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道歉就不必了,到此为止吧。”锦瑟不紧不慢地道:“事既已了,那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就此告辞,还请蓝小姐记住自己的话,不要再做无用功为好。“
  敛起了唇边笑容,她眼中光芒越发凛冽,目光却已经不再看她,显然她压根就不在意这种口不应心的道歉。
  “且慢。”蓝欣今日吃了如此大亏,哪里还肯真的如此轻易地放过锦瑟,相信锦瑟刚从蓝家大门走出去,明日她蓝家大小姐败于无名大周女子之手的传言就要传遍京城了,本想找个机会将锦瑟今日在蓝家污蔑一个罪名从而淡化自己的失利,可谁料处心积虑之下还是被她轻易地识破甚至搞得自己一身难堪,蓝欣怎么可能甘心就此被她踩在脚下,她生来是蓝家高贵的嫡女,容貌出众,家世不凡,从来只有她成为别人焦点的时候,断没有这样被人啪啪打脸的道理。
  “凤九小姐口口声声自己是大周贵族?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蓝欣一脸义正词严,话语中都是对锦瑟隐瞒身份的严厉驳斥,殊不知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是何等的讥诮,“空口白牙的,你凭什么证明你是大周的贵族,说不定就是个平民贱妇,存心到我们蓝府来骗吃骗喝,今日你若是不交代清楚,休想走出我蓝府的大门。”
  她此时再一次将锦瑟的身份不明拿出来做文章,这让所有人都更清楚明白的看透了她虚伪的本质。她却不知道,此时两人的表现落在众人眼中,越发衬得锦瑟沉稳大气,而蓝欣却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谁高谁低一眼即知,连一些生性温柔的公子们都为锦瑟不忿了起来。
  懒得再理会蓝欣无聊的话语,锦瑟淡然冷漠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目光幽深如寒冰一般,让蓝欣忽觉不寒而栗,好像所有的小心思都已经被看透了。
  “蓝小姐似乎还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她语气平静,云淡风轻,几乎听不出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莫名的还是让蓝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迷人了……”此时已经有不少年少的贵公子被锦瑟华贵慑人的风度迷得神魂颠倒,整个人眸光发亮地看着她。
  在锦瑟这样的态度和气势下,蓝欣竟然被堵得哑口无言,几欲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瑟扯了扯嘴角,一股天然而成的傲气从骨子里溢出来,她向着众人微微颔首,倒让不少人有受宠若惊之感:“凤某就此告辞。”
  她来时如风,去时如云,看似闲庭散步,转眼间便走的远了,只引得不少人流连忘返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语。
  “站住!”蓝欣怒道,她完全无视了锦瑟方才显露出来的惊人身手,正要下令让蓝家的护院和侍卫们上前拦住她,却见方彤见到这一幕不由地便是冷哼道:“蓝小姐,我看你今日也不用处处针对凤九小姐了,是龙是凤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你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
  蓝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眼看方彤明嘲暗讽的又是出言替锦瑟说话,更引来不少人的暗自点头,她顿时发作了出来:“方彤,你今日就是有心要处处和我唱反调吗?”
  方彤脸上的笑容不曾淡去,眼睛却是眯了起来:“蓝小姐这是在指责我?”
  她语气很平淡,却让蓝欣心里一颤,她这时才想起来,方彤和她不同,她可是手中有着实权的,她不单单是方家的三小姐,更是如今朝堂上的新贵派,因此她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有分量的。
  果然,此时她眉毛一挑,语带讥讽地道:“堂堂的蓝家,居然连重要文书机要文件都看管不好,蓝诺大人身为朝中忠臣,竟然胆敢在家中处理朝中重要文件,此事不管是真是假,你说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这句话让蓝欣好像当头被一盆冷水浇下,她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面色却还是渐渐苍白了起来。今天这事是她肆意妄为临时决断的,并没有和蓝诺商量过便擅自借用了她的名头,也是为了以势压人,让其他人都不敢反驳,可反过来一思索,蓝欣这才发现到里面的危险和疏漏之处,这让她不由地就出了一头冷汗,可在场的人这么多,而且大多也是贵族子弟,眼下总不见得杀人灭口吧。
  于是蓝欣开始不淡定了,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只怕是给蓝诺惹了大麻烦,想到这里,她几乎屁股都快要坐不住了,只恨不得赶快去找蓝诺商量个决策来。
  不论这边厢蓝欣如何意识到自己的错漏焦头烂额,锦瑟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蓝家而是重新回到了蓝喻的院子里。
  第346章 第三百四十五
  345.
