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龙 第20节

  “不能，我生的太丑，会吓到你的。”葫芦殿的主人忽然一本正经说道。
  噗——
  小九将噗嗤到嘴边的喷笑声，努力咽回肚子里，嘴角正剧烈的抽搐之时，目光忽然落在一株葫芦树下，只见那里静静躺着一截熟悉的东西，色玄黑，长三寸、宽三分、高三分，且上面铭有古朴神秘的花纹，小九眼神微凝：那不是老凤凰的乾坤鞭么。
  几步上前，弯腰蹲地，轻轻拾起，果然是凤隽的乾坤鞭，小九又开口道：“葫芦叔叔，这个东西可以送给我么？”
  ‘葫芦叔叔’笑着应道：“小朋友，我这殿里的东西，只能送给你一样做奖励，你若是选了手中之物，那这满殿的葫芦，我可不能再送给你了，你要仔细想清楚哟。”
  啥！！！
  第43章 北幻森10
  “想清楚了没有？你是选手里的东西，还是选这满殿的葫芦？”
  柔和轻暖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小九纠结得都想拔自个的龙鳞了，据她保守估计，这满满一整殿的葫芦，约摸能供她一直修炼到渡神劫，神劫啊，可是，小九垂眸望着手中之物，指腹缓缓摩挲着乾坤鞭的花纹，若非老凤凰出言指点，她从来没想过要深入北幻森。
  小九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掌中之物，然后做出选择：“我不要葫芦了，就选这个。”
  葫芦殿的主人笑语依旧平和：“不后悔？”
  既已做出选择，小九心中一片澄澈清明，脆声答道：“不后悔。”不入北幻森，焉能知晓未央境，她一直坚持不懈地在雷域闯关，原本的一心所求所盼，就是得到下一层葫芦，如今八十一个葫芦已尽入囊中，她又已修炼至仙人之境，这额外之喜，就赠与凤隽吧，世间之事，自有因果，他助她获得机缘，她就报他所需之物。
  小九做出回答的那一刻，只见满殿的各色葫芦，纷纷化作细碎的九彩霞光，星星点点的洒落在泥壤之中，葫芦殿主人轻和的嗓音再度响起：“看在你特别喜欢葫芦的份上，临别之际，我再额外送你一件小礼物。”
  一颗婴孩拳头大小的九彩石头，缓缓从天而降，葫芦殿的主人接着说道：“此乃九彩葫芦的种子，就送给你做纪念吧。”
  小九平平摊开右掌心，接住九彩葫芦的种子，细目一瞧，见那拳头大小的种子，竟是晶莹剔透的琉璃之质，不由奇道：“这真的是种子？能种么？”
  “只要有无根神水日日浇灌，这颗种子自然能开花结果，你说能不能种？”葫芦殿主人含笑的语声袅袅而散，一瞬间似乎就远的遥不可及：“去吧，去吧……”
  小九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无根神水’，就是一阵轻微的晕眩失重感，待神清目明时，小九已出现在朗朗星空之下，神识刚一外放，便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打转，气息并不算陌生，一个是虎二华，另一个……居然是周季本！
  虎二华倒还罢了，以周季本的上佳资质，他早该飞升仙界了，怎么还在凡界打转，而且还来了未央境……
  小九抿了抿唇角，然后心神传音虎二华：“老虎，你丫给姑奶奶滚过来！”
  虎二华自然不是真的滚过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扑腾着翅膀飞向小九，短暂的飞行之旅中，虎二华心间回响着小九非常不爽的质问声：“周季本怎么来了未央境！是不是你带他来的！”
  “我来未央境寻九公主的时候，在幻森里碰到的。”听小九传音的那个调调，虎二华略感不妙，忙又补充道：“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跟了来，不是我带他来的！”想了一想，又缓缓多添几句：“自咱们离开逍遥派，他就一直在寻你，知道你在未央境之后，已又等了整整两千年。”
