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林芳不禁惊呼一声，终于要通电了！
县城早就通电了，周边的村子用的还是煤油灯，社员们早就盼着什么时候也能安上明亮的灯泡了。
林田见妹妹兴奋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还是接着说道：“现在县里刚提出来，全部弄好至少半年后了。”
“这次是全县一起通电，从县城往下面乡镇一个个来。咱们围城村紧挨着县城，在第一批的名单里面。离的远的村子等的时间还要更长。”
林芳点头，“希望能快点!要是能把路修一修就更好了。”土路一到下雨天真是糟糕的不行。
一场秋雨一场凉，第二天醒来空气里都带了凉气儿。
林芳早早醒来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学的时候想起宋建安的伞，想起班里的一群女同学，想了想还是拿起伞提早出门直接去宋建安家。
“三奶奶，我来还伞！”
林芳站在门口对着院子里正喂鸡的老人喊道。
正乐呵的哼着戏段子的和蔼老太太看到林芳当即笑着招呼进来。
“二丫来了！来还伞？我还说来着昨天专门让臭小子他姥爷给他送伞过去，咋还淋着雨回来了。问他臭小子说借同学了，还以为他又讲义气借给那些臭小子了。原来是给二丫了，臭小子也算长进了！”
老太太接过伞笑眯眯的拉着林芳往屋里走，“你三爷爷昨天顺路买回来一斤鸡蛋糕，你拿两个上学路上吃。”
林芳被一路拉着进了屋子，很快手里被塞了两个散发着香甜诱人味道的鸡蛋糕。
“二丫，你和建安在一个班不？程学文和另一个小子有跟他一个班的没？”老太太笑眯眯的问。
“我俩一个班，程学文和程学兵在另一个班。”林芳不知道三奶奶要干什么，还是认真回答。
“哦。”老太太笑的更开心了，“那臭小子啥时候在学校打架了，你回来告诉三奶奶一声啊！”
原来重点在这里。
林芳欣然点头，“好的，三奶奶我知道了！”
送走林芳，刘香兰转身就看到外孙子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从厕所出来，刘香兰笑眯眯的问外孙子，“哎呀！臭小子你咋不告诉姥姥你和二丫一个班？昨天你把伞借给她了，这事儿做的好。二丫是个好闺女，她家也没个大人，以后在学校你有啥事能帮忙就帮着点。”
宋建安在他被堵在厕所里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已经深感后悔，等听到姥姥让林芳监视他的时候只觉得昨天脑子进多了雨水，现在听姥姥一阵念叨更不好了。
宋建安敷衍的嗯嗯应了两声飞奔回屋子里穿衣服，急慌慌的吃完早饭，骑着他的二八大杠飞奔出门。
一路风驰电掣，出了村子正好看见围城村四个上初中的女生正往学校赶。
宋建安路过她们的时候缓下速度，“林芳，你要是敢当告状精，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弟！”
林芳先替林水感叹了一下无妄之灾，接着心里的小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小学生。
“知道了！谢谢你昨天借伞给我们！”
林巧英三人也跟着齐声道谢。
“没事儿！我先走了！”说完宋建安嗖的窜了出去。
过了几天，宋建安跟人干了一架后发现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知道林芳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宋建安瞬间觉得这姑娘挺好，不背后说人，不告人小状。
***
程卫国宣布村子即将通电后，社员们一阵欢欣鼓舞。围城村距离县城很近偶尔晚归的社员们看到县城明亮的灯光心里总是羡慕不已，现在咱们也要通电了，也能和县城的人一样用上电灯了。
县城周边四个方向有四个村子，经过一番讨论后县里决定按照顺序来，围城村排在第三个。
电线杆的钱要生产队自己掏，生产队决定直接扣除各家各户工分抵账。因为这个林田这几天和老会计忙成老黄牛。
等林芳放寒假的时候，几十根电线杆已经运来了。供电局的工作人员在村子里转了两圈儿指定了栽电线杆的地方，村子里的汉子们马上热火朝天的忙起来。当天就把电线杆都栽好了。
来年春天，雪白的苹果花如火如荼的时候供电局铺设电线的人终于来了。
林芳下学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挂上两个崭新的灯泡，不过要过些天才能通上电。
通电的这天夜里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大人们嘴角含笑的看着又蹦又跳的孩子们。
