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司季夏默了默,还是嚅了嚅唇轻声道:“阿暖,我就说最后一句。”
  司季夏语气里像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询问让冬暖故忍不住想笑,却故做严肃道:“那就让你说最后一句。”
  “我还有一件小事要办,办完后就能与阿暖回去了。”司季夏将下巴轻抵在冬暖故头上,声音轻轻却带着不容人说不的坚决,“不会很久,不会让阿暖久等的。”
  “嗯,晓得了。”冬暖故听罢,又在司季夏手背上轻轻拍拍,“睡吧,很晚了。”
  司季夏只是将下巴在冬暖故头顶轻轻蹭了蹭,没有再说话。
  冬暖故没有问他要办的是怎样的一件小事。
  司季夏也没有与冬暖故详说他要去做的是如何小的一件小事。
  他们之间,一直是如此。
  可尽管如此,他们的心,比那些事事道明的人的心交贴得还要紧。
  只因为,他们信任彼此,无条件信任。
  他们之间,只要对方想要去做一件事,哪怕没有理由,他们都能为了对方义无反顾。
  既是如此,又何必多问,想说能说会说时,自然就会知晓答案。
  只要彼此安好,便足矣,其他的,又何须多去在意。
  然静谧安宁的夜,依旧有人眠,亦有人无眠。
  许是这段时日一直赶路的缘故,又许是安神药的缘故,冬暖故这后半夜依旧睡得沉沉,枕靠着司季夏手臂,贴在他怀里,呼吸很均匀,睡得很安静。
  可冬暖故睡去了,司季夏却是睁眼睁了一夜,时而盯着冬暖故的眉眼,时而又看向她小腹的方向,即便屋里一片黑暗,他的目光依旧游移在冬暖故面上身上,不曾移向别处。
  冬暖故这一觉睡得很平静很安稳,直至屋外晨光完全拂晓,她才慢慢地转了个身,鼻尖好像碰到了什么,致使她微微睁开了眼。
  冬暖故一睁眼,便瞧见司季夏近在咫尺的眉眼,她的鼻尖就正贴着他带着些凉意的鼻尖,那双深邃如墨潭的眸子里有笑意,亮晶晶的笑意,一时间让冬暖故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季夏则是在这时亲了一亲她的鼻尖,柔声道:“阿暖醒了。”
  看着司季夏带着明显笑意的眼眸与他落到她鼻尖来的那个轻吻,冬暖故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因为平日里就算司季夏再如何疼惜她,也不会大清早的就这般黏人似的温柔热情。
  然司季夏眸中的柔笑与落到她鼻尖来的轻轻一吻在冬暖故眼里还是成了这个晨日的第一道晨光,明亮柔和得比错过窗格漏尽屋子里来的光线还要明亮。
  下意识的,冬暖故将手从衾被下抬起,抚上司季夏的脸颊,用拇指在他积满青灰的下眼睑上来回轻轻摩挲着,心疼道:“早就醒了?还是没合过眼?”
  司季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冬暖故浅笑着而已,看得冬暖故心一紧,轻轻抱住了他,“傻笑什么,看看你的眼眶,都成什么样了。”
  “没事的,阿暖不用担心。”司季夏还是在笑,准确来说,他笑了一夜了。
  他倒是也想睡,只是他无论如何都闭不起眼,就这么睁着眼想了许多事情,想的都是他从不曾想过的事情,有喜亦有忧,但终归是喜远多于忧。
  原因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阿暖怀身子了,他要当爹了。
  司季夏说着,坐直了身子,将掌心轻贴到冬暖故小腹上,隔着衾被轻抚着她平坦的小腹,每抚一下,他的目光就愈柔和一分,像是他在抚摸的是一件至上的珍宝似的,每一下都既轻柔又小心,竟是自言自语地轻呢道:“阿暖相信我,我会是一个好阿爹的。”
  好阿爹?冬暖故微微怔住,有些失神地看着司季夏一派认真的深邃瞳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想起来了,昨夜里这傻木头兴奋得全都乱了套,抑或不敢抱她,抑或搂着她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就生怕不小心碰着了她。
  只因为,她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血。
  她有了她和平安的孩子,一个新的小生命,就在她的肚子里。
  这般想着,冬暖故的目光也软柔了下来,抓着司季夏的手再她平坦的小腹上轻抚过一遭。
  做这个轻微的动作时,冬暖故看着的是司季夏带笑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及下眼睑上的浓浓青灰,既欢愉又心疼。
  这个傻木头,昨夜定是一夜未合眼。
  他要顾全一个她已经累极,而今增了个小生命,她的平安该如何才是好?
