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
我心中一动，说道：“那些床，指的是不是棺材？”
薛倩疑惑道：“不会吧，纹身师傅睡在棺材里面？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吕先生说道：“活人也可以睡在棺材里面。信不信？棺材板盖上之后，棺材里面很安静，什么尘世的烦恼都被挡在外面了。很快就能入睡，而且醒了之后，神清气爽。”他顿了顿，说道：“看来村民说的床，指的就是这里的棺材。他躺在棺材里面睡觉，我们当然找不到他了。”
薛倩问道：“那怎么办？就这样等到天黑吗？”
吕先生叹了口气，在路边蹲了下来：“只能等着了。难道咱们要冲进去，挨个开棺验尸吗？”
我们三个人在村子里面逛了一圈，找了个小卖部，买了点吃的，然后就坐在纹身师傅家门口等着。
我靠在墙根底下，脊背贴着土墙，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了。靠着墙根晒太阳。这种好日子真是让人舍不得。”
薛倩也长叹了一声：“我也喜欢上这种感觉了。真希望我这辈子就留在这一天，一直被太阳晒着好了。”
吕先生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但是现在他比我们两个可有活力的多了。他笑眯眯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喜欢晒太阳？”
我摇摇头，说道：“为什么？”
吕先生说道：“因为他们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就倍加珍惜这种舒服的感觉。”
薛倩呸了一声：“你才时日无多了。”
我们两个开始用土块砸他。吕先生哈哈大笑着逃开了。而我和薛倩连追赶他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眯着眼，问道：“老薛，你说这小子在院子里摆那么多棺材干什么？万一尸体烂了，他不嫌臭吗？”
薛倩没有回答我，我睁开眼睛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感觉一阵困意袭来，于是在阳光下，也睡了过去。
我正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吕先生在我耳边小声的喊：“醒醒，醒醒，里面有动静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满天星斗。这时候已经天黑了。一阵夜风吹过来，我冷得发抖。
我裹紧了衣服，说道：“有什么动静了？纹身师傅睡醒了吗？”
薛倩正趴在大门上，向里面观望。我走到他身边，把脸贴了上去。
我看见院子里面多了很多香烛，有一个老人，正蹲在棺材面前烧纸。
我问道：“这老头从哪出来的？”
薛倩说道：“从棺材里面钻出来的。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诈尸了呢。”
我点点头，心想：他果然是在棺材里面睡觉。
老头的动作很麻利，看得出来，他是经常干这种活的。过了一会，所有的棺材面前都点起了蜡烛，也都得到了纸钱。
我回头看了看吕先生，小声的问道：“咱们现在要不要进去？”
吕先生摇摇头：“这老头邪门的很。咱们观望一会。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老头已经烧完了纸，他站起身来，开始用手拍打棺材，一边拍打，嘴里面一边念叨。过了一会，他在一具棺材面前停了下来。然后用力的推了推棺材盖。
老头的半个身子探进棺材里面。然后用力的将里面的死人抱了起来。
我看见那死人全身都裹在白布之中，像是一具木乃伊一样。老头吃力的将尸体拖出来，让他趴在棺材盖上。然后一圈一圈的解开上面的白布。
我在外面看的很紧张，总觉得这地方怪异极了。
死人身上的白布被解开了，露出惨白惨白的脊背来。这尸体应该被抹过什么药水，正常的死尸并不是这个颜色。
老头将油灯放在一边，然后取出一根钢针来。他在死人背后刺了下去，一边刺，一边慢慢地念叨：“给你刺一锭金，来生就有了一座金山。吃喝不愁，富贵一生啊。”
薛倩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两个，脸色很不好的说道：“这老家伙，是专门给死人做纹身的。”
我看见薛倩这幅样子，忍不住想笑：“死人活人，都是人，咱们来找他问点事情，怕什么？”
我们说话的工夫，听见老头又在开棺材了。程序和之前一样，他一边纹身，一边在嘴里面念叨：“给你刺一个武将，来生就有了胆量。横刀立马，冲锋陷阵，再也不怕被人欺负……”