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过了没两天，只在第一天试过音的村委大喇叭突然响起来。
“社员们请注意！社员们请注意！围城村生产大队接到群众举报，有走资派公然享乐主义，私自破坏公共财物。社员们请全部到大礼堂，我们要公开公正的求证。”
正在忙碌的家家户户懵了，村里亲戚连着亲戚，哪怕看到谁占公家小便宜只要不过分也当没看见。这公然举报，还要开大会审判的还是头一回。
都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饭都不吃了，一个个拖家带口全赶到大礼堂。
大礼堂前的空地上，几批先后来的知青正分成两派怒目而视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样子。程卫国和林有福黑着脸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林芳知道因为第一批来的知青在村里小学当老师，后面来的知青只能跟着社员们去地里干活，因为这个两边渐渐生了不少矛盾，看样子是他们又闹起来了。
第24章
等着人到的差不多了，程卫国对着脸红脖子粗的知青们大吼一声，“行了！都给我安静点！”
一群人瞬间焉了。
程卫国指着后来的一群知青说：“你们不是要举报吗？现在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知青中站出来一个瓜子脸一脸傲气的女青年。
吴菲菲抬头挺胸无限崇拜的对着首都的方向高呼：“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全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
毛*主席说过打倒一切反、革命的资本主义分子！今日我发现响应毛*主席号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中竟然有人敢公然违反毛*主席的指示！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够能忍受这种人喝人民的血！食人民的肉！啃人民的骨！因此我要向党组织举报王小雨这个走资派！”
被她指着的王小雨吓得连连摇头，嘴里喊着：“我没有！我没有！”
吴菲菲不为所动，接着大声说道：“我和王小雨来自同一个地方，她的父母都是臭老九！没想到她自己也是资本主义小姐做派！”
吴菲菲转身从同伴的一个女知青那里拿过两支开满雪白花朵的苹果树树枝。
“这两支苹果花是我今天在王小雨三人住的地方发现的！王小雨亲口承认她觉得苹果花好看，专门放在屋子里装扮房间！”
“社员们种苹果是为了边疆的人民子弟兵！为了广大营养不良的人民！是为了我们伟大的祖国！这么重要的苹果树刚开出花朵却被她折下来装扮房间！王小雨这是牺牲广大人民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是资本主义小姐的做派！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脚！薅社会主义羊毛！是人民的蛀虫！是反动的走资派！王小雨这种行为我们必须严肃的批判！”
吴菲菲把手里的苹果树树枝扔到王小雨脸上，举着拳头连连高呼。
社员们看的简直目瞪口呆。
整个安平县不知道什么原因动荡并不大，听说别的地方动不动就搞批、斗，打老师打汉奸打工贼。他们安平县批、斗了几次工贼，枪毙了几个汉奸就没啥大动静了。
围城村又差不多都是自己人，有啥问题都被村委的几个大佬私下解决。县城审判大会都一个流程，看过几遍就没啥新鲜感了。社员们一个个都惊呆了，不就是两枝苹果枝吗？冬天的时候他们要修剪下来不知道多少。这都能和伟大的主席同志扯上关系了？
被指控的王小雨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没有摘花！那两枝是我在地上捡的！前两天风大，它自己掉下来了！”
吴菲菲大声反驳：“你说它自己掉下来就自己掉下来？资本主义的走狗就是这么不诚实！妄想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企图掩盖自己的错误！”
“真的！我没有说谎！”
“你就是在狡辩！你的行为就是贪图享乐主义的资本主义小姐做派！”
后来的知青中，有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出言声援吴菲菲。
王小雨很快被怼的哭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丽红几位老师看不过去，当即帮忙反驳起来。
两方人马再次吵的不可开交。
