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节

  炎同样如此,顺带拿起放在木桌正中央的木壶和木杯,为相对而坐的两位“长辈”倒了水,并分别推到他们面前。
  杯中的液体还是过去的“茶”,与外界的茶不同,是用这里特产的叶子泡成的,入口极苦,回味又极甜,兼有提神的效果。
  凌晓喝了一口,刺激,熟悉。
  “首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长老开口。
  “您说。”
  “你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凌晓差点摔倒地上去,这是典型的“裤脱这”啊!
  “哈哈哈哈……”长老爽朗地笑了几声,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几条,“开玩笑的。”
  凌晓:“……”这玩笑根本不好笑好吗?!
  长老回荡的笑声隐隐约约传到了外面,一些听到的人好奇地转过头望向木屋的方向,奇怪长老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无论心中如何疑惑,他们也都默契地与木屋保持着距离,同时不去偷听里面的谈话。
  而屋中,谈话也在继续着。
  “您的老师——苏天星,的确是我父亲的朋友。”凌晓从空间纽中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一些资料,推到长老的面前。虽说事发突然,但一些关键物品她还都是随身携带的。
  长老的眼眸骤然瞪大,怔了片刻后,才抬起略有些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纸质资料第一页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与凌晓最讨厌的变态有着同样的脸,同样的黑发,然而眼眸却是紫色的,并且,神态极其温和。
  “老师……”
  低低的叹息声在屋中响起。
  炎看着眼角湿润的长老,心中有些难受,这种感觉促使他轻轻地侧过头去,不忍再看。这么一动作,就使得他看到了同样坐在桌边的“少年”,后者见他看过去,挑了挑眉,似乎在问“怎么了”。炎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些庆幸,他比长老幸运,长老已经没有办法见到自己的老师了,他却还可以。
  这么想的同时,他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于是愧疚地低下头去。
  凌晓看着自家学生神叨叨的举动,心中有些不解,却也没有细究。在长老略微冷静下来后,她将能够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凌渊的布置,以及……
  眼下的意外。
  随着她的叙述,长老原本渐渐舒展的眉头,再次一点点地蹙了起来。
  “也就是说,最为关键的飞船,没有过来。”
  凌晓叹了口气:“没错。”
  世界上最悲剧的是什么?
  不是万事俱备东风没来,而是万事俱备东风也来了,结果特么地忘记往穿上放草人了……然后大家一起被射成筛子。
  简直不能更悲剧!
  出于某些考虑,凌渊事先准备好的、足够搭载这颗星球所有人的那只飞船并不在福里雅星上,于是,凌晓“带球跑”的时候,它自然也没能搭上顺风车。
  嗯,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也就是说,虽说她的确来了,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一个弄不好,她以及整颗福里雅星也许都会悲剧掉。
  而如此想着的凌晓所没有料到的是,她已经被人给抄了“老巢”。
  几乎是同时。
  福里雅星。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艘飞船降落在福里雅星表面那茫茫的草原之上。这艘飞船通体漆黑,看来狰狞极了,而在它降落的瞬间,船身变幻了几下,居然在一侧出现了红色的涂料,它们渐渐连绵成了一只“鹰”的图案——捕猎之鹰。
  从未见过这阵势的动物们四处奔走着,它们感觉到了危险,它们狼狈不安,只能尽可能地原理那艘血与黑并存的金属怪物。
  飞船的门打开。
  一位身着黑色风衣头戴军帽的青年缓步走出,他一边走着,一边用愉悦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那片废墟——就在几分钟之前,它还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建筑物。
  他觉得这很特别,也很碍眼,于是顺从心意地打开了炮口,棒!它就变成了这样。
  青年心情很好地欣赏着自己的造物,抬起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轻轻地扶了下帽檐,深嗅了下蔓延于空气中的血与炮火的味道。
  “没有。”他微皱起眉,但很快又舒展了,“不对,还是有的。”虽然很淡,但的确是妹妹的味道没错。那么——
  “她现在在哪里呢?”
