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赵菁早已经看不下去,走到了外头大厅里来,丫鬟沏了上一辈普洱,赵菁就着喝了两口,眼看着午时就要过了,便起身向徐老太太告辞道:“回老太太,外头事情还有未安排妥当的,我这就先去了。太后娘娘记挂着府上的事情,昨儿派人来传了口谕,让奴婢今儿回宫一趟,一会儿便不专程来向老太太辞行了,明儿早上开了宫门,奴婢便回来。”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一个劲道:“好好,替老身多谢谢太后娘娘,若不是有她的恩典,我们家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徐老太太并没有念过书,这些场面上的话也说不好,赵菁明白她心里的意思,便笑着道:“太后娘娘心里还觉得愧疚,侯爷在外头为国征战,家里头夫人去了,都不能回来看上一眼,这都是为了大雍。太后娘娘还说,等侯爷回来,还要为侯爷物色一个好姑娘,好让武安侯府早些开枝散叶呢!”
  徐老太太一直拧着眉头,表情肃然的听着赵菁说话,谁知赵菁刚把这句话说完,老太太忽然就一脸担忧的张嘴问道:“太后娘娘的心意老身心领了,只求太后娘娘看在我们孤儿寡母可怜的份上,给找个身子骨结实些的姑娘吧!”
  这句话差点儿没把赵菁给逗乐了,可细细一想,老太太也确实愁在了点子上。要不是武安侯夫人身子骨娇弱,也不可能才过门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了。只是这话,又让她如何去跟太后娘娘说呢!
  看着徐老太太一脸期盼的样子,赵菁也难办了,只能笑着应道:“老太太别急,如今谈这事情还为时过早,将来少不得还是要让您老人家点头的。”
  ☆、第004章
  太后娘娘的永寿宫里,铺着旧年外邦进贡的羊毛毡子,靠着墙根一排的暖炉,将整个大殿薰得入春日一般。太后娘娘的气色,大约也因此越发红润了几分。
  赵菁行过了礼,将这几日武安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回禀了郑太后。她的眼神一直落在郑太后那无名指和小指上微微翘起的景泰蓝指套上,那指套稍稍一动,赵菁的心也就跟着提起一寸来。
  “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外头这些侯门公府的人情往来,比宫里头复杂多了,你既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去的人,哀家也索性让你出去经历经历,兴许将来对你也有些好处。”郑太后不紧不慢的开口,眉梢还带着一抹慈色,其实她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光景,先帝登基之后才入宫为妃,如今母以子贵,便当上了太后。
  “多谢太后娘娘一片苦心,奴婢感激不尽。”赵菁恭顺的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话,只等着太后吩咐。
  郑太后扫了一眼赵菁的穿着打扮,已是宫里的规制,知道她回来之前必定是已经先去过下处,换了衣裳的,心下也略宽慰,只开口道:“皇上也应该下学了,你去他那边服侍吧,今儿就不要出宫了,明儿再出去也是一样的。”
  赵菁福了福身子,脆生生的应了一句,正打算弓着身子退出门去,却听郑太后又冲着她道:“你这丫头,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成算?别的人要出宫,要么是家里人已经定下的亲事,要么也早有人托了各处的关系,求到了上头来,哀家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过就是一道懿旨的事情,将来出去了也有个着落,又体面又尊贵,可你怎么到如今还闷不做声的?”
  这话一下子就把赵菁给问住了。
  她原先闷不做声,是怕摄政王给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这原身子和摄政王到底有什么过节,可冲着每次瞧见他就不由自主产生的心理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小过节。
  可就在方才,这大殿的门口上,摄政王问的那几个问题,分明不就告诉了自己,你要从这儿走、往哪儿去,他心知肚明的。
  “奴婢没想着这些,只想着趁如今还算年轻,出去走走瞧瞧,也就不枉此生了。”
  郑太后听了这话,一声叹息道:“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哀家也不劝你了,只是你可想清楚了,这宫外的路未必就比宫内好走些。”
  赵菁明白郑太后这句话的深意,可她对于未来并不惧怕,她不是这里的人,没有办法按捺住自己这个向往自由的心,要不是因为还有这能出宫这个念想,也许她早就熬不下去了。
  “奴婢谢太后娘娘提点,奴婢告退。”
  从永寿宫出来,赵菁松了一口气。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早有懂事的小宫女上前,替她打起了油伞。
  “姑姑这是往哪里去?”
