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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院正面上淡淡,和杨瓒并无话说。两名替补缺位的院判颇为亲切,一路之上,和杨瓒寒暄不断。出宫之后,不忘叮嘱杨瓒注意天凉,多用些热汤。
  “多谢。”
  杨瓒拱手同三人告辞,独自行往城东。
  彼时,雨仍未停,夹杂的冰粒滚落一地,不小心踩到,定会摔得不轻。
  擎着雨帽,看着满地的冰粒,杨瓒不禁有些发愁。
  这可如何是好?
  正心焦时,一辆马车从对面行来,车前挂着两盏琉璃灯,闪动橘色火光,格外的醒目。
  “马长史?”
  见到驾车之人,杨瓒颇有些吃惊。
  “杨侍读快上车!”
  冰雹稀稀落落,雨水打在身上依旧难受。未及多谢,杨瓒撑着羽帽,小跑到车厢后。
  车厢门打开,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惊讶道:“顾千户?”
  意外的,顾卿未着千户服,而是穿着白泽补服,腰束玉带,金缘纱帽放在一旁,鸦青的长发只以玉簪挽起,几缕散落在肩上,端得是鬓若刀裁,目朗眉清。
  “千户为何在此?”
  话出口,杨瓒就晓得不对。然出言如泼水,想收回,已是来不及了。
  “家父寿宴。”
  顾卿侧头,眼尾晕上淡红,唇角带笑,不似往日端正严肃。单膝支起,修长的手指敲在膝头,竟有几分名士的狂态。
  飘如游云,桃浓李艳。
  矛盾到极致,却又奇异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杨瓒坐进车厢,目光不自觉定住。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响,才倏然回神。
  咳嗽一声,转过头,尴尬两秒,又不自觉的移动视线。
  几次三番,对上顾卿弯起的双眸,心头忽然一动,也忍不住笑了。
  “杨侍读为何笑?”
  “顾千户又是为何?”
  “在下未笑。”
  “那下官也没有。”
  顾卿脸上的笑意更深,甚至融入眼底。
  “在下不胜酒力。”
  靠向车壁,顾卿微仰起下巴,闭上双眼。
  “千户醉了?”
  “并未。”
  杨瓒正思量如何接话,车厢忽然一阵颠簸,本该在对面的顾卿,倏尔倾身,单手撑在杨瓒颈旁,呼吸擦过耳垂,睫毛轻颤,然后……滑倒在杨瓒身侧。
  足足五秒,杨瓒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差点魂飞天外。
  回神之后,看向枕在自己腿上,不知真睡假睡的顾千户,仍有些搞不清状况。
  推开?还是不推开?
  犹豫片刻,终于x心占据上风,理智被大力甩飞。
  美人当前,便宜送上门,不占白不占。
  杨瓒微动了动,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调整呼吸,熟悉的沉香沁入鼻端,不自觉的闭上双眼。
  顾卿微侧头,掀起长睫,眸光轻闪,一抹微芒流逝眼底。
  不知过了多久,哒哒的马蹄声消失。
  马车停在长安伯府前,马长史跃下车辕,上前叩响门环。随行的护卫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听到门轴的吱嘎声,杨瓒正想叫醒顾卿,未料腿上一轻,顾千户已自行起身,目光明亮,哪有半点酒醉的样子。
  杨瓒眨眼,再眨眼。
  意外的,没有耳根发热。
  “千户睡得可好?”
  “好。”顾卿弯腰,推开一扇车门,侧首笑道:“多谢杨侍读。”
  话落,跃下马车,行动之间,袍角翻飞,腰间金牌玉环轻撞,风流恣意尽显。
  杨瓒沉默。
  占便宜?
  捏捏额角,抹两把脸,杨侍读不得不承认,和古人玩心眼,果真还是太嫩。
  府门开启,马车径直驶入。
  顾卿没有进府,接过校尉递上的缰绳,跃身上马。
  见杨瓒面现疑惑,马长史上前道:“伯爷还要去北镇抚司。北边有消息,鞑靼退兵时出了些事。”
  “鞑靼退兵了?”