  蓝喻正和他的父亲欧阳侍君在一起说着贴心话,锦瑟出现的时候,蓝喻尚且还算平静,但欧阳侍君却是连正眼都不敢瞧她,整个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知道眼前的人居然是大周堂堂的亲王殿下后,他的心里便满是敬畏,哪怕锦瑟刻意收敛起了威压和方才在蓝家花园中的锋芒毕露,显得十分随和温润,若非如此只怕欧阳侍君恐怕更会连手脚都不知道朝哪里放才好,但在锦瑟的面前,他还是谦卑恭谨地犹如对待蓝诺甚至蓝家老祖宗,锦瑟倒是颇为不以为然:“公子不必多礼。”但欧阳侍君仍是不敢稍有怠慢,而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礼数十分周全。
  这位欧阳侍君有着和蓝喻相似的俊美容貌,随着岁月的流逝更带上了几分稳重和平和,有着宛若空谷幽兰一般的怡人雅致,但这样的俊秀男子竟只是蓝诺后院的一个低贱的侍君罢了,他面若冠玉,虽然俊美不可方物,但嘴唇和脸色明显过于苍白,看久了却有病弱之感。显然长久以来的后宅日子他过得并算不安逸,即使容貌依旧年轻俊美,却无法掩盖眼中的沧桑。
  而在这位欧阳侍君的眼里,眼前的大周亲王亦如传言中的一般教人惊艳,她肌肤晶莹如水,双眼璀璨如星辰,魅色绝丽,倾国风华,姿容无双,第一眼看到时连他这般心如止水的人都禁不住失神了片刻,更勿论喻儿了。但容貌还是其次,关键是她的气度似谪仙般出尘脱俗,整个人如同一块光芒内敛的美玉,给人的感觉就是遗世独立,像是生长在悬崖上的兰,可望而不可及,或许世间再无这般人了吧,想到这里,他瞥向一旁的蓝喻,见他几乎看着她出了神,让欧阳侍君不由暗暗地蹙眉。
  “殿下,奴是蓝喻的父亲欧阳辰,在此先谢过殿下屡次对喻儿的救命之恩。”
  “欧阳公子请坐,不必拘礼。”
  锦瑟身为堂堂亲王,本不需要在意他这样一个区区的后院侍君,但她还是客气的称呼他为欧阳公子,这让欧阳侍君自己也不由感慨万千,难怪世人说她是大周第一美女,这不单单是容貌,更是因为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如玉般温润的品质吧。
  他没有忽略自家儿子看着这位亲王眼神中无意流露出来的倾慕和渴望,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一开始虽说还有些紧张和不安,可看到锦瑟十分斯文礼貌的样子,欧阳侍君也放松了许多,对着锦瑟他沉声道:“亲王殿下的好意,喻儿都告诉我了,奴就喻儿这一个儿子,平日里虽说给不了他什么好日子,但总也想护着他别受太多苦,只可惜,唉……”他叹了口气,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看得蓝喻止不住心酸的上前扶住他:“爹,我也不走了,我在蓝家陪着你,若是我走了,你日后可怎么才好。”
  欧阳侍君拍了拍他的手:“傻孩子,你放心,你不是抛下爹离开,而是跟着大周的亲王殿下暂时出去避一避,亲王殿下身份尊崇,若是你娘日后知道了她也不敢对爹怎么样。反倒是你自己,这以后离开了蓝家,事事都要更为谨慎小心才好。”
  锦瑟听了这些话才明白原来这位欧阳侍君并不准备随着蓝喻离开,对此她也并不意外也无意劝说,出于不干涉他们家务事的念头,她静静地坐在一旁并没有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父子两人相对无言又是默默垂泪半晌。
  “喻儿,你先去门外等一会,我有些话要私下和亲王殿下说。”
  蓝喻以为父亲是要和锦瑟交代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由脸色羞红地看了两人一眼推门出去。听到这里,锦瑟有些无奈了,这两父子明显是会错了意,该不是把她当成看上蓝喻带回去做什么小的意思了吧。
  欧阳侍君有些不舍地看着蓝喻的背影,看他出了门这才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缓了缓神色,他倏地起身对着锦瑟郑重地跪下请求道:“殿下,奴有一个不请之请。“