  八千年未见，周季本一如从前，面容俊秀，白衣卓然。
  望着周季本一步一步走来，在自己眼前站定，小九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半晌，才干巴巴蹦出一句：“好久不见。”
  周季本嘴角轻扯，嗓音轻轻微微的旖旎沙哑，笑着回答：“也不算很久，才八千年而已。”
  小九只觉周季本笑的比哭还难看，心中别扭至极，嘴里继续干巴巴的往外蹦词儿：“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周季本语气平静：“你的确不是故意骗我，你骗的本来就是所有人。”
  小九垂低眼皮，避开周季本璨若繁星的眸子，接着干巴巴的吐字：“你都知道我不是人修了，为何……”
  周季本似乎笑了一笑，声调轻盈如水：“妖也没什么，渡过雷劫不是照样化成人嘛。”
  小九吞了吞唾沫，十分诚实的表示：“我还没有化形，我现在的人形是幻形术所变，都是假的。”
  周季本轻声低喃道：“没关系，只要你是晓玖就行了……”顿了一顿，又道：“晓玖，花溪鱼已肥，随我回天汀峰吧。”
  小九怔了怔，想起那年离开逍遥派时，周季本笑着说过‘等你历练回来，这里还会是满满一溪水的灵鱼’，怔然过后，小九轻轻摇了摇头：“我离开逍遥派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回去。”
  第44章 北幻森11
  夜风缱绻，吹动周季本一身白衫簌簌而飘，繁星璀璨，映着周季本的一对眸子明亮灼灼：“不回逍遥派也无妨……”
  挥手招出一张符纸，其上字迹端方，正是当年还在逍遥派时，小九与邱阿特立下的赌约符，邱阿特的灵识烙印已烟消云散，只余小九所留的灵识烙印，时而流光华转，周季本手拈符纸，接着道：“你明明活着，却久久不归逍遥派，原因有二，要么，你被困在了某个地方，要么，便是你不想再回来。”
  “我一厢情愿的以为，你在外头遇到了麻烦，就四处去寻你。”
  望着垂落眼睫的小九，周季本嘴角忽然带了一抹讥意：“我认识你不足百年，却整整找了你六千年，很多次遍寻不着的时候，也曾想过就此作罢，可是，转念又一想，万一你身处绝境之中，正盼着我去救你呢，就这般，我一次次踏上寻找你的旅程……直到在幻森碰到你的灵兽，方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浅浅叹了口气，周季本远眺朗朗星空，继续道：“然，心结已生，故而，即便知晓你非我人类，也还是心甘情愿等你出现，这一等，就又是两千年……谢老头早就飞升了，我娘飞升了，楚郁、穆语冰也飞升了，邱良哪怕没渡仙劫飞升，只怕离那一日也不远了，而我，却为了一个或许要耗尽元寿才能解开的心结，一直压制着修为，在凡界逗留如此之久。”
  周季本收回远望的目光，又落在小九身上，淡淡的自信：“也许你不相信，假如没有心结所缚，我比谢老头还能早一步登临仙界。”
  “我相信。”小九忽然抬起眼睛，不躲不闪，定定地看着周季本：“那你现在找到我了，心结可有解开？”
  周季本微微苦笑：“心结因执念而生，而我的执念……皆因对你动了情，你心又无我，只怕情不灭，结难解。”
  情之一字，予修士而言，不成缘，便成劫，然而，情之一字，又最是不可捉摸，难以控制，不知何时起，却一往而深。
  小九沉吟片刻，方道：“人妖殊途……”
  “但是，大道同归。”周季本似乎知道小九要说什么，小九才刚起了个劝解的头，周季本已干脆利落地打断道：“师徒恋也好，人妖恋也罢，你修的是仙道，我走的也是仙路，为何不能执手相伴。”恨恨的咬了咬牙，周季本忽然露出一副执着到凶狠的温柔：“我偏要试一试。”
