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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师父……”冬至终于感觉到一丝惶惑,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积劳已久的疲倦瞬间全部袭来,四肢酸痛无力,神智却反倒清醒得很。
  龙深道:“你可能中降头了。”
  刘清波一惊,随即恍然:“是上次,我们收服韩祺腹中魔胎时,他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蹿入他的身体!”
  龙深嗯了一声:“天魔应该也是通过降头,才能侵入梦境,将能量映射到现实,所以要是在梦中处于劣势,精神受损,反射到身体,也会受伤。”
  之前他没说,是因为不敢确定,想等从地下出来之后再给徒弟做仔细检查,没想到降头却恰在此时发作了。
  哪怕对于修行者而言,降头与巫蛊一样,都属于尤其神秘的领域,令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
  龙深没听见冬至的回应,以为对方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下心生忧惧。
  “别怕,有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说,你是我心上的一朵花,带我看见阳光的翅膀,引我走向瑰丽壮阔的世界,是我黑暗中的引路者,也是我最尊敬的师父,最喜欢的人。
  ps,千秋蟠龙镜里的“千秋”二字,是指皇帝的赐镜,唐玄宗开元年间,唐代迎来了举世繁华的巅峰,众臣就提议把唐玄宗的生日作为千秋节,节日里会赐镜,唐净就是唐玄宗赐给玉真公主的镜子,特此说明一下,免得大家误会千秋是镜子的名字。
  第105章
  此地是县城,最近的办事处就是位于申城的分局,要行车几个小时,众人一身狼狈,只能先就近找一个农家乐稍作休息再回去。
  但刘清波却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忘了带钱,手机也都因为要下水而放在岸上了。
  这时冬至把自己的腰包贡献出来,有气无力道:“里面好像还有一点现金,翻翻,应该够老板通融我们洗个澡吃顿饭的。”
  刘清波:……
  诚如冬至所说,那个腰包真的很小,空间有限,里面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百块现金,也不知道他之前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
  结果农家乐老板见他们一行人又是带剑又是吐血的,说什么也不敢收留他们,刘清波只好拨通唐净的电话,唐净又通知当地相关部门,最后开来一辆警车,把他们给拉走。
  费了半天工夫,众人才终于回到申城,除了龙深之外,个个身衰力竭,半句话都不想多说,半途冬至就靠在龙深肩膀上睡着了,龙深下车又把他背去医院,连同刘清波跟霍诫,两人受伤程度不一,同样都被安排入院检查。
  安置好这一切,龙深与唐净一道回分局,跟在那里等候已久的宋志存会合。
  “他们怎么样了?”
  宋志存迎上来问,他是清晨接到消息的,之后唐净去接人,他就坐镇分局一边等着,一边还要安排不久之后的国际会议的相关安保工作,见龙深毫发无损归来,总算松一口气。
  龙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宋志存握住龙深的手用力摇了摇,“龙局,真是辛苦你们了!”
  他知道龙深三言两语说完听着平淡无奇,实则这一路必然是险象环生,若换了不懂行的蒋局长在此,可能就真要以为龙深他们轻而易举就凯旋了。
  “各司其职,你也不容易。”龙深拍拍他的肩膀。
  三人分头坐下。
  龙深也说起无支祁口中关于石碑的信息,末了道:“之前唐净给我说了明弦临终前提供的线索,两者都能对应上,说明情报应该无误。”
  听见“临终”二字,唐净脸色微变,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龙宋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宋志存眉头紧锁:“昆仑山脉范围那么广,阵眼可不好找啊!”
