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林承彦急道:“先生可能拿出东宫的千年人参与冰山雪莲?”
  贾先生一震,跺脚道:“怎地你也要这两样东西?今个陈直阁府上嫡孙说是不知中了何种毒,陈直阁亲自来求,殿下带着陈侧妃去了陈府,眼下东宫可哪有这两样东西。”
  林承彦心蓦地一沉,从刚才遇到白问光,再到现在陈家也要这两样解药,一种阴谋感府上林承彦的心头,林承彦眼里寒意重重,对贾先生抱拳道:“承彦今日赶命,改日再谢过贾先生!”
  说着,又上马飞奔到汴河大街的景行坊,停在了都亭驿门口,“国子监学子林承彦求见耶律王爷!”
  耶律蒙德今日正收到了耶律阿沂的书信,正在书房中,听到通传,心上一喜,这可是他未来的佳婿,忙起身出门相迎。
  林承彦远远便作了深揖,“林承彦替杜恒言来求天上雪莲一朵,千年人参一支!”
  耶律蒙德一眼看到林承彦,便发现四月的天,他身上大汗淋漓,又见他姿态十分谦卑,竟还抬出恒言,不由眼眸微深,“可是恒言出了事?”
  林承彦摇头,“是她身边的女使,叫阿宝。”
  “阿宝?”耶律蒙德一时奇怪,一个女使何以让林承彦这般大动干戈,阿言一直对他敬而远之,现在林承彦竟敢打着恒言的名义来求此二物!
  耶律蒙德来不及思索,只知道这是恒言求的,忙让温赫去取,又牵出了一匹汗血宝马出来,道:“你骑此马过去,脚程快些!”
  林承彦接过两个漆金的匣子,扔了一句:“日后再谢!”匆匆上马去马行街。
  这么一会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他不知道阿宝还熬不熬的住,一时不由狠踢了座下的马,这一瞬息,林承彦恨不得自己会瞬移术,能够瞬间到柏郎中的药铺。
  林承彦赶到的时候,陈鹤守在了门口等他,见到他回来,眼里顿时露出万丈光芒一般。
  接过林承彦怀中的两个匣子,打开一看,叫道:“凑齐了,凑齐了,有救了!”
  林承彦心弦骤地一松,眼前一晃,倒地前,林承彦恍恍惚惚地说了一句:“阿言,阿宝有救了。”
  ***
  杜恒言赶过来的时候,便见到柏郎中的药铺里躺着阿宝和慕俞,一时心下大骇,呼吸发慌,“怎,怎么了?”
  陈鹤面上血色尽褪,温声安抚道:“无事了,阿宝的毒解了,慕俞一个时辰内求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药,过于劳累,心弦又一直紧绷,才晕倒了,睡一觉便好了!”
  陈鹤见阿言面上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由看了一眼慕俞,脑海里浮出慕俞对他作揖时的恳托,他不知道慕俞这一日到底求了哪些人才找到这唯有宫中国库里才有的两样至宝,只是想必是作了许多揖,为了阿宝,也是为了恒言。
  这么一刻,他是理解林承彦的,虽然阿宝只是恒言的女使,可是他们都不想恒言难过,他又是羡慕林承彦的,可以光明正大地为阿言的事奔波。
  林承彦在梦中隐隐听到低泣声,哭的他心口一缩一缩的,好像那不可见的泪水洒在了他的心口一般,又酥痒,又疼痛,竭力睁开眼来,朦朦胧胧中看到阿言坐在他身旁。
  一双杏眼红肿。
  “阿言,莫哭,阿宝没事了!”林承彦抬了手,试图给杜恒言擦拭眼泪。
  “慕俞,慕俞……”杜恒言伏在林承彦神身上,一时胸间涌出百般滋味,她自己可以为了阿宝拼命,因为这段日子的相处,阿宝待她是捧出了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
  可是慕俞这般拼命,却是为了她,她一直以为慕俞和她之间有着自幼相托的情分,在危难时,可以相互投靠,却不曾想,慕俞为了她,可以这般豁出去,柏郎中说他的大腿,因在马上摩擦的过于严重,渗出了血。可是他竟然丝毫不觉。
  “慕俞,我不值得啊!”你待我以命相托,可是她,她又拿什么来换他的这般情意。
  “阿言,我没事,你莫哭!”在他四岁的时候,看着她被一个胖妇人拽住后领在旋转,却一滴泪都没有留,紧紧咬着牙关。
  那一刻,他便想护住她。
  第72第
  林承彦正与杜恒言正在里间说着话, 柏郎中的药铺门口忽然来了四五位太医,为首的却是李公公,甩着拂尘睥睨着眼道:“里头可有一位杜姓小娘子?”
