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他深眸霎也不霎地盯着她,神情格外平静安然,眸中深处却是一派萧索与寂寞。
  心里阵阵发紧,恨不能带着她一个人离开这地方,从此,只余他们二人。手抚上了日渐沉重的腹部。
  但他不能那么做,为了她,为了林家,更多了肚里的孩子。他必须接受自己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份。
  接受这个现实……接受他林素衣总有一天不得不与他人共侍一妻的现实。
  再美的梦,再久的梦也有不得不醒来的一天,不是么?
  林素衣终于从床榻上起身,墨儿为他披上外衣,而他则小心翼翼地将锦瑟身上的被子盖好拢齐。
  那动作很优雅,缓慢而细致,一点感觉不到他此时困兽一般的情绪,只有淡雅和柔和的动作,他起身从床铺前离开时,亦是那么的从容而高贵,只是那背影给了墨儿一股说不出来的孤寂。
  从那天开始,素衣以怀孕身乏,无法服侍亲王为由,拒绝再让锦瑟入院。
  而锦瑟呢,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在吃了数次闭门羹后,终于惴惴不安的还私下找墨儿及素衣身边的下人问了数遍,奈何却始终打听不出什么来,深夜也时常在素衣的窗前徘徊不已,无精打采,活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只得遣人每日都带上她的话给林素衣。
  前几次还是关切地问他身子怎么了。
  后面就干脆直白了……
  “素衣,告诉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是我错了好不,别生气了.。”
  “任打任骂都随你,就是别不见我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吧。”
  “素衣我想你了,见我一面吧。”
  惹得传话的侍从们每次都犹如上刑场一般,苦瓜着脸才能把亲王吩咐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到。
  到最后,连刘忠都不肯传这种肉麻得要吐血的话之后,锦瑟亦只有作罢了,至于送信,林素衣基本上更是不会回复只言片语,若是传话,至少她还可以问问侍从林侧君的反应,只是每次给的回答都是:侧君说知道了!!
  然而,锦瑟还是始终没有去过一次秦若临的房,或是去君紊那里留宿,甚至压根连想都没想过。
  只是偶尔见到君紊会长吁短叹一番,郁闷地问他是不是男子怀孕以后就会生气,怪那个让他怀孕受苦了的女人。惹得君紊也是数次哭笑不得,只觉得他家主子可爱的不像话,于是便也只有轻轻地为她按摩,或是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为她纾缓心中的郁结,不知不觉,反而日渐亲近。只是在锦瑟的心理,仍然只是把君紊当成亲人一般,并不曾真的与他过夜乃至圆房。
  而这些消息传到素衣的耳朵里时,他亦只是淡淡地一笑,些微的甜蜜连同失落惆怅的感觉一起,像是雨后的春雨一般细细绵绵的涌上心头……但凡锦瑟有一点这个世间的大女子气概一点,或许早就转头宠幸后院的其他人去了。
  只可惜,锦亲王这副皮囊下裹着的是个没骨气的来自现代的小女生。
  她只有被遗弃的慌乱和满腹的委屈……只是她根本不知道,此时的林素衣,受着远比她更重的煎熬。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当素衣的身子到了□□月份的时候,锦瑟依然还是没能见到他一面,照理她是个亲王,这里又是她的锦王府,天大地大她最大,想见谁就应该能见谁,可偏偏锦瑟这个亲王有点“惧内”,对素衣她半点不敢用强的,自然也压根不能摆亲王的谱强迫他见自己,这一点连对刘忠和小青也不敢说实话,结果只得自己经常像个小怨妇似的在王府的湖边发呆。
  这湖是锦王府的正中央最大的花园林子,湖边还有小亭和九曲回廊。当年她第一次看到修建的王府的时候,心理也不由暗叹,自己也终于成为统治阶级过起了腐败的生活啊,这在她眼里大概是来到女尊世界的最大的福利了。
  这一日当她一个人又无意识地漫步走到湖边附近的时候,却仿佛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啜泣声,低低的,像是怕人听见又偏偏抑制不住的哭声。
