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李思浅呆看着端木莲生,他居然跟她这样说话!他跟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她不懂?难道他是在教导她?难道……
  难道他以为她是个傻呵呵任事不懂的蠢丫头?所以他才问她婚期的事是不是委屈,担心她院里的丫头婆子是否多嘴,跟她说刚才那一番话?
  他不是说过,他娶的媳妇儿,要能护得住自己、护得住家人,难道他要娶她不是看中她有本事护得住自己和家人?
  那他为什么要娶她?
  端木莲生看着愣呵呵的李思浅,忍不住闷闷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气把李思浅叹的一颗心连跳了好几跳。
  他要娶她居然不是因为他有眼光!这太荒谬了。
  他到底为什么娶她?这是大事,非常要紧的大事,得弄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府上也有暗流?被我阿娘抹平了?”李思浅小心谨慎的试探了一句。
  端木莲生舒了口气,他就知道她不懂是因为没想过这些事,不是因为笨,刚才也不是没听懂,只是自己的话惊到她了,当年自己看到父亲那些事,不也曾经惊愕到根本不敢相信么。
  “这些事,哪家府上都有,你也不必多想。”也许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恐慌无助,端木莲生声音非常柔和。
  “嗯。”李思浅仔细盯着端木莲生脸上的神情,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他好象真是在教导她,这真是太奇怪了,他要娶的是有本事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媳妇,既然认为自己没这个本事,那他为什么要娶自己?
  李思浅绝不认为他喜欢她爱上她了,这不可能!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李思浅瞄着端木莲生继续试探,拖着声音,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达的明明白白,她阿娘那么能干,作为阿娘的女儿,她也会一样能干。
  端木莲生笑的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咳了一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那两位兄长象你阿爹吗?”
  “……”有这么说话的么!李思浅简直要愤怒了,不带这么堵人的!“有其母必有其女,说的是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大哥、二哥又不是跟在阿爹身边长大的,当然没法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思浅驳的很有道理,端木莲生赞赏的看着她笑道:“说的好!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以后跟在你阿娘身边,就要多多留心,多多习学。”
  果然!他看中的不是自己的能干,他根本就没看到自己的能干!亏太婆还夸他眼光好……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娶自己?因为自己漂亮?这更不可能,自己是长的不错,可跟林大娘子比还差得远呢,那到底因为什么?
  李思浅苦恼的看着端木莲生,他要娶她居然不是因为她的智慧能干,她的那些推测居然都是错的,那她准备的那些措施方法岂不是也都准备错了?
  李思浅翻来覆去想着这个为什么,想的都快魔症了。
  “别担心,只要以后多留心,再能多历练几次,就算不象你阿娘那样能干,也能差不多,你阿娘这样能干,也不是一蹴而就,也是这么一点点经历磨练过来的。”看着李思浅那一脸的苦恼,端木莲生柔声宽解。
  “我没担心。”这话倒说的很是那么回事,可惜文不对题,李思浅长叹了口气应了句,听说这位大帅打仗的风格是飘忽诡异,虚实难辨,看来不光打仗这样,人也这样!
  那她以后该怎么对他?照他的看法装傻卖痴?可这不是她的强项,再说也不能装一辈子不是!
  一点点扭转他的看法……他到底为什么娶她她都不知道,往哪边扭?这事,不说知已知彼,她至少要知道他非要结这桩婚姻的的原因吧,若是连人家的目的都不知道,她岂不成了只没头苍蝇,眼望光明却一头一接一头撞在玻璃上?
  怎么问他?直接问?那他能说吗?能说实话吗?怎么问他才能问出真正原因?旁敲侧击?他可不是小高,也不是二哥!他肯定比她聪明,这点自知之明她有!