  她是不觉有何大碍,可他不一样,他是喜悦到了极点,同时也小心到了极点,且依他这般紧张小心她的性子,必是要事事都亲力亲为,这可万万不行,依他的身子,是负荷不了这般的劳累的。
  这个孩子……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平安。”心下有思忖疼惜,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抓得紧了些,轻唤了他一声。
  “阿暖唤我。”司季夏抬眸,笑盈盈地看向冬暖故,让冬暖故一眼便能瞧见他两颊上的深深小梨涡。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他的心很欢快,就差没紧紧将冬暖故搂到怀里里,只是他不敢,他怕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压到了。
  冬暖故本是想说什么,然当她看到司季夏那如绽放着两朵妍艳月季的深深小梨涡时,她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只是想叫叫平安而已。”
  “阿暖,阿暖,我,我……”司季夏看着冬暖故面上柔柔浅浅的笑,竟忽然变得有些紧张,看看冬暖故的脸,再看看她的小腹,紧张迟疑道,“我想抱抱阿暖可好?我会很轻的,不会伤到阿暖肚子里的孩子的。”
  “傻木头。”冬暖故笑得眉眼弯弯,朝司季夏伸出了双手,司季夏竟是抿唇一笑,让冬暖故的双手环到他颈后,拥上她的同时也让她搂着他。
  “阿暖,有你真好,真好。”司季夏将脸埋在冬暖故发间,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出口的,只是汇成了这一句,司季夏也只道得出这一句。
  只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却已是他心里的万语千言,遇到了阿暖,他拥有的东西,愈来愈多。
  司季夏的拥抱很紧,却也如他所言,没有碰到冬暖故的小腹,哪怕碰到,也是轻轻的,与他这个紧致的拥抱全然不同。
  少顷,冬暖故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傻木头,该起身了,帮我拿一拿衣裳。”
  可还是像昨夜里一样,她才稍稍动动身子而已,便被司季夏按躺回床榻上,还是与昨夜一般紧张道:“阿暖莫要乱动,还在躺着为好,阿暖要做什么,我帮阿暖做就行。”
  司季夏边说边坐起身帮冬暖故拉衾被,却被冬暖故一巴掌打到他手背上,瞪他道:“我已经睡了很久了,再躺,我这后背都能烂掉了。”
  “那,那阿暖就靠坐在床上。”司季夏说着就伸手去拉空着的那只棉枕,将其放靠到床栏上,然后才笑着看向冬暖故,伸出手,“来,我扶阿暖坐起来。”
  “……”冬暖故又是一把拍掉司季夏的手,亦恼亦无奈道,“傻木头,我这肚子才装了孩子一个月不到你就紧张成了这样,待我这肚子大了,你岂不是连紧张得连睡都不用睡了?”
  “为了阿暖,我不睡也不打紧。”司季夏十分认真地回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冬暖故这下真是恼了,扬手就去推司季夏,将他往床榻外推,沉声道,“去帮我拿衣裳,我要穿衣裳起床,不准说不,快去,否则我今日都不会与你说一句话。”
  冬暖故这一句沉声的警告果然有用,司季夏本不想走,然一听到冬暖故这后半句的警告,他立刻离开床榻,撩开床帘去为冬暖故拿衣裳去了。
  然司季夏才将床帘撩起转身欲走向床尾方向为冬暖故拿干净的衣裳时,在他转身之际,他的双脚定在了床前没有再动,抬头看着屋子掩闭着的门户方向,目光冷沉。
  冬暖故正要问他怎了,忽见他动作迅疾如风的抓过挂在床头的衣裳往身上一披,身影一闪,只一个眨眼,屋里便不见了他的身影,而那本是掩闭着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正有风将门扇吹得微微摇动。
  冬暖故看着那正微微摇动着的门扇,眼神沉沉。
  只消不到片刻,司季夏的身影重新映入冬暖故的眼帘,而他这一次回到屋子里来,却不仅仅是他一人而已。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姑娘。
  只见那姑娘眉目清秀颇为可人,只不过此刻正十分狼狈地被司季夏揪着颈后的衣裳拎在手上而已,姑娘满脸震惊,大张着嘴,却又一个字都没吭出声来。
  而当她被司季夏拎着丢到冬暖故面前来时,她震惊得将嘴张的更大了,磕磕巴巴道:“夫,夫,夫……夫人!?”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被楼远亲手交到春荞手中的融雪。
  此刻融雪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冬暖故,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夫夫夫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冬暖故没有应声,只是看了一眼融雪又抬眸去看站在融雪身后的司季夏,似在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司季夏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司季夏和冬暖故见到融雪的一瞬间,脑子里想到的就只有两个字——楼远。
  融雪出现在这里,是否表示楼远也在此?那白拂口中所说的受人之托,是否就是受楼远之托?
