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哪儿的话,阿姨可别这么说。快,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吧,等下被晒温了都。”
  “差点忘了。”
  几个人合着把车上两个盖着盖子的大铁桶给卸下来,一桶摸起来热乎乎的,一桶摸起来凉丝丝的。沈塘隐约闻到点味道,心里头有了点底,眼睛乐的弯起来,拍手说:“大家好口福啊,我妈特意给大家做了锅边。”说着他揭开了锅盖,一阵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铁皮桶里头是一大锅白花花的锅边糊,沈妈妈见众人辛苦,手里头用料也不省着,直接买了一斤半肥半瘦的肉条、两斤新鲜花蛤、河虾,除此之外,还放了小白菜和瑶柱,光是闻着,就是浓烈的海鲜风情。
  “还有大家肯定都渴了,看看我妈还给你们煮了绿豆汤。”
  一个学徒抹了把,嘶地吸了口气说:“哟还是冰的呢,大姐有心了啊!”
  “那是当然的了,阿姨怕大家这天气不爱喝烫的,早上还特意跑去买了几大块冰,全放进去给大家解暑,来来来,别愣着,一人一个碗,排队过来啊。”说着邵晏之将手里头的塑料碗按照顺序,发一个装一碗。累了热了,直接用手臂擦一下,站一旁递碗的沈塘见到他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抽了张纸伸出了手臂。
  “你……对不起对不起,你没烫伤吧?”
  “没事算了,你注意点。”
  邵晏之连声说着抱歉,那个被锅边烫着的人才龇着牙端碗走到一边。他松了口气,眼神有点怪地看着沈塘,“你怎么突然就伸过来了,吓了我一大跳。”
  “我这不是看你满头汗,连擦的时间都没有,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擦擦汗咯。免得你汗还是滴到桶里头不是很……”沈塘话还没说完,邵晏之右膝弯曲作势要踢他。
  “去你的,我才没那么……不干净!”
  沈塘利索往旁边一躲,看邵晏之把说道嘴边的恶心俩字儿咽下去,换了个词上来,笑了两声才说,“好了不闹了,这会再给你擦擦,你手可得稳着些,别又给人烫了。”
  “这还用你说啊——”
  等到天快黑了一群干了一天的人才纷纷收拾工具回去,邵晏之当然没能成功回到李婶家,被热情的沈妈妈给带回来沈家。
  临近七点,沈晴早就已经放学回家,并且完成了功课作业。正看着电视等一家人呢,忽然听到楼下有动静,连忙嗖地关了电视。跑下楼本来准备冲出门外,想起了一件事儿,拐到卫生间,接了盆热水拧了两条毛巾,两只手各抓一条,站在门口展开笑脸迎接。
  沈塘进门接过毛巾,顺手揉了揉妹妹脑袋,表扬了句晴晴真乖,就把毛巾递给了邵晏之。间他不收,沈塘直接塞到他手里头,“愣着干嘛,擦脸呐,照照镜子,你脸都快成花猫了都。”
  “是吗?”邵晏之半信半疑地擦了擦脸,果然看到浅色的毛巾上面一片又一片的黑色污渍,他忽然有些心虚,小小声咕囔了句:“毛巾我洗干净再……”
  “别了,给我吧。”说完沈塘一把抢过,“都让个你这个客人帮忙了这么多,这点小事计较什么。”
  确实,今天中午送完餐了后,邵晏之并不是杵那里不动,而是也拎起了锄头,刨土然后把木桩砸入坑里头。
  沈塘将毛巾抽出来,听到了一声闷哼,他连忙停住不动,看到邵晏之握了握拳头,似乎是手掌怎么了。他连忙把毛巾甩上了肩膀,急急忙忙开灯,把邵晏之的手掌摊开亮在灯光下,看到手里头有几个红红的小点,还有几处细微的擦伤,心下了然。
  “你等着。”
  没多久从楼上下来的沈塘,手里头抓着个针线包。他从里头挑出了一根最细最尖锐,在灯光下闪烁着银光的细针,盯着邵晏之,露出了个亲切地笑容说道:“来,让我帮帮你,很快就不痛了。”
  “你、你干嘛?”在邵晏之看来,这就是个不怀好意、恶毒男巫般的笑容。这时候他还没想通,沈塘拿那根针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塘斜睨着眼睛,“你下午很豪迈嘛,也不带手套,直接用手抓那木墩,现在被扎得满手洞,木刺都到皮肤下面去了,你要不想发炎的话,乖乖配合我。把刺儿挑出来,好得快!”
