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那是他们眼拙,没瞧出宛宛的福气来。”晏回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属你最厉害了。”
  唐宛宛听得满意了,照样好吃好睡的。
  等到了第五天,长乐宫再没一人发热,她算是解了禁。晏回彻底等不了了,趁着傍晚人少,把俩孩子从慈宁宫带了回来。
  太后这几天连她那宝贝鸟儿都没心思逗,专门逗俩孩子,这会儿一听要送回长乐宫去了,还叹了两声气:“我跟你父皇也不能天天往长乐宫跑,日后怕是得隔几天才能见到一回了。”
  晏回宽慰道:“母后且耐着性子等等,等到百日之后,天天把他俩送过来陪您玩。”
  “行了行了,你赶紧抱回去给宛宛看看吧。”又叮嘱荷赜:“外头的风凉,叫御辇直接抬进慈宁宫来,别给着了凉。”
  御辇上只有晏回一人,一手抱着个襁褓,全身僵得跟石头似的,腰背挺得笔直,生怕御辇行得不稳,把两个孩子给颠醒了。这才出生五天,他俩却已经是第二回 坐御辇了,那日从长乐宫抱到慈宁宫去,这日又从慈宁宫抱了回来。
  这几日晏回生怕自己也染上了鼠疫,一直没敢抱孩子,去慈宁宫看的时候也不过是隔着两步距离匆匆看一眼。这会儿怀里头软软两小团,也分不清是襁褓软还是孩子软。
  他低着头屏息看着,心说真是太小了,比他小臂也长不了多少。况且走了这么一路居然一直没醒,可见是好养活的。
  刚下了车,晏回一路大步走去了寝宫,刚进屋就压低声喊:“宛宛快来看孩子,朕给你抱回来了。”
  “陛下怎么跟做贼似的……”话还没说完,唐宛宛就怔住了,忙坐起了身,“哎哟你怎么把孩子偷偷抱回来了?我娘说得七天以后才能见呢。”
  话虽这么说,她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往床里侧挪了挪,“放床上我瞧瞧。”
  等到两个襁褓放到自己身边了,唐宛宛不由屏住了呼吸,眼睛瞠得大大的:“怎么短短几天就变得这么好看了,这是吃了什么呀?那天刚生下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全身红通通皱巴巴的,短短几天就变这么白净了。”
  娘仨并排排躺在床上,晏回连着好几天浸在冰水里的心都被熨暖了。他前两天面上虽镇定,心中却是惊惶,尤其最初那两天宛宛嗜睡,一觉要睡六七个时辰,连三餐都不能按点儿吃,晏回心惊肉跳的,生怕她染上病。
  好在总算是过去了,遭逢大难却有惊无险,晏回这会儿心里头藏着的全是矫情话,总想要握住她的手掏心掏肺地说点什么。他话还没出口,便听宛宛惊喜道:“哎哟,睁开眼睛啦!”
  晏回低头看去,只醒了一个,另一个还睡得瓷实。唐宛宛悄声跟他咬耳朵:“陛下,这是我儿子还是闺女啊?”
  “紫色衣裳的是儿子,粉色的是闺女。”
  唐宛宛扭回头看,那醒的这个是儿子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伸出一根指头在他眼前晃悠。儿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还抬起手来碰了碰她的指头,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
  唐宛宛满心欢喜:“果然是自己生下的孩子最亲,感觉比我小侄女好玩多了。”
  前几天没见着的时候也不怎么想,这乍一看到了,头回当娘的欢喜一下子就全涌了出来。她逗了一会儿,又小声问晏回:“陛下,他怎么不眨眼睛呀?”
  晏回也不知道,寻思着赶明儿还得去问问医女。晚膳还没好,他也跟宛宛一齐齐趴在床上,拿手指去痒痒他的小脚丫。刚开始儿子还是咯咯笑着的,不知是弄得人痒痒了,还是怎么的,一脚就朝他下巴踢上来了。
  唐宛宛“哎哟”了一声,忙问:“陛下你没事吧?”