  锦瑟立即起身阻止了他跪下的动作,在她柔和坚决的态度下,欧阳侍君果然是怎么也弯不下膝盖去,而她倾身时周身萦绕的清香袭来,更是让欧阳侍君心口骤然一顿,低低叹息他再无力坚持跪伏,只得缓缓地直起身来,那清瘦的身形如芝兰玉树,潋滟双眸却是波光闪烁:“殿下还请受下此礼,奴身无长物,便是有,想必以殿下的尊贵也看不上眼,只是为了这两次对喻儿救命之恩,奴也需要如此做……”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若是能做到的我决不推辞。”到了这个时候,锦瑟也不想继续让他们误会下去,“不过我虽是要提议带蓝公子出府,这也只为了救他并没有其他的目的,欧阳侍君可明白。”
  “奴明白。”欧阳侍君低声道,“只要喻儿不用被嫁给白家小姐,离开蓝家是唯一的办法,而有亲王照拂奴也放心一些。”他再度抬头看向锦瑟:“只是喻儿虽然出身微贱,但奴这辈子已经受够了做小的苦,不想再让他重蹈覆辙,奴看得出殿下对喻儿虽有怜惜但并无男女之情,既然如此还请亲王殿下善待喻儿,让他以后找个好人家,光明正大的做一府正君,无论贫贱富贵只求他能直起身板做人,别再像奴一般……”说到最后,他语气有些苦涩,神情惆怅,整个人都仿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锦瑟这才明白欧阳侍君想要托付她的到底是什么事,听他如此坦诚,反而有些肃然起敬。这世上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定力这个眼光放着眼前的富贵不要,宁可追寻平淡的日子。
  “欧阳公子信得过我?”
  “喻儿把他在大周皇宫的遭遇都已经告诉奴了,奴相信殿下的人品,若要趁人之危,喻儿当日也不可能完璧归来,这都是亏得殿下的照顾。而前日殿下更出手救了喻儿一命,如此大恩大德,本来无以为报,便是让喻儿给殿下做牛做马也是不够的,只是奴身为他的父亲,实在是私心的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可以过得好些。”
  锦瑟点点头,神情郑重地道:“欧阳公子有心了,放心,我会妥善安排照顾好蓝喻公子,不过欧阳公子也不必一口一个奴的,我并不会因为身份之别而轻贱任何人,欧阳公子心思清明意志坚定,我十分佩服,无需处处贬低自己。”
  欧阳侍君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眼眶微红:“多谢殿下。”他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虽然家境普通但未尝没有傲然之气,可年少时不幸被蓝诺看中被逼嫁入蓝家为小,多年来都过着受人轻贱的生活,心里怎能不觉得痛苦,可在蓝府,这种苦楚不单得不到理解也绝对不能显露半分,因此他只得处处示弱,偏偏眼前唯有一面之缘的亲王看出来了他的自尊自傲之心,这让他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动,几乎要无语凝咽,顿了顿,他竭力抑制住心头的悸动,深深地看了一眼锦瑟,“殿下想必也看出来了,我平日里故作懦弱,也是盼着少给喻儿和我带来祸端。”他苦笑了一声,“我看得出他对殿下已经有了情义,可如殿下这样的人品,喻儿他不配。”锦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欧阳辰眼中的般配不仅仅是容貌,而是世俗风评,身份差别,显然他是个十分务实而清醒的男人,“更重要的是,殿下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我并不求他日后大富大贵,只求他安泰平安,殿下虽然是人中龙凤,但我知道他不足以嫁给殿下……。”锦瑟当然明白欧阳辰话里的意思,他一不愿蓝喻嫁给贵族做小,二不愿他因为出身低贱而受委屈,即使锦瑟性情高雅为人和善,可欧阳辰的尊严不愿意强人所难,有些事他看得比谁都透彻,若非是为了蓝喻他也不会强撑着病体在蓝家苟延残喘,他需要安排好蓝喻日后的生活,让自己从此无后顾之忧,而闻名不如见面,在见到这位亲王大人之前,他心里未免还是有着三分犹疑的,担心此人和蓝欣一样名不副实,或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真正见到的时候,他方才明白什么叫做天人之姿,风华绝代,她双眸清冽,气质高华清雅,这样的人物压根不屑欺骗什么男子玩弄手段,斟酌了许久,他才下定了决心,有了现在和锦瑟的一番话。而寥寥数语之后,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眼前女子的心性品行世间少有,机会稍纵即逝,欧阳辰不想给蓝喻求什么富贵尊荣,而他也赌对了。
