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你真的信她的话?”王嫔有些不甘心,她活在这里的每一日,都靠复仇的念头支撑。眼下看见了苏荷的女儿,怎么能憋得住气。“韦妃怎么会在她身上浪费功夫!还不如赶紧弄死她算完!”
  可惜徐丽仪没搭理她这茬。
  望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从六品的丽仪。而她这个正七品的嫔位,也终究是得看人家脸色度日的。“走着瞧!”王嫔凑近腾芽的耳畔,怨恨瞪着腾芽。
  腾芽躲开别人伸来扶她的手,面无表情的说:“我自己会走。”
  “为什么不杀她?”关上了房门,这是徐丽仪问腾芽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杀了她,却杀不尽望宫里所有的人。”腾芽仰着头,有气无力的说:“既然不能保全自己,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和她想的一模一样,看来苏荷这个女儿,还是真是继承了她的聪明。“即便你手下留情,她有一句话还是没说错。”
  “什么?”腾芽站在略远的地方,和徐丽仪保持一段距离。这种戒备是她从前没想过的。
  “你未必能活到明天。”徐丽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齿痕,幽幽一笑。
  “我若能呢?”难过委屈痛苦恐惧到这个时候,腾芽心里就只剩下恨。这种恨灼魂噬骨,化作活下去的念头,支撑着她单薄的身躯。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徐丽仪温和的说:“你若能活到明天,我就给你指条路,兴许你能走出这望宫。若死了,只当我从未费过这心。”
  腾芽并没有露出心思,反问一句:“你自己想离开这里,何必拿我当幌子?”
  看着徐丽仪的脸色由明转暗,露出几分苍白痕迹,腾芽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有时候太聪明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表现出来被人发现。”徐丽仪揉了揉自己伤处,低眉道:“怎么样?敢不敢和我打这赌?”
  “赌就赌!”腾芽倔强的看着她。
  “好。”徐丽仪抬眼瞟了窗外,微微点头:“那么现在告诉我,你母妃是怎么被韦逸霜斗垮的!”
  腾芽没有出声,低下了头。眼底仿佛还映着母妃满身的血光。
  “也罢,你不想说就不说。”徐丽仪极好说话。“隔壁的厢房空着,你去住就是。”
  走了两步,刚到门边,腾芽忽然停下了脚步。“徐丽仪,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父皇不信母妃是韦妃害死的?”
  腾芽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父皇会在母妃临盆之前离宫,又为什么根本不信她的话。难道韦妃说的都是真的,是父皇根本就不想要母妃肚里的孩子,甚至母妃的命。
  这一问,把徐丽仪逗乐了。她笑的前仰后合。
  推开门的一瞬间,腾芽听见她开口。
  “天子本就是最无情的。妻妾子女,无不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有本事的,自然有用处。没本事的,死不足惜。”
  徐丽仪长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公主殿下,但愿你还能看见明早的太阳。”
  第8章 睚眦必报
  >>  入夜了,腾芽湿漉漉的衣裳才渐渐干了一些。蜷缩在稻草堆里正犯困,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谁?”腾芽一下坐起来,警惕的看着门口。
  进来的女子看上去十分瘦弱,手里还抱着什么。她压低嗓音轻轻道:“公主别做声,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这女人腾芽记得,白天的时候,她一直站在王嫔身边。