  龙深:“回头我先跟西北分局说一声,请他们展开搜索行动,最近也可留意东洋那边的动静,我们知道,音羽鸠彦未必就不知道。”
  宋志存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对了,说到音羽,他的真实身份,我们已经查到了,不过听上去可能有些离奇。唐局,你来说一说吧。”
  唐净收拾心情,沉声道:“根据明弦说的朝香鸠彦,我们查到了一个人。”
  他按下握在手中的遥控器,墙上大幅幕布出现一张黑白照片。
  “朝香鸠彦,1887年生人,日本皇族,裕仁天皇叔父,因封号为朝香宫,人称朝香宫鸠彦王,二战时曾任陆军大将,”唐净的语气微微一顿,“也是下令进行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
  “但战后,他并没有被送上军事法庭,由于美国的包庇,整个皇族得以逃脱罪责,朝香鸠彦也仅仅被剥夺了皇籍,依旧保留财富地位,一直活到九十四岁,才寿终正寝。”
  “我们查过,音羽财团是在二战后崛起的,以军工产业起家,一般这种产业,背后都有政经背景,但音羽财团就像凭空崛起,音羽鸠彦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但如果是朝香鸠彦暗中以另一个身份提前准备,就说得通了。”
  “宋局与我讨论之后,都认为音羽鸠彦可能无意中得知获取魔气的秘密,在日本阴阳师与神官的帮助下成功化魔,因此得以长生不死,为了掩人耳目,他在九十四岁的时候以朝香鸠彦的身份死去,用早已准备好的音羽鸠彦这个身份,继续活下去。”
  这些信息量过于庞大惊人,以致于连龙深,也需要片刻的时间静默沉思。
  “还有吗?”
  “有。”唐净道,“明弦的真身是金银平文琴,这是日本国宝,换作别人,肯定不可能被音羽鸠彦轻易拿去,但他既然是皇族,想要得到这些资源,自然比旁人容易许多。从他能屡次派遣藤川葵等阴阳师来华的事情上,那些神官跟阴阳师,跟他的渊源恐怕也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宋志存语气沉重地补充道:“董寄蓝的事,我也已经通知吴局他们了,他的魂魄——”
  想起董寄蓝生前可能受到的折磨,宋志存一时有些说不下去,饶是他这种工作多年的人,也得勉力忍下悲愤情绪,才能继续道:“他的魂魄既然已经被音羽融入明弦的神魂,想必骨灰也早就没剩了,吴局那边的意思,追认烈士跟追悼会的事情,由他来做就好。”
  “好。”龙深没有异议。
  会议告一段落,宋志存忙着去跟总局联系,安排各种善后事宜,起身就要走,龙深叫住他。
  “宋局,十天后,国际会议结束,我先不回京城,要带冬至去一趟海南。”
  宋志存一怔:“怎么?”
  龙深道:“冬至中了降头,可能跟上回韩祺的事情有关,我带他去拜访迟家,看有没有解降的法子。”
  他就这么个徒弟,面上虽然不显,宋志存如何不知他的态度,当即就痛快道:“你只管去吧,总局那边有我跟吴局!”
  想了想,又安慰一句:“冬至这孩子福气大,我看不会有什么事的。”
  龙深颔首表示谢意。
  宋志存离开之后,龙深看着明显意气消沉的唐净。
  “你没事吧?”
  唐净勉强笑了一下:“没事,龙局单独留我,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龙深道:“之前我们从支祁井出来,把封井的铁网弄坏了,回头你让人重新焊好,免得游客失足落井。”
  唐净:“成,我明白了。”
  他实在没有心思再讨论下去,双手按住桌面,慢慢起身,却禁不住身心疲倦,无意间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跟明弦……”
  龙深难得迟疑了片刻,因为以他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去过问别人的私事,明弦虽然是音羽鸠彦的器灵,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人死则万事皆消,更何况唐净没有失职之处,在处理明弦的问题上,谁也无法指责他。
  话一出口,龙深忽然发现,自己问这句话,也许是有私心的。
  唐净没有察觉他的私心,他心头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已经堆积如山,摇摇欲坠,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龙深这一问,正好将他那个脆弱形将崩溃的缺口打开。
  “我本来以为我们都是在逢场作戏,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人,他也不是人,一面镜子喜欢上一张琴,不觉得很可笑吗?可他死的时候,我却哭了。”唐净喃喃道,像在问他,也像在自问。
  龙深不语。
  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自己的答案。
  “如果他跟音羽鸠彦没关系,也许有可能吧,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纯粹,爱与不爱,无从谈起。”
  唐净闭了闭眼,似乎想自嘲一笑,又笑不出来,嘴角牵强地撇着,眼眶却发红。
  “其实现在我才发现,活了这么久,忽然遇上一个能看透我来历,床上床下都跟我合拍的人,是多么难得,原来我也是会孤独,会难受的。龙局,你会吗?”