  柏郎中屈身出来作揖道:“正是, 不知中贵人和诸位大人是”
  李公公一听人果然在这, 立即转了态度,上前两步道:“遵陛下旨意, 太医局的四位太医特来医治害了疾患的小娘子,这位郎中请带路。”
  柏郎中知道里头年长的那位小娘子是杜将军府中的小娘子, 是以知道是太医局的太医过来, 略微讶异后, 便带着人朝里间去。
  杜恒言听了声响,擦了泪候在另一边已经安然熟睡的阿宝身边。
  李公公站在帘外,对着杜恒言作了一揖, 杜恒言面皮都未动一下,她犹记得当日李公公带着宫中侍卫来杜府抄家时候的张狂。
  只是杜恒言尚且担忧阿宝,让四位太医一一给阿宝号了脉,杜恒言又将阿宝喝剩的药端给了他们看。
  为首的老太医正是太医局的院首, 对着药罐,细细看了一遍,用竹筷夹了一些药渣上来, 发现里头竟有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暗暗惊奇,官家既是派了他们过来,那用药的人定非太医局的, 又哪来这般名贵的药材,拈须道:“不知这位小娘子的毒是哪位妙手解的,用药十分温和,这位小娘子休养两日便无碍。”
  陈鹤因着出门匆忙,没有带金针,回去取了,准备给小阿宝探探穴,是以恰好没有和太医局的人碰上。
  杜恒言并不想将小陈太医与她的私交说出来,只道:“柏郎中自来擅医小儿,劳诸位太医辛苦跑一趟。”
  院首想再问何处得来的这两样贵重药材,可是看杜家小娘子虽笑着却无心攀谈的模样,便也忍住了好奇心。
  朝臣之家与太医相交,自来是官家大忌。
  此时的杜恒言尚不知道那一日在庆阳长公主府上,陈鹤也曾为救她而跳下湖里。
  李公公阴柔的脸上现出一点疑惑,“今日陈直阁的孙儿也中此毒,实属蹊跷。”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带着太医局的人回去复命。
  杜恒言等他们走后,问慕俞:“慕俞,你知道的对不对?是谁对阿宝下的手?”
  因为她一直从未将阿宝当女使看,在杜家什么东西都备了阿宝一份,今日踏青所带的瓷器,皆是各用各的,那杏仁奶茶从注碗里倒出来,几人都喝了的,只有阿宝中了毒,所以,毒药必然是抹在了阿宝的杯子里。
  且只抹在了阿宝的杯子里,阿宝年纪小,即便偶有淘气,也不至于被害性命的程度,所以,那人是想毒杀阿宝,好给她一个警告。
  是冲着她来的。
  林承彦原想缓些时候再告诉她,可是此刻见阿言笃定他知道,谎话竟是说不出口,如实招道:“我去东宫求药的时候,路上遇到了白问光,险些被他撞翻,我看他的神情,志得意满,似乎知道我所去为何,到了东宫,贾先生说,太子被陈府请去了,陈府也求这两味药。”
  见阿言面色渐沉,林承彦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猜这幕后下黑手的,许是与肃王府有关的人。”
  白问光是安平侯府世子,要说陈家的仇家虽也有不少,可是眼下的新仇却是他的老东家肃王府。
  陈语冰入东宫后,陈家隐隐向东宫靠拢,太子也有意接住这棵橄榄枝,是以,对陈侧妃常有恩赐,便是外出赴宴,也常带着陈侧妃,在东宫尚无正妃的空口,陈语冰俨然是半个女主子。
  陈直阁这些日子干脆称病在家,躲避肃王府。
  肃王府此次出手,料定陈家会求到太子跟前,以太子眼下对陈家的看重,定会亲自拜访,以示恩泽。
  他们对陈家只是警告,而对阿言,却是起了杀心。
  林承彦想到的,杜恒言也想到了,她比慕俞更明确目标,不是杜婉词便是赵萱儿,若说这京城,谁最恨她,非这两人莫属。
  距离杜婉词入东宫尚有月余,杜婉词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害死她,留下祸患,但是,却也是见不得她这般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林承彦见阿言面上有忧色,微微笑道:“阿言,若是你不喜欢京城,我们离开也可以的,我与阿翁商量,不参加今年的秋试,不若你同我一起去丈量我国的山河?”
  杜恒言知道慕俞是怕杜婉词入主东宫后,给她委屈受,对上慕俞诚挚的眼,杜恒言心上一暖,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躲开就可以的。
  慕俞眼下在国子监十分得学子与夫子的喜爱,国子监不仅是一个读书的场所,更是一个未来十年二十年乃至终生的人脉圈子。
  相交于微时的同窗之情最经得起世事的磨练,一群少年郎,在危及弱冠的年纪,互相打闹互相扶持,在懵懂中建立自己的价值观,找到自己的认知取向。
  这也是慕俞在习得林家阿翁半生所学后,林家阿翁依然让他入国子监求学的原因。
  慕俞会在国子监中找到自己一辈子的良师益友,仕途最讲究流派源承,日后慕俞若入朝为官,定不能单枪匹马地过独木桥,杜恒言不忍心让慕俞为她做这般大的牺牲。
  杜恒言怕挑明了说,慕俞反会坚持带她走,半仰着头笑道:“眼下我还舍不得走,我还有许多事儿没做呢,至少得等个两三年再说。”
  慕俞皱眉道:“可是阿言,他们既然能在阿宝的杯里抹毒药,定然对你们明月阁的起居饮食十分熟悉,你和阿宝再住在明月阁十分危险,不如……”
  杜恒言见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追问了一句,“不如什么?”
