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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154节

  朱淑真也在学习的时间里大开眼界,她从来不知道,宗泽等人偶尔提出的生产与世界的关系,让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止如此,她还发现,王洋编写的《师语》之书,也开始在东京的大小书店上架。
  只是这书里全然不提引经、不据典,也不提孔孟,全书围绕一个利字议论国家,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如果是以前,这种不提三纲五常,反而揭露生产压迫的书籍必然是会被儒官们第一时间列为禁书,流传的被收回焚毁,只留下几本孤本,放入皇室的私藏之中,做为帝王之术来学习。
  但如今是赵士程当家做主,他当然不会去做这种事。
  这次,群臣的建议甚至都没有传给太子,就被张叔夜劝阻了:“大家想想,王洋本就是太子的熟悉之人,其书太子岂能不晓,既然太子不禁,咱们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这话立刻就招来反对,一名叫吕颐浩的官员忧心道:“太子自小学的便不是儒家,反而是道家与这不知哪来的杂家,这可如何是好?”
  张叔夜温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这是想说今上不是儒家,便得位不正?”
  吕颐浩一时被这话吓得脸色灰白,不由怒道:“一派胡言,本官不过是想为太子举荐一位座师罢了,你这老匹夫,竟发如此诛心之语,老夫与你有何仇怨?!”
  若不是有人拦着,他几乎想与张叔夜打一架。
  这次武斗的结果,就没有人再提禁不禁书这事,倒是给太子举荐找什么座师,引起了广泛讨论。
  如今是一个大师凋零的时代,王安石司马光这些都化成泥土了,张载二程更是早就没有了,有人提议要不然用程氏理学里的胡安国来当太子师?
  立刻有人反对,当初就是让二程去教了哲宗,结果二程不知变通,连十岁的哲宗折一枝杨柳都要教育,最后惹得哲宗对旧党心生怨恨,一上台就全废旧党,如今好不容易结束党争,万万不可再重演惨剧。
  这时有人提起了要不然选苏辙,这位可是硕果仅存的一位大家了。
  但立刻有人反对,这位年纪太大,今年都八十了,你敢让他走这么远的路过来么?
  争吵许久,都没有个结果。
  只是内容很快被送给太子知晓,后者一目十行看完后,吩咐左右:“以后这种东西,别送来了,浪费我一分钟。”
  ……
  就在赵士程专心处理改革王朝内务之时,三月底,辽东的陈行舟又来信了。
  赵士程收到信时就忍不住叹息,收这位舟儿的信就像开盲盒,他给你报的要么是好消息邀功,要么是坏消息求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打开后会高兴还是头痛。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一起收到。
  信里写的内容是,这三个月东北方的金人又开始和辽国讲和,两边都互相派遣了使者,情况还靠得住,但前去年辽国山前诸路大饥,干、显、宜、锦、兴中等路,每斗粟卖到了一几匹布的价格,庶民先削榆皮食之,继而人相食,活着的人把种粮都吃了,如今春天一来,便纷纷往辽东逃荒了。
  所以,这封信的大致内容还是“打钱”。
  陈行舟还在信里抱怨,辽国明明从大宋抢了大批钱财,却连一年都没有用到就花光了,去年他们用宋地搜刮的钱财聚集了一支大军,想要再去征伐金人,结果国中烽火连天,到处都是起义,根本没有办法去征金朝,耶律大石和萧干去年所有精力都花在平叛上了,连去大宋抢一把的时间都没有。
  陈行舟还在信里提起辽国攻破大宋的事情已经被金人知道了,金人对大宋非常嫌弃,但也活学活用,与辽国的和议里,对辽国,漫天要价,不但要求皇帝对阿骨打“事朕以兄,岁贡财物”,还要辽割让“上、中京、兴中府三路州县”,并“以亲王、公主、驸马、大臣子孙为质”送往五国城,还要辽国把这些条件以国书的形式告诉西夏大宋高丽,这才能得来和平。
  这条件过于挑衅了,带回这个条件的使臣差点被辽帝给斩了,但辽帝居然不敢一口回绝,而是派使臣去金国带着新的条件重新谈。
  而在这个时间里,金国已经正在整合沈州以北的治下土地,将俘虏、工匠们编入户籍,分发土地,不过东北边的大草甸子实在太难开垦,夏天蚊虫多,冬天硬如铁,他们的进度很慢。这些日子又全心全意过来骚扰辽东,他还重点强调了自己遇到了几次刺杀,手指上的伤口加起来足有半寸长,流了好多血,你以后一定要为我做主,讨回这笔血债……
