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好像……也遇到了。
  这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一个喜欢对他笑,会为他心疼落泪的姑娘,一个时刻都在等着他的姑娘。
  姑娘的名字叫,阿暖。
  师父,徒儿遇到师父说的那个人了,是一个叫阿暖的姑娘,温暖的暖。
  阿暖阿暖……
  真的是一个人让他觉得很温暖的姑娘……
  司季夏悠悠睁开眼,入目依旧是不熟悉的帐子,有明亮的光线入眼,只不知时辰几何。
  他又睡过去了,这一次,不知他又是睡了多久,可是又让阿暖担心了?
  哎……
  司季夏缓缓抬起手,覆到眼睛上,遮挡住刺目的光线,稍稍用力地吸一口气后才将手缓缓拿开,微微扭头左右看看,床榻上不见冬暖故的身影。
  司季夏不觉不安也不觉紧张诧异了,因为他知,阿暖不会离开他,阿暖应该只是不在这屋中而已,或许是在屋外廊下看风景,或许又是到厨房去了。
  这般想着,司季夏不由浅浅一笑,掀了盖在身上衾被坐起身就要下床。
  可当司季夏才掀了衾被坐起身时,他的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了。
  只因为他瞧见了床榻前坐着的人。
  因为他瞧见了床榻前正坐在木制轮椅上的李悔。
  此刻的李悔将手肘撑在椅把上,手心则是托着脸颊,头微歪,双眼微阖,似睡了过去。
  他的腿上本是搭着一件外袍,只不知何时滑落开了了,正堆在他的脚背上,而他似是很疲倦,没有察觉。
  司季夏在看到李悔的那一瞬间心跳得有些快,呼吸倏地一窒,少顷,他才动作轻缓地套上鞋,站起身走到李悔身旁,躬身拿起堆在他脚背上的外袍,轻轻地将其重新盖到他的腿上,像是不忍吵醒他似的。
  可就在司季夏的手堪堪拿开时,李悔便猛然睁开眼,忽然便醒了过来,看到近在咫尺的司季夏时,他惊得一时忘了呼吸。
  司季夏见着李悔醒来,连忙往后退开两步,抱歉道:“抱歉,扰了大人小眠。”
  李悔定定看了司季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紧张地解释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司季夏不说话,只听李悔依旧很是紧张地问:“公子可觉得身子有何不适之处?”
  “在下已醒,便再无妨。”司季夏淡淡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悔稍稍舒了一口气,“公子睡了两天两夜了,大夫说公子是太过劳累,需要好好睡一觉,便不敢吵醒公子。”
  两天两夜?司季夏微怔,他睡了两天两夜?那阿暖岂非要担心坏了?
  思及冬暖故,司季夏连外衫也顾不及披就往屋门方向走。
  然他终究是睡了两天两夜堪堪醒来,他本就不好的身子终究是虚得疲乏无力,才走出一步竟踉跄得要跌倒在地。
  李悔忙伸出手去扶他,却又在抓到司季夏手臂的一瞬间连忙紧张地收回手,不敢看司季夏的脸,只急急道:“公子可是要找暖故姑娘?暖故姑娘半个时辰前刚去旁屋歇下,让李某代为照看公子,道是公子醒了再去唤她。”
  “公子不必着急,公子才刚醒来,身子必然乏力,公子还是先坐下为好,李某可代公子去唤暖故姑娘。”李悔说着,转动木轮就要离开,却是被司季夏唤住。
  “大人请等一等。”
  李悔停下,却还是没有敢抬眸看司季夏一眼,双手将木轮抓得紧紧的,紧张着问:“公子可是有事要说?”
  “内子既是刚睡去,便让她多睡一会儿吧,莫唤她了,多谢大人了。”司季夏很是有礼地客气道。
  一声“多谢”,让李悔的手蓦地一抖,抓着木轮好半晌都忘了松开。
  李悔不动,司季夏便静静地看着他,眼底起着涟漪,他昏睡了两天两夜,那他……是刚来不久,还是……在这儿一直守着他?