  “没事。”晏回捂着下巴嘶了口气,摆摆手又笑出了声:“小小年纪劲儿还挺大,将来跟着侍卫学武吧。”
  念着她头回见孩子,晏回舍不得让奶嬷嬷抱走,喂完奶把孩子留下了。奶嬷嬷欲言又止,想了想低声说:“陛下,奴婢们就在外屋睡着。夜里要是床湿了,或者闻着臭味,您就喊我们进去收拾。”
  这夜没有熄烛,尽管龙床挺宽敞,可两人中间躺着这么两个小家伙,晏回还是被挤到了床边。唐宛宛睡得很香,晏回却几乎一夜没合眼,生怕自己翻身时压到他俩。
  一会儿这个醒了,一会儿那个醒了,时不时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倒是不哭也不闹,偶尔哼哼两声,晏回就忙抱到外屋去给嬷嬷了。
  次日晏回下了朝,连奏折也不批了,直接回了长乐宫。刚进屋就见自家闺女脑门上长了一颗美人痣,正正好长在眉心的位置。
  晏回一时竟有点迷糊:昨天的时候有这颗痣吗,怎么不记得了?
  唐宛宛见他目不转睛的,笑盈盈说:“我娘说生了儿子家里要蒸馒头,生了女儿蒸花卷,今天小厨房端上来的馒头和花卷上都点着个小红点。我寻思着双胞胎长得很像,不是不好认嘛,就拿朱砂在她脑门上点了个点儿。”
  “你真是什么主意都想的出来。”晏回哭笑不得,俩孩子一模一样的眉眼,身上也没一块胎记,总不能每回都脱了裤子辨认谁是谁,点个红点儿确实方便辨认了。
  每人脚上还绑了一根搓得细细的五色彩线,宛宛坐月子每天无聊得很,天天鼓捣这些小事也挺有意思的。
  第79章 线索
  晌午晏回刚到长乐宫, 没等他行入寝宫,门外就迎上来一个小太监, 说是“何嬷嬷有话要与陛下说”。
  何嬷嬷与那害人的邓嬷嬷是半年前一齐来长乐宫的, 三个嬷嬷同住在偏殿,屋子也紧紧挨着, 每天吃喝都在一处。这几日邓嬷嬷在受审, 另两个都被拘禁在偏殿中,要她两人仔细想事情, 把邓嬷嬷近三月来所有的可疑之处都写下来。
  邓嬷嬷受刑多日,只剩一口气了, 仍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眼瞅着断了线索, 晏回比谁都心急, 这会儿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于是他亲自去偏殿走了一趟。
  “陛下,老奴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晏回寻了一处坐下, “你说。”
  “前几日邓嬷嬷出了那事,老奴茶饭不思的, 生怕自己也染上病,等了三日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没有,这才能放下心。老奴与邓嬷嬷在太后那儿共事多年, 她这人除了爱碎嘴,也挑不出什么别的毛病了,这回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呢?”
  何嬷嬷小心觑了陛下一眼,见陛下已经蹙起了眉头, 不敢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专往点子上说:“于是老奴把这半年间的事反反复复地琢磨,总算想到了一件蹊跷事。”
  “去年我二人出宫去给平定侯家的少夫人安胎,今年中秋刚过了几天,少夫人家的小公子要满周岁了,便往宫里头送了两份礼,为感念先前的照顾。她给了我们每人两匹锦绸做衣裳,另有两个妆奁,里头装着几样金饰。当时邓嬷嬷先挑走了一个妆奁,把剩下那个留给了我。”
  “可当天晚上,她却说她那盒首饰太花哨,更适合我戴,她喜欢样式素净的,于是就把我的匣子换过去了。老奴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打开新到手的妆奁瞧了瞧,也是两根簪子两个镯儿一对珥珰,还有两锭金元宝。与我先前那份瞧不出什么差别,也不知她为什么要与我换。”
  “老奴昨日记起这事来总觉得古怪,想要去她房里看看,只是邓嬷嬷的屋子都被人守着,我也进不得。”
  长乐宫管事的公公就在一旁听着,闻言忙叫两个小太监将那一匣子金饰取来了,先去查了分量最大的金锭子。
  因为这些东西是邓嬷嬷沾过手的,生怕上头还染着鼠疫。管事公公拿帕子裹住了手,拿金锭凑到眼跟前仔仔细细地看,竟见元宝中间有条头发丝儿粗细的缝隙。
  掌事公公心里一咯噔,小心拔开,里头竟是空心的,还滚出了三颗小小的白皮药丸子。
  “这……”管事公公大惊,想也知道这药丸不是好东西,一时冷汗涔涔。
  晏回神情一凛,问他:“当时可有查过?”
  管事公公脸色白惨惨的,摇摇头答:“是奴才大意了,当时只查了锦绸中没有夹带东西,匣子也没有夹层,这便放了进来。里头的首饰和金锭只略略扫了一眼,毕竟是人家得的赏,奴才没好意思多看,更没有亲自拿起来摸摸。”
  “邓嬷嬷当时还笑盈盈地拿起个金锭说是要孝敬奴才,面上一派自在,哪里像是要做坏事的?奴才摆摆手让她走了,谁成想……”
  两个金锭子中都藏着三颗药丸,管事公公要唤小太监请太医来查验的当口,晏回又指了指另外几样问:“簪子上可动了手脚?”