  锦瑟看着这位同样容貌俊美的欧阳侍君,心中暗叹,可惜了如此通透聪慧的人物却嫁到了蓝家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着实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她浅浅微笑,神态静怡,态度诚恳地道:“ 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的让蓝喻过得好。”
  欧阳侍君的脸上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感激,要知道对方堂堂亲王之尊,本可以不必在乎他这样一个卑微之人的请求,但她眼下双眸清明如水,显然是真心应对,以她的姿容气度,他相信她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而锦瑟如此做也不是一时心软,若是她没有料错,这位欧阳侍君早已是病入膏肓,甚至万念俱灰,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欲望了,只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平日里还是努力的支撑着不愿倒下,如今将蓝喻托付给自己后,恐怕他也是时日不久了。对于这样一个心存死志之人,锦瑟不愿残忍的拒绝他的临终托付,何况他的请求合情合理,对日后回到大周恢复亲王身份的锦瑟来说完全就是举手之劳。
  锦瑟在蓝家没有逗留许久便带着蓝喻离开了。她之所以愿意对蓝喻伸出援手,很大的程度上也是为了透过他了解更多现状,对她来说蓝喻只能算是个陌生人,但这个陌生人却是眼下唯一能接触到知道她以前身份的人,为此锦瑟只能暂时的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讯息。
  蓝喻并不知道锦瑟失去了记忆,在他看来,亲王殿下仍旧和过去一样的清雅高贵,甚至愈加光彩照人容颜倾城,这个美少年此时心里虽然带着离开父亲的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有跟着心爱的女子离开的满足,这使得他一路上心里始终砰砰跳着,白皙的脸上更带着一抹红霞。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锦瑟忽然问了蓝喻一句:“听你爹说,你娘要把你许配给白家小姐?”
  蓝喻秀美的脸上染上一层抑郁:“是白家的三小姐白小芹。”
  锦瑟哑然,她有些了然地看了一眼蓝喻,看来他的娘还真是偏心的很,给他找的妻主居然就是这么个货色。
  “你不想嫁给她?”虽然知道他爹的态度,但对于蓝喻锦瑟其实并不算十分了解。
  蓝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朝着锦瑟露出一抹腼腆的笑意,那笑容原本和煦明快如春风拂面,然而当他提到这个白小芹时,眼中顿时变得冷冽,疏离如陌生人:“此人好色风流,在京城内素有恶名,我自然是耳熟能详,这样的人,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嫁给她。”
  锦瑟看他心意已决,便也点点头不再多言,白小芹她也见过,甚至听到过她和蓝欣的谈话,一个连自己的同母异父的弟弟都不会放过的女人,简直就是个卑劣到了极致的败类,这样的女人自然配不上如玉人一般的蓝喻。眼下她既然答应了欧阳侍君要暂时照顾好蓝喻,便不可能把他当成下人使唤,而是当成自家的弟弟或者朋友,等回了大周再利用自己的身份给他找一户书香门第,虽未必是世家大族,但有自己这个亲王身份作保,这蓝喻从小在欧阳辰的教导下,亦是个秀外慧中的人物,只要他有心想必日后不会过得不好。蓝喻却不知道锦瑟打算,他满心期盼地想着哪怕将来只是在亲王身边做一个普通的小侍,他也是心满意足了。