  司季夏的心颤了颤,转了身,从床头旁的架子上拿了衣裳,慢慢往身上套,一边道:“蒙大人看得起称在下一声‘公子’,然在下并非什么‘公子’,若是大人不嫌弃的话,可唤在下一声‘阿季’。”
  “阿季,阿季……这个好名字。”李悔喃喃念了几声,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可一时却还未改得了口,忙道,“公子洗漱用的水,暖故姑娘已经准备好了,铜盆里是干净的清水,桌上杯盏里有漱口用的清水。”
  “多谢大人提醒,在下知道了。”司季夏微微点头,坐到床沿上将外裤套上,瞧着李悔还是垂着眼睑坐在那儿,不由也微微垂下眼睑,缓缓道,“大人忙,在下这儿已然无事,大人可无需再理会在下,在下穿好衣裳后可送大人回竹林别院去,若是大人介意,在下可去把白拂公子找来送大人回去。”
  “李某……”李悔紧张极了,“李某不忙,李某……可否在这儿再坐一会儿再走?”
  司季夏正站起身将裤子拉上,听到李悔这么一说,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是客气道:“这儿是大人的相府,大人想留在哪儿自然都是可以,在下只是白拂公子的客人而已,万不敢驱撵大人。”
  李悔紧张得双手还是抓在木轮椅上,竟是浅笑着向司季夏道谢道:“多谢阿季小兄弟。”
  “小兄弟”这个称呼,一瞬间让司季夏想到了段理,想到了那个他曾经从未见过却始终把他当做亲人来看待的段三公子,他的……大舅舅。
  司季夏没有再应李悔的话,似乎他要留在这儿便留在这儿,其余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竟也不介意李悔就这么在旁边看着他穿衣洗漱,末了才问李悔道:“大人可否告知在下现下是何时辰了?”
  李悔方才一直在定定地看着司季夏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就看得出了身,是以司季夏这突然间问他话,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些讷讷道:“辰时,已经辰时了。”
  “在下要去厨房为内子做些吃的,便不在此陪候大人了,大人可要在下替大人将白拂公子找来?”司季夏喝下一杯水,看向李悔。
  “李某……李某能否与阿季小兄弟一块到厨房去?”李悔终于敢抬眸看司季夏,眸子里的光亮得厉害,亦紧张得话都说得有些磕巴,“李某,或许,或许能帮得上阿季小兄弟的忙。”
  司季夏微怔。
  李悔紧张急切地说完话,连忙又垂下了眸,自嘲道:“还,还是算了,李某似乎也帮不了小兄弟什么忙。”
  他一时间倒是忘了,如今的他可是双脚不能行的废人。
  谁知司季夏像没有听到李悔这后一句自嘲的话似的,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后淡淡道:“那在下背大人下楼去,大人可介意?”
  李悔震惊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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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3、爱到绝望,绝望成疯
  “在下背大人下楼去,大人可介意?”司季夏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身过来静静地看着李悔。
  李悔震惊地抬头,极为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似乎不能相信他说的似的。
  一时间,李悔竟是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点头,他怕压坏这个孩子这看起来脆弱不堪的身子,摇头,他怕他过了这一次,他就再没有可靠近这个孩子的机会了。
  不过一个很是简单的问题,到了李悔这儿,竟是让他难以抉择了。
  “李某……”李悔迟疑少顷,还是婉拒道,“阿季小兄弟堪堪醒来,怕是没有力气背李某,多谢小兄弟不嫌弃李某,李某的侍从在外候着,李某过去唤他来把李某背下去便可,便不劳烦阿季小兄弟了。”
  李悔急急说完,也不敢看司季夏的反应,连忙转动木轮转了身,直往屋门方向而去。
  司季夏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可当李悔将微掩的门扉打开时,却发现小东竟是坐在屋廊上背靠着栏杆睡着了,且还是睡得极熟极沉的模样。
  李悔这会儿可顾不了小东是睡得熟还是不熟,张嘴就要把他叫醒,然他才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司季夏阻止了,只听司季夏将声音压得低低道:“大人的侍从想来很是疲倦了,若是大人不嫌弃,还是由在下背大人一程吧,或是大人留在这屋里等等也可,厨房……怕是不适合大人去。”
  李悔一听司季夏的话,一时间着急不已,即刻慌慌忙忙道:“不,不,李某绝对没有嫌弃阿季小兄弟的意思,李某只是担忧,只是担忧阿季小兄弟没有气力背不动李某而已……厨房,厨房,李某并没有什么去不得的。”
  “在下的身子看着或许是单薄了些,但要背起大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司季夏神色平静地说着话,而后背对着李悔就蹲下了身,没有看李悔,依旧将声音压得低低道,“大人可否能自己伏上来?”
