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不知何时,两人都倒在了床铺之上,面色潮红,气喘吁吁。朱弦是笑的,谢冕却是浑身燥热,血脉贲张。他虚虚地压在她上方,望着她绯红的面颊,晶亮的眼睛,花瓣般的红唇,以及雪白的脖子上新出现的两颗小红莓,眼神越来越暗。
  心中仿佛有两个人儿在剧烈争斗,一个说他再这么放肆,念念该不高兴了;另一个反驳说念念本就是他的妻子,他对她做这些天经地义,甚至更进一步也是理所当然……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越发觉得身下温香软玉,荡人心魄,克制不住地俯下身去,噙向她的红唇。
  朱弦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他,目光直直对上他不经意间染上渴望的凤眸。
  “念念……”他长发垂落,乌黑的眸子如春水荡漾,微挑的眼尾带着一抹殷红,肤白如脂,唇红如朱,在她掌下含糊地呢喃着,万种风情惑人心扉。
  真真是个妖孽!热意袭面,朱弦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避开眼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对他道:“五爷,我想和卫舅舅见一面。”
  话音入耳,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陡然清醒过来,克制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一派清明,绮念全消。
  她一对妙目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就算他不答应,也阻止不了她吧。何况只要是她的决定,纵使自己心中仿佛油煎一般难熬,他又怎么会反对。“好,我会安排。”他一口答应下来,翻身而起,顺手为她拉上被子,对她提条件,“不过这之前,你得先把病养好。”
  这是当然,她要是还在病中就去见卫无镜,不知道会被那家伙想成什么样呢。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谢冕伸手盖上她的双目,柔声道:“你看着精神不好,先睡吧。”
  确实,一番折腾下来,疲累不堪的感觉越发厉害。她听话地双眼阖上,不一会儿就传出均匀的呼吸。
  一缕乌发因先前两人的动作凌乱地散落在她面颊上,也不知她是太累了还是没有察觉,竟任由它留在那里。
  谢冕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心中忧虑泛起:郑老明明说她没有大碍,怎么会如此嗜睡?而且她的精神似乎也一直没有恢复的样子。
  他轻轻将散落在她面上的乌发拨到耳后,手指情不自禁落到她细嫩光洁的面上,怕扰了她,并不敢按实,沿着她的轮廓缓缓向下,细细描绘着她动人的眉目。
  她当真生得极好,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肤光胜雪,乌发如缎,尤其是一双灵动异常的明眸,顾盼间璀璨生辉、动人心魄,叫人轻易便被她吸引全部心神。当她专注地看着你时,让人不知不觉便陷入她粼粼的眼波中,恨不得一切都答应了她。
  这个姑娘,生来便是克他的吧。
  谢冕的唇边泛起无奈的苦笑,控制不住地低下头,薄唇轻轻覆在她的眼睑上。
  她的眼皮忽然动了动,他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抬起头来,掩饰般地为她掖了掖被子。她却没有醒,忽地眉头一皱,嘴唇掀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来。
  她在说什么?谢冕惊讶,索性将耳朵贴到她的唇边去听,隐隐约约听到她在哼着一首歌,只不过走调得厉害,若是声音再高些,多半称得上是魔音穿脑。
  他微微一怔,随即仿佛想起起什么似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下来。
  那时,因六郎之死,他身为最大的嫌疑对象,被娘亲关在小黑屋中整整七日,满心彷徨和愤怒。唯一的安慰便是念念的出现,传他功法,教他应对之道,闲暇时会谈些她幼时的趣事。终于有一日,她磨不过他,给他唱了催眠曲,然后,他便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她一直推三阻四地不肯唱。
  嗯,不好听,非常不好听。可那时,他心中只有欢喜,就算她唱得调都不知道在哪儿,他也愿意一直听下去。
  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梦中唱歌,就该是这样的神情,百般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谢冕越看她心越悸动得厉害,忍不住想要将她柔软的身子再次揉入怀中。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口哨的声音,三长一短,连响了两遍。谢冕脸色微变,蓦地翻身而起,重新为熟睡的朱弦盖好被子后,悄无声息地披衣去了外间。
  第53章 秘密
  依旧是灰暗的世界, 逼仄的屋子,仿佛身体都不存在的虚空感。朱弦已经接受了自己一睡着就会梦到鱼郎的世界的事实,只是心里不明白:前几次,她明明变作了鱼郎, 这几回怎么会陷入这样奇怪的, 仿佛失去了身体的境地?最奇怪的是, 她明明一醒来就会忘掉所有的梦中之事,为什么每次入梦还能再次想起从前的梦?委实不可思议。
  眼前手影翻飞,鱼郎在练她教给他的小擒拿手,手腕翻飞, 五指变化,已经像模像样了, 偶尔有几个地方会出现凝滞,朱弦“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凝神对他道:“这里不对,手臂还要再下沉些, 腕要放松,要活……”
  鱼郎大喜:“念念……”却被她打断,不耐烦地道:“专心些。”
  鱼郎不敢做声了,依着她的指点调整姿势,直到一套小擒拿手打完, 这才欢喜地再次开口道:“念念,你终于又来了,我都等了你好几天了。”
  朱弦一愣:“又过了好几天了?”
