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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娇娇 第180节

  长公主对唯一的女儿,或许有着某种期许。
  但她并未直接将这种期许直接加到她身上,而是用了一种蜿蜒曲折的方式,让这份期许,变成岁安自己主动的恳求。
  终于,李耀回道:“夸大又如何,不夸大又如何?”
  谢原认真的回答:“若是夸大,证明岁岁此刻有孕未必有什么危险,只要认真照顾,她便可像寻常妇人那般生儿育女。”
  “若是没有夸大,那就是说,小婿须得加倍照顾她,做好她可能容易滑胎的准备,往后也得更加留意此事。此外,小婿已得到些关于怀玄妖道的线索,只有尽快找到这帮人,才能从根本上切去隐患。”
  李耀审视着谢原:“元一,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饰,我与殿下的确对你有所隐瞒,当日这么说,也是不希望岁岁这么早做一个母亲,你即便愤怒也是常理。”
  谢原扯扯嘴角,很平静:“即便是小婿,在成婚之初,也怀有不可示人的想法,虽然这个想法如今已不足为道。只能说,岳父和殿下选择小婿作为岁岁的丈夫,的的确确是思虑周全,谋之甚远。”
  这话让李耀愣了一下。
  谢原:“其实小婿早该想到,祖父不会无缘无故就领略到长公主的联姻之意,甚至凭一幅画频频引导。从小到大,小婿都受祖父教导,以祖父之睿智,怕是早已看透小婿心中那点心思。”
  “小婿不愿早早成为父亲,长公主殿下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让岁岁嫁入深宅,行生儿育女之事,这就使得北山和谢府的有了各取所需的契合。”
  “长公主为岁岁寻觅夫婿,总要方方面面都看清楚,也许岳母当日能理直气壮说出三年之内不要子嗣之类的话,是因她一开始就知道,小婿是可以接受的。”
  “小婿猜测,岳母大人当日的话并非全是假的,至少对谢家的承诺不是。”
  “与北山联姻,谢家必会得到庇佑和扶持。而岳母对岁安的情况做了些夸大的说辞,小婿作为岁岁的丈夫,自然有责任查清此事,但同时,以岁岁的性格,若小婿在此事中遇到什么困难,她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甚至会主动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可是……我不懂。”
  谢原看向李耀:“哪怕岳母大人真的希望岁岁能接手暗察司,才会将其明废暗立保留至今,又明里暗里锻炼岁岁,大可直接告诉她,或者从一开始就作为目标,为何要如此委婉周折,甚至提都没有提过?如果岁岁知道你们有这样的打算,当年也……”
  “元一。”李耀平静的打断谢原的话,反问:“你现在去想想岁安肚子里的孩子,可有想好往后要让他如何建功立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又或者,想好要让她如何做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娇娘?”
  谢原心中一动,忽然就从这个类比中明白了李耀的意思。
  比起去规划这个孩子的将来,谢原更希望母子平安,孩子健康长大,此外别无所求。
  谢原:“这……”
  “你问我,为何不从一开始就这样打算,可这并不是我们最初的打算啊。”
  “孩子降生时,父母尚且富有余力,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只愿她无忧无虑的长大。可当有一日,你忽然发现自己已失了昔年精力,又会迫切希望,她已有了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自己。人啊,总是依着自己的境地变化心意。有时前后所思甚至会截然相反。”
  “殿下早年坎坷,她的一些道理,不是谁口头传授,而是她自己从绝境中一点点参悟出来,且深信不疑。”
  “当年她九死一生诞下岁安,别无所求,只愿她平安健康。可随着岁安长大,殿下日渐虚弱,当年的苦楚回忆都变得鲜明起来。”
  “这们婚事不是在针对你,因为殿下从没打算让岁岁依附任何人。她坚信,只有自己牢牢紧握权力,才能保护自己,所以当年,圣人夺回皇位,朝中大局落定,她选择将暗察司明废暗立保留下来。”
  “如果暗察司并未废除,成为常制,恐怕早已在朝廷的勾心斗角中变得面目全非,被各方势力架的支离破碎,只有长公主绝对掌控,才能在交给岁安时,保留它原本的模样,让她能绝对掌控。”
  “可是,殿下同时坚信,必须让岁岁自己意识到自己需要、甚至主动渴求这份权力,而不是作为责任和继承,没有任何前提的,像一件铠甲般加到她身上。”
  谢原苦笑:“所以,我是不是良人都不重要,对吗?”