  说着,灯下举针,缓缓走进邵晏之。后者莫名,打了个寒颤。
  “先吃东西吧,糖糖,忙活了一天了,等下再说。”
  沈妈妈抱着个铁盆,还冒着袅袅热气,“早上煮的锅边,特意留了些晚上吃的,快点来吧。不然变稀了,不好吃了。”
  “对对,阿姨说的没错,咱们先吃吧,吃完再挑,你看……”邵晏之趁沈塘不注意,摸了他肚子一下。饿的慌的肚子软绵绵的,没花多大力气按下就凹的很深,“——你不饿它也饿了。”
  说完快步走到沈妈妈身边,把那个盆抱走,手刚碰到铁盆的那瞬间,指腹传来一阵刺痛。十指连心,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40章 【海蛎饼】
  邵晏之倒吸一口冷气,他的手指有许多处伤痕,沉沉的铁盆一抱,立马就深深地刺激到。快步将手里头东西放在桌上,他举起手掌看,只能看到零星的小红点,在灯光下有些透光的皮肤似乎能看到底下一点阴影,邵晏之心中有点恼,这也怪他当时偷懒,没往心上去,要早知道一定戴手套。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现在是七点多,我要是手快呢,你九点前能回去,要是我手慢眼睛不好使,我估计你得半夜走了。”沈塘作势比划了下自己手掌。
  沈妈妈用勺子给每人勺了一碗锅边,虽然已经煮了很久,米浆作出来的锅边早就粘稠了。但往里头加上适量的水,再重新煮一煮,又是一碗浓香四溢的新鲜米糊。
  “你们吃慢点,你爸怕你们吃不饱,刚才拐去买蛎饼了。”沈塘可爱吃蛎饼,他觉着锅边蛎饼简直绝配,这么想着激动之下忘记吹凉,一下子把嘴烫了说不出话来。沈妈妈递了杯凉水给他,嗔怪地说:“你啊你,小心点。他知道你爱吃,特意跑去买的,你今天辛苦了。”
  “天都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得到。”沈塘捂着嘴喃喃地说,本来根本没想过这出,但被沈妈妈一提,嘴里一酸,立马馋了起来。连刚才狼吞虎咽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一口口细嚼慢咽,生怕把它吃完一样。看到邵晏之大口吃得快,还很惋惜地看着他,“吃慢点呐,没人跟你抢,我爸蛎饼还没买回来,等下你配什么?”
  吃这方面听沈塘绝对没错,邵晏之手上的动作也慢了。
  沈爸还没到大厅门口的时候,沈塘就推开椅子出门迎接了。他笑着将沈爸手里头的蛎饼接过,笑道:“爸,你这饼我隔着老远都闻到了,没想到竟然还是热的啊。”
  沈爸沉默笑了下,当然是热的。当他去的时候,人家都已经收摊了。哪里想到沈爸又去买,好在沈爸平时为人风评不错,大家看在他面子上,吃饭吃了一半还起来给他做饼。沈爸也不能辜负人家好意,一下子就买了十个,也算是报答。
  十个饼,刚好五个人。
  “这不是那个街边摊早点吗?”邵晏之隔着塑料袋,捏了捏说。
  “你自己仔细看,跟油饼差多了好吗?”沈塘手里还抓着筷子,直接抓着邵晏之的两只手,替他将蛎饼掰成两半,露出里头黑色的紫菜、花生,以及肥美新鲜的海蛎。这味道,这风情,可不是普通的油饼能比的,虽然做法都差不多,沈塘扬声:“像?”
  邵晏之摇头。
  “一边吃锅边,一边吃蛎饼,不腻,好吃。尝尝?”
  邵晏之刚咬了一口,脆皮一声咔擦,接着就是满嘴油。虽然入口极为的扑香,却碍于油炸,听沈塘这么一说,连忙端起带着汁的锅边狠狠喝了一口,果然是油腻全消,非常的爽快。他一边吃,一边比了个大拇指。
  “是吧!”沈塘也是含糊着,将属于自己的两块饼和锅边,一扫而空。
  饭后,沈塘把邵晏之撵到了他屋里头。扭开了桌面上的台灯,推着邵晏之坐在地上。有洁癖的邵公子还分外不乐意,满脸的不情愿,扭扭捏捏,又是掏纸巾擦地,又是……总之沈塘看着烦,直接压着他肩膀,把他按在了地上。
  “你今天山上地上混了半天,不比我家地板干净多少,别磨蹭了,等你蹭完了,手差不过该发炎了!”
