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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92节

  第120章 上梁很正
  陈行舟踏上北上的船, 是在七月底。
  王洋知道他的任务后,先是难过,然后便打起精神,表示支持好友北上干出一番大事业——其实不用说, 他也知道陈兄弟是不可能在他手下待太久的,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若不抓紧时间,岂非是蹉跎岁月?
  于是两人饮了一番送行酒后,王洋拉着朋友在码头叮咛万嘱咐,谈起了以前,说起以后, 等得过来取货的郭药师很是不满,嫌弃了两人矫情得太过矫情, 暗搓搓刺了几句,这才分开两人,让陈行舟上了大海船。
  王洋则在码头看着孤帆远影碧空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还教导不出陈兄这样的弟子, 别的不说, 小师尊教导出来的人物,真的与众不同, 想来应该是小师尊教的东西,自己还未全然融会贯通,得等些日子,才能帮师尊培养出大批可造之材。
  ……
  辽国。
  天祚帝自继位以来, 每年巡游打猎, 非常规律, 每年到了正月, 就去东北的鸭子河钩鱼。
  到了二月,就去靠近春州的大鱼泺打猎。
  到了夏季六月,就去西边散水原避暑。
  至秋七月,去西边的黑岭打大雁。
  冬十月,就去草原的祖陵,附近的巫闾山打猎。
  第二年春天,又去鸭子河……
  所以,只要按以上路线,找到他的行帐并不难。
  如今的他,正在去西边的路上,绵长的车马和行帐,都是显眼的存在,沿途州府,也早就准备好了物资,该上贡的上贡,该给交粮的交粮。
  当然,就算在旅游途中,皇子的课业也是少不了的。
  巨大的帐篷里,几个少年从大到小,正在写契丹语,但抄着并不认真,一个个都在打哈欠。
  一名十六七岁,衣着华贵,所带扳指、猎弓皆不凡的契丹少年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他坐立不安,目光不禁飘向帐门,从毡帽到一头的辫子,都充满了出门的渴望。
  “梁王可是有不懂之处?”教书的契丹老者问道。
  “这契丹文又用不着,写什么契丹文啊。”少年抱怨道,“朝廷的诏书,科举考试,还有那些白居易大苏的诗词,不都是汉文么,我们学个论语,是不是还要转成契丹文,再学啊?”
  他父皇还真是能打他七寸,明知道他最不喜欢学这些了。
  旁边的七岁的小孩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谁让你又放了那些贼人呢,他们偷了官粮,你不罚就算了,还给他们钱。”
  少年怒视了弟弟一眼,不悦道:“你知不知道今年上京道遭灾了,有多少人吃不起米,如今一只羊连两斗粟换不出来,让他们赔,不是逼他们去死么?”
  小孩皱起了眉头,不解道:“可是他们偷走了官粮,你不罚,他们以后还会来偷的。”
  少年断然道:“那就当是我给他们的救济!”
  剩下两个五岁和六岁的孩子看着这两个吵,都翻了白眼,继续抄书写字。
  又写了一会,少年终于忍不住了:“我出去透透气,回来再写。”
  说着,也不管别人劝阻,出门上马,就是一路急奔,几名护卫也急忙跟上。
  没走多久,便看到有两个人,正恭敬地在萧奉先门前候着,手里捧着两个楠木盒子,估计是送礼来的,如今虽是八月,却烈日依然毒辣,那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汗湿。
  耶律雅里看着那长得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的男子颇为瘦弱,便亲随送了个水囊过去。
  那男子有些惊讶,拿到水囊后,看着对面骄傲如公鸡一般的少年,恭敬地表示了谢意。
  耶律雅里不在意地挥挥手,继续去打猎了。
  他的打猎杀技术极好,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打了一只大黄羊,本想再战,但天色已晚,就回自家营帐去了,回去的路上,他又见到了那名去找萧奉先的青年。
  属下回复,说那人是来表示感谢的,已经等了他半个时辰了。
  耶律雅里本来想让人把他赶走——作为皇长子,想要接近他的人太多了,但一想到父亲让他写一百张祖训,他心中一动,又让人把他招来。
  “你叫什么,哪里人?”耶律雅里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坐椅上,翘起腿,随意问道。
  “回禀梁王,在下是辽东人,姓陈名行舟,特来至谢。”那青年恭敬道。
  “我也不要你什么谢,听说你们汉人擅长模仿笔记,来,你照这个抄一遍。”他拿出几张纸。
  陈行舟应是,拿着那张祖训,抄出的小字整齐得宛如印刷本一般,让耶律雅里大失所望,让他离开了,至于这人送的是什么礼物,他完全没有理会。
  ……
  陈行舟走出行帐,郭药师正在帐篷里等他。
  “你怎么去找那小孩了,”郭药师蹲在火堆边,看着罐子里的滚水,抱怨道,“我听说,那位不被皇帝喜欢,而且萧奉先也敌视他,要找也是找萧奉先的外甥,五皇子耶律定啊。”
  “你小声些。”陈行舟出帐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道,“这粱王一看就很好骗,且不惹辽帝观注,那耶律定有萧奉先兄弟看着,又才七岁,能当什么事?”
  郭药师伸了伸头,不解地道:“好骗?”
  陈行舟微微一笑:“头下堡这事,萧奉先已经帮我们去做了,但我看其人,贪得无厌,咱们得多加一注。”
  郭药师眨巴着眼睛:“我不懂……这梁王,不是萧奉先的敌人么?”
  夺嫡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价可讲,真的不会把他们这两人栽进去吗?
