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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她坐在林间小憩时,突然被的马鸣惊醒,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只奇怪的蛇盘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那只蛇生有一双小翼,死死盯着她的蛇眼寒冷若冰。那只蛇见她醒来,便在半空之中绕了一个圈,随即又朝她吐了吐蛇信子,却并没有向她靠近。
  她的心跳却没由来的落了一拍。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距她不远的那条古怪的蛇,心里却在飞速思考着要如何逃走。可那蛇却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在她将要掐诀地那一刻直直朝着她飞了过来。
  那蛇盘上她的脖颈,低头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随即那蛇毒便随着流动的血液进入了她的体内,一点点渗入她的肺腑。
  那蛇很快就松了口,慢慢地放开她落在了她的脚旁。不知为何她突然变得晕晕乎乎起来,然后脑袋里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冰冷似剑,诡异阴森,刺得她头脑一阵清明:“愚民,你怎么有这般深的痴枉?”
  她未言,只是强打起精神,想要清除肩上的蛇毒。
  那声音见她不理似是有些恼火,又再次道:“本王的毒,哪怕只有一分,也不是你这愚民可解的。”
  她闻言却并未作答,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那蛇亦是未曾离去,只是慢悠悠地爬到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强行运功抵制蛇毒的浸入。
  可却也正如那个声音所说,她解不了这蛇毒。
  她不擅医术,灵力也是寻常,能够借着毒术清去表层的那一部分,已是极幸运的了。
  她靠着树,呼吸却已开始紊乱。她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飞速流逝,神志的渐渐模糊,却无能为力。
  在她意识最后消失的那一刻,她听见那个声音说:“愚民,你竟可化魂人,真是天不亡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躯体。
  此时天色已晚,那蛇却仍旧盘桓在她的身体附近,在见到她时猛地朝她飞了过来。
  她一惊,条件发射地闭上双眼伸手一挡,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疼痛传来,只有那个声音再次传入她的神识,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果真!你果真是魂人!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第七十七章、自戕谢罪
  大约是这蛇妖太过寂寞了,竟不嫌她的寡言少语,且还一直试图与她搭话。
  也正是如此,她才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蛇妖失了两魂七魄,撑着重伤逃入凡世,为的便就是吸食凡世之中合适的魂魄,以此给养自身魂力,修补所失魂魄。
  她如今已经死去,因执念太深化作了魂人。魂人昼伏夜出,以吞噬魂魄为生,而那蛇妖便可借宿于她体内的蛇妖毒,控制她的行为,夺取被她所吸食的魂魄,转而补给蛇妖。
  蛇妖在发现她为魂人后,心情便一直很好,待她自然也就更加宽容了起来。毕竟,只等她的神志为蛇妖毒所侵染,她就会彻底成为那蛇妖的奴仆。
  为蛇妖,提供新鲜魂魄的,忠心耿耿的奴仆。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蛇妖对她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尤其是在得知她那个有关于生辰的执念时,竟还提出了亲自陪她一块去树林,等候黯月他们的到来。
  她和蛇妖在那片林子里从微光晨曦一直等到薄暮余晖,等到星子漫天夜来风阵阵,等到翌日薄雾生,也没有等到黯月他们的出现。
  蛇妖说,他们不会见她的。
  但她不信。
  于是,她便在树林里不眠不休等了整整七天。
  第七天的时候,她的魂力已近全失,不但化不出人形,便是连魂形,也已近乎完全透明。
  若非那蛇妖拿她无法又舍不得她就此丧命,期间出手帮了她无数次,她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每至白日,那蛇妖便会想方设法地让她回去,或威逼或劝诱,可她却始终不为所动,愣是挨到第八日晨光初起,才回了自己的躯体。
  那时她才终于觉得,或许蛇妖说得对,或许他们,真的不想见她。
  不然,怎么会连她的生辰之约,也不愿意奔赴呢?