  “往皇上那边去。”
  “那奴婢只能送姑姑到这里了。”出了永寿宫的大门,顺着东西六宫中间的宫道往前去,便是前头皇上日常起居的地方,闲杂小宫女等,便不能随意靠近了。
  赵菁递了腰牌,进了麟趾宫的地界,便有小太监迎了过来,撑着伞点头哈腰道:“姑姑可回来了,皇上这几日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直闹着姑姑若是再不回来,他也要跟着出去瞧瞧了。”
  赵菁知道小皇帝素来性格跳脱,本就少几分沉稳,再加上摄政王大权再握,他压根说不上什么话,平日里不过就是上学、念书、翻看一些朝臣批阅过的奏折,也觉无趣,渐渐地,在政事上头,就越发不上心思了,只一味的淘气玩耍。
  “皇上怎么能随便出宫呢,你们几个,少跟着他胡闹了,让太后娘娘知道,免不了又是你们的不是。”赵菁一边说,一边已进了乾坤殿,这大殿巍峨高耸,左边隔出两间屋子,设了御书房,平常小皇帝周旭多半就在这殿中学习。
  赵菁才一进门,只觉得一股脑的暖气哄哄的涌到了脸上来,冷不丁就捂着嘴要打喷嚏。只是这些事对于宫女来说,那都是失礼的,因此她只急忙拿着帕子,捂着鼻腔轻轻的擤了一声,仍旧不敢惊动到里面的人。可谁知里面的人却早已听见了,大步往这边门口走过来,双手背在自己的身后道:“可把你给等回来了,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丧事,母后也能亲自让你过去?依朕看,随便内府管事的姑姑指派一个过去,也就成了。”
  因在室内待着,周旭身上穿着明黄色的九龙戏珠长袍,下身穿着明黄云锦撒花裤,只趿着短羊毛靴子,看上去随意的很。赵菁瞧了一眼,急忙道:“皇上怎么就穿这样了,刚奴婢还遇见摄政王了,若是被他瞧见了,指不定又要说皇上几句,皇上何必又在他跟前装出这副调皮样子来。”
  周旭听见摄政王这三个字便已皱起了眉头来,拉着脸不去理赵菁,只开口道:“朕见过了皇叔,将他送走了才这样的,朕在他跟前哪敢啊!”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便带着几分负气的感觉,这让赵菁听了由不得就心下一软,便笑道:“您是皇上,您想做什么自然就能做什么,只是这样子若是被摄政王见了,未免又觉得没规矩了些,皇上是一国之君,万民表率,要守的规矩自然也要比寻常老百姓多一些。”
  赵菁以前在宫里的日常工作,除了服侍小皇帝吃饭睡觉上学,还有一点就是抚慰他这颗从小被摄政王给吓呆了的小心脏,重建他作为一个皇帝所应有的自信心。
  “菁姑姑,你时常这么说,可到底要到哪一天,朕才能真正的做到随心所欲呢?”周旭拧着眉头问赵菁,一向清澈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忧邑。
  赵菁抬起头,看了一眼身高已经明显高出自己半寸的小皇帝,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历史虽然学的不好,可清宫剧也看过不少,顺治皇帝十四亲政,那时候是因为多尔衮死了;康熙皇帝也是十四岁亲政的,可他运气好些,上头没有一个把持朝政的摄政王。
  赵菁再回想一下方才在永寿宫看见周熠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一两年间就要去的人。那周旭要亲政,就只能等到十年前太后和摄政王所议,等小皇帝大婚之后,册立后宫,然后亲政。
  小皇帝如今才十三岁,即使古人结婚早,那也总要等到身体发育正常了才行,满打满算,男子至少也要到十六岁行。
  “太后娘娘不是说了吗?等皇上大婚立后之后,便可以亲政了吗?皇上如今已经十三了,在过两年,太后总该为皇上物色起来了。”赵菁跟着周旭进了内室,见他书桌上推着几叠一尺来高的奏折,显然是周熠拿过来要让周旭过目的。
  “整日里看这些别人批阅过的奏折,也不管朕准不准,都要朕看一遍,还要朕签上个已阅,朕倒是成了给他们捡芝麻西瓜的老妈子了。”周旭看着这些奏折就心烦,伸手一股脑就甩了一半到地上,青石地板硬冷,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东西就撒了一地了。
  赵菁摇了摇头,半蹲下来将那些奏折一本本的捡起来,重新整整齐齐的垒在书桌上道:“摄政王给皇上看这些批阅过的奏折,是想皇上知道这些大臣是怎么处理朝事政务的,皇上若是觉得他们不对,只管用笔将自己的想法记下来,先不及去说,等过一些时日再看,兴许就明白了。”
  其实赵菁在朝政上是一窍不通的,况且,这要是被人知道你一个宫女教皇帝怎么批阅奏折,她也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因此她总是告诉皇帝,不要过早做出自己的判断,应该让时间去考验一件事情。这方法看似并没有什么用处,却让小皇帝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变的比之前平和了许多。
  周旭看着赵菁将那奏折又码得整整齐齐的,她的手指纤细如玉,只是小拇指上生了冻疮,略略有些红肿,可看上去却也一点儿不觉得难看。周旭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把拉着赵菁的手道:“你这冻疮怎么还没好呢?前阵子朕给你的玉肤膏你用了吗?”
