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夜流年故意推了一下南宫寂寂:“听说这河里夜里会有美貌的桥姬来拉俊秀的公子入水,你进去试试?”
  所谓桥姬,就是因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满含怨恨从桥上投水而死的女子化成的厉鬼。
  “你这是谋杀亲夫!”
  南宫寂寂猛地被她推了一把,不曾提防,往旁边一偏,差点摔倒。幸好公孙青雨及时的扶住了他。他指着夜流年,故意斜着嘴,像个地痞一样摸了摸鼻子,愤愤的道。
  “对,你谋杀亲夫。”
  池泱泱跟着说了一句,撅起嘴扬着眉,一脸得意的看她。
  随后,两个人都看着公孙青雨,等他表态。
  “我……觉得……也是。”
  最后,在两个人期待的目光里,他极不情愿的吐出那一句,看见夜流年眼神里的无奈,赶忙装作在看天边的黑云。
  “谁有你这样的亲夫,那也真是不幸。”夜流年被三个人的表情逗笑,上前去凑近南宫寂寂的脸,仔细的端详着,“而且呀,你长的这么难看,估计就是你自己跳进去,桥姬也会把你送回来的。哈哈哈……”
  调侃着南宫寂寂,似乎因为见到了旧友之后心情大好,夜流年之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四个人说说笑笑的上了桥,好不热闹。
  趁着两年来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孔在自己眼前,趁着她心情大好,南宫寂寂冷不丁的凑上去亲了一下夜流年的唇。
  “南宫寂寂,你找死啊!”
  夜流年先是一愣,继而气得跳脚,立刻去追已经快速逃走的南宫寂寂。跑过柳夭夭身边时,不小心撞到了她。
  “抱歉。”
  停下脚步,夜流年立刻躬身致歉,再去寻找南宫寂寂,发现他也停下了身来,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而在那桥头,有一双手悄无声息的从水里伸出来,眼看要抓住南宫寂寂的脚踝,将他拉入水中。
  阴沉的天空里,夜流年的目光那一瞬间似刀光凌厉。她看着那双手,再看了看水中,抬起手来轻轻一挥,那水面上立刻泛起波纹。那双手仿佛感觉到上面那人的厉害,立刻缩回了手去。
  水面重归平静……
  南宫寂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扑闪着眼睛看着夜流年,眼睛在风里瞪得老大。夜流年不理会,转过头去重新看着柳夭夭。
  只是那一眼,夜流年的脸蓦然僵住,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柳夭夭似乎感受到了夜流年眼睛里的深意,觉得脊背发冷,竟话也不答,立时转身就走。
  夜流年也不去喊住她,就那样看着她柔弱的背影匆匆的消失。
  公孙青雨和池泱泱赶了上来,而柳夭夭手里的伞那时滚落在公孙青雨的脚边。公孙青雨躬身捡起那把伞,握在手里的一瞬,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暗暗的握紧了伞柄。
  “流年,你看什么呢?”
  池泱泱看夜流年眼神呆滞,走过来拉着她的袖子关切的询问。
  “没什么,只觉得那位姑娘似曾相识。”
  勉强的笑了一下,拂开池泱泱的手,夜流年察觉了公孙青雨捡起伞时一刹那的停顿,若无其事的向着南宫寂寂走去。
  公孙青雨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在看到柳夭夭背影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眼色瞬间变得森冷。他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夜流年,想要询问她柳夭夭的来历:“流年姑娘,方才那位……”
  “哎呀,下雨了。”
  “流年,快走!”可偏偏那时候,那场大雨如同了解夜流年的心事一般,及时的落了下来。南宫寂寂担心夜流年淋雨,快步跑过来,扯开公孙青雨的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宽大的袍袖遮在她的头顶,并用满含醋意的眼神瞪着公孙青雨:“请公孙公子对我娘子放尊重些。”
  “在下知道了。”
  公孙青雨对他□□裸的表达爱意无可奈何,只好淡淡的一笑,对着夜流年点点头,随着池泱泱往南宫寂寂的府中去了。
  “南宫,我有些重要的私事要去办,你先回府安顿泱泱他们住下。”仰起头来,看着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南宫寂寂,夜流年也伸出手去,替他遮挡住那急速掉落的雨滴,郑重其事的说着话:“大约一刻钟,我就会回来。”
  知道她一定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南宫寂寂并不问她的去向,点点头,替她拢了拢鬓角的发,追上了池泱泱和公孙青雨的脚步。
  告别了南宫寂寂,夜流年环顾四周——避雨的人们都已经离去,桥上空无一人。
  她眸色一冷,跳进了那河水里去,瞬间不见了人影。可她没有注意到,那时候公孙青雨正好回过头来,看到她跳入水中,眼角微颤。
  ☆、水下的世界
  “你们好大的胆子!!”
