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节

  许妈急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眼看到楼底下的两个女儿时,立刻扯着嗓子喊:“你俩怎么还干站着!赶紧好好劝劝你们弟弟啊。这种名声落在头上好听啊!”
  姐妹俩完全放弃了跟母亲继续沟通下去的打算。直到这个时候,她依然对被她侮辱谩骂的她们颐指气使。
  好多事情不是她不知道,好多道理不是她不懂得,而是这些她知道了懂得了,依然又怎样。
  许爸疲惫地阖了下眼睛,交代孩子们好好照顾好自己。他说不出口什么再让多多搬回家住的话了。起码在这里,小陈还能护着多多不受外人打扰。比起所谓的别有用心的人,最可怕的人应该是他们的生母吧。
  而这个人,必须由他来看管好。
  怎么办呢?他管不住妻子的话,妻子就永远有办法不断地去折腾孩子们。
  许爸临走之前,把老二拉到厨房里,跟她说了几句话。他叹了口气:“开过年你也十八周岁了。以后要怎么样,你得自己拿主意了。爸爸虽然不赞成你住在这边。但爸爸也不会要求你再搬回家去住了。算了,你照顾好自己,自己过得开心一点就好。”
  他苦笑了一声:“我倒是一辈子都循规蹈矩,什么都规规矩矩地来,也没见我过得多好啊。”
  许多看着父亲眉头紧锁的模样,突然间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凉与无尽的自责。曾经父亲是打算跟母亲离婚的。离婚之后,那时的父亲还有能力去组建新的家庭,拥有崭新的生活。是她的自私,拽着父亲,不肯让父亲离开。因为他们姐弟三人没有能力去应付母亲。
  她终究是自私的,为了让自己生活的更好,牺牲了父亲的幸福。
  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她脱口而出:“爸,你离婚吧。你不能一辈子都被拖着。”
  许爸摇了摇头:“算了吧,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我要是真离了婚不管她,以后她怎么活。她就是糊涂,糊涂了一辈子。我也不指望她能多清楚了。只要她不再惹出事情来就行。多多啊,爸爸知道说这话不应该。但是,爸爸还是想说一句,别恨你妈。她这辈子不容易,她自己不想,却还是稀里糊涂地把自己过成了这样。”
  许多抿了下嘴巴,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心。她唇角浮现出一朵虚弱的苦笑,摇摇头道:“其实我早就不恨我妈了。真的,爸爸,其实不仅是我,我姐还有我弟,我们都早就不恨我妈了。”
  没有了感情期待,哪里来的恨。
  许爸也听出了女儿的意思。他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算了吧。以后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隔一段时间回家来看看就好。”
  许多没有再劝说父亲。爸爸跟妈妈有感情,这种感情早就融为了亲情中的一部分,他割舍不掉。他们又何必强求。
  许爸走出厨房门的时候,看到一贯柔顺乖巧的大女儿倔强的小脸。他又叹了口气,跟老大道歉:“婧婧,是爸爸不好,没处理家里的事,反而让你接着受委屈了。”
  许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在儿子的无声目光的注视下,识相地闭上了嘴。
  许婧默了默,目光沉静地看着父亲:“爸爸,这跟你没关系。任何人都只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许爸面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感慨万千:“你们都是大姑娘了,以后事情自己拿主意吧。爸爸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不干涉。”
  江冠南在边上看着,原本想找他家小姐姐告状,说冯子昂吃光了他所有的饼干的事。这回,他这识相地噤声了,蹲下身默默摸着小黑黑的毛。小爷他心口痛,冯子昂实在太不要脸了。怎么可以把这么多饼干都吃完了呢。竟然一块都没给他留。小爷让他随便吃,真的只是客气客气而已,他怎么能真吃光呢。
  冯子昂站在边上,他一直盯着许妈。要是这个人再欺负许婧,他就真要不客气了。说他随便,看不起他也无所谓。但是她不能说许婧。如果说出身是他的原罪,那么许婧有什么错,她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第556章 敬酒
  许爸想带许妈回家去。
  许婧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她跟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口留父母吃了晚饭再回去。许爸没有拒绝。他觉得现在孩子们真的好像都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他们过来,感觉就像是做客一样。
  陈曦一直到快要傍晚的时候, 才从外地赶回来, 带了当地产的大闸蟹,上锅蒸了。
  许爸看了他一眼, 开口问:“家里有酒不?”