  “簪子?”管事公公一怔:“簪子上能动什么手脚?”
  晏氏皇族子嗣稀薄,从晏回往上倒五代都是一脉单传的,宫里头好多年没有过阴私之事,谁的床底下藏个针人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是以连管事的公公都不清楚一根小小的簪子上能动什么手脚。
  这还是晏回当年读史书时知道前朝哀帝就是被侍寝的妃子用一根毒簪刺入喉,当场暴毙的。想到这点,他就寻思着这簪尖上会不会沾着毒血一类的东西。
  管事忙叫人取了个碗来,碗里盛了些清水,将簪子横放了进去。这两根簪子份量挺足,顶上最粗的地方足有小指尖那么粗,到时候把这碗水给太医查验,便能知道簪尖上有没有沾着毒。
  谁知两根簪子一齐齐入水,却一根沉了下去,一根浮在了水面,还有一丝丝血迹沿着顶上团花的边缝渗了出来,晕开在水里了。
  晏回眉锋一厉,忙说:“捞出来!里头有机关。”
  份量这么足的金簪入水该沉才对,管事公公捞起浮在水面的那根簪子擦净了水,小心捏着顶上的团花拔了拔,纹丝不动。他又左右拧了一下,往右侧时拧动了,里头又是个中空的,竟是一圈圈的螺纹旋在一起的,还有一股子难闻的血锈味。
  又去查了金镯和珥珰,这两样都没有问题,就金锭和簪子是中空的。
  等到太医一验看,面色沉沉:“金锭里藏着的药丸子是一种奇毒,叫鬼招命,这毒无色无味,混在水里或饭食里服下,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半日就要毙命,只要中了招,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晏回心口一阵扑腾,又一次地感慨宛宛真是有大福的。毒丸都已经带入了宫,若是那嬷嬷每日近身伺候,想要找个下手的机会怕是不难。万幸宛宛因为嫌她们三人唠叨,装着头疼把人调离了跟前。
  他又问:“那簪子里藏着的毒血是何用?”
  太医摇摇头:“毒血只剩一点了,没法验看。若是老臣所料不错,这应该是病鼠身上的毒血,拿簪尖蘸着毒血刺破体肤,便能患上鼠疫。”
  总算挖出了一条线索,实在是不容易。鼠疫和谋害皇嗣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抓人便不能大张旗鼓地去,于是晏回趁夜去平定侯府抓人去了。
  平定侯的宅子不大,甚至连京城几个富商之家都比不过,只因为这不是个正经的爵位。
  当年靖南事变之时,太上皇正是年轻气盛,率兵亲自平叛去了,谁曾想中途被敌军围困,还中了箭伤,得亏一个小将率八百兵赶来救了他一命。太上皇感念其恩,回京之后给封了个侯爵,就是这个平定侯了。
  羽林卫悄无声息地把整个府邸给围了,正在逗孙子的平定侯大惊失色,把陛下请去正厅的一路上趔趄了好几下,被家丁扶着才能走稳。听陛下略略提了两句,还当是儿媳送进宫的东西有什么不合适的,忙让下人把儿子儿媳唤来了。
  他家的少夫人没见过这等阵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求陛下明鉴,民妇从来没有往宫里送过东西。我记得清清楚楚,今年中秋节前后民妇只给娘家人和几个妯娌送了礼。”
  “没有别的?”
  少夫人咬了咬下唇,又说:“素闻陛下最忌讳结党营私,给相公几个同僚家里送的都是月饼,在通宝斋买的,再没有别的了。”
  晏回听得皱眉:“可长乐宫管事手中还有你随礼递进宫的帖子,这又怎么说?”
  少夫人连连摇头:“去年两位嬷嬷给我安完胎,民妇感激不尽,生下致儿时便给了厚礼,她们劳心劳力,我给了银子,这就算是两清了。说句不好听的,今年中秋时我连亲眷之间走动尚且顾不迭,哪能记得给两个奴才送礼?何况一个金锭为五两,四个金锭就是二十两金,另有金簪金镯金珥珰等物,这更是不可能的啊!民妇尚未掌家,哪里能不经老夫人拿得出这么些东西?”