  锦瑟带着蓝喻并不适合回到怡红院,她本来打算先带着蓝喻去客栈中暂时安置,然后回怡红院直面水云卿等人,将这堆破事做个了解,最紧要的还是要马上恢复记忆。可路上只是走了两步,已经带上了银色面具的她就听到不少人感慨惋惜怡红院关门大吉。
  锦瑟心下大惊,她顾不得其他,直接带着蓝喻直奔怡红院,蓝喻倒是知道锦瑟并不是为了逛青楼,他前夜被锦瑟所救时就是被安置在此,心里以为锦瑟身为大周亲王为了掩藏身份才委屈自己。
  等到了怡红院,锦瑟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沉寂无人的楼阁庭院,震惊地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仅仅一夜过去,莫非水云卿和凤仙他们都离开了?可再一想到平日里他们对自己的好,锦瑟又打消了这个怀疑。
  正常情况下,怡红院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永远灯火通明,甚至夜夜笙歌的,锦瑟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发沉。此刻她倒是宁愿他们只是一气之下关了怡红院离开,至少这样他们不会陷入什么险境,想到水云卿和凤仙等人可能因为她的缘故而被伤害甚至杀害,锦瑟的手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怡红院不能回去,两人自然只得随意找了一处客栈落脚住下,从蓝家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沦落为锦瑟身边一个犹如侍从般的存在,蓝喻毫不在意,甚至甘之如饴,但锦瑟怎么可能会使唤他做什么事,她眼下心里一片繁杂,乱成了一团麻,一忽儿觉得应该静观其变,等着大周在西塘潜伏的暗卫们找上门来,一忽儿又觉得应该马上去打听凤仙等人的下落,救人为上。
  也许她的外表高贵冷静,可终究内心里还是个感性温柔的女子,她没有办法对水云卿和凤仙他们可能的遭遇视而不见。
  所幸蓝欣善解人意,很快地便知道锦瑟的担忧,他主动说道:“殿下是在担心您的夫君们么?”他爱屋及乌,即使当日凤五对他展现出来很大的敌意,可他却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嫉恨,如锦瑟这样世间少有的女子,他只要能得到她的认同在她身边能有一席之地便心满意足了,怎么还可能会吃什么醋?反而因为此时看到锦瑟愁眉不展,蓝喻也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慰了她起来。
  “若是喻儿没有料错的话,怕是殿下的夫君们是被皇子殿下为难,因此逃离了此处。”
  锦瑟沉思片刻,倒是明白他的话颇有道理,毕竟那个皇子身边的侍卫武功只是泛泛,留不下身为神医的水云卿和凤仙等人,不过眼下两人都想不到,真正出手的其实并非是寒漠苼的手下,而是楚萧宫中的顶尖高手。
  西塘皇宫,御书房。
  一个容貌极致俊美的男子正坐在书案前,五指轻叩着桌面,仿若正陷入沉思。
  他乌发如墨,肤光胜雪,冷凛的眼睛璀璨如星,流光溢彩夺人心魄,神情如清潭湖水般高贵,气质却宛如谪仙,却也不失隐隐的凌厉和狠决。如寒星般璀璨的黑瞳好似山水名画一般流畅着,鼻梁高挺薄唇性感,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有似无却极具杀伤力。只是此时他的凛冽气势远远胜过他的绝色容颜,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殿内香烟袅袅如云雾,馥郁而优雅,殿外却是惨叫声阵阵不绝于耳,声声凄厉令人动容,凌霄目不斜视,楚萧更是视若无睹,风姿楚楚,唯有蓝诺冷汗涔涔,整个人几乎汗如雨下。
  “这几个奴才平日里就仗着他们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到处颐指气使,干出了不少阳奉阴违的事情。陛下心慈,也就只是赏了他们五十大板而已,让他们日后好好地长长记性。”凌霄清冷如月的声音似乎只是在好心解释这些宫侍们所犯的罪责,微微含笑的表情更是柔和如四月春花,“像这种不听话的奴才就该好好惩治,蓝大人说对不对?”