  她绕过小亭,走到一处假山旁,只见一个少年正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一身淡粉色裙装,虽然侧着脸儿,但那瓜子脸蛋,细腻滑嫩如满月的肌肤,唇似覆脂,眉梢上挑,不是秦若临又是谁。
  只是清瘦颀雅的身形似乎比刚认识的时候瘦了不少,锦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小家伙缘何这么伤心,以为他受人欺负,不知不觉地便走近了几步。
  “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乍然听到锦瑟的声音时,若临一时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若非锦瑟及时搀扶了一把,想必他会直接失足摔到湖里,抬眸对上锦瑟,只见她清澈的美眸中流露着淡淡的惊讶,明净优雅的面容和姿态,宛如碧空之上的流云,顿时扭过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失态。
  “我……我没事……”慌忙地擦起了眼角的泪水,不想让她看到,他怎能说自己是因为得不到她的宠爱而在难过伤心。
  “我看到你哭了半天了。怎么会没事?”锦瑟递过去一方帕子,温和道,“瞧瞧,眼睛都哭红了。”
  看到她这么温柔地安慰着自己,若临心中五味陈杂,咬着下唇摇摇头,瞅到不远处拿着衣服赶来的乳公见到这一幕,忽然停住脚步,甚至还静静地带着周围人退下。原本想要出声,可是乳公却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一脸欣慰的笑意,显然是在暗示他抓牢这难得的机会。
  若临于是没有做声,只是紧张地咬起了嘴角,染上一层殷红。
  锦瑟见他不肯说,也只得僵硬地轻拍拍他颤抖纤细的肩膀。唉,说起来她可真不擅长安慰人啊。可就算安慰人也得知道他什么难过不是吗?
  半晌,若临终于抽噎着平定了情绪,低声道:“我……我刚才湖边散步,不小心掉了一个镯子,所以,所以才……”他结结巴巴地撒谎道。
  锦瑟闻言,不由哑然失笑:“什么?不就是个镯子吗?”
  想也不想地,她直接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了一串黑色的珠链,甚至亲手给若临戴上,“来,送给你。”
  他一怔,这手链上的黑宝石玲珑剔透,颗颗精致,质地名贵不说,更是她从不离身的信物,只因这是玉家皇女所独有的饰品,寻常人家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如今她竟然轻易地就送给了自己,若临傻傻地有些不敢相信。
  锦瑟又笑:“现在好了,不哭了吧,还真是个孩子啊,只是掉了个镯子就哭成这样。”
  看着他像小白兔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锦瑟,忍不住掐了一下他可爱的脸颊。
  遂笑道,“回去洗把脸吧,瞧你哭的和个花猫似的。”
  说着便起身离开,而湖边的若临怔怔地过了良久才红着脸回过神来。
  第二天,管家刘忠便被指派了个奇怪的差事。
  锦瑟让她京城里上好的首饰铺子订制些男儿家喜欢的漂亮饰品,最好是手链,然后给正君秦若临送去。
  她说,让秦若临随意挑选喜欢的。刘忠虽然有些疑惑,乐滋滋的安排去了,在女尊国,只有被极为宠爱的郎君才会得妻主如此待遇,当然,指望锦瑟这种人知道这里面门门道道恐怕有点困难。
  在锦瑟的心里,这个世界的男人就如同原本世界的女人,对于首饰啊衣饰啊自然有种偏爱,喜欢这些也是情有可原。于是,秦若临的正君院落的所有人见此阵势,都以为自家的公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锦王有心宠爱,不然必不会这样铺张。
  谁料过了几日,还是殊无动静,乳公又坐不住了,不住的劝自己的主子主动去见亲王邀宠。而若临呢,也渐渐不再是那刚入府时的天真公子了。从上次湖边见到锦瑟后,他便明白自己若是还不采取主动,锦瑟很有可能真的一辈子把他当成个弟弟甚至孩子。如今再回想当初娘亲所说的话,果然觉得入木三分,若是没有镇的住他人的气势,自己又怎为锦王正君,甚至连她的正眼都不可得。
  于是过了没几日,若临又下意识地走到了与她邂逅的湖边,怔怔地对着清澈见底的湖水发呆。
  正走神间,果然又听到背后锦瑟温雅的声音传来。
  “怎么,又掉镯子了?”