  李思浅苦思无法,神情低落。
  端木莲生见她神情恹恹,只当她困乏了,双手撑住椅子扶手,拖泥带水慢慢腾腾站起来告辞:“天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我走了,若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和我说。”
  “好!”李思浅从一堆垫子中一跃而起准备送他出门。端木莲生却一个转身,往隔断院子和园子的那堵女儿墙过去。
  “门在那儿!”李思浅急忙指向垂花门,见端木莲生回头看她,忙又加了一句:“走大门吧,以后再来还是走大门好,你寻二哥不就行了?”
  端木莲生眉梢高高挑起,好半天才落下,一言没发,转身跃出女儿墙不见了。
  李思浅双手叉在腰上,闷了半晌才气哼哼跺脚回屋。
  第135章 巧
  端木莲生上了等在李府后园外的大车上,脸色渐渐沉郁阴冷。
  林氏狠毒险恶,心机太厉,时间长了,自己万一有个疏忽不查,她就得着了她的道儿,再说,内外有别,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
  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去猫耳胡同!”定了主意,端木莲生沉声吩咐了一句,黑山脸色微凛,答应一声,轻轻抖了个鞭花,两匹马调头去向猫耳胡同。
  清远侯没能撑进四月,临近三月底,一命呜呼,临死前上了道痛心疾首忏悔过往,并为嫡长孙郑桦请爵的折子,都知道清远侯这一两个月就没个清醒的时候,这折子竟写的哀婉动人、逻辑严密,真是神迹一般。
  自从田太太来了那一趟后,李思汶就那么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明不白的病着,可老清远侯丧事这件大事出了,她再这么闷在屋里不露头肯定不行。
  “勒啊!让你用力!用力!把它勒回去!”李思汶两手用死力撑着罗汉榻沿,叫的咬牙切齿,让正给她用薄绸缠压腹部的岫云用力再用力。
  岫云用力用的手发抖,“二奶奶,差不多了,不能再勒了,万一……”
  “闭嘴!把它勒回去!把它勒进去!勒进去!”李思汶突然发疯一样用力捶打着腹部,想要把隆起的腹部捶回去、压回去!
  岫云只累的胳膊酸软,只勒到再也勒不下去了,穿上孝服,李思汶隆起的小腹真就掩了个干净。
  李思汶的小腹掩的太干净了,林夫人皱了眉,垂眼思量了一会儿,一言没发,她要做的是维护住她的名声,至于旁的……何必多事呢。
  守灵这事,就是健壮的男子都能累脱了形,李思汶这几个月吃不香睡不好,耽思竭虑,身子早就是强弩之末,守到第二天傍晚,一轮举哀起,没等磕头起来,就两眼一黑,一头呛倒在地,眨眼功夫,裙子就被鲜血浸红了。
  她这几个月想尽办法落不掉的孽胎,在老清远侯灵前从她身子里流走了。
  郑桔躲在窗户底下,支着耳朵偷听林夫人和她母亲柳二太太说李思汶的‘病’,只听的郑桔激动的浑身发抖。
  怪不得她说她病了,又不肯让大夫诊脉,原来是怀上了孩子!怪不得!她就知道这中间有猫腻!她早该想到了!
  活该她流产!活该!流得好!最好血都流光!最好一病死了!死的越快越好!死了才干净!
  郑桔激动的屏着气退出来,一口气奔回灵堂,埋头伏在棺床旁草垫上,一句句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话‘……气血亏的厉害,一定要好好将养上半年一年的,若再有亏损,只怕后头生育上不易……’
  生育上不易……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郑桔只觉得心里一片光明,不易?最好是不生!这到手的机会,无论如何不能错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她既然不想生,那这辈子就别生了!
