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贾琰一听,立刻笑了:“看您说的,谁家女孩儿越过母亲嫂子管家的?外头知道了,哪里不背地里议论的?”
  “那以后呢?等你进宫了,也不学着?”
  “皇后娘娘在呢。更别说,宫里有宫里的章程,需要我操什么心?我啊,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说得贾母也笑起来:“姨太太,你可别看我们二丫头,她的主意大着呢。一旦她打定了主意,就是我也无用。咱不管她们,横竖这是老大家里的事儿,老大那个混账,他爱折腾上天也由他。我们抹我们跟骨牌去!”
  贾母年纪大了,最爱抹骨牌,薛姨妈呢?她们薛家别的东西没有,输给贾母的钱却是绰绰有余的。
  有薛姨妈陪着,还有王夫人和邢夫人,正好一桌。
  换了以前,邢夫人肯定是不敢跟贾母打牌的,不过,如今贾琰除了月钱之外,每个季度还有三千两的应酬银子。贾琰干脆从这里面支付邢夫人在贾母的牌桌子上的开销。
  可饶是如此,邢夫人也不敢多输。如果输给了贾母,她必定会在薛姨妈和王夫人身上找回来。
  她不一定敢赢贾母的,但是赢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个却是一点儿都不心虚的。
  因此,打薛姨妈来了以后,每次在贾母这里输牌的、输得最多的,绝对是薛姨妈。至于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是输多赢少,各凭手段和运气了。
  唯有贾母,她打牌纯粹是寻开心,打发时间,因此输了也不心疼,赢了,就把那些钱散给边上伺候的丫头婆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屋里的丫头们收入格外丰厚工作又轻松惬意的重要原因之一。
  贾母拉了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自去打牌,李纨、王熙凤并尤二姐严碧琚自然是要伺候着的,贾琰等小辈们干脆就去了前面的偏厅说话。
  尤三姐揣度着,她从林黛玉那里套来的话已经跟姐姐说过了,姐姐也跟姐夫说过了,她现在广而告之也是不妨的。因此,她见林黛玉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择其要紧的说了,然后道:“……我原没有想过这个,如今才知道,往日里竟然是我轻狂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史湘云道:“可是宝姐姐告诉你的?”
  贾琰道:“不是宝姐姐,要我说,必是林妹妹。”
  众姐妹连忙问缘故。
  贾琰便道:“能知道这个,必定是自幼耳濡目染才能知道。在座的,除了林妹妹,也只有我跟史大妹妹两个罢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为何不说宝姐姐呢?”
  贾琰原本不想说的,可是今天史湘云实在是不知趣,方才提及他们家的内宅家事,现在又偏偏提起薛宝钗,当下便道:“宝姐姐和严姨娘的确是有可能知道的人,只不过严姨娘家里是南面的,对京里、对官场上的事儿不会如此清楚。至于宝姐姐,”说到这里,贾琰顿了一下,道:“如此忧国忧民,把高门豪奴的行事也考虑进去的也只有林妹妹了。”
  薛宝钗一听,脸上火辣辣的。
  她立刻想起了旧年的那桩案子。贾琰会停顿的那么可疑,说的可不是她哥哥薛蟠的案子?
  打死了乡绅却扬长而去,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家,怎么可能对百姓心存怜悯?
  贾琰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可是那语气,那姿态,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她薛宝钗和薛家,根本就不配跟林黛玉还有林家相比!
  虽然话是出自贾琰之口,可是薛宝钗哪里敢生贾琰的气?她连林黛玉、史湘云都不敢得罪,更何况是贾琰?
  她也只能端着端庄的姿态,坐着。
  第67章
  薛宝钗本来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儿, 她自然是听出了贾琰的不满, 心下一琢磨, 立刻了然。
  是了,一定是她母亲的话说错了。
  别的不说,把荣国府内宅的事儿交给尤氏秦可卿婆媳,这是贾赦的决定。薛姨妈只是借着王夫人的光住进了这煌煌国公府邸,他们薛家不止是这荣国府的客人, 还是客人的客人。既然是外人,对人家家主作出的决定指手画脚,作为女儿, 贾琰自然是不高兴的。
  此其一。
  其二,打进京以来, 薛姨妈在人前提起薛宝钗的时候, 经常也会说些类似“我家里也多亏了我女儿帮我”这样的话。薛姨妈的本意是给女儿扬名,表示薛宝钗非常能干,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 也多是在王夫人跟前,她们姐妹说体己话的时候说得更多一些。这种话, 私底下,跟薛姨妈王夫人这样,亲姐妹之间说说的确是不妨的。可是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薛姨妈说自己的女儿能干
  他们薛家的事儿多亏了薛宝钗在边上帮衬, 那是他们薛家这种商户人家的规矩, 跟人家国公府邸里头的事儿能一样吗?