  看到沈塘眼底的几分着急,邵晏之嘴一闭,乖乖的伸出了左手,递了上去。
  “怎么?你要看?”沈塘手里头的针头已经对这一个红斑点,就要扎下去。突然感觉到身上灼热的视线,抬起头正好撞到某人好奇的眼底,嘴角勾起了个笑弧,“够勇敢啊。”
  “记住以后别这么傻傻的了,干粗活必须戴手套。还有啊……”
  几乎要被沈塘明亮热切的眼神给灼伤,邵晏之心里滋生出了点一样的情绪来,不自在的扭开了头。就在这时候,指间一疼,沈塘手里头的针已经毫不犹豫地扎入他的手指。
  刺痛来的猝不及防,人的生理本能让邵晏之嘶的一声把手往回抽。可这时候才能感觉到沈塘作为一个男人的力气,像铁钳一样紧紧抓着,两眼专注地用针头一挑,然后放下银针,用手指将已经从皮肤里头冒了头的木屑拔出来。
  “喏,你看。就这么细细短短的,一根根挑出来够你受的。”
  沈塘手快,一针接一针地下,邵晏之习惯了那点刺痛,早就不在意,于是找了个话题跟沈塘闲聊了起来。
  “你干的很娴熟啊。”
  “那必须的。”沈塘小时候野得很,上树下水,摘果摸鱼,下田种地,啥都跟着玩儿过,因为太淘气,所以经常不停爸妈的劝告。有时候被木刺刺的满手伤,有时候又被地里头的那种小刺球附着在身上,不小心磕到哪儿,总之身上的伤痕就没少过。
  人都说久病成医,像沈塘这样的,久而久之,也学会了怎么自己挑木刺,慢慢就熟练了。
  木刺全挑完,指针也还没走到九点。沈塘看时间还早,就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医疗箱,里头有一瓶茶油,他倒了点在手上,抹了抹,手指光光亮亮,看起来非常的油。
  “这是……”邵晏之有点吞吐。
  “这?这可是好东西,我跟你说。这茶油卖得贵,一斤少说六七十,质量好的一百一斤都有人要。你哪里破了,哪里养了,你拿这茶油抹抹,隔两天立马好了……你不信?咱们试试!”
  邵晏之眉头微皱,显然是不相信那一瓶淡黄色的粘稠液体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就看到沈塘把他的手掌摊平。
  微凉的肌肤混杂着滑腻的茶油在手指间滑动的感觉非常的奇怪,有点痒痒的,又有点润润的,就像是拿沾了水的羽毛在他的手心上挠,撩的他忍不住盯着面前人的侧脸看。
  那是张男人中难得白皙的皮肤,虽然白但却不一味苍白,而是带着些健康的红润。高挺的鼻梁上泌出些细碎的汗珠,完全能显示出刚才半个多小时的紧张。此刻沈塘低垂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掌,习惯性咬住下唇,细细的涂抹着微小的伤痕。
  专注的眉眼又带着与平时嬉笑截然不同的感觉,竟然吸着邵晏之的目光转也转不开了。
  “……喂!听没听我在说话?”
  “啊?听,我听着。”
  沈塘这才不满地收回手,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油腻腻的手,忽然一拍脑门,恼火极了,“又犯傻了。”
  “怎么了?”邵晏之边问边站起身。
  “你又还没洗澡还没换衣服,我给你上什么药啊?浪费了。”沈塘啧了一声,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把玻璃瓶往某人手心里一塞,咬牙说:“算了,全给你,用完得还给我啊。我估计这么小的伤,今晚涂了明天就好了。”
  事实果然如同沈塘所料,涂了药油腻腻的手,第二天一早药力渗透到皮肤,一下子收干不少。再摸摸手指,刺痛的感觉差不多都消失了。洗手的时候,也没有那种被水刺激的微疼。满手的小伤痕,还真的是一夜间全愈合了。
  这边好了伤疤忘了痛的邵先生,正准备整装待发,谁知道沈塘一通电话,将他留在了这里,说是要他帮忙喂羊。
  可实际上,沈塘是害怕这个没经历过事儿的公子哥,下地再不小心把自己伤着了,又得花费时间去照顾他。可是人家是个有心的,你总不能拒绝人家是吧?既然这样,就让你做个轻松的活——喂羊。
  可看着简单,实际上又是不简单的。羊群遇见陌生人,骚动不安,咩咩叫个不停,蹄子在地上乱踩。笼子里头蹭来蹭去,有时候还会打翻水碗。本该是一件轻松的任务,却让邵晏之忙活了几个小时,浑身一股味道,累的瘫坐在地上,完全将自己的洁癖扔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山那边,包括沈塘在内的二十来个人,在忙活了两天后,终于在山上,用绳子和木板圈出了一块几百平米的空地。
  空地的中间还搭建了个挡风遮雨的羊圈,规模是不大,但是容纳几十只羊还是没问题。匆忙之下,大家做得也不算精细,但该有的都有,只等将羊赶到山上,一切就完全到位。傍晚解散前,沈塘给每人发了两百的工资,又给领头的师傅每人多发一百,万分感谢的将他们解散,收拾了午餐吃剩下的工具,把羊圈门一锁,慢悠悠地蹬上了车。
  回家后,沈晴懂事的给沈塘递了杯凉白开,好像在纠结着什么。最后她拽着裙角,戳了戳沈塘的胳膊。
  沈塘一边喝水,一边瞪圆了本来就大的眼睛,好像在问:有什么事?说!