  赵菁平常和小皇帝也惯会这样,小时候也不知抱了他多少回了,如今大了才好些,因此也并没有多想,只是缓缓的从他手中把手指抽开了,继续道:“太后娘娘那日旨意下的着急,奴婢不曾带着那玉肤膏出宫,因此倒是忘了,这次出去,一定带在身边。”
  赵菁上前,将小太监端进来的热茶递了一杯给周旭,抬头的时候却瞧见他正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赵菁急忙垂眸,却听周旭只在那边自言自语道:“你何故非要出宫呢?再熬上两年,等朕亲政了,朕纳了你做妃子不好吗?朕可不嫌弃你年纪大,朕就想着你能长长远远的陪在朕的身边。”
  赵菁手腕堪堪就抖了两下,好容易才稳住了,放下茶盏跪在了周旭的跟前。
  ☆、第005章
  赵菁心里明白,这大约就是太后娘娘想留她,却又不敢留她的原因,也是赵菁不得不非要出宫的原因之一。
  周旭虽然年幼,可他必定是皇上,一言九鼎,即便是一句玩话,传到了郑太后的耳中,也是足够让赵菁难堪的了。
  赵菁自诩自己并非什么绝色美人,必定没有万贵妃那样的能耐,能将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皇帝迷的七荤八素。可她心里也清楚,这十多年朝夕相处下来的感情也不是白费的,小皇帝纵使不宠她爱她,将来必定也是拿她当长辈一样敬着。
  可这些……对赵菁的吸引力实在有限,赵菁只想趁着年轻,在外头安生立命。若是身上有多余的银子,雇上三五小厮,买上一两个小丫鬟,游山玩水,领略一些宝物风光,欣赏一下古代完全没有人工痕迹的天然美景,也不枉她穿越了这一回。
  “你快起来,你这又是做什么,地上有黄金不成,整日里就知道下跪?”周旭看着赵菁又跪下,稚气未脱的脸上陡然就拧起了眉头来。
  赵菁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旭,忽然轻笑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道:“皇上又拿奴婢寻开心了,奴婢如今已二十五了,等皇上亲政的时候,只怕都三十了,太后娘娘如今也才三十开外,到时候皇上再纳奴婢为妃,那朝臣们即便不敢说,心中只怕也是要笑话皇上的。奴婢是不打紧的,脸皮厚得很,你若当真想留下奴婢,也不过就是下一道圣旨,不准奴婢出宫,奴婢自当尽心尽力的在宫里服侍你,哪里非要出此下策?”
  赵菁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卑不亢的看着小皇帝,可周旭就是知道,她这是在说反话。赵菁不高兴的时候,也从来不发火,这大约就是在宫里这十年练出来的本事,别人兴许看不出,但周旭看一眼就明白了。
  “你何必要说这些气话,年满二十五放你们出去,这是祖宗的规矩,虽有自请留在宫里服侍的,那也是她本人愿意,你虽然对朕服侍处处尽心,可朕知道,你心里想着出去,你必定也想着跟之前走了的云姑姑一样,想嫁入豪门,当贵妾,要不然就跟母后身边走了的雪姑姑一样,虽说不过嫁了一个侍卫,却是正室,这些事情,朕都明白,你别想骗得了朕。”周旭说到这里,心中已略有不快,一想起这十多日赵菁不在身边,他日夜寝食难安,就更添了一层气:“难道做那些臣子的妾氏,还不如做朕的妃子好吗?菁姑姑,你不疼旭儿了吗?”