  陈曦连忙点头, 表示车上有酒。他从当地酒厂带回来的原浆, 原本准备明天给许爸送过去的。
  许爸摇摇头:“你给你爸带了就行,我的就不必了。今晚尝个味儿吧。”他瞅了眼一直沉默不语, 除了帮大女儿打下手外谁也不看的冯子昂, 点了点他,“你也喝两杯吧。”
  江冠南跃跃欲试, 表示他也可以一试。
  许爸笑了,点点头道:“喝就喝吧,少喝点儿。你年纪小。”
  江小爷有种被认证是个爷们的自豪感, 特别主动地催促陈曦去拿酒来。
  陈曦抬眼偷偷觑许爸的神色, 心头有些忐忑不安。他原本有点儿怕老丈人这就要直接将多多给接回家去了。哪知道,饭菜上桌,酒也开了以后。许爸自己动手给他满上, 吓得陈曦忙不迭地起身,连连说他来他来。
  许爸摇摇头,正色道:“这酒我敬你。以后凡事, 你跟多多要有商有量的,别随便置气。我就两个女儿,哪个都是宝贝。女儿不比儿子皮实,摔打个几次也没关系。女儿娇贵,别让她吃苦。这点,我做的不行。你别学我,跟你爸好好学学。”
  许妈原本一直干坐着一语不发,直到许宁喊她上桌,她才上桌。此时乍然听到丈夫这么说,她眼泪突的就涌出了眼眶。
  许爸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头脸要讲究了。笑话也在孩子们面前都闹的够多的了。人家都是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反正我是没能做好。怎么办呢,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要是还愿意过下去,那就过下去吧。你要是不乐意,有别的想头也没关系,我不逼你。”
  许妈嚎啕大哭起来,趴在桌上哭得伤心。
  餐桌上一片沉默,过了半晌,许爸才吩咐大女儿:“去,给你妈拿个毛巾过来。弄点儿热水,天冷。”
  三姐弟有点儿不习惯他们的爸爸这样的说话风格,面面相觑了一回。许婧站起了身,许多跟许宁也跟着,三人沉默地打了个温热的洗脸水,拧好了湿毛巾过来。许宁还拿了一包面纸,好给妈妈擦鼻涕眼泪。
  小黑黑觉察到了屋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它茫然地“呜呜”了两声,跟着许多从屋里到卫生间,又从卫生间跑了出来,而后绕着许爸的腿脚团团转。
  许爸叹了口气,看着小黑黑感慨:“时间多快啊。小狗那时候才那么一小团,现在都已经有老猫几个大了。这小东西啊,是长得最快的。一打眼的功夫,你不留神,它都长成你不认识的样子了。你要是还把它当成老样子,肯定就认错了。”
  许妈没能听明白丈夫的意有所指,她只是在儿子拿了面纸给她擦脸的时候,赌气地将脸扭到了一边。
  许宁放下了面纸,继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自己拿了个杯子,斟了一小杯酒,碰了碰他爸的杯子,哑着嗓子道:“爸,我也是个大人了。”
  说着,他一口干完了杯中酒,登时感觉一团火从胃里往上冒。少年郎愣是咬牙撑住了。
  江冠南目瞪口呆,他纠结地看看自己杯子里的酒,他竟然会不如小宁宁。冲动是魔鬼,他一口干掉一杯酒以后准备再来一杯,人刚站起来就天旋地转,直接瘫软在椅子上了。
  从酒下肚子到他晕乎乎,总共花了不到五分钟。吓得许多担心他是酒精过敏,感觉给他数呼吸脉搏听心率。许婧也着急地过来掰开他眼皮子看瞳孔大小。
  原本紧张凝滞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江冠南给带偏了画风。陈曦不得不皱着眉头将这小子给背上楼去。冯子昂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上去,却被许爸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许家三姐弟都跟着上了楼。他们嘴上嫌弃江冠南,各种埋汰这家伙,几年的时光处下来,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许多嫌恶地拿热毛巾给许宁帮他擦脸,鄙夷道:“好意思嚒,酒量比我还差。不会喝酒还要硬逞强。”
  许宁默默地看了眼二姐,心道,姐,他喝的那可是原浆,跟一杯米酒下肚就醉倒在床上的人,没有可比性。
  他脑袋也是晕乎乎,出房间的时候开始眼睛发花。陈曦有经验,见状赶紧把小舅子也扛回房间去。
  许多从弟弟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房门,叹了口气道:“真不明白,你们男人为什么那么爱逞强。不会喝不能喝不喝就是了,干嘛非得硬撑着。”
  陈曦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地点头:“就是,大部分男人都蠢得可怕。”
  许多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了。年轻人,你说话这么耿直,真的合适吗?
