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十九岁的女孩子,几乎十九年在漫画和学堂里度过,衣食无忧,目前的状态毫无疑问以精神生活为至大追求。
  经济不是不重要,但既从不曾形成困扰,那也不必思之过早。她只想画画画画画画,一辈子做她喜欢的事,画画,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拓展一点点新天地,都叫她兴奋莫名,快乐无比,心里胀鼓鼓的欢喜。利益不要紧吗?也不是,但十九岁少女盼望的利益是虚的,并没有落到实处,理想在空中,那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去的日子里,卫音希认识了卓谦、莫琮、小翁,还有颜子真电脑店的朋友。对音希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天地,从前相应有点内向的她没有接触过的天地,她张大眼睛去接收和熟悉,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绘画当中。小翁一直对音希有好感,更兼了子真和莫琮的威逼利诱,指点传授自己博览群漫的心得,提供她众多的书籍学习;邓跃帮她拿了温公子的电邮,每次登在网上的漫画音希都鼓足勇气寄过去,温厚谦和的温公子每信必复,仔细讲解。卫音希的成绩突飞猛进。
  就象两人事前的预感,两人讲述的故事很快江湖珍重再见,说再见有些言之过早,但卫音希自己的思想和亮点象触脚一样四处延伸,有时火花四射,在音希自己没有意识到之前,所幸有颜子真及时捕捉下来,然后提示她,音希便细细思索,往往会作出令人惊喜的作品。子真有时也会利用这点火花放到自己的小说里,她汗颜地说:抄袭啊抄袭。
  卫音希便乐得趴在地板上直笑:“啊,你在说我,我就是整个儿搬过来的抄。”
  颜子真于是想一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咱们这是互相完善,创作借鉴。”
  两人相对大乐。
  卓谦正好开门进来,好奇:“你们笑什么?”
  音希连忙从地上跳起来:“你干吗不敲门?”
  卓谦怔了一怔,退让:“好吧,下次我一定敲门。”
  音希脸红了红:“不是,我……”
  颜子真有趣地看着他们俩,卓谦马上意识到表姐捉弄的表情,也不说话,就做个鬼脸,转身进厨房找吃的。
  其实卓谦每次用钥匙开门之前都先敲门,刚才她们笑得太大声没有听见而已。
  在吃了子真一顿美味之后,卓谦和卫音希一起骑车回校。
  初春晚上的风虽然仍是寒峭,对年轻的卓谦和卫音希来说算不得什么。路上行人车辆不多,他们首先都沉默地骑着。卓谦有些诧异地看身边的卫音希灵活穿梭飞快骑行,忍不住较起劲来,加快骑到卫音希前头,卫音希马上意识到,立刻反超,两人一前一后,时而换位,时而并行,卯足了不服输的劲头。
  在局外人看起来,是两个颀长好看的年轻身影,也是两张标致俊美的青春脸孔,在初春的夜晚九点钟,迎着夜空里的霓彩快乐飞驰。
  快到学校了,两人都骑了一身微汗,几乎同时在冬青树下歇下来,互视,同时笑出来。卓谦竖起大拇指摇摇,卫音希得意地一仰头,路灯的灯光落在她雪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微微有些汗意的脸庞上,双眸隐隐光华四射。
  年轻的卓谦,心里微微一动。
  ☆、第10章 十(上)
  三月,莫琮的杂志登出来子真新小说的第一期连载。子真给小说起了一个名字,叫《二月初一》。
  《二月初一》连载第一期
  姚红英从小就知道柳源是定了亲的。
  柳家和姚家相距不远,在镇子里都是数得着的富户,加上父辈一向交好,两家孩子便常常在一起玩。
  说是两家孩子,柳家只有柳源一个独苗,姚红英倒还有个哥哥,也就这么三个人,凑着机会便溜出来满镇子跑着淘气,想尽办法甩掉跟着的小厮,有时跑得远了,累了,往往是柳源和姚启德轮着背姚红英回来。一般淘气的男孩子总不耐烦有小丫头片子跟在后头,姚启德有时就很不搭理妹妹,只有耐心的柳源从来没有嫌过她,因此上,姚红英一向知道粘着柳源:“阿洛哥哥阿洛哥哥。”阿洛是柳源的小名。
  那一年姚红英六岁,柳源和姚启德九岁。
  他们那天很快便甩掉小厮,跑到了镇子边上的小河旁去采桑椹子,那里斜斜的山坡长满了桑椹,都挂了深紫色沉甸甸的果,随便摘一串塞进嘴里都甜滋滋好吃得要命,三个人兴高采烈地边奔边玩边摘着吃,满嘴满身紫色汁液,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阴了下来,柳源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沿着小河慢慢地往回走,时而笑闹着跳几步,姚红英捧着一兜桑椹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可能是上游下了雨,河水涨了好多,柳源回头说:“英儿离河远点儿。”话音未落,姚红英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脚,整个人往河里扑去。
  若是往日,倒也不要紧,但现在的河水是往常的一倍深,且水流颇急,两个男孩子伴着姚红英同时惊叫一声,就眼见着她掉进了河里,顺着河水往下冲,幸亏河边有一棵树一条半粗的树枝平时只是横在河的低空,现在恰恰浮在河面,挡住了姚红英的身子,姚红英本能地伸出细嫩的胳膊死死抱住了树枝。
  而河水还在继续涨。
  小女孩抱着树枝在河中央惊慌地大叫起来,男孩们探出身子把着树枝伸手去够她,却根本够不着,想沿着树枝下河,树枝也明显支撑不住两个孩子的重量。柳源回顾四周,越来越阴的天色中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全无人影。姚启德跳着脚叫:“怎么办怎么办柳源你说怎么办?”