  蓝诺的身子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腿脚都几乎要吓软了。只是五十大板而已?刚才她入御书房前看到的情形可是这几个奴才都是被挑断了手脚筋的,而那行刑的板子上更是粗粝带刺,楚萧的心狠手辣由此可见一斑。
  蓝诺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可一抬头却只看到楚萧亦正双眸如电的朝自己的脸上看来,顿时满腔的腹稿都在这双仿佛可以看透她的深眸面前烟消云散。“陛……陛下,臣……臣……”
  若是被西塘其他贵族们知道,平日在外长袖善舞的蓝诺大人在太父陛下面前就是这副窝囊结巴的样子,肯定会让人大跌眼镜,可蓝诺却知道这怪不得自己,任何人面对楚萧这样的人物,都会禁不住地失去常态,因为他的气势和手腕都太可怕太威严太令人触目惊心。蓝诺眼下并不介意自己丢脸的模样,她只盼着自己今日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
  楚萧没有说话,他俯视着蓝诺,目光却似乎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甚至可以说任何人任何物,他的眼里似乎有的只是脚下的蝼蚁和芸芸众生。如同云端的神仙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蓝诺恍然,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帝王之相,即使眼前的人只是个男子,可他的迤逦气度已经完全不逊色于世间任何的帝王。
  她低下头,好容易定了定神,终于态度极为恭敬地吐出来了一句完整的话:“陛下,臣有罪。”
  明明只是御书房的桌案,可他此时却仿佛正高坐在在云端睥睨着她这个蝼蚁和凡人嘲笑她的自以为是和自不量力。那眼中的轻蔑和睥睨几乎要将蓝诺原本的自信心直接打落到尘埃泥泞里,破碎得再也捡不起来。这让她原本的侥幸之心荡然无存,她相信,陛下一定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了,识时务的就该立即请罪而不是试图狡辩,这是蓝诺的生存之道,也是她一直以来能在楚萧身边安然无恙的最大原因。
  第347章 第三百四十六章
  346.
  “蓝大人何出此言?”他的声音依旧如流泉清澈,清风润物,“对了,听说你的长女想要求娶本宫的皇子……”蓝诺忍不住抬头就想要辩解,可等她一抬头却不由得还是失去了声音。
  只因为此时楚萧正神情冷漠地盯视着她,目光冷凝如冰,他缓缓开口说出了几个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不怒而威,甚至还隐藏着淡淡的杀意,生平第一次蓝诺体会到了悔恨交加的感觉,她后悔自己不该没有好好地教导好自己后院的男人,不该放纵自己的女儿为所欲为,以至于连累到了她自己。楚萧平日里甚少疾言厉色,因为他的帝王之威已经足以让所有人臣服,眼下他将她一个人招来,又刻意让她看到他惩治宫人的场面,这就是最好的杀鸡儆猴,而蓝诺最怕的是,她会成为接下去朝堂里的那只“猴”。
  话锋一转,又听楚萧淡淡地道:“这也罢了,偏偏你那个一无是处,不学无术的女儿今日竟得罪了本宫的贵客。” 楚萧用力的一拍书案,惊得蓝诺浑身都是一震,而他的声音中则蕴含着森寒的冷意,让她轻易地意识到他语意中的怒气。脑中心念急转,蓝诺不敢有分毫的迟疑,当即和盘托出道:“陛下,臣和臣女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贵客,臣若是知道,绝不敢对那位贵客有丝毫的不敬。”
  “那你现在可知道了?”楚萧此时漆黑的眼眸中不知道浮动着什么情绪,那眼眸的变幻越来越淡,如风拂云,最后消失得毫无踪迹。只是他面上虽是笑容宴宴,眼中却是带着淡淡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蓝诺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陛下,臣立即回去好好带着女儿上门和那位贵客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楚萧淡然地道,“若被本宫发现有人偷偷地动什么手脚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本宫即刻灭他九族。”
  蓝诺的身形再度止不住地微微一颤,额头冒汗,浑身都是抖如筛糠,她今日本并不在蓝府,却也知道蓝欣做了些什么好事,毕竟她回府的时候蓝欣便第一时间满头大汗地前来求她想办法,只是那重点还是在所谓的机要文件失窃的陷害上,关于凤九的事情却被蓝欣轻描淡写一笔掠过了,便是蓝诺也只是大致知道今日有个叫凤九的出面落了自家女儿的面子,害得她在众人面前颜面大失,蓝诺对自己的女儿有几斤几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那个不知道什么来历身份的凤九竟无视蓝家作出当面踩脸的举动来,也的确引起了她的不满,蓝诺是没有亲眼见到锦瑟,只是听蓝欣的一面之词,也来不及找管家核实查证,以她老辣的眼光若是她亲眼看到锦瑟的风姿,恐怕就会谨慎许多,结果两人谈了还没有多久,楚萧宣召她入宫的旨意便已经到了蓝府。
