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绣花囊?那要选什么干花塞进去?这个季节找到合适的香味也不容易,毕竟夏时花开时候我们都没存着。”翠红愁道。
  方沉碧琢磨了一番,瞧着屋子里的一盆开的正盛的腊梅心头一动,点道:“要送就送最特别的。”
  翠红瞧了一眼,纳罕:“腊梅?小姐,何时有人用过这种花?腊梅香味太淡,时日久了哪里还有香味了?”
  方沉碧笑了笑:“翠红还当着三少能留着那花囊到几时?许是还不到香味散尽早丢的不见影儿了。”
  翠红觉着这话有道理,于是连连点头:“我明儿就把开好的花栽下来,等着晌午天景好的时候晒一晒,不消几日就能用了。”
  马婆子瞧着两人说的更欢,又劝道:“别光顾着说话,我让厨房熬点桂花粥进来,沉碧你喝完了再睡。”
  方沉碧素来对翠红马婆子都是亲近,粥端了来三人分着吃,马婆子便与翠红说开了蒋渊野女人的事,方沉碧也没多响。
  这事多多少少在外面也听到有人说起,白日里蒋歆还说着过两日等着空了约了她一道去瞧沈绣。她只是心头间生了一道冷意,觉得便是生在富贵人家也不见得就好到哪里,主宰女人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分贫穷,也不论尊卑。
  说是学就得赶紧上手,眼看着也没几日光景练习,方沉碧除了练字之外也都下在连绣花的功夫上了,因着是初学,时间又短,马婆子只管教她最简易的平针绣,有时候也得早起晚睡,点着油灯多绣一会儿,于是白日里执笔时候又会手软,字越发练得不像了。
  好容易废了三日的功夫做出一个,拿着反复瞧起来勉强算作一个囊,只觉得别扭的可以。翠红见方沉碧似乎不太满意,劝着:“这几日功夫就绣成这样实在是不易,我当初学的时候可是赶不上小姐的一分半毫的呢。”
  方沉碧只管叹了气:“一个可是不够,我能绣成这样也算是尽了最大的气力,虽是不够满意,可若是拆了重做便来不及时候,只得勉强充数了。只道是别让旁人看了非笑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般绣功也好意思拿得出手送人。”
  翠红听出几分意思,又忙着问:“小姐要再绣个给大少爷?”
  方沉碧点头:“两人生辰只隔了几日又是办在一起,只管是礼到人情到不落埋怨,好坏与否只能由着他们多担待了。”
  “那大少爷也要用干腊梅花填?”
  方沉碧摇头:“去看看府里还有没有干茉莉花,大少爷喜欢这味道。”
  又是过了几日,又一个新花囊方才做好,方沉碧手小皮薄,一宿赶下来磨得都是血泡,可瞧见新花囊到底好过前一个也算是放了一颗心下来。
  翠红把晒好的腊梅花和府里找来的干茉莉花拿进来,不说话只看着方沉碧该怎么分,只瞧见她将干腊梅花塞进前不满意的那一个,又将干茉莉花混了些蒋悦然送的茉莉花味道的头油膏塞进新绣的花囊之中,遂慢慢穿针封了花囊口。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前,最后的垂死的给力的一更!