  小皇帝这番话说的直接,赵菁虽心意已决,到底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舍。她抬起头,看着紫檀木御案上搁着的易水古砚里头干涸的墨迹,捏了袖子拿起墨块来磨了起来,只淡淡道:“奴婢固然疼你,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想做的事情,皇上想亲政,太后想着皇上早日大婚,奴婢便想着能出宫,做做小生意,过过小日子,这些都使得。”
  “外头就有那么好吗?”周旭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赵菁,她的皮肤莹白透亮,像极了夏日里岭南进贡来的荔枝,好像轻轻一戳,就能溢出水来,周旭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等着赵菁回话。
  “外头不好的也多,只是比宫里自由些,宫里虽好,却像是一个金丝笼子,奴婢已经在这里十多年了,就是想外去看看。”
  “菁姑姑可以出得了这笼子,那朕什么非要待在这笼子里呢?”周旭眉梢微拧,带着几分怒意问道。
  赵菁知道他急起来就是这样的脾气,嘴角带着轻笑,一边磨墨,一边道:“这里是皇上的家啊,可不是奴婢的家。”
  周旭一下子又觉得无话可说,便闷闷的翻开一份奏折,逼自己看进去,谁知看了一半,忽然跳起来道:“这些刁民,朝廷好不容易从打仗的军饷里拨出了赈灾的银子,他们还要造反!简直不知所谓!”
  赵菁眯着眸子听了半刻,心里倒是有些明白了。上回在永寿宫的时候,她就听见过太后娘娘和摄政王商量江南的事情,这起义的人里头,其实大多并不是旧年受灾的灾民,而是前朝的余孽借着饥荒,故意生出事端来。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赵菁明白,老百姓只要能吃饱饭,根本不会在乎谁当皇帝的。
  “皇上这样想倒是有失偏颇了,您既说他们是刁民,可皇上您自己又是万民之首,岂不是……”赵菁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勾,二十五六的人,却也有女儿家的俏皮。
  周旭一听这话,越发就气急了起来,耿着脖子道:“你说这话,不是存心要气朕吗?”
  赵菁放下了墨块,替周旭换了一盏茶道:“奴婢只是妇人之见,心里想着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皇帝,便是好皇帝,如今他们揭竿而起,要么就是觉得皇上您做的不够好;要么就是受了什么人指使,以为换一个人当皇帝,他们大约有好日子过。可依奴婢看,这两点都是不可取的。”
  周旭将赵菁的话细细品了片刻,又看见后面六部大臣批过的内容,写的果然是跟赵菁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最后末尾还有摄政王周熠的朱批,写道:意欲亲征,请圣裁。
  如今小皇帝尚未亲政,一般摄政王批过的折子,他只需看过,并标注已阅便可,因此这一句请圣裁写的便有些模棱两可,周旭拉着赵菁去看那一行字。
  周熠的字字如其人,霸道逼人、苍劲有力。相反,小皇帝的字虽是习的颜体,却尚显得稚嫩。
  “摄政王想亲征?”赵菁微蹙眉宇,想起今日周熠从永寿宫出来的模样,他如今入宫渐少,若不是有要事,已经很少入永寿宫,大约也是和太后商量此事,“皇上既然不知道怎么办,不如先问问太后娘娘的意思。”
  周旭也正有此意,想了想只点头道:“那等明儿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朕再请教母后了。”
  皇帝上了一天的学,晚上才看了几份奏折,便累的挣不开眼了。如今他大了,也不需要赵菁亲自值夜。等他安然入寝之后,赵菁便回了自己的下处。地上已经积了白皑皑一片雪,天井里种着的腊梅开的尚好,几个小宫女瞧见赵菁回来,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
  窗台上放着一只青花白地瓷梅瓶,里头插了几枝梅花,隐隐散着馨香。赵菁进了房,对着镜子把头上的发髻散开,早有服侍她的小宫女阿碧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姑姑,你这几日不在,皇上脾气可大了,已经摔了两套青花瓷盖碗、一只和田白玉茶盏、还有好几个玛瑙果碟子。”
  赵菁回御书房的时候就瞧见了,周旭一应用的东西,都换了一个个儿,被他摔的那些东西,倘若有一样能留到现代去,那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可在他手里,也只有白糟蹋的份儿了。
  赵菁无奈笑了笑,吩咐道:“旧年内府不是有新进贡的白瓷茶盏三百套吗?是太后娘娘大宴用的,你去把那个取出来,给皇上沏茶也是一样的!”