  见小九睁大眼睛，似乎呆住了，周季本轻轻嘘出一口气，又笑道：“你不愿随我回逍遥派，那我就随你做个散修，走遍天涯海角，直到沧海桑田。”
  人妖殊途，大道同归……小九在心头低低重复两遍。
  走遍天涯海角，直到沧海桑田，真是优美到动听的情话……小九只低声道：“可是，我很快就要回仙界了。”按照凤隽当初所言，她只要修炼至仙人之境，便可承受住仙凡两界空间通道的重压，再过个五百年，龙西越和龙海莲的万年仙魔境之旅，也到结束的时候了。
  周季本笑得眼睛弯弯，眉心有几许淡淡的清傲：“仙界又如何？难道我还能去不了？只要我愿意，不出百年，仙界之门就会为我打开。”
  好狂妄的口气，小九眼眸一闪，有璀璨的金光迅捷划过，然后，使用灵目神通的小九，略瞠目结舌：“你体内……怎么全变成仙气了？！！！”她以前用灵目灵通探查时，明明就是凡界的灵气啊，咦，这是有了奇遇的节奏？
  周季本眉峰舒展，笑盈盈道：“你让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谁稀罕知道！不就是仙气嘛，当我没见过！”见周季本又露出从前的玩世不恭，小九当即不加掩饰地翻脸啐他，然后高声喝道：“虎二华，你这只鬼鬼祟祟的死老虎，还没偷听够啊，赶紧给姑奶奶滚过来！”
  瞟了一眼周季本，见他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小九十分愉悦地友情提醒道：“周老弟，这里不是逍遥派，我可不认你这个师父，还有，我的脾气一点也不好，你要是被吓到了，可别赖我。”
  “你叫我周老弟？”周季本面色古怪地反问小九。
  小九鄙视一眼周季本，哼哼笑道：“叫你一声周老弟，那是客气话，姐姐我会飞天遁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轮回呢。”
  第45章 返仙路01
  “托你的福，我头一回坐长有翅膀的老虎。”周季本盘膝坐在双翼白虎的脊背上，对身旁跟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周季本’说道。
  另一个‘周季本’自然是小九所变，只听‘他’嗓音沙沙柔和：“用不着客气。”
  清风拂面，拂动衣袍猎猎作响，周季本心头苦笑一下，十分无奈的接着又道：“我乃独子，并无同胞兄弟，也不喜欢照镜子……晓玖，你能不能变个别的模样？”
  用幻形术变作‘周季本’的小九，挑了挑双眉，又用‘周季本’的声音爽快回答：“好说，先叫我一千遍姐姐。”
  一、千、遍、姐、姐！
  为什么期盼已久的重逢之后，会是这种分分秒秒想吐血的节奏，周季本觉得，自己需要安静安静，难道是以前总将别人气得跳脚，因果轮回，现在轮到自己遭报应了？！
  天理昭彰，真是报应不爽，静罢又静的周季本，对小九拱手作揖道：“小姑奶奶，算我求你啦。”
  小九眨巴眨巴眼睛，眸光灵动：“那好吧。”
  周季本只见小九身形微微扭曲，变幻着浓缩减小，眨眼之间，竟是显出了原形，只有巴掌大的小巧体形，头上生双角，嘴边垂长须，四足长而锋，从头到尾覆着金灿灿的鳞片，一对金眸闪着璀璨华美的丽辉，周季本微微俯身，将只有巴掌大的小九捧托在手，有些失神地低喃道：“原来，你是龙啊——”还是最得天厚爱的五爪金龙。
  小九将自己盘成便便状，蹲坐在周季本的掌心，声音也恢复成脆脆嫩嫩的童音：“对啊，我爹爹是龙，我娘亲是龙，我自然也是龙啦，我现在可一点没作假，长的是这个模样，声音也没任何改变。”
  ——从青春朝气的花季少女，到稚音甜嫩的小毛毛龙，周季本，你有没有很幻灭。
  周季本眼睫轻动，将掌心的小九捧得离自己近些，微微一笑：“我可以等你化形长大。”情起，有时候也许只是一眼之念，却可以一念执着：“不管多久。”
  ……周季本，你猪精附体了哦！