  在听到锦瑟声音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亮若星辰,里面装满了无穷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他微微一笑,知道她果然又来了。这段时间林素衣不肯见他的传闻,他也早听说了。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然而连若临自己也明白这是天大的好机会。
  锦瑟见他一身素雅的蓝衣,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却并不繁复,便意识到他是特地为见自己而来,不由有些犹豫,却是若临大大方方地走到她的面前,深深的注视着她,那眼神中温柔如水,深情无限,带着连他自己也几乎未曾察觉的笑意。
  “亲王……”他对着她福了福,动作流畅却依然带着微微的羞涩。
  “行什么礼,坐下吧”她停步直接坐在亭中石凳上,见他走到近前却依然踌躇不已的模样又轻松了几分,暗笑自己多心,干脆玩笑道,“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很怕我似的。”
  若临一愣,向来不懂得如何面对自己所爱女子的他不由有些结巴了:“那个……我……我是……是……”
  锦瑟觉得这正太少年实在有趣,对于他这种显而易见的局促,她居然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反而故意问道:“是什么?”
  若临一张小脸快要憋得通红了,好容易平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脸却仍是通红:“我,我不是怕妻主,我只是……只是……”
  锦瑟轻轻一笑,点点头:“知道,你只是有点紧张罢了。”她颇为自在的斜倚在身后的小亭栏杆上,“别怕,我其实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难相处的人。在我眼里,你就和瑞玉一样,我会好好照顾你。”
  闻言,若临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黯,他很想说,我不想做您的弟弟,我想做的是您的男人。
  可是,少年咬了咬下唇,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直说出来。其实锦瑟如此说也是不负责任,秦若临不可能一辈子只是个少年,而他身为锦王正君若无自己的宠爱今后的岁月又当如何自处。
  见若临半日默默无语,锦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随手拿起腰间的笛子,她放在唇边轻吹起来。曲声轻扬婉转,清扬宛转,如泉水潺潺,直泌人心。锦瑟向来是个兴之所致之人,因为一时随意,便想到哪里便吹到哪里,无意中就带上了一些前世的曲调,这些曲子都是委婉动人,在这个时代尚未出现过在,再加上笛音秀丽清朗,不知不觉就让若临忘却了此时郁结在心的烦恼。
  他的眸中似有淡淡水光,静静地看着吹得兴起的锦瑟,多希望时光就此停驻。
  半晌,她放下笛子,对着若临温和得一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像有很多心事似的,不由的就想到一句话。”
  若临专注地看着她。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轻声道,本是想要劝慰他,奈何话到嘴边,却从心底也生出了一丝惆怅,不由地淡淡地叹息一声,对于素衣不见她的原因,这几日她过了最初的心浮气躁后,也渐渐地有些了悟,一时有些生气,一时也有点好笑。
  放在前世,男人怕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而跑到这个时代,自家的男人又偏偏紧赶着要把自己推出去,当然,她也想到过素衣的为难,可是就算是做戏,她也很难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和其他男人亲热,更何况她现在一颗心又全然系在了素衣身上。
  前世她所待世界的一些男人可能会在老婆十月怀胎时因为寂寞难耐而出去寻花问柳,可是这对那个辛苦待产的妻子来说不是最大的侮辱吗?如今换个立场思考一下,锦瑟不要说压根不是个花心的人,便是她真的风流,以她的心性,想必也断然做不出这样在她眼里看来简直可说无耻的事情来。
  如此一来,素衣的大度实则在她心中五味陈杂,让她也为他心酸了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若临少年而俊美的脸上,正静静地微笑着。看向她的目光中既有志在必得,又有一种痴迷。
  只因为若临同样被她那一句话恍然点醒。