  许婧叹了口气,招呼他们:“你俩先下去吃饭吧。我在上面看着,这两人都没喝过酒,还不知道会不会吐呢。”
  许多没有勉强她姐。这会儿,她姐看到她妈估计还是自在不起来,倒不如避开的好。
  两人下了楼梯才发现,桌上又多了个快要醉倒的家伙。冯子昂脸上已经红彤彤,面色堪比许婧采了放在厨房准备做柿子饼的红柿子。他眼睛里头汪着水,瞬也不瞬地盯着许爸,接着往下喝。
  陈曦吓得不轻,冯子昂酒量相当之一般,上次醉成那个鬼样子就能看出来。这原浆酒半瓶都下去了,他这是要在这儿喝瘫下吗?
  许多捅捅陈曦,示意他赶紧想办法。她觉着冯子昂跟她爸之间气氛不对。亏得大姐在楼上房间看不到,不然这场景不知道还要变成这么样儿呢。
  哎,不对啊。冯子昂怎么样,跟她姐才没关系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陈曦打着哈哈上桌,在冯子昂伸手拿酒瓶的时候,他直接截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满上,然后顺势将酒瓶挪到了边上。他冲许爸露出个笑,语气亲热:“爸,我敬您。”
  许爸目光如水,沉沉地盯着他,直把陈曦看得心里直发毛,才端起酒杯。陈曦连忙道:“我一口闷,您随意。”
  看他喝完了一杯酒,许爸才微微沾了沾嘴唇,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以后酒少喝。你身子垮了,祸害的还是我女儿。”
  陈曦背上全是冷汗,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他见许爸有看冯子昂的意思,赶紧又倒了一杯茶送到许妈面前,笑道:“妈,我敬您跟爸一杯,您以茶代酒就好。”
  许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丈夫。许爸默默地盯着这二十岁的小伙子,微微颔首,示意他满上。
  另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也犹豫着要不要跟着敬他们一杯酒,被陈曦在桌子底下踩了下脚。行了,你这要是直接在饭桌上喝趴下了,还指望老丈人对你能有什么好印象。
  许爸看了眼这个冯子昂,没再说话。之前这小子就干看着他不说话,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倒酒。小陈那是装老实,这个小子那就是真的憨了。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管不了也不想管。这小伙子出身是不够光彩,可哪个人也不能在人家的光彩下面活一辈子。这次他们厂重组,跟他竞争副总的人还是标准的厂内子弟,亲爹是以前的建厂头号功臣呢。老子英雄怂货儿的也不在少数。
  冯家的这小子,以后混成什么样子,得看他自己。
  许爸喝了小半瓶酒,吃了一只大闸蟹,又被老二劝着喝了一大碗鱼头豆腐汤。
  大女儿一直到他们要告辞出门的时候才下楼,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许爸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婧婧啊,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以后要怎样做。爸爸都支持你。没事儿,不怕,不管怎么样,以后你总能回头,总还有个家可以让你回来。”
  许婧撇过头,咬住下嘴唇。她不想在父母面前落泪。她想自己勇敢地生活下去,不去依赖任何人。
  许爸没有再停留,只让陈曦送到了公交车站。因为大家都喝了酒,陈曦也不好开车送岳父岳母。许爸没让其他人送,就让陈曦跟冯子昂跟着。等到了车站,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行了吧,都回去吧。这以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看你们自己。我就一条,我家女儿不管做成什么样儿,都不需要外人来调理。”
  陈曦连忙表示,哪有哪有,多多好的很,调理他就好。
  许爸看了眼那个脸上还是醺醺然的青年,没有吱声。等到公交车到了,他挥挥手,带着妻子上车走了。
  许妈不晓得丈夫那些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没敢吱声,只能在心里头安慰自己,算了,一个锅配一个盖。这姓冯的小子自己就是小妇生的,没脸嫌弃老大吧。
