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当下他才拧眉望着这两只鹿,最后终于道:“好歹把那兽医请来,帮着看看。”
  阿萝站在一旁,望着那两只鹿,瞅着也算是老相识了,她曾经和这两只鹿颇为相熟,还曾经亲眼看着它们的小鹿崽出生呢。
  这两只鹿依然如记忆中那般,修长的四肢,优雅的鹿角,通体白雪般的鹿毛,秀美而温顺,只是那双犹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透着憔悴。
  阿萝有些心疼,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多少有了猜测,便微微合上眸子,侧耳倾听,果然就听到两只白鹿肚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仿佛有气流在里面涌动。
  她心中有了谱,便忍不住提议道:“该不会是这两只鹿吃了什么东西,有了积食吧。”
  可是那两个仆人听了,顿时急眼了,分辨道:“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喂养两只白鹿的,从来不曾有过差池,如今照样是那般喂养,怎么好好地就积食了?”
  阿萝自然是明白,这两个仆人生怕自己被责罚,才不会认头呢,当下微微噘嘴,淡声道:“我又不是兽医,哪里知道这个,只是看着它们肚子鼓胀,才猜测一番而已。到底如何,自然是请兽医来了再做决断。”
  可问题是,哪里来的兽医啊?专给两只白鹿看病的兽医,怕还在几百里之外呢!
  一时众人无言,两只仆人也是面面相觑,其他小少爷小姑娘的,都怜悯而无奈地望着那两只白鹿。
  他们寻常所见都不是这种通体泛白的鹿,也没有这两只鹿那般优雅修长的四肢,和那好看的黑宝石眼眸。老太太也说了,这两只鹿是有灵性的,说要好好养着。
  不曾想,这才来了萧家多久,竟然病成了这般模样?
  小姑娘小伙子难免沮丧起来,他们还挺喜欢这两只白鹿的。
  而此时的萧敬远,目光从那两只白鹿身上,缓慢地移动到了阿萝身上。
  “三姑娘,你为什么觉得是积食?”
  阿萝可以感觉到,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期望。
  想起刚才他根本连看都不看自己的样子,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丝丝得逞,一丝丝骄傲,还有一丝丝你终于看到我的喜悦?
  当下她抿了抿唇,故作淡定地抬起小脸,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看着它们肚子鼓鼓的啊,看着就像是胀气。”
  “胀气?”萧敬远再次看向那两只鹿,他真看不出胀气来。
  “要不然你轻轻拍一拍,或者摸一摸它们的肚子?或者干脆听一听吧?”
  阿萝想着,自己能听到那肚子里的咕噜声,萧敬远这练武的,耳力必然好,仔细听,也应该能听到吧?
  那两名饲养的仆人见此,上前道:“七少爷,还是小心为好,这两只鹿今日忽然病了,缘由未明,它们——”
  然而话刚说到这里,便见萧敬远直接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两个人顿时噤声。
  萧敬远单腿微屈,蹲在那两只鹿旁边,仔细地触碰了下它们的肚皮,果然见那肚皮略显鼓胀,又靠近了侧耳倾听,确实里面仿佛有所异响。
  默了片刻,他望向旁边的阿萝,却见阿萝正做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抬着眼儿看天,根本没看这个方向。
  他轻咳了声,淡声道:“三姑娘,看起来这两只鹿确实是胀气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阿萝轻轻咬了下唇,故意道:“七爷,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家的,哪里懂得这个,不过我家旺财若是胀气了,就给它喝点盐水,再帮着它揉揉肚子通通气呗!”
  “旺财?”萧敬远颔首:“原来三姑娘还养着狗。”
  阿萝摇头,脆生生地道:“不不不,那是我和我家老祖宗一起养的猫!”
  猫?猫叫旺财?
  人群中有憋不住的小少爷忍不住发出“噗”的一声。
  估计是因为忍得太难受了,以至于那声“噗”颇为压抑,倒像是放了一个闷屁。
  场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都要抽搐了,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
  七叔可是家里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们不敢在七叔面前造次。
  萧敬远都是一脸严肃:“三姑娘说得对,这两只鹿或许真是胀气了。”
  说着,他望向那两个仆人:“就以三姑娘的意思,试试看。”
  两个仆人自然是万分不情愿的,不过此时萧敬远下了令,少不得硬着头皮做了。
  一时两个仆人自去忙着照料白鹿,兵部尚书先行过去拜见下萧家大老爷,而其他众人,兀自站在那里,都颇觉得不安,只因刚才那个仿佛是屁又仿佛不是的响动,实在是显眼了,总觉得七叔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怀疑到了他们头上。
  当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各自找个理由,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了。
  叶青萱也跟着萧家的姐妹跑了,唯独阿萝,被萧敬远留了下来。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站在松树下的干草地上,一个别过脸去故意望天,一个拧眉审视,相对两无言。
  过了好半响后,萧敬远望着这小孩儿微微撅起的小嘴儿,很无奈地笑了下。
  “三姑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了。”
  “我才没有什么事儿呢!”阿萝马上干脆利索地道!
  “哦,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阿萝嘴硬。
  她就不信了,他本来就答应过帮自己的,如今自己又是帮了他忙,难道他还能不说?
  才不信呢!
  “你知道刚才和我一起过来的那位大人是谁吗?”