  陈行舟轻声解释道:“我已经打听过了,这耶律雅里差一点成为太子,但因为生性太过仁慈,被辽帝不喜,但就算如此,还是封为梁王,许他设立禁卫,加太保,这样的皇子,在辽帝身边,萧奉先必然敌视。”
  郭药师还是没懂,用求知的眼光看着他。
  陈行舟低声问:“你觉得,比起咱们送些奇珍,如果能让耶律雅里就藩,出任东京留守,那就等去失去了继承权,远离中枢,你说,萧奉先是会高兴,还是会生气?”
  郭药师恍然大悟,东京虽然是辽国五京之一,但却相比于中京、上京、南京这些膏腴之地,辽东之地混乱又难以治理,又有女直与渤海遗民,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能用东京留守除去一个大敌,萧奉先怎么可能不愿意?
  可是……
  “萧奉先怎么可能信任咱们两个陌生人?”郭药师又有了新的迷惑。
  “所以,需要我们想办法,”陈行舟轻声道,“头下堡易得,但那不过三五里地,民户稀少,如果能拉拢到耶律雅里,一两年内,咱们所得,必然不会输给新镇。”
  郭药师有些犹疑:“这,风险有些大啊……”
  陈行舟怂恿道:“这萧奉先一看就是贪得无厌之辈,若是依靠他,必然会被反复勒索,咱们给了三件珍宝,他却直接扣下,想自己献给辽帝,若不是我见机的快,说东西都可以送给他,只要有个头下堡就行,没准就要杀人越货了。这种人,和他交易,咱们挣的过么?”
  郭药师被说中了软肋,他们先走的是萧奉先管家的路子,在一番折腾后,终于见到他本人,本以为成功了,又被他勒索了一番,想要更多珍玩。
  “那你说,该怎么做?”郭药师有些无语道。
  陈行舟缓缓道:“你知道么,那个叫耶律雅里的少年,很孤独。”
  郭药师:“???”
  陈行舟微微勾起唇角:“他做过很多事情,得到的只有批评,包括他的父亲,也觉得他懦弱。他想减轻赋税,却又被父亲反对,想要帮助别人,却又找不对办法,他想找人说话,却没有人懂他。”
  这种感觉,必然是很难受,甚至对自己产生质疑,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郭药师越加茫然。
  “他很善良,有自己的坚持,”陈行舟想着打听到的一些信息,神色越发从容:“有时候,尊重与理解,才是人最需要的,他找不到出路,而我,却可以帮助他。”
  郭药师听不懂,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火堆旁边,他还是觉得莫名发冷,手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样的人,会成为我们的同伴,”陈行舟轻声道,“也许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但,至少,努力过,人生才不算白活。”
  郭药师终于怒了,他啐了一口,大声道:“我老郭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你想怎么办,我听你的就是!”
  陈行舟要的就是这话,他拍拍这壮汉的肩膀:“那就多谢了。”
  郭药师摇头:“谢什么,我看你将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你到时念点旧情,别骗到我头上就是了。”
  唉,还是王先生善良,怎么和他一起北上的,不是王先生呢?
  陈行舟拿出木碗,舀起陶罐里的粟米,笑道:“看你说的,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啊。”
  郭药师只觉得一阵恶寒,摇了摇头,自己端了一碗,猛吹两口,便喝了起来。
  陈行舟则看向帐外,他拿起木勺,轻轻吹了一口粥水,构思着要用什么办法打动那位皇子。
  虽然小公子将他北放,但他能支配的钱财,却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尤其是新镇的仓库,对他是完全开放,可以随意支取。
  这样的机会,他为什么要从一处小坞堡开始?
  公子可以说过,想要做大事,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位耶律皇子,很明显就算是一支力量。
  而且,他想要救灾?那巧了不是?
  辽河以东,沃泽千里,若是能种上两季水稻,必能解大辽饥馑,而且按郭药师的说法,辽泽之中,野物凡多,偶尔还有鲲鱼于外海出没,其长有十丈,若能射杀一只,不比杀些野羊野狼更有挑战么?
  而且,若是不做出一些功绩,怎么能让你的父王理解你的心意,从而支持你呢?
  不如请就东京……
  嗯,有点太直白了,最好再婉转一点,不如就无意中提起自己的理想,这次目的,就是想开发辽泽,让天下再无饥馑,然后勾起他的兴趣,再往下谈。
  要让他觉得,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做的……
  嗯?
  怎么有点像小公子给我画的饼?
  没关系,小公子可是能把饼做好的奇人,还以学得不少东西,跟随他,不吃亏!
  陈行舟甚至隐隐觉得,也许在学习小公子的知识这事上,或许自己,比王符渤兄更有悟性……
  想到这,他构思计划地越发地认真起来。
  第121章 大家都很忙
  过了一天, 耶律雅里收到了那个叫陈行舟的辽东人送的礼物。
  是一件很精美的锻刀,听说是从东瀛寻来的,做为皇子, 耶律雅里见过的神兵无数,当然不会在意, 只是看他上边镶嵌的几个透明的漂亮宝石, 就知道这是个华而不实的玩意。
  他把玩了几下, 然后发现一点不对, 刀柄居然是活动的?
  这让他很是好奇,于是用了点力气,拔下了刀柄, 发现其中是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装刀的匣子里另有玄机, 那才是真正的礼物。
  这套路有点稀奇,耶律雅里来了兴趣,立刻找到那匣子, 一番折腾后打开, 发现夹层里居然是他昨天让这人抄的契丹语祖训——这内容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纸的笔记已经不是原来工整如印书的文字,而是和他那狗爬字别无二致、甚至连零星的修改墨迹都颇得自己三味的模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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