  这快十个月来, 薛宝钗冷眼看着,贾琰是极其讨厌能干、厉害这样的名声的,就是贾赦和邢夫人也十分注意,只许贾琰传出孝顺父母长辈、友爱兄弟姐妹之类的话,别的,像什么聪明、有成算之类的,是一点儿都不沾的。
  她母亲这里建议贾琰以学习的名义接手管家,只怕回头贾琰以不到十二岁的年纪就要传出厉害的名头了!
  明知道人家忌讳,还偏要提,人家不生气就有鬼了!
  既然是母亲说错话在先,被人家如此数落,薛宝钗也不敢抱怨,不止不敢抱怨,竟然是连记恨都不敢。
  她琢磨着,怎么把这话圆回来方好。上回贾琰晋了郡君,她母亲送了一套首饰外加五千两银子,如今看来,竟然是薄了。也不知道这府里还欠了多少亏空。如果不多,她们薛家代出了也是个意思。
  薛宝钗算了算,如今他们薛家虽然日渐消耗,可家底还在,如果是七万八万的银子,她们母女咬咬牙,给了就给了。只要一直能在这府里住下去,七|八万的银子,也算是物有所值。
  可如果再多了,怕是要拉上严家了。
  薛宝钗是个极有主意的,当天傍晚就跟母亲说了。
  薛姨妈也吓了一跳,道:“都怪我,都怪我。明知道大老爷那边最是忌讳这些的,偏生还提这些话!你看我,越发糊涂了!”
  薛宝钗少不得安慰母亲道:“妈,姨娘家里是一个规矩,那边的大老爷家里又是一个规矩。谁会想到,一个屋檐底下住的亲兄弟俩的规矩竟然会大相径庭到这个地步?好在描补回来也来得及。”
  薛姨妈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不是我说,宝丫头,你看你姨娘。真真是个掉进了钱眼里头的!我们之前已经送了贺礼给二丫头了,现在再送,你姨娘哪里不知道的?若是她闹起来,我们怕是不好在这府里住了。你看,我们让你哥哥在外头跟严家说了,让严家出这个银子,你看如何?”
  薛宝钗一看就知道,薛姨妈这是心疼银子了。
  也是,如果是百八十两的,她们母女自然不心疼的,可是现在是七|八万两银子!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薛蟠的案子上,他们母女也才出了五万两银子呢!
  更重要的是,王熙凤眼看这已经把公公婆婆丈夫小姑子都得罪尽了。如果贾琏王熙凤之间还有一点情分,那么她们还能够恬着脸巴着王熙凤继续在这荣国府里面住着,可是现在,王熙凤肯定是不成了,她们也只能借着王夫人的脸面住在这荣国府里。所以,贾赦那边不能得罪,王夫人这边也不能得罪。
  薛宝钗仔细想了想,道:“恐怕不成。这事儿,若是严家在大老爷面前根本就不提我们。那岂不是所有的功劳都让严家得了去?”
  薛姨妈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您看这样成不?横竖哥哥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再加上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就让哥哥去南面走一走,也不需要真往南面去,只是让哥哥往附近的州府上逛逛采买些土仪,采买些稀罕的小玩意儿。不需要多值钱的,只要这府里不曾见过的就成。然后我拿来分送与众姐妹。只是二妹妹的那一份的盒子上动些手脚,弄个夹层,然后把银票塞在里头便是。”
  薛姨妈忽然道:“宝丫头,你说,之前的那份贺礼,二丫头发现夹层里面的银票了不曾?”
  薛宝钗想了想,道:“恐怕二妹妹不曾留心呢。不如,这一次的夹层里面,多开一点缝隙?再夹张纸条?”
  如果发现了那五千两的银票,贾琰会那么刻薄她?
  薛宝钗想想都不可能。
  薛姨妈想了想,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没办法,谁让她是王夫人的妹妹,除了王夫人王熙凤这两条线,跟贾赦邢夫人那边就没有关系了呢?
  薛宝钗盘算着,这事儿紧赶慢赶,一个月也能够妥当了,因此稍稍放下了。
  她却没有想过,严碧琚竟然比她早好些天就已经从尤三姐那边知道了这事儿,甚至在她告诉她母亲薛姨妈之前,严碧琚就已经通知了她娘家。
  却说这严若山,送女儿出门之后,他就预备着回家。毕竟他女儿是妾,没有回门的规矩,他也没指望过女儿能有回门的体面。只是这船期没到,因此还需要滞留五六天的模样。
  可谁想到他女儿抬进去的第二天,这女婿的妹子晋位了!成了郡君!听说贾家还有一个族人得了官职!