老头正趴在尸体后面纹身，忽然，那尸体动了一下。老头吓了一跳，举着蜡烛照了照尸体的脸。随即，噗地一声，蜡烛被吹灭了。
老头脸色一边，叫道：“坏了。”
然后，他就去衣兜里面掏什么东西。可是这时候已经晚了，尸体调转身子，伸手搭住了他的两个肩膀。然后张开嘴就要咬下去。
吕先生叫道：“不好，诈尸了。”
随后，他一脚踹开大门，冲进去了。
尸体的嘴距离老头的脖子不过五厘米而已。吕先生伸出一根手指，在尸体的下巴上猛地磕了一下。尸体的嘴巴立即合上了。
随后，吕先生的手指向尸体的咽喉按过去。
老头大声叫道：“别，别弄坏了尸体。”
吕先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手掌向上抬，死死地撑住尸体的下巴。
老头终于腾出手来，从衣兜里面拿出来一个瓶子，伸出两个手指，在瓶子里面蘸了蘸，然后抹在了尸体的脸上。
尸体的脸上马上出现了血红的一道印记，随后，就倒在了地上。
吕先生看了看老头手里的瓶子，问道：“朱砂？”
老头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尸体都是我的客人，把他们弄坏了，我可没有办法交差。”
吕先生看了看我和薛倩，说道：“新死不久的人，沾染了人的阳气，就有可能诈尸。最快捷的办法，是破坏他的喉咙，将那一口阳气散开。或者用朱砂，将他压制住。”
我点了点头，说道：“明白，明白。”
第421章 来历
老头俯下身去，去搬动那具尸体。吕先生连忙过去帮忙。
老头把尸体放在棺材板上，继续纹身，一边纹身，一边念叨着：“一将功成万骨枯，来生做了猛将，一定要心存善念。多积功德，方能善终。”
他一边念叨，一边在尸体身上纹了一个威武的将军。这将军一手提着宝剑，另一只手拿着念珠，也算是有寓意了。
老头做完了这些，就把尸体重新放回到棺材里面，然后盖上了棺材盖。
我好奇地问道：“师傅，你的纹身，能够影响他的下一世？”
老头嘿嘿的笑了两声：“想要影响他的下一世，那得是多大的功力？老头我耗得油尽灯枯，也帮不了这么多人。我做的这种活，无非是让家属图个心安罢了。管不管用，看造化。”
随后，他奇怪的看了看我们几个：“你们是来纹身的？尸体带来了吗？”
薛倩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只给尸体纹身吗？”
老头笑道：“对啊。”随后，他又说道：“其实死人和活人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活人忌讳我这种地方，不大肯来。”
吕先生淡淡的问道：“你记不记得，有个叫于让的，曾经找你纹身？”
老头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说道：“我记起来了。你是说那个乞丐吗？”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于让曾经说过，在遇见程老爷子之前，他做过乞丐，也做过苦力。
老头说道：“于让是个孤儿，身世挺悲惨的。无父无母，又没有家产，只好到处要饭。咱们这里的人心善，只要他来要饭，多少都会给一点，不过脸色自然是不会很好了。毕竟他身上脏兮兮的，而且手脚不太干净。”
“后来据说他跟了一个老板，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出息。过了几个月，他忽然回来了，然后就来找我。说让我帮他纹身。纹的威猛一点，最好能吓住人。”
我摆摆手，说道：“老大爷，你等等。你不是专门给死人纹身的吗？他找你干什么？”
老头笑了笑，说道：“他找我干什么？这小子虽然跟了一个老板，可是手头上并不富裕，大概是舍不得花钱纹身吧，忽然想起来老家有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手艺还算可以，要钱也少，所以就找上门来了。”
我点了点头，问道：“后来你答应了吗？”
老头说道：“当时我有点奇怪，问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纹身？于让支支吾吾说了好一会。我才听明白了。原来这位老板不是做正当生意的。经常要派人去街上打架。于让不够狠，所以十回有九回是输的。”
薛倩奇道：“他指望着一个纹身，就能改变性格吗？”
老头顿了顿，忽然变得很神秘，说道：“说实话，年轻的时候，我也觉得我学的纹身，不过是养家糊口的手艺，和庙里的菩萨一样，只是为了让人心安而已。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门手艺，大有玄机。想要改变人的性格，不是不可能。”