  柳源当机立断:“启德你快去叫人。我在这看着红英。”
  姚启德慌乱中全无主意,点头飞奔而去。柳源则一边安抚姚红英:“英儿别怕,阿洛哥哥在这里呢。”一边往边上树丛里跑了过去,很快地,他钻出树丛,手里拿着指头粗细的一卷绳子,皱着眉算了一下距离,飞快地把绳子绕在上游一些的河边老柳树干上,紧紧地缠了两圈打了死结,绳子另一头则绕在自己腰间,也打了死结,多出来的一段则打了一个活套,然后小心翼翼地摸着树枝下河。
  对于一个九岁的男孩,水流真的有些急,好在柳源水性极好,脚下踩水,慢慢扶着摇摇晃晃的树枝往姚红英那边移动,时时撞在树枝上,姚红英早已顾不上哭,紧张地望着他,柳源看着她微笑,到了能够到她的位置,稍稍歇了歇,示意她努力抬起一只手,姚红英本来一动不动怕得要命,不知为什么,看到柳源脸上一直的微笑,忽然生出力气,用力抬起一只手臂,柳源眼疾手快地把活套往姚红英手臂上一套,拉紧。
  柳源松了口气,一手扶着树枝,面朝着小女孩说:“等下人来了,我叫英儿过来,你就尽量扑到我怀里,阿洛哥哥会抱住你,然后咱们就没事了。”
  六岁的姚红英凭着一直来对她的阿洛哥哥的信任,用尽力气也只能微微地点了点头。
  河水还在涨,树枝却格地一声,到底支撑不住两个人和水流一起的力量,迹近断裂。
  柳源伸出另一只手抱住姚红英的腰,轻喝一声:“英儿抱紧我!”
  姚红英下意识松手,扑进柳源怀里,柳源用两只手紧紧抱住她,水底下的流速越发的快,身子一轻,两个身子一起顺着河流被冲下去。
  冲了一点距离,柳源腰上一紧,身子被重重撞了一下,姚红英已经在水下呛了好几口水,却忽然露出了水面,却是紧紧被冲得贴紧了岸边。她昏头昏脑地抬起头,鼻腔被水呛得酸涩得厉害,正想哭,却看到眼前柳源带着一点点笑意的眼睛。
  是那条绳子拉住了他们。
  等到姚启德把人叫来时,那条树枝早已被湍急的河水冲得影踪全无。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吓得半死的两家人除了重责小厮之外,三个人都被禁足。
  姚红英病了一场,发烧时昏昏沉沉地象是回到了河边,却只有自己和哥哥站在岸上,柳源却一浮一沉地在水里被冲走了,不由得哭着叫:阿洛哥哥,阿洛哥哥……
  姚老爷夫妇一边轻声安抚小女儿,一边不禁看了一眼边上的儿子。姚启德正缩在椅子上抱膝沉思,自从出了事后,他就一直沉思不已,吃饭的时候、喝水的时候、走路的时候、甚至上茅房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令得原来要严罚他好一阵子的姚老爷也不由松了口气:罢罢罢,不管他是做出这个样子来还是怎样,也算是得了教训。
  姚红英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姚老爷正要站起来,这个时候姚启德开口了,很严肃:“你们有没有觉得英儿一直都跟柳源很亲近?”