  在惜福桥下的深水中,是一片红绫铺就的世界,仿佛是谁等着有情人来娶自己回家。
  那敞开的宫门口有白衣的侍女守卫,个个貌美如花。
  一白衣女子面带薄纱,从水上飘然而落,稳稳的站在了宫门口。她怒气冲冲的走进门去,眼神冰冷的扫过众人,厉喝道。
  “主上息怒!”
  那些侍女一个个吓得浑身颤抖,赶忙跪在地上,垂着头齐齐一声。
  那女子直直走进去,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环顾四周,话语冰凉:“方才是谁?!竟敢在白日里对南宫动手,本王看你们是不想在这水下呆了!!”
  “主上,是小的鲁莽,不知那位是南宫公子,也不知主上在侧,请主上责罚!”
  一个侍女颤巍巍的跪着爬过来,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
  “罢了。”看那女子可怜的样子,也知她们在世时都是身世孤苦的人,那女子也不忍多加责备,冷冽的语气缓和下来,叮咛众人:“本王今日不罚你。但你们需谨记,这位南宫公子,你们不准碰!”
  “遵命。”
  底下的侍女们都不敢抬头,将身子躬得更低,回应这位高高在上的王者。
  “灵衣护法呢?这里一向是由她掌管,到如今这般没规矩,是她的失职,她该主动领罚才是!”
  见说了半天话,这领域的掌管者却迟迟未现身拜见,那位王者心中疑虑重重,便走下来,问跪在那里的侍女们。
  侍女们听到她问首领的去处,都互相看着摇头,不敢答话。
  “都不说话是要本王猜测不成?!!”
  那一个动作,王者心中明白了什么,冷眼瞧着这些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侍女,疾言厉色的道。
  “主上,护法她……”一看主上刚刚平息的怒火又升腾起来,刚才犯错的那位小巧的侍女胆子大了一些,咬着唇想了想,终究开了口:“一年前她爱上了一个书生,借尸还魂去找那书生去了。”
  “灵衣……灵衣……你是有多傻!”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王者的怒气更盛。她摇头叹息着,环顾这一片红色,满眼心疼,“他本就是个薄情郎,奈何桥上忘川河边他何曾有过半点犹豫!你……你……”
  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想起那薄情的男儿毫不犹豫的走下奈何桥,喝了忘川水,进入轮回投胎转世,根本不顾身后之人的追赶,她猛然握紧了拳头。一瞬间,那些红绫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彰显出王者此刻心中的愤怒。
  若不是当日自己身份掣肘,早就将那负心之人赶入畜生道,不能再世为人,断了灵衣的念想。
  到底,当时的一时心软,是为今日留下了祸患。她执念不忘,与心爱的人重逢,怎肯罢休?
  可灵衣,这一世的他,你可曾看清了?