  于是沈晴乖乖说了:“哥,夏禾姐姐说,已经找到了你微博。”
  “噗”沈塘一下子没留神,一口水呛得他鼻子都要呼吸不过来,咳嗽了半晌才红着脸哑声说:“晴晴,你夏禾姐姐咳……说没说怎么找到的?”
  “她只说你上网看了就知道了!”
  沈晴说完,蹬蹬就往回跑。
  沈塘苦笑,心道你扔下了个炸弹,自己倒是溜得挺快。
  他这微博就是试水用,总觉得用微博干这种宣传的事儿有点不好意思,所就不想让熟人知道。更何况里头还有点他男子汉自尊心作祟,觉得自个儿没经验,如果失败了没人知道还好。要大张旗鼓,后来还失败,那才真的要沦为笑柄了。
  他摸了摸胸口,缓过劲儿要上楼去拿电脑。可人才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沈晴从扶手缝里露出一双黑澄澄的眼睛,弯弯地说:“哥,我拿下来了!”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黑皮笔电。
  ☆、第41章 【水煮活鱼】
  “看什么看,作业都写完了吗?”沈塘打开电脑后看到妹妹沈晴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眼儿巴巴地杵在那儿,他好笑地拍了拍她手臂,“哥干活,你快去写作业啊。”
  虽然作业已经做完,但看到哥哥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在干什么,沈晴只能失望往回走。两步一回头,最后走过拐角,叹了口气上楼去了。
  这边沈塘比较好奇的是,他虽然经常让夏禾帮他做些简单的处理视频,但就像邵晏之一样,他什么消息都没有透露,夏禾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微博的呢?
  当他敲开自己微博,点开比往常多了将近一倍的评论后,他才算是找到了答案。
  【听说你就是女神画里头的那个男人?我来组队围观=v=】
  【好久以前看过转发,没想到你竟然跟小禾苗认识,世界真的好小啊[可爱]】
  【看视频就想说了,你好帅,好不容易摸到你微博,发现你的声音也好赞呐,怎么办,要变成花痴吃货了(* ̄3 ̄)╭】
  【上次@夏有初禾v夏夏你去点就是他在的地方写生吗?告诉我们在哪里嘛,我们也去参观下,看看你走过的风景(☆▽☆)一定很漂亮。】
  诸如此类的评论汹涌的冲进了他的评论区,将沈塘的原粉丝评论给压了下去。除了这些外来分子的评论外,评论区大部分都是老粉丝一脸懵逼地在询问发生了什么,还有很多人@了他。如果沈塘能知道就好了,问题是他也不晓得。
  等他顺着传送门点开后,才发现世界真的很小啊。
  在美术圈子里头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夏禾,本来就有着自己的粉丝群。当然,粉丝群这个东西交叉渗透性非常的严重。夏禾和沈塘的大号,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认证账号,同时发了一张照片,一不小心被双方的粉丝认出来什么的,然后就两边嚷嚷了下,沈塘就这么愉快的掉马了。
  掉马还没什么,双方的粉丝各自跑去对方的号下凑热闹。来自夏禾那边的粉丝明显带着一些排斥的情绪,看的沈塘是一头雾水,什么叫做“画里头的男人”?视频里头的男人他还能理解,毕竟他曾经用夏禾的摄像机拍过几段视频,但前者是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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