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贾国平也深知这一点,眉心紧紧拧起。
  “年纪轻轻养什么病,赚钱最要紧啊。”郗长林又感叹着说了一句,“为了钱,什么事情不能做出呢?”
  这话意味深长。
  隔壁病房门庭若市,而此间门可罗雀,贾国平第二次进门并未将门完全关紧,这时忽然听得咯吱一声,门缝被一个矮小的东西顶开。
  郗长林手里的逗猫棒依旧在晃,铃铛叮当当一刻不停,颜色鲜亮的羽毛在半空中起起落落。
  那顶开门缝的家伙眼睛一眯,屈起后足纵身一跃,猛地一下蹿到了郗长林病床上,接着叼走了他握得并不稳的逗猫棒。
  是只猫!
  紧接着,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女孩从稍微大了一点的门缝里探进脑袋,朝病房中的人歉意一笑:“对不起,那是我的猫,我能进来把它带出去——”
  她最后的疑问词“吗”还没说出口,就见猫叼着逗猫棒上系着的鱼一路往外窜,从她脚下溜出去,木棒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响了一路。
  女孩“啊”了一声,忙说“我会把逗猫棒还给你们的”,旋风一般追去了她的猫屁股后。
  郗长林颇感惊奇地起身去门边围观,随口问:“逗猫棒对猫来说真的这么有吸引力吗?”
  “是猫薄荷吧,据说对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贺迟回答他。
  emi十分理智地解释:“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猫会对猫薄荷产生兴趣,猫薄荷会引起幻觉,猫使用过后会出现暂时的行为异常。”
  此时正好是郗长林开始注射针剂、打点滴的时间,外面有个护士端着托盘过来,而那步伐轻盈、身形矫捷的猫,叼着撒了猫薄荷的逗猫棒嗖的扑出去,落地点正好在护士脚底。
  旋即一声哐当炸响——护士小姐在躲猫的同时一不小心撞上身后的观赏绿植,将整个托盘给抛出去。
  玻璃瓶被摔得粉碎,几种液体瞬间会在一起,护士小姐的脸顿时绿了。
  系统“嘀”的一声冒出来:“报告老大,那支注射剂中含有中枢神经抑制剂成分,过度摄入会导致记忆里衰减和精神混乱。”
  第43章
  那位护士小姐丧着一张脸蹲在地上清理针剂、点滴瓶们的残骸, 猫的主人也一脸歉意地在旁边帮忙,并说着这事全是她的责任、不用担心之类的安慰话语。
  郗长林站在门口, 手指在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轻叩, 玩味之色掩在眸底深处,看见护士小姐被玻璃划伤手指后,问系统:“哪一类的中枢神经阻断剂?”
  “初步判定是鸦片类, 具有很强的成瘾性。”系统说。
  青年在心底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再看走廊上那一片狼藉, 折身回去、走到贺迟身旁时,还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年轻人的心理素质果然是不太成熟, 居然被一只猫吓成这样。”郗长林低声道。
  “有的人比较怕猫狗这类动物,还可能是对猫过敏,所以想躲开。”贾国平听出郗长林话语中的凉意, 有些害怕他突然任性仗势欺人,出声为那个护士辩解了一句。
  郗长林似有所感地“啊”了一声, 偏头对经纪人微微一笑:“你说得有道理。”
  青年没有坐回病床, 而是蹬了拖鞋盘膝坐进了沙发里。
  贾国平把大只小只的保温盒摆出来, 盖子揭开的瞬间, 浓香扑鼻而来,郗长林一闻就知道这是贾国平老婆的手艺。
  当年郗长林穷困潦倒的时候, 没少到贾国平家蹭饭, 他老婆心疼郗长林这么年轻就出来打拼,经常专程做一些他喜欢的好菜,让贾国平带去给他。
  饭菜香勾起的回忆, 让郗长林内心不免泛出一阵酸涩。他眨了一下眼睛,唇边勾起极淡的笑:“嫂子的厨艺还是这么好。”
  贾国平笑了一下:“昨晚听说你进医院,她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做好这些菜,让我给你送来。”
  “真是辛苦了,替我谢谢嫂子。”说完,郗长林让emi拿两只瓷碗和汤勺过来,先盛了一碗放到贺迟面前,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舀汤里快炖烂的肉。
  看着郗长林一如既往满锅找肉,贾国平心中竟也生出一阵感慨,他微微吸了吸鼻子,说:“你嫂子还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只要不是医生不准的,她都做给你吃。”
  青年笑着摇头:“不用这么麻烦,这些就好了,我这两天没什么胃口。”
  “那我叫她做些开胃的。”
  “真的不用。”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次三番后,郗长林终是让贾国平打消了天天为他送饭的念头。接着青年岔开话题,问贾国平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适合他的剧本或栏目邀请。
  后者说上个月接到的那个脱口秀栏目台本出来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发过来。犹豫了几秒,又道:“我先前尝试着联系了几个品牌商和电视剧导演,但他们都在昨晚和今天发来了拒绝回复。”
  郗长林不动声色地捧起骨头汤喝了一口,心下了然了自己最近的处境。
  这期间有另一名护士端着重新配好的注射剂、吊瓶们进来,郗长林不得不从沙发挪去床上。
  又说了一阵话,等系统出声告知放置在贾国平身边的隐形摄像机已充电完毕,他才让emi送走贾国平。
  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郗长林转身勾了一下贺迟的手指,将他的注意力从平板上拉过来,敛下眸轻声说:“那个女孩,还有那只猫……”
  贺迟:“小姑娘我恰巧曾见过一次,是黄氏烟酒老板的女儿,据说很喜欢小动物,家里不仅养猫,还有狗、仓鼠和鹦鹉。”
  郗长林撩了撩眼皮:“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意外咯?”