  公交车站上,目送着车子远去的陈曦转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可以啦!小子哎,想不想喊一声老丈人啊?想的话就好好表现。”
  冯子昂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好为人师的陈曦还在传道受业解惑:“行了,你小子也就别装了。也不怕憋死你自己。我老实跟你说,我大姨姐真心特别受欢迎。别的不说,光我们高中想给她递情书的就好几拨。全靠我给你拦着的啊。下学期,许婧可就卫校毕业了啊。医学院的男的都如狼似虎。你想想看,许婧这么个小美女往里面一站,还不得抢的打起架来。”
  冯子昂就盯着陈曦看,一句话不说。
  陈曦摆摆手:“行行行,我懒得管你。反正你自己心里头要有数,别到时候错过了,再遗憾。”
  走到快院子门口时,冯子昂忽然开始扶着墙角吐了。这一回,把这醉汉给扶到家里去,累得陈曦大冷天的夜里都出了一身的汗。
  他把人往自己一楼的房间一丢,咬牙切齿。这混小子,他的房间,他的床,除了他家多多以外,还真没人敢碰呢。
  许婧下楼给冯子昂擦了一回脸,叹了口气,又上楼去了。
  许多赶紧跟着她姐,一直没敢吱声。她现在隐隐约约觉得她姐好像对冯子昂真的不太一样。可这小子是有女朋友的啊,也没听他说分。她姐要是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可惜许多不敢问。她怕自己不小心就伤害到了她姐的自尊心。她姐从来都没明说过,说不定就是自己想要默默消化掉这一段不知从何而起的感情。对了,冯子昂那个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上次在南丫岛吐成那样,是跟那个什么肤白貌美的大姑娘分了?
  要真是这样,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考察一下啊?可是这人要是跟她姐这样暧昧的时候,转头就去睡了别的姑娘。以后就算跟她姐在一起了,会不会老毛病又犯了?
  许多咬牙切齿地想,这长痛真不如短痛。回头让陈曦去好好盘问盘问冯子昂,他跟那个肤白貌美的大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是睡粉丝,分分钟怼死这个臭小子。大冬天扒光了,泼冷水,扔在大马路牙子上!
  怀揣着一颗熊熊热火的心,许多睡着了。第二天,她起晚了,匆匆吃了饭跟陈曦一块儿奔去学校拿会考通知跟准考证。下个月他们就得参加会考。得会考结束了,不参加高考的学生就等着拿高中毕业证便好。
  时隔快一年的时间,班上的同学终于又齐聚一堂。
  花姐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笑,感慨道:“眼看着就是两年半过去了,再一转眼,你们的高中时光就要结束了。不管是已经有保送资格的,还是正在准备保送考试的,或者是等着国外大学offer的,亦或者打算参加高考的,老师都祝福你们,将来能有锦绣前程。”
  大家都有些感慨唏嘘,时光匆匆岁月如梭,真如白驹过隙。好像高中刚开始时的军训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大家就要各奔东西。
  因为有很多人下学期基本上都不会再来学校,所以大家都趁着今天互相交换签名簿跟联系方式。许多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人还会再联系,但起码这一刻,大家都是真心的,真心地想要留下对彼此的祝福。
  中午班上同学出去聚餐,一直吃喝玩乐到下午两点多钟才散去。除了少数通过竞赛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同学以外,大部分人还在焦急地等待中,等着保送考试的机会,等着国外大学offer寄到的时候,等着参加高考。但这一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事,痛痛快快地吃喝玩乐,再最后肆意一回。
  他们一直到下午快四点钟才到的家。江冠南今天也去学校拿会考的通知了,家里只有许婧一个人。许多惊讶地问她姐:“冯子昂呢?不会还没睡醒吧。”
  许婧的眼皮有点儿肿,她淡声道:“他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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