  李耀敛眸,“若非你今日如此坦白的说开,我也不会同你说这句话,元一,或许你不认同殿下的看法,但这是她一个女子,在这艰难的世道里悟出的道理,她也的的确确,靠着这个道理活了下来。”
  为岁安选夫,一则是年纪到了,二则,想让一个孩子长大,要么是让他撑起家门,要么是让她走出家门。
  岁安与谢原成亲后,相处融洽感情递增是有目共睹的。
  谢原固然是千挑万选,可称良人,岁安若要与他同心同德,共同进退,这份权力可以满足她。
  就像如今一样。
  但若谢原不是良人,无论她想反抗还是脱身,这份权力一样可以支持她。
  总得经历一些事,让她自己生出渴求,明白权力力量的重要,才会牢牢握住。
  谢原扯扯嘴角:“世事何止艰难,还无定多变。倘若没有岁岁忽然有孕的事,一切原本还能按照你们设想的那样走下去吧。”
  李耀又是一愣。
  靖安长公主撒这么一个谎,其实就是在留余地。
  把当年的事情交给谢原追查,同时引导岁安成长起来,是她的目的,她甚至定好了时限。
  三年之内,力争诸事落定,让岁安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至于蛊毒,大可找几个蛊师装模作样为岁安诊断,得出无恙的结果,此事便可揭过。
  届时,她是否愿意与谢原生儿育女,可自行斟酌。
  可谁曾想,岁安刚刚接手暗察司,便有了身孕。
  谢原搭手一拜:“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并无追究之一,从岁岁有孕开始,再没什么比她们母子平安更重要。小婿已明白岳父岳母的用心,小婿可以保证,若岁岁真的想要接手暗察司,小婿绝不阻挠,即便她有了孩子,也不会用这个绊住她。”
  李耀怅然一笑:“殿下不让岁岁早早有孕,的确有你所言之考虑,可你不知的是,当年殿下和陛下同时身中蛊毒,设法清除之后,陛下再怎么子嗣凋零,也有了诸位皇子公主,可殿下仅仅只是生下岁安,便九死一生。个中差别,竟是如此之大。”
  “殿下的确不希望岁岁在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人生之前就被孩子分去精力,可她更怕啊。怕岁岁年纪轻轻,就要经历九死一生的事。”
  “可谁能想到,她眼下就已支撑不住了。”
  谢原眼神一震:“您是说……”
  李耀:“岁岁在此刻有了孩子,大约是老天要让她在世上多一份牵绊,来缓和失去一个牵绊的痛苦,所以啊,人算不如天算,你说是不是?”
  第131章
  “元一抓住的那个黑商已交给陛下, 三州的兵马也在仔细搜寻,这一路虽然不平静,但好在无人折损。”
  交代的差不多时, 岁安从怀中将那枚暗察司的令牌拿出来递还:“多谢母亲。”
  靖安长公主看了一眼:“这是做什么?”
  岁安轻轻抿唇,说道:“这本就是母亲借我的, 如今事毕,自当归还。”
  长公主:“我怎么记得, 这是你生辰时送你的?”