  李悔有些失神地看着司季夏微宽却异常单薄的背影,怕司季夏会反感他,连忙应声道:“能,能。”
  “那便请大人伏到在下背上来吧。”司季夏的语气客客气气,明明做着很是熟识之人之间才有的举动,语气却很是陌生疏离。
  下一瞬,司季夏只觉一双颤抖不已的手扶上他的肩头,继而是一个颇沉的重物极为缓慢小心地伏到他的背上。
  那一刻,司季夏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快得他的眼神微微沉了下来。
  待得李悔在他背上伏稳了,只听司季夏小声提醒道:“还请大人将在下的肩膀抓稳一些,在下一只手怕是托不劳大人。”
  “哎,哎,好,好,李某注意着的。”李悔的心跳得也很快,快得他都快要忘了如何呼吸,伏在司季夏背上,背部绷得直直的,将曲压起的双臂垫在身前,根本就不敢让自己的身体贴到司季夏背上,一路屏着呼吸,屏着很长一段时间才深深的呼吸一次。
  因为司季夏一只手,而李悔双腿又不能动弹,是以司季夏背起李悔后,他尽量将背往下弯,以免李悔会从他背上滑下来。
  而李悔,则是听话地将司季夏双肩抓得紧紧的,就好像他也怕自己从他背上摔滑下来似的。
  司季夏虽然背上背着李悔,但是他的每一个脚步都走得很稳。
  小东还在熟睡,他两天两夜未合眼,此番终于撑持不住睡去了,丝毫就没有发现正有人从屋里出来又下了楼去。
  而冬暖故,虽然她也困乏到了极点,可她却是睡不着,但她不能不作休息,若是平安醒来瞧着她太过疲倦的模样定然会紧张。
  可旁屋的只有一张床榻,榻上躺着融雪与乔小余,她们还未醒来,冬暖故不便与她们挤一张床,便伏在桌上稍作小眠。
  可她终究是放心不下她的平安,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便醒来了再也睡不过去,索性起了身,瞧着融雪与乔小余还没有要睡醒的迹象,便脚步轻轻地走到了屋门后,轻轻地拉开了门。
  而当冬暖故抬脚才跨出门槛,她又立刻把脚收了回来。
  因为,她瞧见司季夏正背着李悔走下楼去。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司季夏将上身躬得很低很低,几乎要与两腿形成一个直角,而李悔将腰绷得很直很直,一点都不敢挨靠到司季夏的背。
  司季夏身上没有披斗篷,他那只空荡荡的右边袖管正随着他的走动而明显摇晃着。
  而李悔的腿也无法动弹,右腿就这么垂在司季夏身侧,随着他的每一个脚步而微微晃动。
  怕自己的重量会压坏司季夏似的,司季夏每往下走一步,李悔便用手轻轻扶一扶墙。
  这个画面很奇怪,却又很平静,让人瞧着竟是不忍打扰。
  冬暖故便是如此。
  她本是要去看看她的平安是否还有恙,可她还是选择将脚步收了回来,她选择让司季夏没有发现她。
  只因她还不想去破坏他们之间这份本该不会有的难得的平静安宁。
  司季夏将李悔背下最后一级竹梯后,蹲下身将他放坐在最后一级楼梯上,一边解释道:“大人稍坐,在下替大人将木轮椅拿下来。”
  “不,不必麻烦了,李某,李某在这儿坐着就好,阿季小兄弟还是替李某把小东叫醒吧,让他替李某把轮椅扛下来。”李悔很急切,依旧很是紧张。
  从方才司季夏醒来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心里紧绷的那一条弦就没松缓过,他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中。
  倒不是李悔不想让小东休息,而是他替司季夏的左手担心。
  这个孩子……才有一只手而已啊……怎能搬得动那张又厚又沉的木木轮椅?就算搬得动,也会十分困难。
  他没有资格让这个孩子来为他做任何事情。
  司季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上了楼梯,背对着李悔淡淡道:“大人放心,在下虽只有一只手,但一张椅子,在下还是搬得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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