  姚老爷呆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九岁的儿子:“嗯,这个我们都知道。这次全靠柳源救了你妹妹。”
  姚启德点点头,仍然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英儿嫁给柳源。”
  姚老爷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太太,太太也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起呆呆地看着儿子,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姚启德仍然很严肃:“你们不觉得吗,柳源一直顶爱护英儿,这且不说……,”他仔细想着字眼,“经过这件事,我又好好地回想了一下以前的好多事情,发现柳源是所有人当中能最好地保护和照顾英儿的。把英儿交给他,我很放心。你们也应该不会有不放心的。”
  因为病中的小女儿一直心情有些不好的姚老爷夫妇,差点被强忍的笑意呛着,忍了半天,姚老爷才说:“可是保护和照顾妹妹,应该是你这个当哥哥的责任啊。”
  姚启德叹了口气:“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也仔细想过。但是好多事实,特别是这件事都证明了一件事,柳源在关键时刻总是比我聪明机智,比我强。”他抬头看着父母,清秀的脸上神情颇有些黯然。
  姚家老爷太太不由再次呆住。
  姚启德站起来:“虽然长兄如父,不过父母在堂,这件事还是要父母作主的,但我不觉得有比柳源更适合的妹夫了。但是你们放心,在英儿出嫁之前,我一定会尽我的力量好好照顾她的。”
  他向父母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姚红英的病室。剩下两位三十出头的父母相对愕然,伸手捏腿,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但是姚启德的九岁如意算盘显然打不通。
  ☆、第11章 十(下)
  姚红英病好之后,姚家老爷太太带了儿女、携了厚礼到柳家道谢,两家人本来也是见天就要聚了聊天吃饭的,便寒喧了一番,互道客气客气,就坐在柳家园子里闲聊赏花。
  姚红英一如既往地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因刚病好有些体虚,男孩们都小心地护着她。看着他们在膝下承欢,两家人都深觉此时光阴简直天赐。
  于是想起姚启德突发的大人情节,姚老爷便笑着说起来,边说边笑,四个大人听完之后,轰然大笑,柳老爷指着姚启德说:“哎呀,你可不要担心了,英儿会有个好哥哥,兄妹感情好,互相扶持,家业大兴哪。”
  姚老爷笑:“是呀,以前启德总是推开妹妹不理,道是小孩子脾气,也不是不担心以后感情不好的,不过现在看来,虽然小小年纪,却也是一个懂得爱护妹妹的。柳兄你不知道,说的事不论,那些话说出来,夜里想想,真是宽慰呵。”
  姚太太从丫头处接过茶递给丈夫,说:“不过呢,要不是柳源早就定了亲,启德说的话,倒也是真不错的。可惜。”
  柳老爷看着姚老爷,大笑:“那都是你们谬赞,柳源才小小年纪,看得出什么来!而且,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过呢,要是早知道姚老弟你会养这么个俊俏的小丫头,就不跟别人定亲了,凭咱哥儿的交情,总得柳源排第一个。”
  园子虽然不小,这会儿正巧的三个孩子正绕过来,别人不论,姚启德却是有点留意的,这一下便急了,大声问:“柳伯伯,你说什么哪?柳源跟别人定了亲?什么时候啊?你骗人的吧!”
  姚老爷看着儿子急得通红的小脸,看得有趣,想想又心情大好,笑起来:“没规没矩,大人说话插什么嘴。又有你小孩子什么事了?”他夫妇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柳家定亲是柳源两岁上的事情,且不说那时候姚太太还没怀上英儿,就算已经有了英儿,那也各有各的缘法,他们家的女儿,娇俏可爱,家境又好,以后不怕寻上更好的人家?何况柳源长成后是什么样子那也难说得很。这在他们心中根本就不是一个事儿。
  可是姚启德已经盘算了这么久,一时心下十分不忿,赶紧拉了妹妹过来:“英儿英儿,你可别跟柳源这么好了,人家是定了亲的!你可做不了他的新娘子了。”
  姚红英懵头懵脑地看看哥哥和大人们,转过身对着柳源,细声细气地说:“阿洛哥哥,你不要我做你的新娘子么?为什么?”
  柳源和姚启德于十四岁去了城里读中学,姚红英因尚年幼,留在镇中。
  这几年之中,并未如姚启德当时气恼所言,三个孩子仍然玩得很好,柳源一如既往爱护照拂英儿。而传说中柳家所订的亲事仿佛只是一句话,消散在空气中,便没了影踪――至少在孩子们心中。
  只到了去城里念书之前,柳家父母才对柳源说,他所订的亲家府里便在城里,这次既去了城里念书,是一定要去拜访的。柳源并不乐意,柳父便严肃地问:是否因为姚家英儿,如果你真有那个心也未免荒唐,你才多大,她才多大?