  “公主,我是黄静媛。折腾了一天,你一定饿坏了吧。”黄静媛打开手里的布包,摸出了馍馍:“我怕王嫔发现,只能等她睡了才来。你快吃吧。”
  借着月光,腾芽看着她手里又白又圆的馍,真想接过来一口咬上去。可这个人却叫她看不透了。
  “公主,你别怕。”黄静媛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解释:“夕日我曾受过苏贵妃的大恩,虽然我自己不济,沦落至此,可若是连恩都能忘,还怎么配为人。眼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但愿贵妃不要怨我无能才好。”
  她掰了一块馍馍,塞进自己嘴里,大口的嚼起来,以此证明她没有下毒。“公主,快吃吧。”
  腾芽依然没有去接,于是黄静媛把馍馍塞进她手里。
  “望宫没有药,你的脸伤的也不轻。我这里偷偷攒下了一点香油,来给你擦一些吧。”黄静媛打开了一个小瓶子,一股香味儿就飘了出来。“脸上的伤沾了污水可不得了,让我看看。”
  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腾芽不愿意她帮忙。
  黄静媛没法,只能照样抿了一口香油:“公主你放心,香油是好东西,擦在脸上能让伤口快点结痂,还不会落下疤痕。也能消肿。”
  说话的功夫,她扯下自己身上一块粗布,小心翼翼的倒了点香油上去。
  “我自己来。”腾芽拿过油布往王嫔打肿的脸上擦了擦。
  “唉!”黄静媛幽幽叹气:“苏贵妃深受皇恩,是后宫里最风光的贵妃,怎么也会顷刻之间就落到如此地步,还连累了公主你。”
  腾芽从她眼中,一点也看不出虚情假意,心头微微一热:“多谢你。”
  “傻丫头,这算什么。”黄静媛垂下头,压低嗓音道:“比起苏贵妃夕日的眷顾,不值一提。”
  外头,隐隐约约有些窸窣的响动,黄静媛身子一颤,不禁担忧:“公主,我不能久留。要是让王嫔知道我来过,她一定不会饶了我。凡事你自己都要当心。”
  “嗯。”腾芽微微点头,目送她出去。这才顾得上看自己手里的馍馍,只觉得更饿了。忍不住咬了一口。
  黄静媛看她吃了馍馍,才放心的关上门,步子飞快的离开。
  “怎么样?”不远处,王嫔几人已经等候多时了,黄静媛才走过来,她便忍不住问。
  “放心吧,那丫头信了。”黄静媛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多亏了苏贵妃的眷顾,我才有今日。她女儿死在我们手上,也是应当的。”
  “馍馍里的药下够了?”王嫔有些不放心。
  “当然了。”黄静媛道:“那可是我花了所有银子才换来的迷药。迷药,配上那么好的香油,这望宫里的老鼠一定会把她活活啃死。谁又能想到,这其中尽数都是咱们的谋划?只等明一早,咱们就去给这位公主收尸了!”
  几人互递眼色,压抑着复仇的快感无声的笑了。
  第9章 血肉模糊
  >>  翌日,天刚蒙蒙亮,王嫔就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第一个来到徐丽仪的房门外。
  说是来问安的,其实她更想去隔壁的那间厢房,看看那贱丫头的死相会有多惨。
  徐丽仪不紧不慢的从房里走出来,脸色如旧:“王嫔似是比平日来的早一些。”
  “是么?”王嫔微微一笑:“可能天好的缘故,一大早就放晴了。”
  说话间,其余的妃嫔也都从房里出来,聚在这门口。每个人脸上都被秋日朝阳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
  其实不用留心,脚趾头都能想到她们下了手。徐丽仪侧身望了一眼身边的厢房,故意道:“怎么公主还在睡么?”
  “毕竟是苏贵妃的女儿,不懂规矩也是情理之中。”王嫔唇角含笑,当着众人的面走到那扇破旧的房门前:“我说公主殿下,如今没有苏贵妃的庇护了,你还是好好学学这里的规矩吧。”
  她话音落,黄静媛迫不及待的推开了房门。紧跟着,她一声尖叫,连树上的喜鹊都吓飞了。
  “怎么了这是?”王嫔的眼底抑制不住的得意:“瞧把你们吓得。”
  徐丽仪皱着眉头,并不作声,也不着急往前,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这丫头,不会真的就这么容易死了吧?
