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帘幔内还没有睡熟的顾九,听着帘幔外的争吵声。
  “既然是洛营的人做的,就该由洛营的负责,我冷星年十六恰是婚娶年纪,家中无妻无妾,虽不说家世有爷那么好,到底在这江南富庶之地有一席之地,所……”冷星还未说完便被洛浮生给拽了出去。
  “主子你干嘛啊,你要我同先生说完啊。”
  “你给我消停点!”不知哪里来的怒火,银色衣袍的男子朝冷星吼道,“姑娘刚刚睡下,你吵什么吵啊?”
  “我要娶她又不是你要娶她你激动个什么……”冷星还没嘀咕完,就吃了一拳头。
  他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瞧着那银色锦袍的男子已经远远的站在了一旁。
  月光洒在他俊逸的面容上,刀斧雕琢的下颌上扬着,剑眉之间似有百般纠结。
  他双手叉着腰,在一处兜兜转转着,脑海里交杂着的是瑢儿和营内女子的两张脸。
  ——
  江南的夜市不逊于京城,夜市的出现是古时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
  歌舞坊做得也是晚间的营生。华灯初上,又是一夜鱼龙舞。
  慕华胥刚从花涧坊回来,就有人来传“靳公子”到了。
  慕华胥想,阴寡月此行也定是为了水月坊一事。
  果然走过长廊入室而来的阴寡月,方坐下来,慕华胥命人看了茶后,所说的事情正是水月坊一事。
  “感谢楼主高价收了水月坊的。”
  “嗯?”慕华胥捧着茶杯的手滞了一下,被他这么一句弄得愣了半晌,他原以为他是“兴师问罪”来了。毕竟他收购了水月坊只同九爷商量了,压根未同这人商量个什么。
  “水月坊的生意南衣哥哥也早不想做了,不是因为歌舞坊的情报比什么都来得快,这日日亏损的歌舞坊早就想卖了去,况且现而今歌舞坊崛起之迅速,实在是望尘莫及,九儿操心毓秀坊之事就够她忙的了。”阴寡月同他解释道,正要抬手去拿茶杯的时候,右眼又猛跳了下,这一个晚上他右眼就跳个不停。他伸手揉了揉,才缓解了下。
  “好吧,这世人皆以为华胥楼主是一时发热,大肆收购快倒闭的歌舞坊,唯独你小子一眼就看出来了。”慕华胥理了理自己的红色长袍说道。
  寡月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着茶。
  正当这时袁捷步履匆忙的从门外头过来,见了阴寡月,微微点头行礼,再在慕华胥耳畔耳语了一阵。
  慕华胥神色顿改,连手中握着的杯盏里的滚烫茶水也漾了出来,在白皙的手上烫出一大块印记来。
  慕华胥与袁捷二人同时望了一眼阴寡月,两个都是商场老手,神色恢复似乎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当然他阴寡月也不是吃素的,只需一眼他便能从中读出些什么,他忽地垂下脑袋,凝着手中褐色的茶水,眉头微微皱起。
  慕华胥是腾然起身,朝寡月微微一揖道:“‘南衣’,临时出了些事情,我先行一步去了。”
  寡月起身浅淡的回礼,回他一个温柔的笑:“寡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的时候,他感受到慕华胥似乎是长吁一口气,脸色紧绷的神情也舒展开来,他不由的在想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与他有关?
  慕华胥与寡月并肩穿过长廊,过了垂花门,至华胥楼侧门,慕华胥的专车就停靠在那里。
  慕华胥连多说什么都没有,朝寡月微点头后,与袁捷上了车,宝马香车之后跟着的是华胥楼的守卫,约莫百人。
  寡月更为触动,有什么事情需要惊动华胥楼的守卫呢?
  他正思索着是不是要跟上去,却是止住了。
  华车上。
  “他跟来没有?”慕华胥问车外的人。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阴寡月”。
  “回主子,没有。”车外飘来幽冷低沉的深喉。
  车内人似是叹了一口气,随即妖娆的眉目里满是怒意,洛营的还真敢动他慕七要保的人!
