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节
“苏姑娘？”那女修忽然开口道，“多年不见，潇潇竟没有认出您……”
女修摘下了斗笠，慕瑶华定睛望去，目有思索：“你是张家的人？”
张潇潇道：“潇潇见过尊上，代家主向尊上请安。”
谢阳等完全听糊涂了，迷惑不解地望向慕瑶华。
慕瑶华指着两人笑道：“这位是故人之女，这位算是你们半个师姐。看来这里面有误会，我和小阳是奉命在城外巡查，防止屠牛作恶。‘故人之女定是说张潇潇了，但半个师姐？
张潇潇接着道：“我也是奉命巡查，担心这几位弟子吃亏才暗中相助，方才被两位夹在中央，太过惊慌，而且苏姑娘风采更盛，潇潇竟没有认出两位。”
张潇潇在空门时是见过苏白和苏芮的，没想到不足两百年，两人修为已达到根本不是自己能想的地步，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张潇潇自己说的，苏芮容貌仔细看还是原来的轮廓，但却比以前更美了许多，惊慌中乍见，也难怪张潇潇认不出来。
苏芮有些想不明白张潇潇的作为，但张潇潇方才的确是出手救助几人，她呵呵一笑：“你带着斗笠我也没认出来，方才我正在和……白兄比试，大约惊动了你们。”提到苏白时，苏芮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脑子一抽拐成了“白兄”，果然见苏白淡淡望了自己一眼。她见那些小辈还在等着，勉强忽略那一眼笑道：“其实我也在仙盟学院呆过，勉强算你们半个师姐吧，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师姐就可以了。”
师姐？您也在仙盟学院呆过？自家师尊说的时候还疑心理解错了，听苏芮这么一说，谢阳等觉得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苏芮瞧他们那一脸受伤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是行走江湖，没人规定必须有什么说什么呀，也亏得是在慕瑶华的保护下，这些孩子心底才能那么单纯。
慕瑶华还是第一次见苏白，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在留意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容貌年龄相当的青年，不知为何听到苏芮介绍“白兄”时，心情忽然松快起来，他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是白兄。”
苏白没有半分不悦，和气道：“慕兄不必客气，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慕瑶华一怔，不知他何时见过苏白。
慕瑶华不知其意，苏芮如何不知？当初她对慕瑶华的每一缕情思都在苏白眼皮子底下，这是在暗示她呢。
苏芮笑了笑，并不走过去，原地斜了苏白一眼，正色对慕瑶华道：“尊者您有所不知，内人他早年极为仰慕您的风采，偷偷远观过您几次，所以您没有留意到。”
苏白：……
慕瑶华还没从“内人他”回味过来，张潇潇上前道：“两百多年过去，苏姑娘和白道友依然伉俪情深，真令人羡慕。”
苏芮点点头，并不说什么，本来就不太合适专意向旁人介绍苏白跟自己的关系，跟防范什么似的。但为了美人高兴，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还是尽量要弱化这种感觉，那就什么不说最合适了。
慕瑶华先听“内人”后又闻“两百多年……伉俪情深”，不知道自己守在九岳竟错过了这么多，但他生非常人，所有念头一闪即逝，心境平和如常，温和笑道：“我竟不知这些，也不知道你与白兄喜结良缘，本该庆贺一番，不过方才收到太古门传讯，说是金光大师和朱雀神尊均被困虎跳崖急需援助，我欲前往，你们可要一同前去？”