  杨瓒惊讶,此事并未闻于朝堂,连兵部都没得知消息。
  “是万全右卫镇抚使密报。”马长史道。
  “事情牵涉朵颜三卫和宣府大同的羁縻卫所,恐怕朝中也有干系。”
  “镇守太监身边的番子死的死伤的伤,多不顶用。只得借锦衣卫的快马,先一步报送京城。免得京中有人得到消息,先一步毁灭证据。”
  “牵涉朝中?”
  杨瓒还想再问,马长史却摇摇头,不肯再说。
  行过前厅和中厅,杨瓒本想直接回客厢,却被马长史拦住,将他引到后堂。
  “方才来不及说,北镇抚司百户钱宁送来三人,言是杨侍读的族人,从涿鹿县前来,现正安置在后堂。”
  族中来人?
  谢过马长史,杨瓒独自行到廊下,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终推开半掩的房门。
  第五十八章 祸端
  滂沱大雨下个不停,灯光摇曳,杨瓒立在堂中,深深揖礼。
  “见过六叔。”
  中年汉子同杨瓒不是一支,论血脉,已出了五服。因长居里中,彼此常常走动,倒也十分亲近。
  按照辈份,杨瓒当称一声“族叔”。
  “四郎!”
  中年汉子扶起杨瓒,搓着一双蒲扇大手,满脸激动,眼圈有些发红。
  “这些时日,可算是见着了!这是山娃和岗娃,这次和我一起进京,长长见识。”
  杨山和杨岗一同起身见礼。
  他们祖上是杨氏旁枝,比杨庆的血脉更远,同杨瓒并不熟悉。因读过两年书,能识文断字,族长做主,杨庆进京时便带上两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杨瓒搜寻记忆,发现对这两人十分陌生。
  “四郎不识得他们?”杨庆道。
  杨瓒点头。
  “四郎没进学时,还和他们一起放过爆竹。”杨庆笑道,“后来四郎进了儒学,他们又住得远,平日里少走动,有四五年没见,现下才瞧着面生。”
  听过杨庆的话,杨瓒再仔细打量,对两人仍是没有半点印象,只得轻笑,暂时丢开。
  四人坐下后,杨瓒亲自执壶,为三人添上温茶。
  杨庆同杨瓒熟悉,又是长辈,还算随意。杨山和杨岗则十分拘谨,说话时磕磕巴巴,满脸通红,手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摆。
  听族人说,四郎是文曲星下凡。只没想过,会长得这么好,比画里的人还好。
  见状,杨瓒下意识想摸摸脑袋,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变了模样,或是突然长了角,否则,怎么会将对方“吓”成这个样子。
  “没出息!”杨庆知晓根由,用力拍了两个少年的后背,道,“来之前都说什么来着?拍着胸脯,头都快点掉。到了四郎跟前支支吾吾,胆子哪去了?”
  “六叔……”杨岗脸色更红。
  杨山用力捏一把大腿,勉强镇定下来,道:“六叔,不是我们怂,实是许久没见,没想过四郎会是这个样,就、就……那个……”还是怂了。
  这个样?
  什么样?
  杨瓒挑眉。
  “会不会说话?”杨庆瞪眼,又要挥巴掌。
  杨瓒连忙拦下。
  这里可是长安伯府,从长史到门房,十个里有九个是行伍出身,连厨下火夫和柴夫都能耍两下大刀。哪怕再小声,堂内四人在做些什么,怕都是一清二楚。
  “六叔,先喝杯茶。”
  拦住杨庆,杨瓒暗舒口气,对杨山和杨岗笑道:“从涿鹿过来,一路上可安稳?”
  “安稳。”杨土道,“就是赶车的把式不好说话。”
  “对!”杨岗接道,“硬说六叔比他赶的骡子都壮,非要多收五个钱。”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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