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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

  朱元璋的确很关心儿子,开口便是问道:“那宫殿中可还有别的异处?”
  陆长亭当然不敢将话说满了,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不好说。”他丝毫没有为自己说了句废话而感觉到惶恐。
  之前朱元璋便对陆长亭外表气度很有好感,之后虽然误会他是个绣花枕头,但等到误会解清之后,朱元璋心底的好感便更是层层拔高,因而此时朱元璋对他,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哪怕听见他如此回答,也只当是陆长亭性子谨慎不敢妄言,而不会觉得是陆长亭本事微末,这才无法察觉。
  “无事,一日瞧不出,那便多花几日。”现在拔出了一个来,朱元璋心底已然大定,至少比之前那群人忙忙碌碌,却什么都寻不到也好。
  陆长亭也差不多猜出了朱元璋的心思。
  洪武帝现在应当是要先从柳氏下手,从她身上搜罗出更多的讯息吧?这事光靠柳氏一人之力,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遂才是,想来背后还有主使,或是同谋。
  看来这下锦衣卫派上用场了!
  虽说是初设的锦衣卫,但严刑拷打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并不生疏吧,要想从柳氏身上问出东西来,应该是不难的。想到这里,陆长亭便未再往下想了,反正这些都该是洪武帝去操心的事了,总之不会再被有心人怪到朱樉身上就是了。
  “你年纪轻,却很有本事,你是何地人士?可曾想过入当地的阴阳学?”朱元璋问他。
  看似关怀欣赏的话,却并不足以让陆长亭激动起来,陆长亭很清楚,这些不过是朱元璋随口问上的一句罢了,就算他立了功,但他毕竟只是个风水师,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平民,自然不值得朱元璋挂心,也不可能得朱元璋立即一句,问他是否要入钦天监。
  “回皇上,北平人士,未入阴阳学,做个闲散的风水师很好。”陆长亭答得很干脆利落,不带半点刻意的谄媚。
  朱元璋对他识趣的姿态很是满意,道:“原是北平人士,此次老二便是去北平带他回来的?”
  朱樉点了点头,姿态大方。
  朱元璋此时却还不知道,陆长亭还住在他四儿子的王府上呢!
  “嗯,之后几日你便留在宫中吧,待到事情了结后,朕必然有重赏。”朱元璋见陆长亭很是靠谱,自然便不需要敲打了,于是很简单地以这段话作了结语。
  “是,草民谢过皇上。”陆长亭躬身道。
  朱元璋此时还惦记着别的事,当然不会再耗时间在这风水事上,他对朱樉道了句:“既然回来了,便好生歇息,莫要将自己累着了,和你大哥一样躺在床上。”
  “多谢父皇,儿臣知晓。”朱樉恭送着朱元璋出去了。
  朱樉和陆长亭一起并肩站在门外,看着朱元璋远去的身影,道:“父皇这般便是彻底消去我身上的嫌疑了。”
  “恭喜二哥。”陆长亭道。
  朱樉却是阴沉沉一笑,道:“没什么可恭喜的,这背后是谁存了害我的心思,我却还不知晓。”
  陆长亭闻言,倒也挺心疼朱樉的,从他们在太子妃处遭受的待遇,便可知晓,自从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后,朱樉身上背负了多少的猜忌……对于朱樉这样骄傲的人来说,肯定令他很是难以容忍。
  “此事就算二哥不动手,皇上也会查清楚的吧。”陆长亭压低声音道。
  一声低沉的“二哥”,顿时便让朱樉的心情好了许多。
  皇宫这么多人,却是比不上一个长亭啊……朱樉在心底轻叹一声。
  “今日歇在何处?”陆长亭好奇地道。
  “自然是与我一处。”朱樉说完没多久,便有太监前来,请陆长亭前去,朱樉蛮横地将那太监挡回去了,直接带着陆长亭跟着自己一块儿去住旧时皇子的宫殿了。
  一边和朱樉往那边走,陆长亭一边淡淡道:“怕是明日会有不少人,议论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了。”
  朱樉笑道:“哪里是来历不明的人,是议论这个本事高超的人!”有他在,他怎么会允许别人说了陆长亭的坏话?当初他对长亭说的话都还犹在耳边呢!他跟老四不一样,他会将长亭护得死死的!