  “她带着猫来医院是意外,但逗猫棒……你认为呢?”贺迟抬眼深深看着郗长林。
  “啧,神的眷顾。”郗长林语气带上几分调侃,手指点在贺迟指腹上,模仿人双腿走路似的慢慢挪向指根。
  “不说这个,你应该知道之前那支注射剂的成分了吧?”贺迟低头看着青年的小动作,低声问。
  “鸦片类中枢神经阻断剂。”郗长林指尖退回来,抵着贺迟指腹,一点点将这根手指立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这次居然换了这么一个迂回的方法。”
  贺迟不同意郗长林的说法:“上次也并不直接,他们让贾国平对你的车做手脚,伪装成意外事故,跟这次一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我认为让我吸毒、接着曝光,比直接杀害我要有意思多了。”郗长林轻轻弯起眼睛,“尤其是在我的名气上来之后,一旦曝光这么大的丑闻,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政府机关也会帮忙,进局子、判刑,后半生就全没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断你的资源,而是要选择捧你。”贺迟伸手,将郗长林唇边惯常带着的那点笑抹下去,“当你站得越高,自然会摔得越痛。但他们没这样做,所以目的依旧是将你致死,死得悄无声息、无人关注。”
  “是啊,我一天要注射三次针剂,还要打不少瓶点滴,如果都被调包了的话……啧,过量的中枢神经阻断剂会让人记忆减退、精神失常,但过量的过量,不就是死亡吗?”郗长林摊开手,笑容轻柔无比,“死在医院里,可比死在外面好处理多啦。尸体袋一裹,往太平间里一送,接着是联系殡仪馆,一把火烧下去,就什么都不剩了。上面有人挡着,没人会查;就算真的有人来追究,没有尸体也无法解剖,查不出死因。”
  贺迟喜欢郗长林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自己的死”,他抬手拍了一下这人除了破皮、完好无损的脑壳,下颌一扬,问:“之前把手机借给宫酌,他趁这个机会有做什么吗?”
  “啧,你不提我都忘了。”郗长林故意说了这么一句,等贺迟瞪眼,才拿出手机,翻开备忘录。
  宫酌的病房中监控二十四小时不断,就算他能人为制造出某些死角,但也不能拿着郗长林的手机太久,否则将暴露其所作所为。所以宫酌在郗长林手机备忘录中只留下了简短的一行字。
  ——是一串地址,和一个暗号。
  “我是真的相信了,他肯定看过不少侦探小说和犯罪类影片。”郗长林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记得这个地方离宫家不远,准备什么时候去?”贺迟偏头,湛蓝的眼眸瞬也不瞬凝视郗长林,“等外卖送到、吃完就去?”
  “哥哥,你的人生经验真的很不丰富。”郗长林眼带笑意望向贺迟,举起两只爪子在大佬头顶上胡乱揉了一通。
  贺迟蹙了下眉:“又怎么了?”