  看到这里,赵士程不由得疑惑地比划了一下半寸有多长,反应过来是两厘米后,不由失笑。
  陈行舟还提起,在听说赵士程一脉成为皇帝后,辽东的王子屯里的宗室们发生了一次动荡,先帝皇子们组团攻击你兄长那一系,发生械斗,我高度重视,虽然很快处理了,但还是有人受伤,但是您放心,受伤的是先帝太子,整个宗室里大部分都是支持你兄长等人的,看起来先帝并不得人心。
  辽国现在越来越有亡国之相,如今局面下,天祚帝居然还在宠幸奸臣,搞宫斗。前两年南下咱们没有等他的大军入宋,他就重责了耶律淳,还降了耶律大石的职,耶律大石最近很想投奔他,被他拒绝了,因为担心被这家伙看出什么不对来。
  另外,他还听说最近东路诸州盗贼蜂起,掠民自随以食,他准备主动出击,去求那些被当贼匪当军粮的人,希望太子允许!
  同时他还在信里疯狂暗示,既然太子您都快上位了,那么多久打来辽东啊,他老陈、不,舟儿我都在这等了您十年了,只求您不要让我再等十年,舟儿青春有限,想多陪陪你……
  看完了这长长的书信,赵士程有些头痛地摸了摸太阳穴,这信一如往常,声情并茂,就是内容一如既往,满篇写着要钱。
  但舟儿啊,今时不同往日,钱没那么好给了啊!
  赵士程亲手给爱徒写回信,他如今已经是太子了,钱不能只用来供给基地和辽东啊,还要孵化新的产业园区,这工程可就大了。当初辽东一个崽儿,怎么喂都能喂饱,现在家大业大,花钱地方多了,你万万不能再如以前那样大手大脚,这次就算了,钱我给,但省点花,可要记得啊!
  写完这封信,投递出去时,赵士程是真心希望舟儿能记得的。
  但他也明白,无论如何,辽东的钱得给,他们钉在那里,辽国的苟延残喘时间就能大大延长,给大宋一个缓冲。要是没了辽国,金人现在要是分几路军南下,以如今河北那局面,东京城该被围还是被围,最多不被攻下而已。
  现在工坊和山水他们支配的钱,就相当于是他内库,可以随意动用,不需要户部批准。
  他现在在纠结另外一件事情。
  要不要花钱出海。
  不是他步子太大,也不是他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而是工业化和航海就是这样,需要时间孵化。种子越早种下去,收获得便越早,而种下去后,需要的是呵护,不去碰它,让它自然成长,急不来的。
  航海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要花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百年的时间一点点摸索记录航线,那要是一个岛一个岛地趟过,每个海岸线都要让小船放石头去测量,哪里有礁石,几月份是什么风,有多大,岛上有什么方位,都是要用人命去丈量,用岁月去记录,最后化一本厚厚的航海日志,做为一个家族的镇族之宝的。
  不存在那种你派一只船队,他们就一路无风无浪几万里,顺利到了顺利回的船队,那种会在梦里出现。
  所以这事必须越早做越好,而如今大宋的船可以说是天下最好的远洋海船,指望他们自己去探索新航道不现实,必须有国家长期支持。
  如果能组织一支船队,顺着洋流去到中美洲,找到土豆和玉米,带回一部分黄金,那么大宋的钱荒、粮荒和天灾都能得到缓解。
  另外南美的黄金白银还能积蓄出一笔工业化的初始资金,但这种事情,用国库的钱,必然会招来反对,可花他自己的钱,那就得砍一个手下的配给。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第211章 要记得啊
  赵士程当然不是要立刻开新地图, 他只是要抽一点资金,把航海事业往美洲的方向点一下,他并不是要培养船队, 而是悬赏囤积东南方向海域的海图。
  因为大宋的海运非常发达, 却缺少一样极为关键的东西——“探险船队”。
  这种以两三小船组成的船队战功赫赫,无论是非洲好望角, 还是美洲大陆, 又或者南北两极, 甚至土豆番薯橡胶都是由他们寻找带回, 当时西方的政府是有明文规定,只要带回了以前没有发现或者不认识的植物和航线, 就可以直接去政府领取巨额的奖励。
  所以,这些东西是真的得投, 因为探险这事,和儒家其实是相悖的, 如果不去投入,那么, 这片土地的人对安稳的本能渴求, 会让他们长年困守在这片土地之上。
  赵士程其实最想的是去占领日本的石见银矿,那个世界最大银矿立刻就能解决他的资金问题,但遗憾的是, 那个银矿是四百年后才被发现的, 他只知道名字却没有记过坐标, 就算去了那里, 他不可能找到, 因为矿是埋在土里的!