  他像是自言自语,头却微微偏着,看向身后的少女。
  这少女整张脸以及整个身体都藏在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中,脖子上却套着一只项圈,圈上的铁链正握在那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中。
  她看来极为瘦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地,又如同一只随时可能被折断的芦苇。而在他看向她的瞬间,她更为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以至于十分让人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因此而断裂。
  “她……她就在这颗星球上,”她低而破碎的话音中满是不可置信的味道,“你却毁了那座房子。”他不是在找那个名叫“凌晓”的女孩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嗯?”青年微微侧头,好像有些不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你就不怕杀了她吗?”她再次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这个人抓住自己,折磨自己,不就是为了让她占卜“凌晓的消息”吗?她以为他很在乎那个少女,就在几分钟之前,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做了这样的事。
  青年却笑了起来:“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他的语调让人觉得他真的很高兴,“你不是占卜过吗?说‘我和她会有一场美妙的再会’,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在我们再会前死掉呢?更别提,是死于这种小事。”她的妹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呢?她会一直活下去,打扮地漂漂亮亮地活下去,直到他死的前一秒。
  少女觉得自己更加害怕眼前的人了。
  不是害怕他的残忍,而是害怕他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她占卜的结果是他们的这次再会将伴随着无边的血色,他却将这理解为了“美妙”,而后顺理成章地做出了这样的事——只因为他觉得对方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她不该心存侥幸的,这个人别说心中无爱,他整个人都是由“恶”这件事本身构成的。
  就在此时,青年侧过头,微笑着看向那片废墟:“呀,似乎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活着呢。——去把他们带出来。”
  “是。”
  一些人陆续从飞船上走出,前往还冒着热气的废墟上扒拉。这些人高矮胖瘦各自不同,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身上的衣物上,都装饰着“血鹰”的图案。
  “明明有她的味道,”青年展开双臂,深吸了口气后,说道,“却又若隐若现。”说完,他扯了扯手中的锁链,“她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
  少女一个踉跄,就跌倒在地上,她却顾不上喊疼,只急切地说:“我的占卜不会出错,你们一定会再见的!”她不想……不想再经受折磨了!
  青年弯下身,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与其对视了片刻后,轻笑了声:“希望如此。”随即,一手将其挥开。
  倒在一旁的少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死里逃生让她的头脑一阵发晕,身体也是一阵虚弱,后怕之余,她再次由衷地同情起了那位被眼前人执着寻找的少女——被这样的人缠上,某种意义上说,还不如死了吧?
  至少“死的世界”,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涉足的。
  第292章
  此时此刻,凌晓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评价为“还是死了比较好”,她依旧在继续着与长老的谈话。
  从大起再到大落,如此起伏不定的心情似乎让长老很是费神,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疲累之色。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的越多,压力越大”,一年多以来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眼下骤然松开又骤然绷起,实在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凌晓知机地暂且告辞,将时间留给这位老人。
  炎自然是和她一起出去。
  屋中虽绝对算不上阴暗,然而开门瞬间射入的阳光还是让人精神一振。炎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关上门,转头看着已经走出好几步的“少年”,快步跟上去,侧头低声问:“老师。”
  “什么?”凌晓抬头看他。
  “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晓!”
  凌晓下意识转头看去,然后只见那群人围在她的飞行器边,不断地挥舞着手。
  她皱了下眉,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站在飞行器边的伊泽回答说:“刚才它响了。”
  “响了?”凌晓愣了下,而后想起飞行器的控制钮在自己的手中,于是拿出来将发出异动的飞行器打开,坐进去操控了片刻后,发现声源是一条讯息。
  除了他们之外,知道如何联系飞行器的只有一人——刘大力。
  他突然发通讯来……是福里雅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凌晓立即接受了讯息,一看之下,只觉得一阵恶心。她不想吃算的,也没怀,这只是想起某个人时的下意识反应罢了。
  这几年的时间里,她没有再给他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松对她的“骚扰”。校内的监视姑且不提,时不时传来的通讯也是让她不胜其烦。而在她屏蔽“陌生人来讯”后,他居然给她邮寄起一些看似精巧实则让人毛骨悚然的“小礼物”。在她把这条线也掐断后,每次去外校区几乎都能碰见点什么“惊喜”……总而言之,他似乎把骚扰她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并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以至于,她已经快形成了心理阴影。
  某种意义上说,如果他的目的是“让她记住他”的话,那么他已经成功了,成功到了她现在只要一看到与他相关的事,就会情不自禁想拔刀砍人的程度。
  而这一次……
  他被卷进来,说实话她并不意外。
  毕竟之前那次的事,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然而,她确定自己的行踪极为保密,且连凌渊都没料到跳跃点会出现在福里雅附近的地区,更没料到整颗星球都会被卷进去,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巧合?
  怎么可能!
  那家伙虽然是不折不扣的变态,但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不怕死,但同时也不会无意义地死,所以绝不至于蠢到“见到陌生跳跃点”就跳的程度。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他准确地知道跳跃点的信息。
  那么问题又来了——
  他是如何知道的?
  想到此,她下意识看向莫尔:“如果我说这不是巧合,你觉得是那个吗?”
  同样俯下身观看了通讯的莫尔沉吟了下,回答说:“很像。”
  伊泽有些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凌晓深吸了口气,吐出了两个字:“预言。”
  “预言?预言师?”如今的伊泽也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对于各种事情了解颇深,所以很快就意会了他们两人的意思,“你们的意思是?那边有预言师?”
  “否则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凌晓刻意地加重了“巧”的音量。
  “也许真的是。”莫尔突然开口说道,他伸出手点击了下光屏,划动着刘大力匆忙之下拍摄的视频,最终将画面定格在那艘自空中缓缓降落的黑色飞船上,观察片刻后,他笃定地吐出了一个词,“的确是血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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