  鱼郎道:“是啊, 都过了五天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五天?朱弦惊讶:“你就一直被关在这里?你的伤怎么样了,有人来看过你吗?”看周夫人那天的架势,恨不得立刻打死鱼郎为六郎偿命,怎么会把鱼郎关了这么久?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鱼郎倒没有乱,一一回答她道:“我一直被关在这里,伤好了不少啦。祖母和长姐都来看过我,送了些吃食衣物,问了问我那天的情形就走了。”
  朱弦问:“你怎么说的?”
  鱼郎道:“我实话实说的。”
  七岁的孩子,要他说谎确实也不大可能。可既然许老太太和谢昕来过了,鱼郎也还没被放,说明他的嫌疑并没有被洗脱。可怎么会拖这么长的时间?朱弦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却始终抓不到不对之处。
  她想了想,问鱼郎:“周夫人后来有没有再审问过你?”
  鱼郎摇了摇头:“没有。”
  朱弦陷入沉思:这都五天了,六郎怎么死的,怎么都该验出来了。周夫人把人押着并不审问究竟是什么道理?她究竟在等什么?
  鱼郎打了个呵欠,立刻掩饰般捂住了嘴。
  朱弦笑了:“鱼郎困了?”
  鱼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困。我还能陪你说话。不然明天我一觉醒来你就又不见啦。”
  天真的话语,再认真不过的表情。朱弦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她佯作生气地道:“你伤还没好,就该好好休息养伤。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走,免得耽搁了你养伤。”
  “不要,”鱼郎急了,“我乖乖睡觉,念念你别走。”
  朱弦满意地道:“这才是乖孩子。”
  鱼郎小声地道:“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朱弦不疑有他:“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鱼郎道:“上次你答应唱曲子给我听的,我还没听到呢。”念念讲小时候的事,听得他都入了迷,完全忘了这一茬。
  朱弦僵住:这孩子怎么还记得呢。她干笑道:“我小时候还有好多有趣的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鱼郎又打了个呵欠,拒绝道:“可我今天想听念念唱曲子,你答应过我的。”反正不管她怎么说,他就是要听。
  朱弦没辙了:“好吧,唱就唱,你不许笑我,也不许嫌不好听。”
  鱼郎认真地道:“我不笑,只要是念念唱的,我也不会嫌不好听。”
  看来这次是真逃不脱了。朱弦百般无奈,捡了首最简单的童谣唱了起来:“小羊咩咩咩,小牛哞哞咩……”
  好不容易硬撑着一首曲子在跑调中唱完,朱弦觉得自己都没脸听,鱼郎居然还鼓掌叫好,要求她再来一首。
  朱弦:“……”小鱼郎果然比那两个只会嘲笑她的讨厌的弟弟可爱多了。不过,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好姐姐,自然坚决不会唱第二首来荼毒可爱小弟弟的耳朵。不过,鱼郎在她面前似乎也更亲昵更放得开了,换了以前,才不会她拒绝了还非要她答应。
  鱼郎跟她歪缠了一会儿,见她坚决不肯松口,只得作罢。朱弦趁机叫他好好睡觉。两人正说着话,屋子外传来一阵动静。
  鱼郎抬头望去,被从外面紧紧锁上的窗户忽然出现一条缝,然后缓缓打开。清冷的月光洒入,现出窗后人的面容。
  一个眉目温顺,笑容温和的中年妇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轻声叫道:“五少爷,你还醒着吗?”