  并且,知晓司季夏就是诡公子的并无多人,知晓司季夏实力的,更无多少人,若论对诡公子的了解程度,怕是除了夜阁,再无人知晓得比楼远多。
  “夫人你怎么坐在床上不起来?是不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融雪瞧见冬暖故坐在床榻上不动弹,忽然间脑子里就只能蹦出这么一个想法,其余的,都忘了。
  融雪的这一问题让冬暖故不由自主地瞪站在融雪身后的司季夏一眼,却不见司季夏面上有何不该之意,相反,他忽视面前的融雪走回了冬暖故身边来,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腹,未说话,而后才见他转身走向床尾处。
  司季夏虽然视融雪于无物,然他的注意力却从未从融雪身上车撤过,即便是他背着身为冬暖故找衣裳时,即便融雪没有什么武功内力可言。
  防人之心不可无,司季夏这是时刻都注意着,注意着融雪这番出现在院子里是无心还是有意,若是无心便无甚可言,可若是有意,他就不得不注意,毕竟他与楼远之间,只有交易的关系,并无任何交情可言,若白拂的出现真是因为楼远,那他就不得不猜测他的心思及目的。
  然,司季夏没有在融雪身上发现任何异样,她的出现,就真真像是无意,可她究竟是否是洋装的无意,他暂时还未察觉到。
  司季夏为冬暖故拿了一身干净衣裳回到她身边来的同时也从他的书奁里拿出来一只黑色的小瓷瓶,将衣裳放到冬暖故手边后将那只黑色的小瓷瓶放到了她手里,凝视着她的眼睛。
  冬暖故将司季夏交给她的小瓷瓶轻握在手心里,随之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无需言语,他们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知晓对方想说的是什么。
  司季夏看着冬暖故将那只次小瓷瓶握在了手心里,柔笑着又抚了抚她的小腹,道:“我去为阿暖打些洗漱用的水,阿暖快些穿好衣裳。”
  “嗯。”冬暖故点点头,司季夏这才站起身,转身走向屋门方向,在经过融雪身边时扫了她一眼。
  待司季夏跨出门槛带上屋门离开后,融雪这才蹦到冬暖故床榻边上,双手扒着床架子十分不解的问道:“夫人夫人,世子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坏人歹人了?我看世子那神情可是随时都能把我捏死啊,还有还有,世子身手感觉着比我师兄还快!”
  冬暖故看着一脸只有关心却无任何歹意的融雪,先是将手里那只黑色的小瓷瓶抓得紧紧的,而后将士松了手,将其放到了枕边,边将衣裳穿到身上边睨着融雪道:“我都觉得你这么突然出现好似必有目的,你觉得他会觉得你的出现没有什么目的或企图?”
  冬暖故,选择相信融雪,即便前一世的她是死于背叛,可这一世遇到了一个平安,她变了很多,不管是性子还是日子,她不想再如前世那般活得太累,她想做一个简单的人,让旁人相信她,而她,也愿意相信旁人。
  冬暖故知道司季夏将这小瓷瓶交到她手里来是何意,他是给她防身之用,他是将这忽然出现的融雪交给了她来询问,不是他不想留在屋子里,不是他放心把他的阿暖独自留在融雪面前,他只知,他的阿暖不希望他留在屋里而已。
  而司季夏也在冬暖故眼里看到了“不必为我担心,相信我”的神色,既是如此,他便没有必要插足干涉。
  他选择相信他的阿暖。
  而融雪一说到这目的或企图,融雪整个人都蔫吧了,倒不是因为她察觉到冬暖故这轻微举止里的意思,而是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颓败。
  “夫人,这种丢人事情我也只跟夫人悄悄说了。”融雪扒过一张圆凳,坐了上去,坐得离床榻极近,十分沉重地叹了一口大气,“我是爬狗洞爬过来的。”
  “……是很丢人。”冬暖故看着一脸颓败的融雪,忍不住想笑,“那你打哪爬过来的?”
  “不知道。”融雪皱眉摇头,一脸的拧巴,“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晓这是什么地方?”冬暖故正在系里衣系带,抬眸看了融雪一眼,又垂了眸去看腰上的系带有无系好,“你不知晓,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是被抓了扛来的……”说到被抓又被搬扛,融雪脸皮再厚也觉得这是无比的丢人现眼,要是让师兄知道她这么丢人,铁定打死她,唉声叹气道,“就在白水镇,我一出镇子就被人给逮了。”
  “那些人没把你给宰了你倒是赚了?”听融雪这无奈中透着些单纯的话,冬暖故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居然有良心?”
  “他们好像良心还挺多,不宰我不卖我就算了,还给我好吃好喝的,只是不准我离开我住的那间屋子而已。”
  “那他们抓你何用?”冬暖故微微挑眉。
  “好像没用。”在自己认定的好人面前,融雪十分诚实,心里不瞒事,加上她这段时日心一直揪拧着,好不容易遇着了一个她认识的同时也认识她的好人,她很是想将心里的苦闷倒一倒。
  只见融雪拧着一张脸看着冬暖故,很是拧巴道:“夫人,我好像梦见我把爷给睡了,可又不大像梦。”
  冬暖故系衣带的手一晃,衣带跑偏了,没系上。
  把楼远……给睡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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