  再说如今日本的地名和后世的地名根本不一样, 在密州时他和东瀛的海商询问过了, 人家为了做生意,极为努力地收集了一年的消息,还是根本找不到“石见”这个地方。
  至于与印度东南亚一带的海贸,赵士程则一直都在扶持,如今广州已经有人前去蒲罗中也就是马六甲海峡那边定居开港口。
  但是海贸参与的家族极多,赵士程也不可能垄断所有利益,他只是用自己的商品在其中获利,除非他大举提高海关税收,否则,海商也只能等着他继续发展。
  赵士程拿着自己的财报看了半天,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太原城。
  韭菜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拿出来割一割了。
  他又打开一封信,这信也是辽东一起送来的。
  是五哥的信,信里,五哥很谦卑地表示,他在辽东过得很好,但下一辈孩子们的学业都耽误了,朝廷能不能向辽国交涉一下,让孩子们先回大宋……
  啊!
  赵士程摸着自己的良心,感觉到了痛,先前还听舟儿说,五哥在听说他当上太子后,经常去海边遥望,仿佛在等良人归来——唉,真太惨了,我可得写信给他定个回来的时间,让他安心才好。
  不过,先写给张克戬的信吧,这事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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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太原城。
  原本的重城如今人流寥寥,守城的士卒有些吊儿郎当,不时看向西南的方向,露出羡慕的目光。
  城外道路已经被夯平,铺上了沥青,车马行过,都十分平稳。
  顺着河边大道,可以看到城外修筑的一个个大仓库和简易码头,四月的汾河还是枯水期,左边袒露的河道被堆石拦住,许多力夫正背着河泥河沙,趁着枯水清理河道。
  “要我说,还是应该是在下游拦水筑坝,抬高水面,如此,河面宽阔,北上的煤、铁,送来便更容易了!”如今已经高升,成为太原府尹的张克戬正在桥上指点江山,俨然一番要干一场的模样。
  在他脚下,是一座离水面足有五丈高的大桥,桥孔上还有小孔,南北共计有三百米长,本来,修这种大桥,怎么也要十几二十年,但如今的太原,最不缺的是工匠和材料。
  一想到这,张克戬意气风发的脸上,更加骄傲了。
  前些年,在太子殿下的指点下,太原城的工坊们就地取材,将煤渣、煤灰、石膏和水泥混合,放在蒸汽机排出的蒸气室里定形,就做出了各种空心的大石砖,用来修桥、建房、做炉,都是神物,远胜去山中采石再拖出来。
  虽然的太子很看不上匠人们制出的蒸汽机,觉得这玩意太烧煤,但太原这地方,煤矿实在是太多了,而蒸汽机虽然耗煤,但这难不倒群聚于太原城的大小工匠们,既然改进不了机器,他们便想其它办法,比如蒸汽机除了用来抽水,还可以用余热做蒸气房,做煤砖、烧水。
  尤其是水泥坊,蒸汽机磨出来的泥灰,可比用石磨筛出来的强太多太多了。
  正是靠着这机器,太原这些年的工坊修得飞快,不但修工坊,也修了许多家宅子,整个太原新城,每年都在飞速扩大。先前的郡守很想修城墙将新城包起来,奈何城池扩展得太快,去年的规划,今年就要改,折腾了几次后,便无奈放弃,不再折腾了。
  如今的太原新城,建立在当年晋阳城的旧址上,已经超过了古代晋阳城的规模,张克戬原本还担心,朝廷为会不因此干涉新城的修筑——毕竟当年焚毁晋阳,就是为了拔去此地龙脉。
  但这种担心在知道公子成功将先帝处理后,就立刻灰飞烟灭,张克戬第一时间联系了整个河北路的熟悉的军中大吏们,一起去拥戴赵仲湜黄袍加身,可以说,提供了整个西北军需的太原城和他,才是这次西军们迅速达成一致的关键。