  “这是一家大排档的地址。”郗长林朝手机屏幕努了努下巴,“而大排档,一般晚上才开门。”
  从不主动吃垃圾食品、在碰见郗长林之前从未去过街边夜宵店的贺大佬:“哦。”
  “讲道理,你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郗长林忽然感到好奇,也是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要求系统整理的曾经床伴的名单,至今没有发来。
  贺迟抿了一下唇,解释:“我知道它们晚上开门,但不知道它们只在晚上开门。”
  于是郗长林又在筛选条件中添了一项:不热爱廉价又美味的垃圾食品,从不主动去街边大排档。
  宫小少爷选择的那家外卖,中午十一点十五分才开始配送,他们算下单早的,几乎是掐着点送到。不过外卖小哥进不了vip楼层,东西只能由emi取来。
  这个时间点探望的人渐渐离去,那个带来了一只猫的女孩子把身材灵活的胖橘装进了太空舱中,一张猫大脸贴在“舱门”上,转悠着眼睛望向郗长林,半点不见怕。
  “对不起,逗猫棒被扁扁扯烂了。”女孩见郗长林在看她和猫,走过来柔声道歉。
  郗长林笑了笑,说没事。
  “今天是给扁扁打疫苗加强针的日子,所以我才把它带出来了。”她又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带猫出门,“没想到会乱跑,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就一根逗猫棒而已,我看着好玩顺手买的,家里也没有猫。”郗长林温声道。
  等女孩折身回去家人身边的途中,郗长林和她背包里的橘猫又对视了几眼,接着偏头对坐在沙发里的贺迟说,“这猫起码十斤吧?那包的底部都塌出来了。”
  “应该不止,可能有十五斤。”贺迟笑着说,为了避免探病拜访潮从宫酌病房流入他们这间,他一直没有露面。接着,男人话锋一转,“你看上去很喜欢那个像精灵球的包,给你也买一个?”
  “你不如给我定制一个精灵球,把我装进去,再在底下按两滑轮,推着走。”郗长林白眼一翻,走过去接刚从电梯出来的emi手中的外卖盒。
  隔壁病房里,迎接来一大堆麻辣鲜香的美味时,小少爷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过还没来得及戴手套剥小龙虾壳,他大哥宫珞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往里一瞧,一张脸瞬间板了起来。
  郗长林以为宫酌会跟胖猫遇见了猛虎似的迅速蔫下去,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这货居然抓起两只蒜蓉扇贝呲溜入口中,接着徒手撕下烤鱼最嫩的部分,塞进嘴里。
  郗长林:“……”
  贺迟:“……”
  刚推开门的宫珞:“……”
  “走吧,家暴现场就不要看了。”郗长林拉了一下贺迟衣角,端起自己那份外卖,飞速起身。
  贺迟也不准备插手宫家这部分家庭纷争,朝宫珞点了点头后,顺便带走了属于宫酌的、尚且合着盖子没被污染的小龙虾。
  郗长林简直欣喜,回到自己的病房后,感动道:“贺迟迟,你懂得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在你们下单之后,我让emi去叮嘱了一下老板,叫他将麻辣小龙虾换成了清蒸小龙虾,不过蒜香的勉强为你保留了。”
  “……”郗长林瞪了眼前的人许久,最后嘴里蹦出一个单字:“日!”
  贺迟摸了摸郗长林脑袋,笑问:“你想在这里?”
  郗长林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再见吧朋友”。
  青年把清蒸小龙虾推到贺迟面前,自己打开贾国平带来的保温盒,就着骨头汤和小炒吃蒜香小龙虾,内心觉得这日子过得凄苦。
  下午的时候,又有护士端着托盘过来为郗长林扎针、挂葡萄糖水。
  郗长林虽然只是“轻微脑震荡”,但住vip病房,身边跟着一座行走的靠山,医生不得不万分上心,即使开不出药,也为他配了一些只有好处的营养药剂——毕竟这位体质真的很虚。
  在打点滴的途中,郗长林的病房迎来了第二波访客——秦导的助理杜崎,以及施洛和楼阳这两个人的助理。
  杜崎身材高挑,踩着刀锋般的高跟鞋,这样一来,比起旁边两位一同前来的男士只高不低。
  emi为他们三人开门,就在杜崎与emi擦肩而过的刹那,郗长林兀的眯了眯眼睛。
  “你觉不觉得她们两人很像?”郗长林在心中问系统。
  “不像啊?”系统回答得有些茫然,“只有身高有些相似吧,长相完全是两种风格。”
  可郗长林依旧觉得某些地方不太对劲,刚才那一晃眼,他竟然生出了她们相似的荒诞感。不过再仔细一看,这两人五官完全不同,一个漂亮得凌厉,一个眉眼有些冷漠。
  这股诡异的感觉在心头始终压不下去,不过郗长林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脆弱的病态美,微笑着朝他们打招呼。
  客套话说完,杜崎告诉郗长林,秦导将他在点翠楼中的戏挪到了第一阶段的最后那天,让他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着急着回去。
  “如果一直到去宁海城都还不能够出院,也没关系。”杜崎又补充道,显然剧组得到了某个投资人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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