  的确,他烦恼什么,又踌躇什么?他已是锦王正君,这个天下人人艳羡爱慕的女子的正君。素衣能得她的专宠又如何?毕竟他要庆幸她并没有如其他女子那般一个府邸的莺莺燕燕,满厅堂的兄弟们。她如此专宠一个素衣也说明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毕竟以她的身份来说,想要多少个男人都是常理,只是无论她有多少男人,真正被世人乃至她所承认的,还是他锦王正君——秦若临。
  想至此,他鼓起勇气,抬头问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锦瑟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若临大眼晶亮地看着她:“明天我还在湖边等你可好?我想听你吹笛子。”
  那一眼,美目睨睇,眼波流转。登时锦瑟忽然明白到了什么,她微微苦笑:“对不起,若临……”
  谁料少年抢过她的话又道:“我不会和素衣哥哥抢你。”他身为正君却称呼素衣为哥哥,这份器量实属难得,只因为他知道今时今日素衣在锦瑟的心中早已不同往日,“我只是想要见到你……”
  那声音中隐隐有些无助,却又强自抑制着,看向锦瑟的双眼,满是期盼和依恋。
  锦瑟几乎想要落荒而逃,并不是说若临这个眼光多么的具有霸道和侵占性,以若临如此娇俏可爱的正太容貌,也做不出似杨昊或者寒朝羽般的霸气或是傲气的姿态,只是此时他的眼睛如清澈的秋水一样亮晶晶的,粉嫩的脸颊因为兴奋紧张或是激动而透着一抹红,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可怜的小兔子,正等着主人把它领回家。
  “妻主,若临嫁给你已是半年有余,可是妻主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我一直很想念你……”
  锦瑟的心底开始天人交战,并不是她此时已经被若临的美色所惑,而是在思考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到这个正太美少年,因为她知道若临的话完全完全没有错,他是被自己娶回家的夫君,可是又这样被冷落,的确是最大的不公平。放在大周任何地方都是说不过去,然而这半年多来,她却从来没听过他有过半句怨言。
  若临看她虽然神情未变,但是微蹙的眉头显然是透露出了内心的不安,花瓣般的红唇张口欲启,却又仿佛顾忌什么没有出声。一时忘情,竟忍不住吻上了她的面颊。
  锦瑟本是坐着,而若临站着,这一下偷袭对他来说真是毫不费力,何况又是在她走神的当口。
  顿时锦瑟惊住了,她以难以置信的神情怔在那里,全身都僵在那里,那种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觉得莫名的怪异,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跳起来大喊非礼还是直接调头逃跑。
  若临原本只是轻轻一触,却见她因为这一下动作震惊太大,微张红唇,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完全陷入呆滞,傻眼般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这样一个犹如小弟弟的人会主动做出这等事,一时竟然忘却了羞涩只觉得有趣,于是忍不住再次低头,这一次,他却是吻住了她的唇,那红唇仿佛水做的一般,柔软香甜,带着她身上所独有的清雅,一时间几乎引得若临直直地沉醉下去,毕竟是男人的天性占了上风,正当他伸出舌头想要更加深入的一品芳泽时,锦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她踉跄地起身朝后一退,狼狈的手捂住嘴唇,玉面涨得通红似要扭曲,让若临几乎忍不住想要噗嗤一笑。
  这情景,到似是她被轻薄了一般。
  若临不知道的是,自家的王爷还真是带着被轻薄的想法…………
  “亲王?”他走前一步,轻声唤道。
  “等……别过来。”锦瑟话一出口便觉不妥,于是换个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该这样……”
  若临闻言,不由委屈地有些泪光盈盈:“为什么,难道亲王不喜欢若临吗?”
  “是……不……是的……”锦瑟急急摆手,眼珠急转。
  “那又是为何?”他再走近她几步,眸中波光盈盈,这一次,玉锦瑟终于变了脸色,她完全没有料到,往日里犹如小白兔般的秦若临也会有这么具有侵略力的一面。一时间找不到方向,竟然没种地掉头直接朝后拔腿就跑。
  也不愧是她练过轻功,就算是溜窜那姿势也实在矫健非常。
  却不知道她离去后,站在原地的精致美少年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美眸中哪还有半分的泪光,淡淡抿唇一笑,仿若自言自语,又仿若是恍然大悟。“原来,对她一定要用强的呢……”
  良久,禁不住又有一丝惆怅涌来:“怨不得我会输给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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