  岁安:“可这是……”
  “送你了就是你的, 你若不想要, 随你怎么处置。”
  长公主认真的看着岁安:“以往没给你这个,是觉得你还小, 可如今,你肚子里已经有了个更小的, 那总要有些放在身边傍身的东西。你这趟虽有不成熟的地方, 但总的来说, 已做得很好。”
  “做的很好”几个字让岁安颇有动容,她甚至握住令牌,没有再推回来。
  长公主笑起来:“这几日, 我总想到你小时候和祝家那几个孩子玩在一起的情形, 有时想着想着, 还会忍不住发笑。”
  小时候。
  岁安心绪一荡,微微走神。
  山风冷冽, 谢原和李耀并肩坐在山坡边,眺望山门方向。
  “在扬州时,小婿曾与初云县主浅聊过岁岁的,原来她幼时远比如今活泼淘气,身边也总是热热闹闹。”
  谢原的话勾起李耀的回忆, 他怅然一笑:“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闹腾,想法一个接一个,让人应接不暇。”
  当时,祝家几个小辈都在北山,带他们来的,是小叔祝永安和姑姑祝芸婵。
  祝家几个孩子虽然活泼好动,偶尔也淘气爱玩,但祝家教养的孩子,不爱文墨爱武功,天生一股忠勇正气。
  岁安最初的志气,便是被祝家这群孩子激发起来的。
  一群书都没读明白的孩子总爱挤在一起大放豪言,场面一度引人发笑。
  可后来,东南境突发战事,祝家几个孩子毅然跟随祝永安和祝云婵离开。
  岁安便是这时候,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滋味。
  这一战,祝永安战死。
  从那时开始,上阵杀敌再也不是祝家那群少年少女心中豪情万丈的志愿,当他们终于成为自己幼时所愿的人时,已是截然不同的心态。
  而岁安看着昔日的友人经历这些,开始明白所谓志向并不是一时热血的豪言,还要付出很多代价。
  她再也没有急于达成目标,相反,她一门心思的认为,自己还需要准备和磨炼。
  而后,她遇到了商辞。
  来北山求学的大多是寒门子弟,最不缺的就是勤学刻苦。
  而商辞,是当时的学生里最为刻苦勤学,也最为出挑的学生。
  也许是年少的天真烂漫,也许是与友人分别留下的后劲作祟。
  岁安看上商辞,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将商辞当做了同行的人。
  商辞想要学有所成出人头地,岁安也想要历经磨练实现心愿。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愿努力前行的人。
  可是,魏楚环瞧不上她这样的想法,商辞也没有通过考验。
  房中暖香萦绕,靖安长公主抚上岁安的脸:“我当时就想,你们这群孩子,放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不要,总想着给自己找事情。母亲小时候,最想做的,就是当个清闲公主,有父母疼爱,姊妹和睦,每日吃吃喝喝万万闹闹足矣。”
  岁安忍着哽咽,握住母亲的手,强扯出笑容来:“母亲,我已长大了,我有了值得去爱和付出的人,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您尽可以去做一个清闲的公主,虽然没有父母,但你有子孙,一样可以无忧无虑,吃喝玩闹。母亲,你一定要……一定要好起来。”
  长公主眉目含笑,温柔道:“是啊,我的岁岁已经长大了,已经到了能让母亲放心去托付的时候。”
  山风忽然劲猛,李耀先受不住,身子缩了缩。
  “其实你们都误会了。”
  谢原眼神一动:“什么?”
  李耀:“元一,你知道了过往那些事时,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岁岁这些年的变化,是因为被商辞伤得太深了?”
  谢原没说话,静候下文。
  李耀也没卖关子:“是,商辞的事里,岁岁的确被伤过,但让她摒除一切想法,留在北山当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是因为她被吓到了。”
  谢原:“吓到?”
  李耀眉目一沉:“殿下其实不是今朝才发病,数年前,她已有过一次迹象。”
  “桓王那个女儿,做事冲动没有轻重,一心想让岁岁明白她和商辞不合适,竟在一个雨夜,带着岁岁去了商辞的学舍,结果岁安受刺激,转身跑进雨夜的山里,两人一夜未归。”
  “一夜未归?”谢原听岁安说过,那天夜里是魏楚环怂恿她去找商辞说明白,结果发现商辞和裴愫在一起。
  可是这个细节,岁安并没有说。
  李耀:“是啊,殿下得知此事,都快急疯了,派出所有人去找,好在,岁安养的那只小金雕救了她们一命,也帮我们找到了人。可是殿下受惊过度,又气又怒,狠狠地大病一场。”
  “当时,我也很生气,第一次对岁岁说了很重的话。但后来我回想一下,岁岁之后会那么乖巧听话,大概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母亲说倒下就倒下了,还是因为被她的不懂事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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