苏芮面有犹豫，苏白知她惦记白戒，此时因为金光大师和朱雀未到，修仙大会一直往后延期，那雷霆和重小楼也未现身，苏白率先开口：“尊者侠义，我二人当然愿意结伴而行。”
张潇潇也道：“我方才也收到传讯，正苦于不能立即赶到，如今能与尊者同行，莫大荣焉。”
于是三方汇聚，都搭载慕瑶华那艘灵舟往虎跳崖而去。
慕瑶华先发讯息和其他人联系。谢阳几人年轻活泼，不太敢跟苏白说话，却围住了苏芮和张潇潇问个不停。苏芮对张潇潇了解不多，除了知道她是风霄张家的人，还记着点的就是那年张潇潇一干女修对玄天都尊崇的很，但不知她怎的会独自参加修仙大会。
“其实我白天我在城里见过你们，当时着急办事，就没和你们打招呼。我们张家也有很多弟子来了，回头介绍你们认识。”张潇潇道。
年轻的修士总是喜欢结交更多的朋友，谢阳等一听立即高兴起来。而苏芮也打消了那个疑问，假如张潇潇本来就知道他们是仙盟学院的人，时间紧迫的话也可以理解。
张潇潇虽然和善健谈，但谢阳对苏芮这半个师姐兴趣更大。他们这一行人是真正的二十出头，能成为慕瑶华的弟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是在做梦，但平素慕瑶华除了传授他们功法，少有不拘言笑的时候，难得遇到“半个师姐”，怎能不打探打探师尊的过往？
苏芮听他们说了一会儿，才知仙盟学院早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名称虽然沿用下来，但里面已经没有多少妖兽，仅有的几头也演化成了驭兽堂。而慕瑶华早就开始为新入学院的弟子授课，谢阳这批人已经是他收的第十五批弟子了。
“师姐，我们还有一些师兄妹，是跟着别的师伯来的，我们几个是掉了队，不过运气真好。”季斐然说话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眨着眼，她觉得面前这位“师姐”一点架子也没有，否则怎么会让他们叫“师姐”？
“师姐，你以前是哪个堂的？”因为仙盟学院早就不分等级了，所以谢阳直接问苏芮是哪个堂的。
见苏芮被谢阳几个围着，慕瑶华笑而不语，专注驾驭飞舟。
苏白站在这一群人后面听着苏芮和他们聊天，时不时的也笑一笑。张潇潇见他也算和气，过去说了两句话后就自觉住了嘴，他那眼睛轻轻一瞥，就跟看透了她心里想法一样，张潇潇实在没胆量了。
谢阳几个听苏芮说是炼器堂的，个个脸上都露出敬佩来，苏芮还以为炼器堂现在地位提升了，哪知赵元嘿嘿一笑：“我们都管敢进炼器堂的叫驴工……”
谢阳忙捣了他一下，这小子口没遮拦的！
“还不是炼器太辛苦了，我们都没勇气去学，不过炼器师至少不需要花钱去买灵器，现在一件下品灵器都好几百灵石呢。”
苏芮道：“你们师尊那么厉害，你们还需要买灵器？我记得他有不少好宝贝的。”
谢阳几个本来是随意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被苏芮指明了财路，个个眼冒绿光地瞅着慕瑶华。
没想到慕瑶华一笑，回头道：“你既称呼他们师弟师妹，师姐见了师弟师妹，怎么连个见面礼也没有？”他也颇有兴趣看苏芮到了什么程度。
苏芮被反将一军，却只是坐着并不动手。
谢阳这几个人中，眼皮子最活的是张清朗，别看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听见见面礼心都快飞起来了，但师姐不掏……他忽然看见了苏白，福至心灵地来了句：“师姐夫……”
苏芮：……
苏白神情淡然，冲张清朗微微一点头，视线却一扫苏芮：“我记得你不是还有好几件无用的灵器么？反正无用，不如拿给他们玩。”
无用个头啊，我看你是被一句“师姐夫”冲昏了头！
看着那几人围着苏白一口一个“师姐夫”，苏芮只得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盘灵器：“都是闲着无事随便炼制的，你们一人挑一件喜欢的吧。”