  他会吗?
  龙深想了一下。
  他以前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驻,但现在,他有了一个徒弟,冬至走得慢,却努力在走,他走得快,就要时不时停下来,等对方赶上来。
  双方各有所思,谈话自然而然没再进行下去。
  唐净道:“此间事情一了,我想请个长假,好好休息一下。”
  龙深点头:“到时候提交一份休假报告,不过如果有突发状况,你依旧得随时回来报到。”
  唐净一笑:“自然,职责所在,义不容辞。龙局,以后对付音羽鸠彦的话,哪怕要亲赴日本去杀他,也算上我一个。”
  龙深凝视他片刻:“可以。”
  从分局出来,龙深又回到医院。
  他先去看了刘清波跟霍诫,两人的外伤已经妥善处理,至于内伤,也只有慢慢调理,龙深已经问总局那边要了上清丹,不日应该就能送到。
  在经过一段漫长而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所有人都需要休息,龙深过去的时候,刘清波和霍诫正沉沉睡着,冬至也不例外。这间医院是公安医院,特管局也挂靠在其中,三人因公负伤,自然而然都分到单独的病房,还有小客厅跟独立卫生间,条件不算差,饶是刘清波大少爷脾气,也挑不出什么不满。
  龙深在冬至的病房里坐了片刻,一动未动,脑子里却还在思考许多事情,包括冬至的降头,音羽鸠彦,波卑夜,石碑,千头万绪,一时纷涌而来。
  现在石碑线索既然有重大突破和进展,各地寻找的方向也该有所改变,必须抢在音羽之前。
  末法时代,魔物陆续复活,除了音羽鸠彦和波卑夜之外,西方最近必然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也许他们应该与那边加强情报交流,正好可以利用世界交流大会这个时机。
  还有即将举行的国际会议,音羽鸠彦这次铩羽而归,还接连折损了明弦程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加强防范,回头与宋志存唐净那边再合计一下……
  也许是周围环境过于安静,被冬至香甜的睡相所感染,也许是龙深自己有些累了,诸般念头最后逐渐淡去,如同电影最后的黑幕,一切归于虚无,他的意识悉数沉淀,沉入梦里的深潭。
  冬至眨了好几下眼睛,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听着窗外小鸟在枝头上下蹦跶的欢快叫声,终于确定自己正安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不是暗无天日的水下洞穴里。
  四肢百骸传来体力透支的酸痛,手臂已经被上好药了,只是手背上有点刺痛,他看见自己床边吊了瓶葡萄糖,已经快输完了,就把针拔出,坐起身体,感觉除了有点头晕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不适。
  要不是龙深说,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身上还有降头。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他往另一边扭头,才看见龙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冬至的印象里,龙深向来很少休息,似乎永远都精力旺盛,在银川苦战,大家都流露出疲态时,龙深却还是精神奕奕。他一度觉得龙深可能是化形前睡得太久了,所以成精以后就不用睡觉,不过这个冷笑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现在看见龙深睡着的样子,他才终于有点原来师父也需要休息的真实感。
  他随手拿起床边的毯子,本想下床穿鞋,却忽然改变主意,直接赤脚下地,无声无息走过去,将毯子轻轻盖在龙深身上。
  没想到龙深警觉若斯,几乎刚靠近,他就已醒过来。
  冬至动作停在半空,只得解释道:“怕你着凉。”
  龙深坐直了身体,点点头,拿过他的毯子,却并不盖,只是放在一边。
  “师父,你再睡会吧?”
  “不用,我也睡了一夜。”龙深扫了他的脚一眼,“怎么不穿鞋子?”
  冬至尴尬一笑:“刚怕吵醒你。”
  结果还是吵醒了。
  “我看看你的身体。”龙深道。
  饶是房间内有暖气,光着脚也的确是有点冷,冬至盘腿坐上沙发,龙深把毯子让他抱着,给他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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