  严若山哪里不好奇的?立马推迟了行程,还派人跟女儿打探消息。
  这一推行程,就是一个月。眼看着京城十月开始飘雪花,严若山干脆不回南面了,只传了信回去。
  贾琰晋位,贾芸得官,贾氏一族的人闹了半个月才妥当,等严若山找到机会来拜见贾赦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月十五,而他女儿的第二道消息也送到了。
  严若山也知道了贾家亏空欠了银子的事儿。
  这里不得不说,严若山实在是财大气粗,竟然直接去了户部,把亏空还上,然后把欠条拿了回来,奉于贾赦。
  贾赦一见,当时就皱眉了:“我说老严啊,我当你是朋友,可是你却叫我难办了啊。”
  严若山道:“侯爷,”见贾赦皱眉,连忙改了口,道:“将军,您当小人是朋友,小人唯有赤诚相报。小人知道您缺钱,而小人呢,穷得也只剩下钱了。小人还听说,这亏空一事关系到公子的前程。小人斗胆在这里高攀一句,令公子也是小人的女婿,小人只盼着他能好!这事儿小人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小人若是知道了,哪里还坐得住?”
  说得贾赦也是感慨连连,还伸手扶严若山起来,口中道:“可不是这话!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争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儿女。”
  事关儿女前程,贾赦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
  “只是你不知道,我那闺女啊,是个极傲气的。她知道家里艰难,却还是想帮我分忧,为此,她还求到了万岁面前,恳求万岁能够宽限两年……”
  严若山道:“啊呀!到底是您的女儿、朝廷钦封的郡君娘娘,仁孝到了十分。”
  当然,这句话是客气话。
  严若山可不认为,贾琰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会有那许多想法。
  不想,他听到贾赦道:“还记得之前我请你帮忙的甘蔗和葡萄酒吗?”
  酿葡萄酒的甘蔗就是严若山帮贾赦弄来的,好几大船。
  还有卖酒。
  贾赦本来就是贵族这个圈子里的人,严若山又是大商人,如果说贾赦对权贵圈子里的事儿门儿清的话,那么严若山对商界的那点子事儿则是了如指掌了。
  五月里开始酿葡萄酒,到了八月里,都已经得了。贾赦的运气很好,第一次大规模酿葡萄酒,酿坏的还不到五分之一。
  重阳节之前,他就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贵族圈子里面推他酿的葡萄酒,而严若山呢,则利用他在商界的影响力,推动那些商人大量屯葡萄酒,造成这种国产的葡萄酒价格水涨船高,已经逼近了进口的西洋葡萄酒了。
  如果贾琰知道这两个的行为,绝对会说,他们这不是在卖葡萄酒,而是在炒葡萄酒。
  无论是卖也好,还是炒也好,他们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但是,大量的进账已经可以看到了。
  严若山粗粗地算了一下,那一千缸葡萄酒,除去本钱,还有预留下的陈酿的份儿,他和贾赦今年的收入绝对能够达到十万两银子。
  虽然比起贾家的亏空,还差近一半。但是只要葡萄酒这条路子开了,哪怕以后没有这么多,那也是每年至少八万的进项。
  舍掉一两年的收入,只要跟贾家合作下去,严家肯定有得赚!
  这是一件。
  第二件,那就是贾赦的态度。
  不是严若山说,跟贾赦这样,配方、酒都是贾赦出的,他就管把这些葡萄酒炒出高价,然后赚来的钱他们平分,这样的权贵,严若山还是第一次遇到。
  老是说,这银子,严若山拿得心虚。
  因此,拼着垫上十万两银子也要把贾家的亏空还上,这是严若山花钱买个心安。要不然,他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现在听贾赦又提起甘蔗和葡萄酒,严若山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他小声地道:“难道,这个就是郡君娘娘……”
  贾赦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方子,不过,也亏了这个方子,还有那些胡瓜等年下的新鲜果蔬。我原本估算着,到了明年年底的时候也能够把这亏空给还上了。”
  严若山连连磕头赔罪:“都是小人糊涂,坏了将军的事儿。”
  贾赦道:“不妨事儿,不妨事儿。怎么我们也算是儿女亲家。而且万岁如今也在为国库的事儿发愁,能早些日子把亏空还上也是好的。你帮我这么大忙,我应该谢你才是,怎么反成了错儿呢?”
  严若山又是连连道谢,谢贾赦的宽宏大量。
  “将军说得哪里话。将军原本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还国库的亏空。反而是我,贸然行事,只怕会让上头误会了府上。您看这样成不,这十七万银子,就算是我给将军的保证金。毕竟,将军可是委托我全权代理这葡萄酒的买卖。我上缴一笔银子,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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