看到那一堆闪闪发亮的法宝，最低等阶也在四阶以上，谢阳几个觉得浑身都在飘。
他们是想过苏芮炼器水平不低，可这水平也太出乎意料了。
张潇潇站在后面也有艳羡之意，可人家这是给师弟师妹的，她总不能上去抢一件。
“就因为你一句话，老子损失了一万灵石。”苏芮传音苏白，也不是心疼这些顺手炼制的小玩意，就是想寒碜苏白。
苏白回她一声冷笑，论败家，他肯定比不上她，这是男人的面子，必需得花！
这几个年轻人得了法宝，在灵舟上都胡乱比试起来，因他们这股热闹，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天亮时分，苏芮等便看见一处万丈悬崖在浓雾中半隐半现。
四周也出现了几波人，大家打过招呼后认出都是前来寻找金光大师的。见苏芮和苏白和慕瑶华同行，都将两人认作是九岳这次的代表。苏芮原想慕瑶华常年闭关修行，不会认识很多的人，却没想遇到的十之七八都能叫上名字。
慕瑶华收到讯息，回身道：“有人发现了金光长老的芒鞋，就在前面峡谷处，咱们也过去看看。”
他在灵舟之外布下一层结界，谨防意外。
因为屠牛，大家最好是不要分散。苏芮与苏白并肩站立，等着逼近那峡谷。
前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苏芮还看到了段家的人，段文正死后，段月莹、段月白便挑起了段家，不过挑不挑得起来就难说了。苏芮瞧着两姐弟气色都不算好，段月莹先看见了苏白，一怔之后才看到苏芮，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也没有打招呼，回过头继续看乱石中的一道巨缝。
有人看见金光长老、屠牛、还有朱雀都进了这道裂缝，半个时辰前，已有数位化神期以上的大能结伴进去，但到现在连道传音符也没飘出来。
千流城有太古门，尽地主之谊迎接来参加修仙大会的各派人士，群龙无首，太古门长老江庆便暂兼领导之职，他早年与慕瑶华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见慕瑶华臻至练虚境，同行两位皆是化神期修为，不由大喜：“瑶华尊上，您快来拿个主意，急煞老朽了！”
此时不是推诿之时，慕瑶华略一探视那巨缝：“先前人还没有出来，我看不必着急再派人下去，我可以分神进入此间探查，小苏，白兄意下如何？”
众目睽睽下，苏芮不能拒绝，况且此事关乎修真界安危。苏芮略一点头：“好，不过苏白有伤在身，我同你前去便可。”
两人遂盘膝而坐，苏白为苏芮护法，瞬间从苏芮身上分出一个分神跟着慕瑶华进了裂缝。
分神就跟本体差不多，进了裂缝两人御空向下飞行，慕瑶华指尖亮起一团光，并非为着照路，而是若有人看见这亮光，也知上面有人下来了。
下面越来越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知底在哪儿。但两人都是极有耐心的人，慕瑶华忽然伸手拦住苏芮，自己先往下又行了一段，才冲苏芮挥了挥手上亮光。
苏芮飞过去，感觉像是穿透了一层结界，视线陡然明亮起来，这里竟还藏有一方空间。
“那边——”
两人同时看到不远处有一头巨牛状的魔物两角抵在一颗参天巨木上，从树上不停放出一圈圈金光阻拦巨牛，巨牛后方的空中还有一只朱雀不停地喷吐火焰。
慕瑶华正待过去，忽然被苏芮拉住：“等一等，前面那些修士呢？”
慕瑶华反应过来，广袖一挥，水蓝色灵光击向那巨牛。
“哞——”屠牛的叫声也非常像牛。但水蓝光触碰到巨牛后现出的景象令人大吃一惊。
大树消失，空中的朱雀变成了屠牛，而地上的巨牛变成了金光长老和朱雀，在两人周围，散乱趴着前面进来的修士，都是已经死了的。
好个狡猾的屠牛，先在这里部下正反阵，进来的修士以为自己帮的是金光或者朱雀，却没想到一靠近他们就被吞噬了。
无论是金光长老还是朱雀，都呈现灵力枯竭之态，显然不能撑多长时间了。
“我们先出去。”慕瑶华道。屠牛吸收了那几人的灵力，金光长老和朱雀都被它压制着，以两个分神根本对付不了屠牛，反而会成为它的肥料。