  蓝诺心头暗恨,她本以为楚萧消息如此灵通必是有人眼红在御前弹劾,但楚萧的动作之快也是在她意料之外,若非蓝欣第一时间来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怕她还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她原本以为陛下会责问她机要文书的问题,一路上她也想好了如何回答解释,可偏偏……楚萧在意的是人!怎么可能?那个叫凤九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一瞬间,蓝诺的心头千回百转划过了许多念头,她不像方彤当场见到了锦瑟并且还能有人第一时间把锦瑟的身份还有她惊才绝艳的表现完全透露给她,因此从蓝欣的话语中她听到的只是一个狂妄嚣张的女人大闹了蓝家的花园,甚至,在她的默许下,她刚才还同意蓝欣派出蓝家死士去对付这个陌生的凤九。要知道蓝诺很清楚地知道西塘没有一个世家或者官员是姓凤的,既然没有背景和后台还敢欺辱她蓝家的人,就算死了也只是咎由自取。
  然而眼下楚萧的话,却仿佛重锤敲击在蓝诺的胸膛上,让她完全的发蒙了,蓝诺此时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她只得跪伏在地,不断磕头,心理懊恼的只想流泪,若是被陛下知道她竟然还私下派人去对付这个女子,甚至若是害得对方有个什么闪失……蓝诺简直不敢再深想下去,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此时的她几乎恨得有要吃了蓝欣的心思。而在楚萧的面前,她完全都不敢生出任何欺瞒的心思。蓝诺很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在西塘如今她权势最盛,并非是因为她多能干,只是因为楚萧希望通过她来压制楚家,制衡朝堂,这一点尤为可怕,要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出自楚家,却分明带着十足的帝王心性,当他坐在帝位之上君临天下之时,他的眼中便只有国没有家,这份心性便是很多女子都远远不如,毕竟从古到今,也多得是某个女帝因为宠爱一个男子便擅自封了他所生的女儿为太女的事情发生。可偏偏他身为男子却反而丝毫不在意自己出身的母家,这心性,若说他将来坐不稳帝位连蓝诺自己都不相信。
  “陛下,臣……臣有罪,逆女不知陛下的旨意,私……私下里已经派出杀手……”蓝诺已经害怕得颤不成声,全身抖如筛糠,她已经不敢去想若是那个凤九有分毫的损伤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此时她整个人都是脸色苍白,仿佛大病了一场。
  “杀手?”果然她话音一落,便见楚萧双目一凝,直直地朝她面上看来,吓得她当即一个哆嗦,迅速收回目光后,竟然再也没有勇气去看楚萧的表情,浑身更是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此时,楚萧的笑容却似又多了几分闲雅,几乎可以令人忽略他眸底的寒意。只是若继续仔细看去,会发现他波光潋滟的眼底深处,荡漾着凛凛的冰冷寒意,冷的犹如海底深处的水晶。
  “殿下,臣……臣立即派人回府,让逆女收回成命,并亲自去见那位贵客上门负荆请罪,求陛下宽宥……”
  殿内空气无端生出了几分淡淡的冷意来,但楚萧却是垂眸轻笑了一声:“不必收回成命。”
  什么?蓝诺几疑自己是听错了。
  “继续追杀就是。”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楚萧微微扬起的唇角,那笑容如惊起的涟漪,散开的波晕层层叠叠,耀人心间,几乎让蓝诺睁不开眼睛。
  蓝诺那一瞬间几乎都懵了,心里简直泪流满面,陛下啊,您这样忽云忽雨,臣等实在摸不准你的心思甚至看不透你的用意啊。
  她哪里知道楚萧就是要锦瑟狼狈不堪,最后不得不来到他的身边,毕竟每一份压力都是将她逼迫来到他身边的动力,而他堂堂太父,西塘的幕后帝王,只需要端坐在帝位之上,安然等待着这个女人主动投入他的怀抱,步入他的网中,只是这等待的滋味实在是教人热血沸腾,让他激动难耐,可是楚萧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知道,如她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又身为大周的亲王,心高气傲,对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更是不屑一顾吧,如她这般的人物,无论是大周还是君傲,什么美人她不是唾手可得,便是当日两次见到他的真颜也不曾见她有分毫的失态。
  可他就是要她知道自己是西塘的帝王,和其他的男人不同,他楚萧不单单有美貌,更有别人难以企及的权势和心智,甚至完全不逊于她的高贵地位。他知道她新娶了的那几个男人就在他西塘的地牢中,她若是不在意便罢了,若是在意,那她要救他们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主动屈身走到他的面前,低头臣服在他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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