  她在躯体之中养了整整三百年才养回来,而在这三百年之中,那些毒素趁着她魂力脆弱,一点点侵占了她的意志,控制了她的五分思维。
  也正是如此,她才没有死掉。
  再后来,她便开始昼伏夜出,四处搜寻合适的魂魄吸食。随着她魂力的渐渐增强,那蛰伏在她意识中的蛇毒也渐渐增长,到遇上南萤她们时,那蛇毒早已制住了她思维的十分之九。
  若不是如今南萤替她解了毒,恐怕不出百年,她便会彻底沦为替那蛇妖吸食魂魄的傀儡。
  “我知晓,这些年来,因着这蛇毒,我犯了许多错事。”韶柒顿了顿,看向南萤的眼神无比决绝,“这些罪,是我犯下的,便由我一人担,但请莫要罪及水月谷,还有……还有我徒弟他们。”
  “你……不恨他们吗?”南萤手指轻扣桌面,“若非他们,或许你也就不会一人流落荒野,最后丧命于螣蛇妖毒。”
  “恨?”韶柒疑惑地看了眼南萤,忽而莞尔一笑,“我曾在魔障之时,确实怨憎过他们。我怨他们不愿见我,怨他们失约与我,怨他们让我懂得何为热闹后,又弃下我。”
  “可那些存于心底记忆不是假的,和他们共度的岁月不是假的,我所拥有过的快乐也不是假的。我心念江湖,他们便赠我红尘快马的逍遥快活,对酒高歌的自在洒脱,轰烈张扬的江湖生活。如此,我为何还要恨他们?”
  南萤眨了眨眼,却并不回答韶柒的反问,转而换了个话题道:“你日后准备如何,是回随你师父回水月谷,还是……”
  “有罪之身,岂可忘往事而新生。”韶柒脸上笑意未减,“我犯下那么多孽债,从前未清醒便也就罢了,如今既已醒悟,便该是要偿还的了。”
  南萤微微有些惊讶,随即道:“那些事算起来,并非是你的过错,真正有罪的,是虚浊才是。”
  “可那些人,终究是因为我丧命的。”韶柒笑道。
  南萤这才发现,不知是在何时,韶柒便已经从人形转化成了魂形,且魂形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你……”南萤本想劝阻,可话刚一出来,又被她咽了回去。
  毕竟,以韶柒的性子来说,她会选择这个结果,倒也并不奇怪。
  况且,按照天道轮回,韶柒选择自戕,确实也是赎罪的最好选择了。
  所以那些阻拦的话到了南萤嘴边,最后却只是变成了一句:“你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韶柒愣了愣,“我没有什么心愿。”
  她说完又仰起头看着韶玉归,可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挂不住了:“师父,这是徒儿第二次与师父告别,只是不同上一次的是,这一次,徒儿是真正的没有归期了。”
  “可是徒儿不后悔。”韶柒笑着说道,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只是,希望师父不要怪徒儿。”
  “为师不怪你。”韶玉归哑着嗓子道。
  他看着韶柒越来越淡的身影,颤颤地伸出手想要去替她擦眼泪,手却直直从她面前穿了过去:“乖,哭了就不好看了。”
  韶柒拼命忍着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最后朝着韶玉归和南萤两人扬了扬手,双唇无声轻动,化成四散的荧光,消失在了屋中。
  直到屋内最后一点荧光熄灭后,韶玉归这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南萤:“朱雀神君,可还有事要与我说?”
  南萤轻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视韶玉归,一字一字认真道:“韶谷主,我想烦请你在此事了后,随我去一趟觅灵山。”
  “去觅灵山?”