  晏回心下恍然,先前他只顾着这条线索就直奔平定侯府来拿人了,还没顾得上往细里想。这会儿想想确实如此,二十两金为二百两银,不是普通的官家妇人能拿出来的。
  “会不会……是被别人冒名顶替了?”少夫人念及此处,眼前一黑,颤着声说:“民妇一向深居简出,顶多跟几个妯娌起些口角,却从没与别人结过仇,这是谁要害我?”
  平定侯抬眼瞧了瞧,只见陛下脸色难看得能滴出水来,虽不知这回送入宫的礼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却也知道自家是摊上事了。平定侯磕了个头沉声道:“臣一向安分守己,这背后之人狼子野心,竟冒名顶替我家送礼入宫,这栽赃陷害的手段实在高明,求陛下明鉴!”
  晏回听得心里发寒:这根本不是为了栽赃陷害他家,而是要借这个名义害宛宛和孩子。事已至此又断了线索,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晏回只得起身告辞。
  平定侯送着他出了门,有些好奇送进宫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只是陛下表情难看,他终究没敢开口。
  晏回坐上回宫的马车,思绪沉沉,当日送礼入宫的奴才拿着平定侯家少夫人的拜帖,把礼物及拜帖交给了顺贞门的侍卫,等到长乐宫的管事去宫门口接到手,这便离去了。宫门的侍卫把两份礼查一遍,看里头没有刀剑利器就放了行;长乐宫的管事又查了一遍,也没瞧出其中蹊跷,害人的东西轻轻巧巧就进了长乐宫。
  以少夫人的名义捏造一张帖子,就能扮作平定侯府的人,谁也不知道送礼的究竟是谁。
  晏回深深吸了口气,背后之人心细如发,竟连后招都准备好了。
  费了一晚上心神,连晚膳都没顾上吃,还以为抓到了幕后真凶,谁知只得了这么个结果。晏回心累得很,进寝宫时还在门前站了片刻功夫,待满脸惫倦消下去,笑着进了屋。
  谁知这刚进门就听到俩孩子的哭声,声音比刚生下那会儿响亮多了,站在外屋就听得清清楚楚的。晏回还没从先前的事里缓过劲来,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贼人还有后招,忙抬脚入了内室。
  唐宛宛看见他好像看见了救星似的,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就急急上前了,“陛下可算是回来了!他俩不喝奶,还一个劲儿地哭,你快哄哄,我是没法子了。”
  “你……是不是欺负他俩了?”晏回狐疑问。
  “我没有啊!”唐宛宛无力地辩解:“我是亲娘啊,怎么会欺负孩子呢?”
  她要是被冤枉了,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应该是气鼓鼓瞪他一眼,或者拿手里的拨浪鼓砸他一下。晏回笑了两声,又问:“真没有?”
  “其实,也不算是欺负……”唐宛宛吞吞吐吐说完这句,又红着脸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今天……咳……胸口涨,我娘说得给孩子喂喂奶才能好,晌午时好好地喂完了,有点疼,还能忍。可晚上再喂奶的时候他俩可使劲了,疼死我了!”
  “医女说是不下奶,要想喂孩子得多喝点补汤才行,我就让嬷嬷抱开了。可他俩不知道怎么的,死活不让嬷嬷喂,就一直哭一直哭,这个停了那个接上,怎么哄都哄不好!一定要我喂才行!”唐宛宛作崩溃状:“可我就是疼呀!”
  听了宛宛的话,晏回下腹微紧,一股子燥热窜遍了全身,勉强抑制了两分,才说:“可见孩子是跟你亲。”
  他既心疼宛宛又心疼孩子,可两相比起来,晏回看重哪个自不必说,怎么也舍不得让宛宛疼。
  于是晏回很没良心地笑了笑:“不喝奶说明不饿,饿一会儿就行了。让嬷嬷一人一个抱走,别俩孩子聚在一块儿哭。”
  第80章 乳名
  俩孩子被奶嬷嬷抱出内室, 在外屋哄得不哭了,又洗净了脸才抱回住处去。唐宛宛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乐了:“真的不哭了哎, 合着他俩专门折腾我的,还是陛下有法子。”
  晏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心思早跑到了别处去。他将人仔仔细细打量过一遍, 宛宛坐月子时下床少,吃喝上头又可劲地补, 这些天把气色养回来了,身段也比以前丰腴了, 当真是甚妙。
  晏回拥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低声问:“现在还涨得厉害?”
  说话间, 抬手就要往她胸前碰,被唐宛宛先一步抓住了手,又羞又恼地摇摇头:“不涨了, 一点都不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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