  “不知道!”她当然知道了,又不是七岁小孩儿!不过就算知道,也得装作不知道。
  萧敬远挑眉,无奈地笑了笑:“那可是当今兵部尚书,孙大人,这次边关将士调动,都是由他过目。”
  她当然知道了,可是她爹到底如何了,能不能调回来?他本来是要约这位大人一起赏鹿,然后说说她爹的事儿吧?现在鹿没赏成,不知道该说的话说了吗?
  阿萝终于按捺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萧敬远,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阿萝终于按捺不住, 偷偷瞥了一眼萧敬远, 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敬远自然将她暗暗瞅过来的小眼神尽收眼底。
  那贼兮兮的小神情,那明明恨不得马上跑过来逼问, 却硬生生忍着骄傲望天的表情,都让他忍不住想笑。
  他甚至想起在边城时, 他养过的一只小松鼠, 每当嘴馋地盯着他手里栗子的时候, 那小眼神简直和眼前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害得他几乎想剥颗栗子来喂她吃了。
  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压抑下想哈哈大笑的冲动, 挑眉,故作淡定地道:“三姑娘,今日多谢你的提醒, 若是这两只鹿并无大碍,萧某定然会亲自登门道谢。”
  说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这天色也不早了, 三姑娘一个姑娘家,总不好迟迟留在这里, 萧某这就命人送三姑娘过去老祖宗房中,免得两位老人家担忧。”
  哎哎哎……阿萝一听傻眼了,这怎么可以!
  她不要走, 至少不要这么走!
  她还一堆事儿要找他办呢!
  萧敬远何等人也,便是阿萝活两辈子都未必有他一根手指头的精明, 当下还抬起手:“三姑娘, 请吧。”
  这下子阿萝真是急了, 早把刚才仰脸望天倨傲的模样抛到了九霄云外,也顾不得装腔作势,更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跺脚恨道:“七爷,你当初答应我的事儿呢!”
  萧敬远面上适当地泛起些许疑惑:“什么事?”
  阿萝看他那一副毫无上心的样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原来他果然没自己想象得那么好,根本是个言而无信之徒?亏得自己那么信任他。
  若他真不是那一诺千金的人,那自己,那自己以后又能去指望哪个?
  阿萝虽打心眼里依然觉得萧敬远并不是这种人,可是此时猛地被这么一吓,再想起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柯容,还有那分明和上辈子迥然不同的萧永瀚,顿时觉得自己这重生而来,真是步步艰难四面楚歌,还不知道最后落得什么结局!
  这么一想,不免悲从中来。
  萧敬远就眼看着面前的小娃儿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还有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一会儿失望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又迅速氤氲出一片湿润,很快那湿润凝结成了水气,噼里啪啦豆大的泪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
  任凭不知道经过多少风浪的他,一时也有点怔住。
  这……这小姑娘怎么就哭了啊?
  阿萝却已经气苦得不行了,她捂着嘴巴,用悲愤含泪的眼神望着他:“七爷,亏我信着你,把你当我爹一般信着你,原来你都在逗我玩儿!便是不说以前,今日好歹我也帮你出了个主意,你,你怎可如此待我!”
  萧敬远是真傻眼了,他下意识地想抬起手去哄哄她,可是他连成亲都没有,自然也没有过小孩,又哪里哄过小孩儿呢,当下也只能干巴巴地道;“你,你别哭啊……”
  阿萝却已经是越想越委屈了:“你,你太坏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他坏,他竟然是这种人?
  萧敬远皱眉,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该说什么呢?
  恰在这个时候,那兵部尚书孙大人拜见过了萧家大老爷,便也已经过来,想看看萧敬远这边的白鹿医治得如何了,谁知道一走过来,便见个精致白嫩的小女孩儿哇啦啦地在哭鼻子,而旁边的萧敬远呢,竟然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下子,他可是看乐了。
  要知道萧敬远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这孩子自小颇有主心骨,性情刚毅坚韧,遇事沉着冷静,又是天生少言寡语且颇为严肃的主儿,自从萧敬远四五岁懂事后,他还没见过这孩子可以这么手足无措呢。
  当下他抬起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笑呵呵地道:“敬远,这是怎么了,你这么大人了,竟然在这里欺负小孩子?”
  说着,他弯腰过去看向阿萝。
  这一看,不免有些意外。
  之前因为小孩子颇多,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自然不曾细看,如今这么一打量,便见这小女娃儿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堪为绝色,虽说如今哭得个梨花带雨,可是那眉眼儿仿佛笼罩着一层薄淡雾气的青峰,秀雅玲珑,且颇有风骨。
  这还是年纪小,待到年纪稍长,还不知道是何等绝色。
  当下不免诧异,诧异之外,又看她哭得我见犹怜,心中自起了许多疼爱之心。
  这么好看的小孩儿,让人看了总是忍不住多偏疼几分。
  他已经有两个孙女儿一个孙子,却没一个像眼前小姑娘这般惹人喜欢。
  于是这位兵部尚书孙大人和蔼地笑,弯了腰问道:“小姑娘,你几岁了,是哪房的,怎么哭成这样?”
  说着,又故意看了看旁边的萧敬远:“该不会是他欺负你了吧?别害怕,只管告诉爷爷,爷爷会给你做主的!”
  阿萝没想到正哭着,猛然间出来这么一位。
  她抹抹眼泪看过去,却见这不是之前那位兵部尚书孙大人吗?
  这位孙大人,可是个当权人物,掌管着她爹的调派呢。
  阿萝顿时眼泪止住了,巴巴地望着那孙大人,小声叫说:“孙爷爷。”
  孙大人一听,顿时乐了;“你还知道我姓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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