  阿碧吐了吐舌头,她可不敢这样,虽然她是赵菁带出来的,而且听说赵菁过两个月就要出宫,可皇上跟前的事情,她还是不敢造次的。
  赵菁净过了面,喝了一碗红枣莲子羹,捂在被窝中睡觉,这房里的暖炉不如大殿里的热,古代的窗户又都是木质的,窗户纸好似透风的一样,她裹着被子还觉得有些凉,便闭上的眼睛,默默数起了羊来。
  可是数了好久,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赵菁想起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她一睁眼,就看见周熠站在自己的跟前,一双猎鹰一样的眼神睨着自己,让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原身子其他的记性虽然也是乱的,但是理一理,多少也能知道一个大概,可唯独关于摄政王周熠的记性却全然没有,好像是被抽离了一样。可一看到他,心里的那种恐惧感,却无法遏制的涌了上来,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心魔。
  但赵菁知道,这心魔不是自己的,而是这原身子赋予自己的,或许她一直没有走,存在于自己思维的角落中。
  再翻身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想着武安侯府上的那些事情,赵菁起身时虽有些头重脚轻的,却还不至于耽误事情,亲自到永寿宫问安之后,便匆匆回了武安侯府。
  因为雪大,马车行驶得很慢,赵菁到武安侯府门口的时候,并没有见什么往来的客人。大门倒是早已洞开了,几个婆子迎出来,赵菁照例走了角门进去。
  ☆、第006章
  赵菁停下了步子,往正院那边看了一眼,外头搭着的凉棚里头,丝竹先生们都在。那些和尚道士先不必说了,收了银子一天做几场法事,多一遍也是不干的,可这些人也动都不动的,倒是有些不像话了。
  那婆子见赵菁的脸暗了下来,只急忙道:“前几日婆子丫鬟们都累了,姑娘昨日一走,老太太就说让她们回去歇息一天,这会子只怕还没有起身。”
  赵菁听了这话,当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她累了这些天,回宫除了给太后回话之外,还要服侍皇帝。徐老太太倒是一个宽厚之人,一句话便让大家伙都歇了,合着前几日也不过是做给自己看得罢了。
  不过赵菁从前几日的观察中也发现了,徐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似乎并不怎么满意。虽然亲自进宫请了太医,可她死后,老太太并没有表示什么太多的伤心,还是跟以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只是在早几日招呼侯夫人娘家亲友的时候,稍稍露了几次面。但那几次赵菁都在场,老太太也并没有当着他们娘家人,表示什么心痛,这中间的情分也就可见一斑了。
  “老太太当真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赵菁淡淡说了一句,索性也不直接回议事厅,转道往灵堂里去了。
  这时候有眼尖的婆子瞧见了赵菁,偷着往那里头使眼色,赵菁走到二门口的时候,已隐约听见里头传了锣鼓唢呐之声。赵菁目不斜视的往灵堂里面走进去,飘着白幡的灵堂里依稀跪着五六个婆子,眼睛也都清亮的很,并不像是哭过的样子。
  灵位的正前方跪着一个纤瘦的身子,低着头,似乎正在无声抽咽。赵菁想了想,大约是武安侯的义女孙玉娥,如今也只有她,算得上武安侯夫人膝下最亲近的人。待她走近看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孙玉娥,而是徐娴低垂着头,正拧着帕子,一双眼睛已经哭得如核桃一样红肿了起来。
  她听见外头的唢呐声,以为有外客来,正打算转过身磕头行礼的时候,看见了赵菁。
  “菁姑姑。”徐娴已经十三岁了,现代的姑娘十三岁早已经生长发育,已是一个大姑娘样子,可徐娴身子单薄,完全没有长开,赵菁料定了她必然连癸水都还没有初潮。
  “你不必多礼,跪着就好。”灵堂里人人都跪着,赵菁一个人站着也觉奇怪,幸好有小丫鬟送了蒲团上来,她便拉着徐娴跪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离那些婆子丫鬟也有一丈远距离。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大姑娘呢?”
  “姐姐说膝盖疼,今日就晚一些过来。”徐娴低着头,温婉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让人看着就心疼了几分。
  赵菁有些好奇了起来,便问她:“你和你二婶娘很熟吗?她死了,你这般伤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