  郑桔打定主意,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装着如厕,悄悄溜出了灵堂。
  九月里二哥要成亲,十一月里她就要出嫁,李思浅一是忙,二是因为上一回见了端木莲生,也有了心思,三四月里的春光虽好,她也没心思出门到处闲逛。
  李思浅不出门,李思明倒是经常往城外跑,可他一门心思都在王幼仪身上,哪天出去、要去哪里,都是跟在王幼仪的车子后头随时变化,小高嘀咕李思明的无聊,可李思明不听他嘀咕不说,根本就不让他跟着,小高落了单,极是无聊,每天晃来晃去,到处打听稀奇好玩的事,看完热闹就去学给李思浅听。
  李思浅这里,姚章慧来的和小高差不多勤,多数时候,是李思浅坐在中间,捧着帐本子、画册子细细看她的嫁妆,姚章慧和小高隔着她,你来我往说的热闹。
  “你说什么?连珠贴?”李思浅耳朵挂了一句,放下画册子忙问了句。
  “是啊,就是连珠贴,你也听说过?那可是宝贝!”小高正说的眉飞色舞。
  “到底怎么回事?我刚才走神了,没听明白,你再细说一遍。”李思浅放下画册示意小高。
  “就是一个南越的商人,要处放话要收王公的法贴,多少钱都成,只求是真迹,前儿说是得了王公的连珠贴,可连找了几个人鉴定,有人说真的,有人说假的,南越商人就在摘星楼包了雅间,挂了那幅法贴,放了话,谁要是能断定这贴子是假的,且能指出这贴子假在哪儿,让人无可辩驳,他就付五千两银子,现银现付,头一天,摘星楼差点被人挤破了门,到第二天,人就少了,往后人越来越少,我也去看了,字写的不错!”
  李思浅‘噗’笑出声,“你断出真假了?”
  “肯定是假的!”小高答的斩钉截铁。
  “啊?为什么?”李思浅疑惑的看着小高,他知道连珠贴在她们家?二哥告诉他的?他和二哥什么时候关心过这种风雅的东西了?
  “明摆着么!”小高一脸的这事我懂,“那连珠贴失踪多少年了?肯定早就化灰了!王公的法贴存世那么少,谁家要是有个一张两张,不到抄家灭族的时候,谁肯拿出来?这东西,是他一个商户说收就能收到的?笑话!”
  “嗯!说的有道理!”李思浅竖拇指夸奖小高,小高眉头连挑,洋洋得意,姚章慧无语的瞥着他,李思浅转头看着姚章慧认真道:“我是真心夸奖他,小高这话完全依常理推测,非常有道理。”
  “你想赚这五千两银子不?”李思浅转头看着小高问道,小高眉毛高挑,连连点头,“白花花的银子,又取不伤廉,当然想要!谁不想要?银子这东西再多也不嫌多!”
  “那你去找大哥,大哥当年迷过王公贴,他见过真迹,认真临过几年,大哥的眼力你知道的,他指定一眼就能辨出真假,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真的?你早说啊!我走啦!赚了银子咱们平分!”小高跳起来就往外跑,赚银子是小事,要是能当场断了那贴子真假,这事太有意思,太露脸了!
  傍晚,小高和李思清一起进府,真抬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回来。
  第136章 意外之得
  “咦!真是假的?”李思浅明知故问,小高乐的哈哈笑:“阿浅你太厉害了!大哥一眼就看出了真假,一二三一说,那南越商人脸都青了,要说那南越人真让人佩服,那脸青成那样,抬手就让人给银子,眼皮都没眨!这还不算!”