  柳源赌气答:如果一定要和素不相识的女孩盲婚,他宁愿娶英儿。
  望着儿子,柳父叹了口气,只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现在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不等出去看看之后再作决定?我们也并没有让你们素不相识便在一起。现在新风气新作风,这让你登门只是认识长辈而已。”
  柳源却始终没有去亲家门府,至今三年。
  姚启德对此很是开心,柳源啼笑皆非,也不去理他。
  开学没多久,他却跑过来告诉柳源,说喜欢上一个小姑娘。手舞足蹈地描述那个小姑娘怎么怎么好看,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有才华。
  说了半天才长叹一口气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说:“我要娶她!”
  柳源骇了一跳:“你才十七岁!”
  姚启德嘻皮笑脸:“我又没说现在,过两年嘛。再说我爹娘可不也就十七八就成亲了?倒是你,英儿还小,得多等两年。”
  柳源皱着眉笑:“你真能说。我要退亲是因为……”
  姚启德打断他:“因为你憎恶盲婚哑嫁,崇尚新时代自由恋爱,自由恋爱,那不正是你和英儿吗?”
  柳源见他多年来孜孜不倦就是重复九岁时候的心愿,忍不住骇笑,虽说和父亲赌气说不如娶英儿,但英儿在自己心中就象妹妹一样,这人怎么就说不通?不过自己才十七岁,天天记挂这种事也未免可笑,如果不是姚启德总在提醒他,还真的很少想起。
  直到那天。
  他去看学校二十年校庆展出的画栏,姚启德不耐烦这些,自行去打篮球。
  柳源一幅幅看过来,目光停留在一幅临摹的《丹崖玉树图》上。
  那幅画本身逸迈明净,画者并未画全,但手笔灵动,虽属临摹,却也云岚自在,运笔疏朗有致,随心飘逸之笔势掩去些许稚嫩。
  柳源自幼跟一位擅书画的饱学儒士学习,书法学得好,于绘画上却殊无天份,但心中甚为喜爱,这幅画正是他极喜爱的。
  他自然也看得出画的主人在画上很有天份,心中既赞叹又艳羡,仔细地看了一眼印鉴,只简单两字“啬色”,不禁一怔,正琢磨这两个字的意思,听到身后有声音细细传来,一个女孩子笑着说:“你明明有自己画的粉墨山水,却偏偏要交临摹的,是跟周老师置气呢吧?”
  一个声音清清泠泠地响起,极是好听:“你错了,我是听周老师的话。周老师常说山水作画,必先师法古人,反复临摹习练,方能求其精髓,‘潜心苦志,静以求之,每下笔落墨,辄思古人用心处。沉精之久,乃悟一点一拂,皆有风韵;一石一水,皆有位置。渲染有阴阳之辨,敷色有今之殊,于是涵泳于心,练之于手,自喜不复为流派所惑,而稍稍可以自信矣。’――啊哟不对,这是《清晖画跋》里头说的。”声音里隐隐带了一点淘气,然而声朗气正,却不单是嬉笑。
  柳源侧过头去,从展览画栏的间隙,一张雪白小脸一闪而过,见有人窥视,又回过脸来,柳源一呆,只看到一双碧清澄澈的眼睛微微流转自己面上,隐含一丝诧异。
  柳源知道这眼睛的主人便是姚启德立誓要娶的女孩时,却是自己跟同学争辩国家正统归属的问题,他平时不大爱高谈阔论,那天也只是有一句说一句,却激得同学不肯罢休,柳源无奈之下只好闭目大诵夫子云,周围同学全都哈哈大笑,那同学也气得笑起来打他,他一边躲一边才冷不丁说了一句:“空谈误国。”
  一种熟悉的清凉目光从自己脸上扫过,他霍然抬头,又看到湛然双目。姚启德指着人群中的她说:“就是她,看到没?”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颀长身量,上身着中袖旗袍领白布衫,下穿刚过膝盖的黑布裙裤,很是简静沉稳,梳了长长的辫子,却没有梳留海,露出光洁的额头,面容净美如初雪,清湛如秋月。只是神情颇为清淡疏离。
  她似乎已经听了一段时间,正看着他若有所思,看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柳源心中竟呯地一跳。
  这年是一九二七年,各地都有学潮,中学虽然不比大学,却也有学生时常做些小动作。这些事情柳源也时有参与,他聪明冷静又素有智谋,有时连年长几级的同学也听他出主意。
  那晚他们去偷校董办公室里的军阀画像来烧掉,柳源到底孩子气甚重,白天偷偷趁校工不注意开了窗,晚上伙同几个不同年级同学望风的望风,传递的传递,待得把画像偷出来之后,柳源留在后面清理现场。
  最后一个翻出窗户的身形纤长轻巧,月光下扬起一张脸,柳源只见那双亮晶晶的澄清双目淡然望了自己一眼,忽然之间心慌意乱,她却哂然一笑,挣开他的手就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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