  “张妈妈?”鱼郎惊讶地发出了声音。
  张妈妈,谢昕放到鱼郎身边的管事妈妈?朱弦心中奇怪: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来不及细想,熟悉的眩晕感又袭了上来。
  不好,她又要离开了。上一次,她陪了鱼郎两天,这次的时间怎么会这么短?脑中仿佛有什么飞快地闪过,她隐隐看到了某个关键,却还没来得及抓住,甚至连跟鱼郎交代一声都来不及,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
  朱弦是被若有若无钻入耳中的喁喁细语声吵醒的。声音压得非常低,若不是她忽然间睡得不安稳,又因修炼内力,五感敏锐远胜常人,根本不会听到。饶是如此,她也辨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脑袋被吵得发疼,她烦不胜烦地睁开眼,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借着铜灯昏黄的光线,她看清旁边有些褶皱,显然有人睡下后又起来了。
  外面的嗡嗡声还在继续,她仔细辨了辨,听出其中一个似乎是谢冕的声音,而另一个,似乎也是男子?这么晚了,他们院中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朱弦心头一凛,顿时清醒不少,想了想,匆匆穿好外衣,悄悄接近外室。
  随着距离的接近,外面的声音渐渐听得清楚起来。那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在说:“外围之事,主上无暇顾及,还请公子多多费心,莫要疏忽了。”
  谢冕笑得漫不经心:“若他不放心我,只管找别人。”
  男子道:“主上不放心公子,又能放心谁?只是这几日公子深居简出,毫无音信,主上才令我冒昧前来。”
  谢冕嗤道:“郑先生不还在外面吗?不是我说,你家主上年纪轻轻,也忒多疑了些。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可不是卖给了他。”
  男子不悦地道:“公子慎言,主上非我等可议论。何况,再过几日就是贵府春宴之日,主上怕公子贵人多忘事。”
  谢冕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只管放心,若那日那人前来,他们密谈之语,我一个字都不会遗漏地转告于他。”
  朱弦听得暗暗心惊,走到了门帘处,轻手轻脚地将门帘掀起一条缝向外看去。谢冕坐在上首,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斜靠着椅背,一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扶手上。下首三步处站着一个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黑布面罩的男子。男子中等身材,看似站得随意,仔细看过去,却见他脚下不丁不八,双手垂于两侧半握成拳。
  朱弦心头暗凛:这是一副随时准备逃跑或进攻的姿势。来人显然是个练家子,而且太阳穴处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练有内家功夫。
  深夜之时,在敬伯府内院,她的思齐院,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
  男子笑道:“公子办事,自然没话说。我也是……”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一个箭步往门帘处而来,喝道,“谁!”随着话声,一拳又快又猛,狠狠击了过来。拳未至,凌厉的拳风已将帘子吹得飞扬起来。
  好生霸道的一拳!
  朱弦不敢轻撄其锋,向旁边退去。可惜她久病之下,力弱体虚,速度和敏捷度都大打折扣,眼看就要被拳风扫中。
  下一刻,她眼前一花,一个身影飞快地将她挡在身后,三指施施然伸出,后发先至,准确地擒住了黑衣人的脉门。黑衣人刚猛霸道的一拳顿时被硬生生地阻住,再也前进不得半分。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肤色涨得通红,挣扎了下,落入三根手指的铁拳却仿佛被定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朱弦惊愕地睁大眼睛:小擒拿手!又是小擒拿手!谢冕竟将之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
  黑衣人憋屈地喊道:“公子!”
  谢冕脸上带着淡淡的戏谑的笑意,语声却格外无情:“你若敢对内子无礼,休怪我不客气了。”
  “原来是五奶奶。”黑衣人一愣,露在面罩外的一对眼睛光芒闪烁不定,“五公子,你莫非忘了,她可是长房给你定的亲。”
  闻言,朱弦微微皱起眉来,看向谢冕:这是什么意思?长房和他究竟有什么过节,竟连丁氏帮忙说亲都成了罪过?
  谢冕被她一对盈盈美目看得心中大动,稳了稳心神,松开黑衣人,不动声色地回手携住朱弦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望着她眉目含笑。
  黑衣人目光从朱弦面上一掠而过,冷笑:“没想到五公子也是个贪恋美色的,竟然不顾她的来历也要护着她。她刚刚已经听到我们的话,若是泄露出去坏了大事,这个责任谁人担得起?”
  他说得声色俱厉,谢冕却理也不理他,低下头,目光柔和如水,温言对朱弦道:“怎么起来了,可好些了?看你脸色还是不好,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朱弦笑了笑:“我还好。”
  谢冕不信她,抱怨道:“你又逞强。”见她依旧一副虚弱的模样,索性伸臂将她半搂入怀,“我送你回房。”
  这还有外人呢!朱弦不自在地想要避开他,谢冕低笑,忽地附耳对她说了一句。朱弦身子一僵,任他有力的臂膀搂住纤腰。
  两个人姿态亲密,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把黑衣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声音更严厉了几分:“五公子!”
  谢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用再说了。本公子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什么见鬼的大事不做也罢。”
  黑衣人目中神色骤变:“五公子,你可当真?主上那边……”话到一半,谢冕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黑衣人被他目光所慑,剩下的话不由吞了回去。
  谢冕这才开口道:“即使你主子亲自来,我也是这句话。你只管回禀,若他有顾虑,我们的合作就此作罢。”
  黑衣人目光森寒起来,阴恻恻地道:“五公子,你可知和主上作对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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