  小九轻轻一跃，直接从周季本掌心蹦跶到他肩头，跺了跺爪子，略气急败坏地吼道：“喂，周季本，你缺心眼呀，你天赋颇高，气运又佳，好好修你的仙，炼你的道，大道漫漫，别以为能飞升到仙界，就彻底高枕无忧了。”小小年纪，不思积极进取，尽顾着早恋，当心后悔！
  周季本轻轻偏头，将在肩头跳脚的小九，重新揪回手心，缓缓道：“长生大道，我自会一直走下去，有人修仙，断情绝欲，那样的长生之路，走着多孤寂，多没趣，不会在意花儿是鲜艳多姿的，鱼儿是悠闲自在的，也不会知道情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你放心，我不会叫情爱蒙蔽双眼，哪怕求而不得。”
  小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接着变幻形体。
  周季本眼睛都没眨一下的瞬间，原本盘卧在手心的小金龙，骤然间又变成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
  此汉子的尊容，正是虎二华的模样。
  “那我以后就用这幅模样，你觉着怎么样？”小九变成的‘虎二华’，横坐在周季本腿上，双臂环着他的腰，阳刚又爷们的脸上，露出娇俏俏的笑意，声音也是‘虎二华’的豪放粗嗓门，那场景别提多诡异多惊悚了。
  周季本的心理防线水平，突然变得极为强大，面对一个大老爷们的撒娇，竟然能保持神情一点没崩裂，且还无比镇定地露出点宠溺的笑意：“挺好的。”说着，又伸出手指，去捏‘虎二华’的脸蛋。
  小九尚在愕然之时，忍无可忍的虎二华，终于忍不下去的炸毛了：“九公主，你和姓周的小子，在我背上谈情讲爱，这也就罢了，你干嘛还用我的模样，坐他身上，搂他的腰！”
  ——有考虑过他当事虎的感受么。
  轰炸完小九，虎二华又炮扔周季本：“还有你，姓周的臭小子！老子的脸，你也敢摸，活腻歪了你！”
  愕然完毕的小九，伸手抚抚炸毛的虎二华，笑道：“我说给你解除灵兽契约，放你飞升仙界，你又不乐意，偏要再等五百年，好啦，好啦，我不用你的脸就是了，我再换个别的……”
  身形微微扭曲间，小九已从白袍大汉的虎二华，变作金裳耀眼的妖美青年。
  小九新变的人形，有一头金色灿灿的长发，肤白如玉，明光之下，流光华转，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张俊美到妖冶的脸庞，有种勾魂摄魄的风流邪魅。
  用灵识看罢的虎二华，险些一脑袋栽下空中，语不成调的结巴道：“九公主，你……你……”
  “你的灵兽怎么了？”怀中又坐着妖美青年的周季本，极是镇定地先问一句虎二华，而后眉宇微微一挑，接着又道：“晓玖，你这回变的又是谁，怎么妖里妖气的。”
  妖美青年狭长上挑的金眸，弧度潋滟的奇特优美，薄唇微勾道：“我爹！”
  “……”又想吐血的周季本，觉得自己需要再静静。
  三个月后，小九和周季本乘着虎二华离了北幻森，刚一进入闹市，便得知逍遥派的一件大喜事，三日之后，就是逍遥派邱良道君的飞升之日，其余七大派三世家的高阶修士，有许多纷纷从各处赶来观礼。
  第46章 返仙路02
  悦来酒楼，三号雅间内。
  小九一边捧着烤灵肉啃，一边语声模糊的说：“我还没见过飞升是什么场景呢，我得去瞧瞧。”伸出白白嫩嫩的小巴掌，捉了盛满灵酒的玛瑙盏，仰脖子一口闷掉后，扭脸问虎二华：“老虎，你要去瞧么？”
  闷头灌酒的虎二华，咂了咂嘴，低哼一声：“人修飞升，有什么好瞧。”
  美酒入闲肠，飞升在望的虎二华，心头忽泛起一抹离乡漂泊的怀念，突然就想回西荒走一遭，那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搁下红玛瑙酒盏，虎二华蓦得长身而起：“我想回西荒看看。”
  小九微微一怔，也不问缘由，直接摆手撵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