  第二十二章
  花囊填了干花又封了口,最后还得绕金线,梨园里没有这等贵重东西,马婆子将自家里的黄线给拿了出来,教着方沉碧怎么绕线。
  花囊是做出来了,翠红和马婆子又犯了难,说是送花囊做生辰礼物着实寒碜了点,且不说三少会怎样单说大少爷那里许是不会那么好过的。
  可说到底方沉碧在蒋府的身份也算不上高贵,自己屋子里头万万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又逢着前几日方家老太抱病卧床,方沉碧拿的那点月例除了分给刘婆子一点之外也悉数给三少拿去送回了家,现下只管是两手空空。
  马婆子不放心又问:“大少爷那儿能算安心?你且小心着伺候,若非给看出个什么纰漏也只管是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遭罪的日子得在后头。”
  方沉碧点头应马婆子:“我知晓了,本是也不愿意这么办,可三少正追着我要东西,不送怕是不成的,若是送了这个却少了那个,日后传到大少爷耳朵里也肯定得不了消停,与其到后来给挑了不是去,不如一并准备了,即便是人家不要了丢了也说不到厚此薄彼这事头上去,我也算安心了。”
  方沉碧没说的是,蒋悦然问着要东西还不知道见了这花囊会有什么脸色,若是喜欢自然最好,权当着几日前念叨他自己挑礼物的事都不做打算了,再者他也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出于礼貌也好出于感激也好送东西都不足为过。
  若是他不喜这东西,再由着他挑个什么作数,不过方沉碧总觉得若是让蒋悦然自己挑肯定又是麻烦。至于蒋煦那面才是最麻烦的,送了且不说进不到他眼界里去,但说有朝一日看见两个相似的东西免不了要发脾气,于此方沉碧只能想另个办法才行。
  马婆子也觉方沉碧这话说的很是在理,这事头是端在针尖头上擎着的,也由不得她再去有什么选择,想来想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也就只能眼下先这么办了。
  因着沈绣为了蒋渊的事卧病不起,大夫人虽是将一部分杂事交给蒋歆拿捏,可蒋歆也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能办的事也是有数,遂马文德的担子就越发重起来,可他也藏了个心眼只等着稍稍抽出些时间就走一趟梨园,若是遇见方沉碧在屋子里闲着一准儿带着她一起办事。
  孩子虽小不必事事伸手却也可以用眼睛瞧着,马文德自是最知晓大夫人和各院子姨太太之间明争暗斗的事,他若是有心栽培方沉碧对于大夫人来说必定不会阻拦,这也是方便了马文德自己。
  早上用过饭后,姜婆子扶了三夫人一路往旺香园走,见四下里美人便道:“您看这是不是个巧事儿,前儿娘家来人时候还特意跟着说了那偏方的事儿,这次来的时候就给预备了一副,我这也是自作主张了,想着若是夫人用得着权当是我讨了个好,若是夫人用不着也无妨,所以我便收下了。”
  三夫人斜瞟了姜婆子,嘲讽道:“我若是用不着,你也可回去跟着你家老头夜里试试,看到是能生出个带把儿的来不,若是成了,我便信了。”
  姜婆子老脸一红:“我这是那把年纪了,膝下孙子都半人高了,夫人净取笑我。”
  三夫人掩口窃笑,装模作样又道:“罢了,罢了,你有这心思我也领情,不就是偏方,又无需吃无需喝的,我便试试看,倘若真的怀了个胖小子只管你功劳最大,少不了你好处。”
  姜婆子揪了一脸的褶子,笑不拢嘴:“夫人好就是真的好,哪里能亏待我们这些身后伺候的,谁说我都不信。”两人说笑着一路走远了。
  下课得了空,蒋歆过来问方沉碧:“沉碧,你若是能倒个空出来,我们就走一趟盛园如何?”
  方沉碧点头应道:“是该去瞧一眼了,眼看着几天都没起来炕若是再没人去问问,心里肯定冷透了底儿。”
  蒋悦然本想跟着方沉碧一道去,可娘儿们家家的事体他又没兴趣,遂跟着卓安一路先回去逗弄那个玄凤鹦鹉学话去了,临走时候还不忘提醒方沉碧:“眼看日子就要到了,你的东西可要悉数备齐了,我到时候一定要追着你要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两人来到盛园但见院子里冷清的很,问了沈绣身边跟着丫头月荷才知晓蒋渊一早就出去办事去了,而沈绣因着病中打早上醒了之后就没吃没喝,这会儿又躺下昏睡过去了。
  进了屋子,月荷请两位小姐在偏厅先吃茶暖暖身子,自己折身进了屋子给沈绣梳头穿衣好见人。等着沈绣见了两人进内室,只管着泪花儿泫然欲坠,一张圆脸白的跟窗纸一般,哪还见得着往昔风采。
  “今儿得了空过来看嫂子,不知嫂子身子好点了没有。”蒋歆说罢坐在沈绣身侧。
  沈绣弯了弯嘴角:“现下是府里正忙的时候,两位妹子哪有空过来在我这里耽搁,我现在身子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沉,等着过两日再清爽了些就到前院帮着你们去,委屈你们跟着受累不是,真是过意不去。”
  蒋歆走过去扶了扶沈绣肩膀:“嫂子莫急,初春害病最不易利索,反正府里丫头婆子多得很,哪里也不缺你一个,你就放宽心好生在府里养着身子才是,外面自然有人操持。”
  沈绣叹气,有些话自然是对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说不出口的,只道是自己只得做了煮饺子的细嘴茶壶,苦的闷的都憋在肚子里自己消化,哪有个知心的人能听她吐苦?