  “是。”南萤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面上虽似无大碍,实则内里却亏损的厉害,若不好好调理一番,莫说与虚浊一战了,便是凌云行路,也难撑半个时辰。”
  “可你也知道,当年我在鼎盛时期与青龙神君联手与虚浊一战,却也不过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更莫说现在了。”南萤自嘲地笑了笑,看向韶玉归的眼神愈发坚定起来,“你们水月谷虽是凡间的修仙之门,可内门弟子的能力却并不输于那些仙医,而已有半仙之体的你的医术,便是放在天界也算的是佼佼者了。”
  “所以神君的意思,是要我去觅灵山替神君调养身子?”韶玉归道。
  “是,也不是。”南萤顿了顿,伸手倒了杯茶,“我需以血炼制神刃,所以除却要你替我调养身子外,还得劳你替我想个法子,让我在不损本元的情况下,保证每日可以放一壶血的分量。”
  韶玉归不动声色地藏起心中的惊讶,皱着眉看着南萤道:“前一件事并不难,只是后边这一桩事……”
  “若是能行,此后觅灵派与水月谷世谊永结。”南萤淡声说道。
  “成交。”
  狸之不知是在何时进得房子,在听到韶玉归应下后又补充道:“待明日理完此事后,烦请谷主先行一步去觅灵山,以免那两位起疑。”
  韶玉归自是含笑点头应下了。
  事宜谈妥后,韶柒便在狸之的搀扶下,回房歇息去了。
  黯月、孟竹和叶明溪三人是在天明后才随着季流火和凌肃霜一起赶到。
  五人到达时南萤正在与韶玉归和狸之用早餐,见五人归来,南萤率先笑道:“肃霜姐姐,流火哥哥,你们回来了。”
  凌肃霜未答,倒是叶明溪急急开口:“敢问,韶柒她在何处?”
  三人之中是她最先见到的季流火和凌肃霜,在听到两人来意时便就心里十分担忧,急急忙忙地招齐黯月和孟竹,便就催促着上路。
  在路上,他们听季流火讲完了那些事,虽不明白为何韶柒会说是他们不愿意见她,可也不难猜出,其中定有误会。
  尤其是,韶柒还因此变成了人不人,魂不魂的魂人。
  而她,却在这三千年里,还怨了韶柒许久。
  所以在听完季流火的话后,她心底便十分愧疚与担忧,只想快些到达这里见一见韶柒。不然,以韶柒的性格,若是知晓了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恐怕……
  叶明溪不敢再想下去。
  可谁知到了这里,她倒是看见了一女两男在吃早餐,可那女子,并不是韶柒。
  叶明溪无由得心一慌,一时便也顾不上那些规矩仪态了。
  只是,她的话一出口,南萤几人神色便忽得暗了下去。
  “韶柒她怎么了?她……”叶明溪心急如焚。
  “她死了。”南萤轻声道,“彻彻底底的死了。”
  叶明溪闻言一个踉跄,若非身后黯月及时出手,恐怕她就要摔在地上了。
  黯月皱着眉,看向南萤的眼神里带着审夺:“我们所听闻的是她已死去,化成魂人的消息。不知姑娘所说得这个彻彻底底,是为何意?”
  南萤看了眼一旁的韶玉归,眼神落在桌下他紧握地手上,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声道:“昨晚她恢复了神智,自觉满身罪孽,便就选择了魂飞魄散,以此谢罪。”
  南萤艰难地说完这句话,而黯月三人,则在南萤的话里,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孟竹嘴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第七十八章、分道扬镳
  韶玉归最先受不了这气氛,当众冷下脸将手中的木箸往桌上一拍,抬眼看向黯月,神情似讥似讽:“这可真是,老虎挂念珠,鳄鱼流眼泪。”
  剩下的三个字韶玉归没有再说了,但黯月他们若是还猜不到他的意思的话,那也就不必再多谈了,直接宣布水月谷与柳氏山庄和云媖坊自此敌对就是了。
  理由他也已寻好,这两个门派诱拐水月谷少谷主,致其枉死,此仇不共戴天。
  这样一个由头落在柳氏山庄和云媖坊上,也并不算冤枉。
  只是,他还是更希望,黯月他们能够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即使他们曾失约于韶柒,可韶柒却还是将他们视作知交,到死都还牵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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