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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与君说

  从普通群众摇身变成统治阶级,若说对这个身份没有半点留恋一定是假话,先前的种种担忧一半源于恐惧,恐惧历史上无比惨烈的抗日战争、独立战争,另一半来自对未知最本能的警惕和敬畏。
  妈的,大明都把女真人和蒙古人打回老家,一路快进到资本主义萌芽阶段了,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疯事!是各退一步君主立宪还是工农阶级暴起革命还是外星人降临地球完全是未知数,所以在听到疑似社会主义民间结社的瞬间李持盈的内心除了惊愕、震撼及措手不及,隐隐还有一些靴子终于落地的释然——汉人一向被认为是非常能忍的民族,前世的历史课本里依稀有句话叫‘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所谓温良恭俭让无不是在歌颂这种吃苦耐劳、勤勤恳恳的品质,可汉人并不是完全没有骨气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社会生产力的上升必然伴随着精神层面的觉醒。
  她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是一件坏事,哪怕她现在身处他们的敌对阵营。
  “那那些到任就被暗杀的官员……”
  “有些是他们做的,有些不是。”江南官场不好混,首先是宗族势力,就像戏文里唱的,好几家沾着亲带着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后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大商号,每年的税收、年末考评可都系在他们身上呢;再有便是工会与各部衙门,这些人中哪一个是好缠的?不是实在揭不开锅了,也不敢搞降薪这种明摆着要出事的举措。
  “不是白衣教?”她半信半疑的样子实在傻得可爱,“那会是谁?好歹同朝为官,不至于胆子这么大吧?”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一边喝水一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那个同窗似乎就是浙江籍?有空不妨问问他。”
  “……”
  “……”
  “你是不是年前就躲进我家了?”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质问这个,“那几阵莫名其妙的妖风其实都是你对不对??”
  白某顾左右而言他:“你看中他什么了?”
  她不缺钱花,心眼又很明显的不太够使,精明厉害的商人子绝不是个好选择。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情有那么点微妙,仿佛看着小鹿撒欢儿跑进陷阱,偶尔旁观无知少女(……)陷入爱河,总会产生一种类似不忍的情绪。
  别过去,快回头。
  小鹿倒是没有半点扭捏:“他长得不错……”
  话没说完,白某忍不住笑了一声,李持盈胆子渐肥,往他看不见的方向悄悄翻了个白眼:“跟你自然是不能比了,可世上有几个人能跟你比呢?至少我觉得他长得不错!很不错!”
  他又是一个没忍住:“行行行,不错不错,可是长得不错有什么用?人家不知比你精明了多少倍,回头把你卖了你还傻乎乎给他数钱。”
  “我又没打算嫁给他!他精不精明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看上他长得好、脑子好,适合当孩子爹,不行吗!!”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死揪着这件事不肯放,如果是觉得婚前恋爱太过惊世骇俗,那也罢了,偏偏他们对她谈恋爱这件事没什么想法,只是对恋爱的人选颇有异议。不是、商人子怎么了?她觉得合适就可以呀!
  “你没打算嫁给他?”这下轮到白君呛着了,“那你是想学乡下富户的独生女,跟他借种生孩子??”
  李持盈才要反驳未必一定生孩子,她就是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很开心,白娘子的下句话直接把她吓傻了:“就他那弱不禁风的体格?还有他的个子也不算很高吧?你找他还不如找我。”
  面面相觑。
  眼看要到午膳时间,仓惶逃跑前某人往她怀里丢了个荷包:“借住几天的谢礼。”
  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小捧冰凉反光的黄铜子弹。
  夜里洗漱完毕,李姑娘四肢展开,平躺在床上问梅枝:“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红光附体?印堂发亮?”
  梅枝以为她撞客了,借着电灯凑过去看了两眼:“姑娘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她长叹一口气,“就是……”
  就是总怀疑自己是不是穿成了玛丽苏女主角。这时候的人说话这么随便的吗?她对他可没有半点用处吧??什么叫‘你找他不如找我’,他知道生孩子具体需要做什么吗??
  梅枝没太在意,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想是今儿累着了,夜里别劳神,好生睡一觉,马上开了学又有的忙。”
  她翻个身看着她:“你一向不喜欢柳枝,倘或她说了什么话,别往心里去。”
  当年关于派谁回南这件事其实她犹豫了很久,柳枝为人伶俐,可惜是公主府出身;梅枝忠心足够,偏偏做事不细致,性格也有些过分老实了。思来想去李持盈还是择柳枝而弃梅枝,尽管她知道她一直有心回家看看。
  “我不是怨怼姑娘,只是来了这几年,总不见他们写信来京,心里着实挂念。”
  “不是怨我?”她道,“那之前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撇在青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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