  当然,这事他只和当今的太子殿下提了提,绝对没有要去当今陛下面前邀功的意思。
  张克戬在心里打着算盘,以他这次大功,太子殿下怎么着,也得给他再拔一笔款,让他把这大坝修起来吧?
  而这时,他收到了京城来信。
  信是鸽子送来的,带鸽子一齐送到了桥上的张府尹手上。
  太原尹面露喜色,挥退左右,熟练地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小米,喂给了辛苦飞来的咕咕,他则就着夕阳,慢条斯理折开纸条,仿佛品尝美味一般,细细地品读起来。
  只是,才看了几行,张克戬便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凑近看了看。
  然后又对着天空照了照,看是不是有什么隐语,不是太子的本意。
  但很可惜,并没有。
  张克戬反复看了几遍内容,面沉如水,轻轻磨了磨牙齿。
  信里,太子殿下不但没有再给太原拨款的意思,反而暗示他,扩建矿山的事情允许,但修堤坝的事情先放放,如今朝廷财政紧张,建东京的工业区也需要钱,所以,最近,可能暂时不能给你财政的上的支柱了,另外,提拔你为西北六路总经制使,文书很快就会用快马送来,西路各军的补给,需要你想想办法,等回过头,不那么缺钱了,咱们就去把西夏给处理了好不好,可别多想,没有谁抢你的,这都是为了国家啊……
  所以,没有谁抢我的,那几个必然是没有被砍的。
  张克戬心中了然,辽东干系重大不能动,密州关系海运不能再动,能动的可不就他这个太原么,可怜他这里的才刚刚有起色,居然就要自力更生,真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克戬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他清楚太子殿下是一个公平且开明的主公,必是谁在他耳边进了谗言。
  但现在他头疼是,经制使站掌管西北诸路财务,但西北凋敝多年,这是让他一个人打两份工,希望他用太原的财赋,弥补一个西北诸路的财权啊,这可得好好想想法子,看怎么把太原的方法,推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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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东京城,提拔了一位新的手下进入高官行列,赵士程摸了摸良心,有些感慨。
  太原是他寄予厚望的重工业基地,铁的产量更是直接影响着人的生活,刀、农具、锅,这些东西都是百姓所必需,太原的产量虽然不错,但还远远不到供给天下的地步,但供应西北,努力一把,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原本给太原投入的补贴,当然是要用去东南海边做探险悬赏,这一部分钱是不能省的,如果能找来土豆和橡胶……尤其是橡胶,那么,挡在他面前的很多问题就能解决。
  不过那些都太远了,他现在不可能全力投入航海的事情里去,投一笔钱支持,已经是极限了,随后,他的所有心力,还是要放在经略国内事务中来。
  如今他手下工坊,原本一些藏着掖着、走精品路线的商品,在他的要求下,已经开始走量,其中翘楚,便是玻璃。
  玻璃制品最大的制约就是碱,现在格子玻璃窗户已经大量取代了王公贵族们的纱罗窗户,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各地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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