  “老人都说宽厚仁义的性子必有后福,我平日也是看着你们在眼里,知道你们都是挂念我的,待谁也都不差,想来日后的命肯定比我好,各都有个好归宿,切莫跟我这般一样啊。”说着又掉泪,月荷赶忙上前安慰:“少夫人可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最终还是疼在自己身上。”
  见此蒋歆也不好多说,便岔开话题问:“院子这里可缺什么药材?缺了只管跟我说,回头让马大管家给匀一些过来。”
  月荷哀道:“四小姐可别说了,少夫人这是什么珍贵药材都喝了不少确就是不见好,大夫都说这是心病病不再身,药石罔效。”
  蒋歆听着也跟着红了眼眶,瞧着沈绣啜泣,难免也惹了伤心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方沉碧见两人都哭,只好道:“嫂子不是说宽厚仁义的性子都有后福吗,嫂子不正是这种人,虽是现下费心费神还伤心,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兴许比谁都好呢。”
  沈绣听闻苦笑:“你这人精,倒是学会拿我的话堵我的嘴了,将来嘴口肯定不得了。”
  蒋歆也跟着道:“这妮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家然弟也说不过她,见她就老实的很像是耗子见了猫。”
  又坐了一会儿两人便出了来,只怕是遇见蒋渊回来面上不好看,等了出了门两人便分开各回各的院子。
  等着方沉碧进门就见卓安从里面出了来,她正纳罕,听卓安道:“小姐赶紧进屋子去吧,少爷在里面等着呢。”
  方沉碧提身进了屋子,看见蒋悦然对着鸟架子上的鹦鹉一字一句叫道:“说,给少爷请安,快说。”
  那玄凤鹦鹉唧唧咋咋的叫了几声,果然学出了这句话,逗得蒋悦然咯咯笑起来。
  听见方沉碧回了来,蒋悦然乐滋滋的把她扯到鸟架子前,得意道:“方沉碧你瞧这鸟嘴口果然厉害,以后肯定跟你有得一拼。”
  方沉碧看翠红也正拿着瓜子喂鹦鹉,于是正色道:“三少爷,你当着鹦鹉是个消遣还差不多,若是当成比读书习字还重要,我保准这鸟也活不长了。”
  蒋悦然闻言蹙眉:“闲来无事缘何这么咒它,亏我还训了好几日就为了给你听一声逗趣的音儿,你偏不领情。”
  方沉碧也不给好脸,不疾不徐道:“你给我听个逗趣的音儿我自是高兴的,就是别让人觉得你玩物丧志就好,反正蒋家也是你掌家,你不爱听我这多余的话,喜欢别人逢迎夸奖的美言我怕是说不出来。”
  蒋悦然忙道:“我也没说你多余,这不是图个新鲜的嘛,也没说我不读书习字,你急个什么。”
  方沉碧听了这话,方才软了几分,转过身逗弄那只学话的鹦鹉,道:“你若好生跟着夫子学,我也有稀奇物给你。”
  蒋悦然闻言精神大振:“真的?什么稀奇物快给我瞧。”
  方沉碧朝他摇摇头:“生辰之前你温好夫子教你的那本书我就给你瞧。”
  蒋悦然不乐意道:“那稀奇物本是我生辰礼物,你怎可耍赖。”
  方沉碧笑道:“生辰礼物只是其一,若是没有我给你这稀罕物,生辰礼物就成了没棉套的被面一点用也没有。”
  蒋悦然闻言微恼:“方沉碧,你太狡猾了。”
  可不管方沉碧威逼利诱也罢,还是循循善诱,总之卓安瞧见的就是自家主子第一次这么主动温书习字,就连那鸟架上的玄凤鹦鹉也碍不着他看书。卓安不禁摇头寻思,难道这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模样的?真不知道这对于蒋悦然来说,是个好事还是个劫难。
  等用过了晚饭,方沉碧照例走一遭慈恩园请安之后就回了院子,谁知在进门时候蒋悦然竟然又来了,翠红站在门口朝着方沉碧直眨眼睛,低声道:“三少说是来跟小姐一道温书练字的,这便是一进门就堵实了我的嘴,若是多说还不给他闹腾死。”
  方沉碧轻叹,蒋煦在慈恩园里憋着脾气不发已是够人呛的,再来个蒋悦然着实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温书习字怎的不在自己院子?”
  蒋悦然懒懒道:“你屋子好暖和还香,对了方沉碧你不是从来不用熏香吗?究竟是藏了什么东西总有一股子淡雅的清香?”