  小高说的简直手舞足蹈了,“都断定是西贝货了,那南越人把法贴还了,竟然又给了那人一千两银子!一千两!现银!白花花一堆,这气度!啧啧!说是什么千金市马骨,还当场把收价提高了一倍,说是不在乎花多少银子,只求能收到一件两件王公真迹……”
  李思浅歪头看向大哥,李思清迎着她的目光微笑道:“那张是前朝黄大家的临贴,比真迹虽说略差,也是件珍贵物儿。”
  “假的就是假的!什么贵不贵的!阿浅,咱们挣了银子,老规矩!先敬五脏庙,这回挣的银子多,叫席面不够气派,我从摘星楼、樊楼、刘好手家,还有好几家,一家挑了两个大厨带回来……”小高一挥手,真挥进一队大厨,李思浅还好,姚章慧愕然瞪着那一队大厨和大厨后头挑着一挑挑工具、食材的二厨三厨,呆了。
  李思浅扫了一眼大厨们,看样子,祭完五脏腑,这银子就泼洒的差不多了。
  好在也没闹腾太晚,李思浅回到晚睛轩,刚进垂花门,就看到端木莲生坐在廊下,廊下和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摆着桌子椅子茶水点心,金橙和松绿垂手侍立在廊下,见李思浅进来,金橙不停的挤眼睛示意。
  “你怎么……”又来了三个字被李思浅吞了回去,换了个问句,“有事?”
  “嗯。”端木莲生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指着李思浅上次坐的位置吩咐:“坐!”
  他倒反客为主了!
  她不跟他计较,李思浅坐到那张已经放好坐垫的椅子上,摆手示意金橙不用手炉,端起茶捂在手里,看着端木莲生问道:“等多大会儿了?吃了饭没有?小高替摘星楼那个南越商人断了那张贴子的真假,赢了银子,请来了不少好厨子,你若还没吃饭,让二哥陪你吃点?大哥也在家。”
  “不用。”端木莲生话答的简短,语气却分外温和,“那张连珠贴上头的字,高宗业能认全吗?”
  “……”李思浅刚抿了口茶,差点喷出来,小高虽然学问差,也不至于连字都认不全吧?这人这是怎么说话呢?
  “你大哥熟悉王公书法?听说他见过连珠贴真迹?”端木莲生语气随和,目光神情却很郑重严肃。
  “听说?听谁说?”李思浅滑头的反问了一句,得先知道他这听说的出处。
  “今天在摘星楼,你大哥言下之意,当是见过真迹的。”
  “嗯,是见过。”听端木莲生这么说,李思浅极其干脆的点头承认,心里却泛起一个接一个怀疑的泡泡,今天他在摘星楼?不可能!要是他在,大哥不说,小高肯定一进门就怪叫上了,他要是不在,那他怎么知道大哥的言下之意?难道他这么关心这连珠贴真假的事,特意在摘星楼放了人看着?
  噢!对了,要买连珠贴的是南越人,他和南越打了这么些年,多关心关心南越人也算正常……
  “在哪儿见的?他知不知道这连珠贴如今收在何人手中?”李思浅纷飞的思绪被端木莲生一句话扯回来。
  “是你想要连珠贴?”这是李思浅头一个反应。
  端木莲生眼里都是惊讶,随既满眼笑意,他就知道她天性聪慧,不过是自小过于娇惯,平时懒散不使心而已,往后自己多用些心教导,这是块难得的璞玉……
  李思浅一句话脱口出来,顿时懊恼,看这样子,这南越商人也罢,连珠贴也好,这事肯定不简单,自己这会儿怎么了?吃的太饱撑着了?怎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呢!要知道,对面这人既不是大哥,也不是二哥!
  “不算想要,好奇罢了。”端木莲生略一踌躇,还是打了个马虎眼,她虽聪慧,可毕竟年纪小,又天真烂漫,有些事情,少知道一些对她更有好处。
  “既然不想要,那管它在谁手里呢!”李思浅打起太极,这贴子在她家收着,这事他以后总有知道的一天,不能实说,可也不能瞎说。
  端木莲生认真仔细的看着李思浅,她这些话,听着随意却滴水不漏,是无意而为,还是……
  “若能寻到连珠贴,确实能有不小的用处。”端木莲生改了口,若真能寻到王公真迹,对他的事确实事半功倍,而且,对她,他得一步步试着看看能不能信任。
  李思浅连眨了好几下眼,笑容灿烂:“真的?你早说啊!那我明天就去找阿娘,让她把连珠贴给我当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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