  慕俞望着阿言因哭过而水光潋滟的眸子,耳尖隐隐发烫,“阿言你我二人早日定下婚期吧!你搬来乌桕巷子住,或者我们换一处大点的宅子?”
  杜恒言倏地垂了头。
  慕俞耳尖越来越红,整个耳朵都快成了煮熟的虾子,可是犹自鼓着勇气说着,“阿言,你不用担心杜家,杜婉词毕竟是杜家的女儿,是你阿翁阿婆的孙女,不会对他们下手,你若是不放心她们,想回去住一月半月,都,都行的!”
  杜恒言知道慕俞今个因阿宝中毒一事,深感忧惧,希望能将她护在身边,两一方面,杜婉词出嫁后,爹爹便要离开京城了,阿翁阿婆年事已高,若是出了什么事,二老身体怕是都受不住,更别说主事了。
  和慕俞早日成亲,确实要稳妥一些,可是,可是,明明是商量如何防备仇敌,在慕俞口中说来,竟有循循诱拐别家小娘子的感觉。
  一想到成亲,大红盖头,凤冠霞帔,杜恒言竟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慕,慕俞,此事,你,你该请冰人上门说的!”
  杜恒言话音刚落,外间传来瓷碗的碎裂声,慕俞和杜恒言一时奇怪,两两对望了一眼,一个羞,一个恼,忙又别开了眼。
  杜恒言忙迈步子朝外走,一边道:“我出去看看。”
  掀了细棉布帘子,外头的大堂里,柏郎中正在给来看病的小儿把脉,药徒拿着扫帚在扫着刚刚掉在地上的碎瓷片儿。
  杜恒言见没出什么事儿,又转了回去。
  却不知马行街北边的街道上,陈鹤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背上背着一个医箧,九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也要出嫁了。
  陈鹤正脚步慌乱地走着,面前忽地拦了一个人,四月的天,手中拿了一把十一档的紫檀木扇子,“陈太医,既是如此清闲,不如随我走一趟,替小王我把把平安脉?”
  来人却是耶律扎颜。
  陈鹤拱手道:“见过郡王爷,下官乃太医局较为低端的太医,若是郡王爷要把平安脉,不若递折子另请高明!”
  陈鹤知道林承彦的千年人参与冰山雪莲是从耶律蒙德手里求过来的,此回耶律扎颜找到他,定然是与恒言有关。
  是以,陈鹤拒绝的十分果决,“下官尚有事在身,不能陪郡王爷多叙,还望郡王爷海涵!”
  说着,便准备绕开耶律扎颜,去太医局。
  耶律扎颜正待追上,忽地背后传来温赫冷漠的声音:“郡王,王爷请您回驿站。”
  耶律扎颜心上一激灵,干笑着回身,“温伯,你怎么来了?”
  温赫淡道:“郡王一出驿站,王爷便唤您,是以,郡王前脚刚走,卑职后脚便跟上了,只是郡王走的急,没听到卑职的声音。”
  这是明着说,王叔派人跟踪他出来。
  耶律扎颜不死心地朝前面的柏郎中药铺看了一眼,早知道刚才就不拦住陈鹤,往前头去直接问杜恒言了。
  从阿沂被送回国,他便发觉王叔有些奇怪,之前模糊知道王叔对杜家颇为关注,可是这回林承彦打着杜恒言的名号便拿走了要上贡给赵国皇帝的千年人参与冰山雪莲,而且,还只是为了救一个小女使!
  耶律扎颜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温赫见耶律扎颜十分沮丧地站着,就是不迈步子,微微提了声调道:“郡王爷,王爷还在驿站等着呢!”
  耶律扎颜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温伯,你就和我透一句实话吧,为什么王叔对杜家的那位小娘子那般关照,简直有求必应啊,千年人参和冰山的雪莲啊,我和阿沂都没尝过一口啊,王叔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扔给了赵国的一个小女使。”
  温赫平淡地道:“郡王,这不是您的事,您若插手过多,王爷怕是过两日也会送您回国。”
  在赵国可以轻轻闲闲地研究一些杂物的耶律扎颜,顿时便捂住了嘴,“温伯,您一定要帮我同王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温赫冷崩的面上,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笑意,催道:“郡王,走吧,王爷等着呢,有什么话,您同他说,卑职遵命行事。”
  耶律扎颜无可奈何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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