  “是摆了腊梅花,你喜欢便拿去罢,反正能开一冬日。”
  方沉碧进门脱袄,马婆子跟着也进了门,见了蒋悦然坐在桌子边练字只管是乐不笼嘴:“大夫人倒是费了多少心思让三少爷好生读书习字,若是见到这一幕怕是笑的得流出泪来了。”
  正说着听见门外有人说话,马婆子又钻了出去,这一瞧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夫人面上稍稍带笑,只是那眼神有些冷,携着刘婆子和屋子里的素筎正往这面来。
  “夫人您可真是来的巧,快进屋暖和暖和。”
  大夫人看马婆子一眼:“我这是走了一遭含香园说是悦然在这儿,这方才几日功夫那鸟儿也拴不住他心思,可真是让人操心。”说罢提摆迈进门槛。
  屋子里一行人皆俯身拜礼,等着大夫人撩帘子进了里间,但见蒋悦然端端正正坐在桌子边练字,那神色倒是认真的很。
  “呦,我的儿,你院子里寻不见还以为又到哪里耍疯去了,连那玄凤鹦鹉的都不稀罕了,弄半天是来沉碧这里习字,你倒是一日一个唱本谁弄得清楚你。”
  方沉碧见是大夫人来,赶紧起身拜礼让出暖炕矮桌,大夫人提身坐上去,桃花眼扫了一圈只管笑道:“究竟是你开窍往好了学,还是有人道高一丈驯服了你这匹野马性子?快给我瞧瞧这高人是谁?”
  蒋悦然连身也没起,一笔一画倒是做得功夫十足:“从前我不读书你也念,现下我读了书你还是念,倒是让我如何?”等着写好了字,才磨蹭的走到大夫人身边一脸认真:“你可别吵我,要是写不完读不会方沉碧又要耍奸诈坑了我的稀罕物。”
  大夫人瞧方沉碧一眼,笑的更甚,却是问向蒋悦然:“稀罕物?到底什么稀罕物让你这么上心?”
  蒋悦然一脸不解,怨道:“我这就是因着她不给瞧才惹得百抓挠心,方沉碧的嘴是铁打的,心就是石头磨得,你且央求她都是没用的。娘,你且别到处看着我,总当我是充军流放的囚犯一样看待。”
  这一句话惹得大家都跟着笑,刘婆子跟着道:“夫人这不是想着给少爷您打尊玉观音供着,想问少爷喜欢白玉还是翠玉,刚去了含香园茗香说是来了这方才跟过来的,哪里是到处看着您。”
  蒋悦然对这等事哪里会上心,只管摆摆手:“娘你自己看着办就是,要么你问方沉碧吧,她讲究最多。”
  方沉碧听着心头暗恨,只管朝他瞪眼睛就是不说话。
  “沉碧,那你瞧着呢?”大夫人倒是真的问了方沉碧话,她想了想,又问蒋悦然:“说到底就是白的绿的你喜欢哪个?”
  “白的吧。”
  方沉碧答大夫人:“少爷既然喜欢白色的,夫人觉得白玉观音如何?”
  大夫人对方沉碧这一番举动似乎满意的很,柳眉轻耸,软语道:“悦然喜欢白玉,那便打一尊白玉观音就是。”
  大夫人没坐多久便要走,蒋悦然依旧坐在位置上练字,大夫人越看越欢喜之道是:“你若是这么乖巧听话别说来梨园,便是去天上广寒宫走一遭我都放你去。”
  蒋悦然听了这话更是喜上眉梢,粘自己母亲道:“娘只管说话算话。”
  等着离开梨园,大夫人脸上的笑容所剩无几,沉的如磐石下压着一块冰,冷声道:“我只管看她能有什么把戏,别说她现下还没生出儿子,就算她生出了个儿子又能如何,终究她是妾我是妻。”
  刘婆子在身侧帮腔道:“三夫人也就是仗着老爷宠着,若是没有老爷这一道,还不是个端水洗脚的货色,夫人莫气烂泥是万万扶不上窗台去的,看她还能得意几日?”
  原是这一日大夫人本与蒋茽说好来屋子里说话,可刚用过饭人就没了踪影,左等右等没个音讯,于是她让刘婆子去问跟在蒋茽身旁伺候的曹方,方才得到一句话:“老爷在三夫人房里歇下了。”大夫人心里愤恨难平,这才去找蒋悦然想着见了儿子倒也能让她安下几分来。
  大夫人闻言冷晒:“她还不知道老爷在西巷那块也养了个野女人吧?要是知道了少不了跟着闹,再说这等烦心事又岂止只是给我预备的,你容她听见些风声看她怎么做。”
  刘婆子应声道:“夫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那就走着瞧,就算老爷日日睡她房里又如何还不就是一肚子女儿货。”
  “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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