不想反而引出了遗嘱一事,间接证实盛珉鸥在对萧蒙的态度上公正公平绝不徇私。
  看似是陈顺来挖了大坑等着盛珉鸥跳下去,其实是盛珉鸥利用这个大坑,反而将陈顺来一脚踹到了坑底。
  陈顺来意识到自己着了盛珉鸥的道,好半晌没说话,我都能想象他脸色这会儿有多难看。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他话音落下,易大壮便赶紧将手机收了回来。我将耳机塞回他手里,随后若无其事坐回长椅上。
  几乎是下一秒,候庭室大门被推开,盛珉鸥回到我们之中。
  “欢迎回来。”我仰起脸朝他笑,“恭喜你成功一尾巴把大白鲨抽晕过去。”
  盛珉鸥一掌按在我脑袋上,用力揉乱了我一头头发。
  “没人告诉你,证人不能旁听庭审吗?”
  他在我身边坐下,伸着长腿,双手环胸,再次注视那扇重新合拢的木门。
  我抱着脑袋,整理一头乱发,嘴里小声嘀咕:“易大壮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盛珉鸥侧目去看斜后方的易大壮,我只听到身后一声颇为不自然的轻咳,之后盛珉鸥又转回了头。
  “接下去控方会传唤污点证人上庭,他的证言对萧蒙十分不利,是所有证人中最致命,却也是最容易弹劾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证人,也是同案犯。虽然他已经做了辩诉交易,不再需要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但人类生来便有劣根性。一个卑劣的人不会因为减免了他的刑罚而突然变得高尚,他只会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
  “他会在庭上说谎?”
  盛珉鸥看向我:“是陈顺来‘一定’会让他在庭上说谎,这样他就能向陪审团证明对方并不是个诚实可信的证人。”
  他猜对了,对于过去曾经策划过入室偷盗这件事上,金牙在庭上说了谎,只说自己是从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并且发生在另一座城市,金牙以为说点小慌没问题,可陈顺来却抓住了这一点对其进行弹劾。
  那一刻,他的证言在陪审团心目中不再可信。
  检察官因此大为光火,庭审结束后,他将盛珉鸥单独叫到了讨论室,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吴伊在车上讨论起今天的庭审,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太精彩了,大拿果真是大拿,询问节奏游刃有余,除了对老师那里有点纰漏,其他地方都是滴水不漏。”
  我有点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听庭审,问:“我现在提起民事赔偿还来得及吗?是不是只要成为案件当事人就能出庭参加诉讼了?”
  “是,根据法律规定,只要犯罪侵犯了你的人身和财产权,你就有权作为公诉案件附带诉讼的原告人参加诉讼。这样你既是被害人,也是当事人,可以享有审判时的在场权、询问权、答辩权甚至上诉权。之前罗峥云那个案子你和莫秋也是这样上庭的。”
  我靠向椅背:“那我要提起民事诉讼,他把我家翻得那么乱,还害我挨了一枪,就让他赔我……”我想了想,爆出一个数。
  吴伊吹了声口哨:“可以,很可以。”
  我的医药费全部由萧随光支付,出院后,他还派人来谈过赔偿金的问题,并且希望我能出具一份谅解书,原谅萧蒙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妥的地方。
  纵然赔偿金再吸引人,但我致力于让萧蒙那孙子牢底坐穿,就没同意。当然,易大壮迫于我淫威也没同意。
  不过现在不同了,现在我这是提出合理诉求,争取自己应得的赔偿。顺道还能看场免费的好戏,干嘛不看?
  我当下给易大壮发了消息,让他同我一道递申请,他一听能正大光明旁观庭审,毫不犹豫答应了。
  回到家,盛珉鸥先进了屋,我正换鞋,听到一声猫叫,抬眼便见卧室里奔出一只光不溜秋的小猫仔,跑到盛珉鸥跟前,将前爪搭在他身上,急切地一声叫得比一声响。
  “你又偷偷跑到床上睡了?”我过去一把逮住它后颈肉,将它关回笼子里。
  为了更好治疗小猫身上的猫藓,我给它买了只猫笼,白天放它到阳光下晒太阳杀菌,晚上太阳落山再将它放出来自由活动。但小猫很聪明,仗着自己是流体,动不动就越狱,明明在笼子里睡觉也一样,非得跑到床上睡,还专门睡盛珉鸥那半边。
  “我去换床单。”我叹着气往卧室走。
  经过那间上锁的密室时,我停下来,摸了摸上面的电子锁,问盛珉鸥:“哥,新密码是多少?”
  盛珉鸥摆弄着他的咖啡机,闻言也不回头,背对着我道:“做什么?”
  他好像一早就知道我要问什么,甚至都无需视线确认。
  “里面东西理一理,把房间腾出来,可以做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他转过身,手里捏着一把银色小勺,轻缓地在白色的咖啡杯里不断画着圈。
  “比如……拳室?”我绞尽脑汁想着,“客厅东西太多了,不方便打拳,有了专门的拳室,手脚也能放得开一些。你说呢,哥?”
  他将勺子从浓黑的咖啡中取出,放到托盘上,随后一手举着咖啡杯,一手掏出手机翻阅起来。
  “这周六我休息。”
  我等着他的下文。
  他抿了口咖啡,手机塞回口袋,抬眼看向我。
  “到时我会把门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之后随便你怎么使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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