慕瑶华一开口，苏芮就急剧后退，脚下猛地一震，实际是背部整个空间都在颤抖，来不及回身，本能向后一击同时向前蹿去。
远处响起慕瑶华的声音：“快走——”
苏芮趁着周遭凝固瞬间回头，看见一头虚幻的屠牛咬住了慕瑶华的半条胳膊。
背后再次出现那种颤动，来不及了，这屠牛的力量超越了慕瑶华的时间法则，苏芮冷静回身一掌打了出去。
“轰——”
地缝外面的众人一阵晃荡，苏白眸中现出一缕担心，但此时更需要守护的是苏芮的肉身。
火光中，屠牛的头消失了，但另外一边，咔嚓一声，却是慕瑶华自己斩断了胳膊。
两人同时向外飞去。却被四头屠牛围住，这些屠牛张开嘴，露出炽热的鸿蒙之火，同时四周凝固起来，那感觉就像两人处在一个水面上，从边缘开始正在快速的结冰，把他们冻在了里面太可怕了，短暂一个照面，屠牛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功法，那也是鸿蒙之火？屠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芮惊疑不定，但留给她的时间太短，全身冒出鸿蒙之火冲向屠牛。
感受到那可怕的气息，慕瑶华微微一惊，手中灵剑却是没耽误地挥了出去。
“收手！封住五感六识，自成宇宙！”一道清音当空而至，两人皆吃了一惊，却同时领悟。但一招既出，再难收回，苏芮只得向两头屠牛中央偏去。
那屠牛正等着苏芮送上门，哞哞一叫，却是挤到一块预备接受苏芮这一击。只要撞上它们，苏芮这鸿蒙之火就会被它吸收。
这一击何其快，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苏芮能错开已算不错，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屁股上却忽然一痛，像是被谁踢了一脚，接着乱石摇晃之中，苏芮猛地睁开了眼。
她这道分神就是被人踢了回来。那感觉太真，左边屁股好像还疼着呢。
她睁开之后，慕瑶华也跟着睁开了眼。只见一片山摇地晃，江庆见慕瑶华睁开了眼，忙扑过来大声问：“尊上，里面怎样了？”
慕瑶华道：“不好，我们看到金光长老和朱雀神尊都被屠牛压制，其他几位都已经陨落……”
话音未落，一大片白光从裂缝中射出，苏白忙揽着苏芮急剧后退。
大家都以为屠牛要冲出来了，白光中却升起一个头戴玉冠、身穿白绢道衣、脚下云履净袜的修士，待看到他那不怒自威的仪容和手中拎着软绵无力的两人，都大呼道：“是玄尊！”
江庆等还有段氏姐弟看见玄天都忍不住快步迎上，好大一群人簇拥住玄天，玄天先将金光大师和朱雀放下，才道：“屠牛生性狡猾，炼制有七八个分神，本尊一时不备，让它逃了。”
虽是自责，众人却愈发觉得他道法无边，一个个口中说着“尊主客气”“尊主谦逊”，又各自围着金光大师和朱雀，竟没人来看顾慕瑶华和苏芮了。
唯有谢阳等人回过神来，围在慕瑶华身边，但见慕瑶华鬓微有汗，闭目打坐，又不敢开口询问怕打搅了师尊。
张潇潇见苏芮尚好，过来问道：“你们可有大碍。”
苏芮摇了摇头：“我无事，只是尊者伤了分神。”
张潇潇看了慕瑶华一眼：“我这里有枚雪魄丹，有助滋养元神，不知尊者他是否嫌弃……”
雪魄丹修复元神效果极佳，这个时候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你拿来我看看。”苏芮还是多了个心眼，但见了丹药后确实是枚货真价实的雪魄丹，交给苏白：“是张姑娘给尊者的。”
苏芮没想到玄天也会来这里，但转念一想自己都能来参加修仙大会，那他更会来了，情理之中。不过她并不打算去和玄天见面，也幸好玄天被人围得看见影子，省得尴尬了。
因慕瑶华刚刚服下雪魄丹，苏芮不好先走，便同苏白在旁边打坐静候。但是四周声音不断涌入耳中，大多是“真是想不到玄尊如此年轻”“不但年轻，修为又如此之高”“风华古往今来第一人”“温润如玉”……最后那个真把苏芮膈应到了，大约旁人没瞧过他别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