随后，他慢慢的说道：“当年师父教给我的手艺，一共是两套。一套是给活人纹身，改变他的下半辈子。一套是给死人纹身，改变他的下一世。只不过，这两门手艺徒具其形，而失去了神髓，虽然有各种繁复的仪式，但是做完了却没有效果。所以我一直没有当回事。直到我悟出来它的真谛，才将它变成了一门神术。”
老头说的玄之又玄，而且有不少自夸的成分，我把身子靠在棺材上，然后问道：“所以，你给他纹了一个钟馗？”
老头点点头，说道：“不错，那时候我已经掌握了这一门神术，所以累的精疲力尽，帮他纹了一个钟馗。纹好的那一天，他气色就不一样了。再没有之前的懦弱了，反而有一股狠劲在眼睛里面。”
吕先生在院子里面走了一圈，然后看着老头，问道：“我们这一趟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他背上的钟馗图案，是出自哪里？”
老头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吕先生说道：“于让背后的钟馗。应该不是你自己画出来的吧？是不是模仿了其余的纹身？”
老头的神色变了变，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来找我想干什么？”
吕先生拍了拍薛倩，说道：“让他看看。”
薛倩点了点头，调转身子，把上衣撩起来了。
老头看了一眼薛倩腰上的钟馗。马上呆在那里了。他的嘴唇一个劲的哆嗦：“钟馗，又是钟馗。我又看见他了。”
薛倩把衣服放了下来，问道：“你还在哪见过？”
老头点点头：“我见过。如果没有这个钟馗图案，我这纹身的手艺，一钱不值。直到遇见了那个有钟馗纹身的人，我才发现这手艺是一门神技。”随后，他深深地看了薛倩一眼：“你应该是他的族人吧。”
薛倩有些激动地说道：“你见过我的族人，你在哪见到的？”
老头说道：“你既然是他的族人，我告诉你也无妨。”
老头想了想，说道：“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并没有在于家庄定居，到处走街串巷，在外满漂泊，晚上就睡在破庙里面。那一天下着大雨，有一户人家死了人，剩下一家的孤儿寡母。他们想请我纹身，但是又没有能力把死尸运回来。所以想要请我过去。”
“我在那里忙了一晚上，总算完工。然后满身疲惫的向破庙走。那时候大雨还没有停，我撑着伞，走的很小心。然后，就看见路上倒着一个人，身上穿着道袍，全身躺在泥水里。我心生怜悯，于是将他背了回去。”
“等回到破庙之后，我帮他把湿衣服换下来。这时候，我看见他背后有一个钟馗纹身。我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所以看见这个纹身，就忍不住盯着它看了一会。我发现这纹身高明之极，简直是活的一样。不由得大为赞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
“这时候，那道人醒了，他有些紧张的说道，别碰，这个纹身很危险。”
“随后，他和我交谈了一番，我才知道，原来这个钟馗纹身是活的。这种怪异的事，让我马上就想起师父教我的手艺来了，因为我们这手艺里面，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于是我把师父传授我的方法讲了一遍。”
“这道人听了之后，告诉我说，师父没有骗我，我的纹身术，真的可以给人改命。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这里面遗失了一些东西。这样东西，就是关于魂魄力量的运用。我师父没有教我怎么控制魂魄，所以有再多的仪式，也只是似是而非的表演，根本起不到作用。”
“恰好，这个道人有些功夫，最拿手的就是勾魂摄魄。我们两个互相验证，学习了一番，总算把我这纹身的本事，变成了神乎其神的技艺。”
我听到这里，心里面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犹豫的问了一句：“后来，你是不是给这个道人纹身了？”
老头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
他点点头，说道：“不错，我确实给他纹身了。他身上的钟馗很邪门，时不时就要发作。于是我按照佛经上的记载。在他的胸前纹了一只狮子。只要钟馗有异动。这只狮子就会做狮子吼，将它镇住。”
薛倩脸色通红，不住的念叨：“原来给他纹身的是你，原来你就是那位纹身的高人。这下我算是有救了，我算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