  陆长亭淡淡一笑。若真是议论他的好本事,那钦天监的人,怕是该瞧他横竖都不顺眼了。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进入到了殿中。
  这时候殿中正安静得很,宫女太监们见秦王来了,顿时忙得不可开交,生怕出了半点差池,便被秦王怪罪到头上。
  待安置好后,陆长亭与朱樉一同进了屋子,扫视四周,却并未发现什么东西,一时间陆长亭有些失望。
  朱樉看出了他的失望,解释道:“许久未住,自然许多过往痕迹都没了。”这是在皇宫,宫女太监们自然最是勤快不过,当然是日日都会将屋子清扫干净,这时日一久,还能留下痕迹那就奇怪了。
  陆长亭原本还想瞧一瞧,那永乐大帝幼年时生活起居的地方呢!现在自然只有作罢。
  既然没了什么新鲜可探的,陆长亭便也只有洗漱一番,好生与朱樉休息在一处了的。当然,这晚同床共枕是难以避免了。原本陆长亭还觉得这样不大好,但是后头想一想,这皇宫他是初来乍到,确实不如老实待在朱樉身边的好,至少各方面都有了保障,而且跟着朱樉一起蹭一蹭亲王的待遇,那也是极好的。
  翌日晨起。
  宫女端着水进来的时候,打量了陆长亭好几眼,眼里满是好奇和惊异。
  陆长亭瞬间便知晓,看来这已经是传开了。
  其实能不传开吗?皇太子病倒的事牵动着整个皇宫啊,现在有人一来,便瞧出了太子病倒之事的起因,那如何能不引起皇宫震动?何况背后的洪武帝也有意放纵这样的发展,好使之消除秦王朱樉身上的流言呢?所以,这传开的速度自然就快了许多。
  朱樉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倒是引以为豪得很,还笑道:“长亭本该如此大放光彩!”朱樉心底更觉得老四将长亭送去校场的行为,实在是不可取了!依照长亭的本事,在应天府都是能闯下一番事业的,拘泥在北平王府中,又有何意思呢?
  这时候朱樉倒是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想将陆长亭拐到自己王府上去的。
  两人简单洗漱过后,用了饭,便再度往端本宫去了。
  只是今日不仅钦天监的人在,连太子妃也来了。
  当陆长亭和朱樉踏入到端本宫中后,站在里头的太子妃便立即转过了身,口中唤了声“秦王”,只是态度依旧冷淡,随后她便看向了陆长亭,而这时候她面上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
  “是陆公子吧?多谢陆公子了!”太子妃的口吻显得真诚了许多,并且紧接着她便为自己昨日的鲁莽道了歉:“昨日是我不识陆公子本事,这才说了胡话冒犯了陆公子,还请陆公子不要计较。”作为太子妃能放下身段来说这话,已经是分外难得了。陆长亭不由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太子曾有元妃常氏,乃是开国大将常遇春之女,正所谓将门虎女,也确实遗传了其父之风,颇为落落大方,而继妃吕氏父亲不过是太常寺卿吕本,陆长亭记得此人还曾经是元臣,投靠明朝后有过一段好日子,只是后头办事不力,经历了好一段波折,最后官位便定在了太常寺卿上,也就是管宗族祭祀的长官。两者相比,差距甚远。因而大多对吕氏的评价都是温文端庄。
  不过今日陆长亭倒是见识到了这女子的另一面。
  并非表面柔弱的女子,骨子里也是柔弱的。
  太子妃并不知晓陆长亭在打量她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现在她只着急于一件事,拜托陆长亭找出剩下的异处。
  太子妃不知道陆长亭在想什么,此时陆长亭也不知道朱樉在想什么。
  朱樉瞧着陆长亭望向太子妃时那专注的目光,心底咯噔一响,这长亭平日看不上任何女子,这不会一看……便看上了不该看上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为什么放心让二哥带长亭走,不仅是因为二哥能护他周全,还因为四哥知道,二哥嘴上说得厉害,但是真要有女子接近长亭,二哥也是会严防死守的……
  第106章
  朱樉张了张嘴正要出声, 陆长亭就收回目光掉头走了。
  陆长亭此时还记挂着正事呢,自然没太多闲心仔细去打量谁。毕竟这里很多人, 自这一次后, 后面都不会再遇见了。就说这太子妃,到朱标洪武二十五年病逝之后,便也会跟着殉葬, 而他等这次事件了结后,便会回到北平,等再到应天府来,便应当是朱棣杀过来的时候了,到那时, 钦天监的这些人怕是也换一波了……
  陆长亭将这些琐碎的思绪抛到脑后去,直接走向了皇太孙朱允炆的屋子。
  就在陆长亭走到门口的时候, 有人出声了。
  “陆公子不是惯会观气吗?怎么就不能一口气将整座端本宫的异处都瞧出来呢?这般故意藏着掖着, 难道是为了讨更多的好处?”这人虽然已经竭力压制口吻了,但还是透出了些许针锋相对的意味。
  此话一出,朱樉跟着太子妃都皱了眉。
  “是吗?”不待朱樉和太子妃开口,陡然便有一道低沉的嗓音插.入了进来, 众人对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闻言之时, 便忍不住浑身一颤, 纷纷转过身来,跪地呼道:“见过皇上!”