“够了！别吵了！”
程卫国大吼一声，场面瞬间一静。
被人齐齐注视着，程卫国一点也不紧张，缓缓道：“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姑息任何有歪心思的人！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不能凭借吴菲菲同志的话判定王小雨同志毁坏公家财物！但王小雨同志也有一定的嫌疑。现在我宣布围城村生产队的决定：扣除王小雨同志三个月的工分！若有再犯必加严惩！”
“你这叫什么生产队的决定！明明是你一个人的决定！根本没有经过林支书和所有社员们的同意！你这是独、裁！这是专政！这是官僚主义！”吴菲菲脱口而出。
程卫国四十多岁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了，看了吴菲菲一眼，直接对着众人问：“林支书还有所有社员们怎么看？”
林有福憨厚的笑了笑，“我同意程队长的话，咱们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社员们当然同意了！
扣了王老师的工分，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平分到其他人头上了。所以社员们最喜欢扣工分这个惩罚了。
见无人反驳，吴菲菲几人显然很难接受这个决定，当即炸了锅：“你们怎么能这样姑息走资派？你们这是被资本主义腐蚀了！我要向党组织检举你们！”
程卫国的脸黑的不能更黑，就连一向笑眯眯的林有福都沉了脸。
“那就请组织裁决！在组织的意见没下来前围城村生产队的决定依旧有效！”
程卫国黑着脸说完，大吼了一声散会。
人群渐渐散去，徒留一群知青依旧怒目相对。
程卫国和林有福并排着往办公室走，林有福见老伙计脸都不能看了，乐呵呵的劝人：“县里最近忙着通电和找人，没工夫理会这些小蚂蚱。”
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上面开始疯狂找当年散发宣传单的人。他们这些生产队的队长支书也被暗中关照了找人的事情，还有重点监视这些知青，据说其中可能有敌特分子。
林有福一点不担心这些知青去告状，上头儿的头头脑脑都忙翻了，哪里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更何况只要他们没犯错误，那些人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外地来的小知青，去折腾他们这些地头蛇。
吴菲菲一纸举报信把程卫国挂在了公社墙头，等程卫国知道的时候恨不得撕了她。
哪里都不缺不嫌事儿大的，程卫国在县公社被想像别的地方闹起来，却怎么也闹不起来的农宣队副队长训斥了一顿，阴沉着脸回来宣布了公社对王小雨的最终判决。
撤销王小雨围城村小学教师的资格。
对于这个决定除了后来的知青们欢欣鼓舞，没人高兴。
吴菲菲兴奋的直接问：“学校少了一个老师，是不是要补充一个！”
程卫国点头，“吴菲菲同志说的不错！我和林支书打算推选程晓燕！程晓燕去年初中毕业，参加了一年的集体劳动，即能深刻体会到社员的艰辛，本身也是个勤劳能干的女孩子。她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也不用担心以后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被人举报撤下去，影响孩子们的学习！”
程晓燕一家听到后惊喜极了，早些年上完初中还能去县城当工人，前几年开始收的人越来越少。程晓燕初中毕业快一年了还没找到工作，家人都绝望了，没想到今天天降大馅饼。
吴菲菲一群人直接傻眼了，他们千辛万苦往王小雨头上扣帽子，就是想把王小雨拉下来，他们好上位。
同样是知青，凭什么就因为比他们早来一年就可以坐在教室里，清清闲闲的拿十个满工分。他们这些后来的只能跟着老农民干苦力，还要被各种嫌弃。
整个村子没有比他们知青文化水平更高的人了，原本想着把王小雨拉下来，补上去的肯定是他们，谁知道半道上出了个程咬金！
站在吴菲菲身后的知青瞬间沸腾了，他们鼓动性子最急的吴菲菲来闹，就是害怕给程卫国几个留下不好的印象，想着暗暗在后面摘棒子。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便宜村里人。
“我不同意！程小燕只是初中文凭，有点低了，祖国未来的花朵应该找更优秀的人来教育！”
程卫国眼皮子都没抬，“没事儿，村里的孩子没那么娇贵，都是狗尾巴草，初中生给他们当老师已经够了。”
一群人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