  几个堵在门口的女人都吓得脸色发青。
  王嫔心想,看来这丫头真的死的挺惨。她心急的挤了进去,紧忙往房里钻。
  哪知道脚刚迈进门槛,就听见“吱”的一声,踩上了一个绵软的东西。
  “啊……老鼠!”王嫔吓得跳起来,赶紧退到了门外。眼前的景象,让她难以置信。
  满地的老鼠,或是在挣扎,或是一动不动,或是被啃掉脑袋啃破肚子的。大的小的,死的活的,满地的血肉模糊,密密麻麻,看的人头皮发麻。
  正惊恐未定,稻草堆里忽然窸窸窣窣的动起来。所有人吓得瑟瑟发抖,不约而同的往后退。
  忽然一双手伸了出来,胆子小的女人不由惊叫起来。
  而腾芽却慢慢冒出头来,打了哈欠才埋怨道:“吵死了你们,还让不让人睡?”
  “你……”王嫔看她安然无恙,顿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脸色忽然阴沉下去。“你竟然敢……”
  腾芽朝着门的方向看过去,自己也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
  “你还好意思问。”王嫔讨厌透了她这天真无邪,满脸无辜的样子。“腾芽你这个贱婢!”
  “贱婢?”腾芽嚯的站了起来,摘了摘身上的稻草,皱着眉头,一步一步从这些老鼠中间走过,衣衫褴褛却姿态优雅。“我看王嫔你弄错了吧。我再怎么落魄,身上也留着皇族的血。而你无论尊贵与否,都只是服侍父皇的奴才,贱婢用来形容你,再合适不过了。”
  “岂有此理!”王嫔想往里走,可踩过老鼠的那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腾芽看尽她眼底的怯懦,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这些老鼠还真是可怜,丁点的香油,大半个馍馍,就足以让它们自相残杀,至死方休。这都怪黄静媛送来的太少了。”
  “公主你……”黄静媛顿时脸上挂不住了,对上徐丽仪阴森的眸子,她吓得连忙住嘴。
  “不是十拿九稳的法子,就别轻易丢人了。”徐丽仪这话是对着黄静媛说的,却意在告诫王嫔。“可别再害自己送了命。”
  又伸了个懒腰,腾芽走出了房门:“今儿太阳可真好!”
  那丫头是故意让王嫔想起昨天说过的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算你命大。走着瞧!”
  第10章 包藏祸心
  >>  腾芽望着王嫔和黄静媛的背影,唇角浮现一抹极冷的微笑。
  徐丽仪顿时心头一颤,脸色微微有变:“怎么?保住命还不够吗?”
  “保住命就够了吗?”腾芽没有和她对视,看了一整晚自相残杀,忽然开窍。“我明白母妃临死前,为什么要说那么无情的话。如果不是这样,韦妃不可能让我活到现在。而我活着,就是复仇的指望。”
  “呵呵。”徐丽仪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就凭你?”
  “你不是说要给我指条明路么?”腾芽转过来,看着一脸清冷的徐丽仪:“昨晚上我房里那么大的动静,你不可能没听见。和我打赌,又置之不理,不过是想看看我有几分能耐,那么徐丽仪,我通过了你的考验么?”
  昨天她被扔进来的时候,还一脸的稚气。一夜之间,竟成熟不少。徐丽仪心头稍稍有些温热,却没在脸上显露丝毫:“你那房间怕是不能睡了。这庑廊走到尽头,还有一间。虽然破烂,却总有片瓦遮头,去不去随你。”
  腾芽答应的很痛快:“我去。”
  她转身往最远的厢房去,步子轻快,根本没留心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身影。
  “等下放饭别给她。看她饿多久才能死。”王嫔看着腾芽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黄静媛连忙点头:“好是好,只是这法子是不是太慢了些?”
  “你还有办法吗?”王嫔信不过她:“你那点银子,不都用来买迷药了!”
  听得出是挖苦的语气,黄静媛勉强笑了笑:“有些法子不需要银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最后一间厢房果然是最破的,地面上的灰都足有一尺厚。看样子,素日里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腾芽无奈的走进去,紧跟着黄静媛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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