  太子妃对此倒是并不惊讶,只微微躬腰口称儿媳见礼。她在太子身边久了, 自然知晓洪武帝对太子的看重,洪武帝会亲自前来,并不奇怪。
  朱元璋此时沉着脸,目光锐利地看着跟前的人。
  朱元璋的年纪渐渐大了,连孙辈都有了,寻常时候都是慈眉善目的,但真到了这样的时刻,他的威势却是无人能及的,只消寻常一个眼神,便能将这些人吓得两腿发软。
  一时间端本宫内竟是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你,起来说说,你凭何指责他藏着掖着?”朱元璋直接点中了那青年。
  青年还以为洪武帝根本没注意到开口的人是谁,哪里知道一来便点中了他,他不由浑身一僵,他慢腾腾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道:“是、是他自己昨日说的,自己惯会观气的,一眼便瞧出了这屋子的不对,怎么便瞧不出其它的呢?草民也是疑心他欺瞒皇上,这才有此猜测……”
  都到这时候了,青年自然要聪明一些,推说都是为了皇上着想。
  陆长亭心下觉得好笑,不由看向了朱元璋。
  洪武帝又哪里是这样好糊弄的?他当然不会因青年这样一句话,便喜笑颜开地放过了他。
  朱元璋看向了陆长亭,淡淡道:“陆公子可要为自己辩解?”
  这时候太子妃也跟着朝他看了过来,目光带着惊疑不定之色。
  陆长亭在心底轻叹一声,这太子妃护短固然好,但这疑心病也着实重了些……
  不过陆长亭此时心下半点慌乱也无,从洪武帝方才说话的口吻,他就能听出来洪武帝的态度,并未对他起疑。当然,这也许是因着朱樉的原因,毕竟去怀疑儿子带回来的人,那和怀疑儿子有什么差别?
  “草民观气时,若是身旁有这样吵嚷的人在,便定然静不下心来,一口气观个到底。”陆长亭淡淡道。
  听他如此说话,朱樉忍不住笑了笑,果然是长亭的风格,怼谁都不会带迟疑一下的,但同时朱樉的心也微微悬了起来,他不知道父皇是否容得了长亭这般口吻。
  此时陆长亭还在继续往下道:“观气并非是一眼便能瞧出来的,昨日与皇上讲述发现过程的时候,草民也并未说自己一眼就发现了,只是听在旁人耳中,倒是显得很轻易一般。草民不过是自打走到端本宫外,便开始细细端详,待走进来以后,也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才得以窥见几分。没成想到,这居然也成为了别人怀疑草民的理由。”
  这话说罢,连太子妃都微微赧然了起来。而再看那青年已经低下了头,虽然辨不清面容,但是陆长亭猜测,他此时心底应当正在痛骂自己。
  但是痛骂又有什么用呢?从他开口那一刻开始,便注定结局了,谁让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妄自揣测一番,便敢攻击他人。”朱元璋厌恶地看了一眼青年。
  之前青年来的时候,朱元璋待他是温和的,但自从他们谁都找不出异处来之后,朱元璋待他们便没了当初的耐心,此时还不自量力地跳出来挑事,那便生生是送了错处到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朱元璋自然心头老大一阵不满。
  青年无意中对上朱元璋这一眼,登时浑身发软,差点就这样倒下去,口中只能讷讷道:“皇上……”
  朱元璋重新看向了陆长亭,问:“他既然冤枉了你,便是他有错,你欲如何处置他?”言下之意便是,这青年如何处置都听陆长亭的。
  那青年一听,这还了得?当即便吓得开始告饶了。
  “皇上,草民绝无恶意构陷之意啊!皇上……皇上!求皇上饶过草民吧,草民这也是为太子着想啊!”
  陆长亭的目光扫向了那青年。这人是典型的不到黄河不死心,方才都还能出言推脱,这会儿却是吓得面上发青,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面上,说不好下一刻便要涕泗横流。着实毫无风骨可言!
  这样瞧来,初时他身上展露出的沉稳,都不过是假象了。
  “那草民便斗胆了。”陆长亭道。
  朱元璋等着他往下说,他就等着瞧这陆长亭能如何斗胆。
  “请皇上将此人扔出去吧。”
  “扔?”朱元璋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字眼。
  “令两名侍卫将他举起来,扔到殿外,定要高高举起,重重扔下,那才叫扔。”陆长亭淡淡道。
  这青年是为太子之事而被寻来的,陆长亭当然不能开口便是将此人赶走,但就算是不赶走,他自也有法子整治他。被侍卫举着扔出去,想也知道什么面子里子都会被丢尽。而这个要求过分吗?不过分啊,只是让人将他赶出端本宫而已,还没说彻底将他从这次事件中驱逐出去呢。知道的人,只会说他心怀宽广,被人这般攻讦,眼看着还有洪武帝做主呢,他却满不在乎,只选择了这样的惩罚。
  这难道不是心怀宽广吗?
  谁会想到,这让那青年丢了多大的脸呢,谁会想到,要是真按照陆长亭说的这样扔出去,不说那青年会断肋骨,至少疼痛上几天是有的。
  朱元璋闻言,这才忍不住又将陆长亭扫了一眼,笑道:“好,那便依照你所言!”“来人!”
  “皇上!皇上饶命啊!”青年哪能不知道这会令自己多么丢脸呢?他顿时便慌乱了起来,甚至还从地上直起腰来,想要去抓朱元璋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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