  “主上息怒。”
  见王者白衣飘扬,侍女们知道此时她一定怒火中烧,纷纷颤抖着再次齐齐道,深怕王者一不高兴,让她们回到绫罗宫去。
  那里终年阴冷,适应了繁华人世的她们,已经无法忍受那样孤寂冰冷的日子。
  “幽冥域的规矩,尔等只能夜晚出没,避免与阴阳师和招魂使者交锋,都明白了?”见她们一个个怯生生的,害怕的眼神都颤抖着,王者不再逗留。一边吩咐着这些贪恋红尘的女子,一边冷眼一一的扫过她们的脸,“若让我再看到谁在白日里出没,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是,主上。”
  那白衣女子飘然而去,留下这红绫铺就的世界一片寂静。过了后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聚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主上好大的戾气,吓得我这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呢。”
  “谁说不是。那位南宫公子,是不是主上的心上人呐?”
  “莫要胡言乱语,主上最忌讳他人提起南宫公子的。你们以后都记住这位公子的容貌,千万不可惹他。”
  一位年长的侍女走上来,对方才那位犯了错的侍女叮嘱着,怜爱的抚摸她的头。这时,另外一位侍女扭着水蛇腰走过来,娇笑着捏了捏那女子的脸:“笑纭呀,你可知道,今日之事,是主上救了你呢。”
  “这是怎么说?”
  笑纭偏着头,十分的困惑。
  “你知道那位南宫公子是何等人?”
  方才那位桥姬美艳动人,回眸一笑叫人心神荡漾,她有些向往的看着水上因雨水滴落荡起的波光,仿佛陷入对南宫公子无限的遐想里。
  “我知道!他是青虚剑宗门下,传说是镜衣掌门最喜爱的弟子,有意让他接任掌门呢。青虚一派原本就是斩妖除魔的,何况是下一任掌门,肯定很厉害。”
  另一边,一个活泼些的侍女听到那句话,走上前来侃侃而谈。
  “你想想,你拉他下来,不是自寻死路?”
  那位水蛇腰的桥姬这时终于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嗔笑着指了指笑纭,抛了一个媚眼后离去。
  “看来,主上是个很好的人呢。”
  笑纭低着头,呢喃一句,却听到方才年长的那位桥姬淡然的笑语:“虽然主上看起来冷若冰霜,杀伐决断上面从不含糊。但是,对我们来说,她是最好的朋友。”
  听自己一向信任的姐姐那样说,笑纭桥姬仰起头来,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向往——那面纱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据说,她比灵衣桥姬还要美艳妖娆。那么,什么时候,可以看一看她的真面目呢?
  ☆、雨夜出行
  大雨不停歇的下着。
  即使到了夜里,也还是淅淅沥沥的不停。
  原本打算进城以后就开始追查人面树的事情,可偏偏下了这场大雨,让一切都无法继续。
  池泱泱打从进了南宫府,换下被雨打湿的衣衫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再也不肯出来了。南宫寂寂因为疲累,和夜流年说着话,竟然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夜流年看着那张俊秀的脸孔,有些微的恍惚。
  仿佛还是在十四岁之前的岁月,两个人在阎罗殿里过招练剑,修习术法。若是得到师父们允许的时候,就去鸣音寺里找狐狸爷爷,故意气得他将两个人赶出门去。两个人便开开心心的拉着手在枫林里玩一天,竟也不知道饿。回去以后,师父们看到两个孩子满脸满身的泥土,责备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哭笑不得。阎罗殿里总是传来欢声笑语,让那些大小鬼们都有些惊讶——阎罗大帝一向冷漠威严,那青虚掌门更是冷若冰霜,可自从有了这两个弟子,仿佛带来了春风,吹暖了这里的一切。
  十四岁之后的岁月里,自己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南宫寂寂。可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明白,岁月不可回首,往事不能回头。
  已经拖累了他这么多世,该是了断了前尘,放他安稳生活的时候。
  从往事里回神,夜流年低眉,眼眶竟有些湿了。她擦去眼角的泪,替南宫寂寂盖好了毯子,嘱咐侍女去煮姜汤。而后起身,走出门去。
  她原本也想去睡觉,可想着桥头的那一幕,袭来的困意全部烟消云散。走出门来,看到公孙青雨站在那开满槐花的廊下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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