  “速度快点!”他揉了揉眉心对车外的人说道。
  “是。”主子的话他们不敢不答,更不敢反驳,即使车夫自己认为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
  洛营,篝火将整个洛营照得通明,远远的就能看得很清楚。
  “主子,外面来了一队人马,看装束像是华胥楼的人!”蒋析从营帐外走进,朝帐内坐着只手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翻着兵书的洛浮生说道。
  “华胥楼的?”那人弃了兵书从座榻上站起凝着蒋析说道,“随我去。”
  他临走时,深望了一眼帘幔后床榻上的顾九。
  一身火红色长袍,手拿着素白的翎羽扇的男子,从绯色绣着朵朵姿容硕大的牡丹的华车上走下,那一颦一笑间都漾了无数人的心神,唯有牡丹真国色,这人之姿容用“国色”二字形容也不为过。只可惜是个男子……
  “洛浮生,本楼主要带回你今夜带走的‘毓秀坊’的坊主!”他慕华胥从不拐弯抹角,向来都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洛营的人俱怔动了一下。
  洛浮生冷凌的眉眼也闪过一丝讶异,他上前一步,低沉浅淡道:“她是我抓的人,凭什么交给你?”
  慕华胥摇着翎羽扇的手顿了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凭什么?就凭她是我慕华胥的九弟!”
  “哈哈哈……楼主连自己亲弟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吗?”洛浮生冷笑着说道。
  “什么?”某人扔了手中价值不菲的翎羽扇,直接要上去揪某少将军的衣领,却被蒋析冷星等人拦了下来。
  “王八蛋,你将九儿怎么样了?”慕华胥冲着洛浮生吼道,“她就是我慕华胥的亲妹子!她要是怎么了,我慕华胥定是要扒了你着小兔崽子的皮!”
  倒是徐远从众人中走出,朝华胥楼主深深一揖。
  “楼主,浮生莽撞冲撞了楼主的亲人,徐远代他向楼主陪不是。”徐远深深揖了两揖。
  洛浮生一时间听着徐远的话,俊脸全红了,身子僵了会儿后,拉过徐远,走向前去,行了最后一揖。
  “今日之事全是浮生之错,令……妹之事也全因浮生而起,楼主若是怪罪……”
  “若是怪罪,能打死你解恨吗?”慕华胥挑眉道。
  “主子……”一旁站了好久的袁捷也上前去,这个时候楼主可不能一时意气用事,得罪了洛营。
  “本楼主要带走本楼主的妹妹!”慕七伸手理了理自己华丽的衣袍,冲着洛营的人说道。心道:一帮混蛋!
  营帐内,慕华胥见到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的顾九,他伸手抚上她苍白的脸颊,连着唤了几声:“予阡。”却不见顾九醒来。
  他恼意更大,冲着一旁站着的混蛋们吼了一句:“你们把本楼主的妹妹怎么了?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们给她用了刑,你们等着瞧!”
  洛营的人不是不畏惧慕华胥的,这人似乎还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什么狠话,可见这个“妹妹”这人是在乎的紧的。
  徐远上前将一切都解释清楚后,慕华胥的脸越来越黯,最后就只差手一扬见到东西就砸了。
  “本楼主会寻访天下名医,一年内若是本楼主的妹妹还没有治好,洛浮生这笔账,我全全算在你头上!”到时候他定会亲手阉了这小子!
  洛浮生身子一瞬僵滞,凝着慕华胥良久,唇动了一下,终究是一句话未回,蓦地间又偏首望向他处。
  慕华胥抱起顾九,他要带她离去,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她多呆。
  妖娆的目染上幽冷,他扫了一眼众人,暗哼一声离去。
  洛浮生只是身子僵硬的动了一下,毕竟没有理由上去拦。这个女孩,竟然会是华胥楼主的妹妹,而华胥楼主的生事,至今还是谜团不清,惹的人们争相猜测,有人说他是长安慕氏私生子沦落江南,又有人说他是慕氏远枝,主上受慕氏恩德,得此基业。如今,却平白无故的冒出个妹妹来……
  亥时至时,慕七才将顾九带回华胥阁。
  他将顾九大步抱回内阁,放在大床上,盖上被子,还命人点上了暖炉。
  炉火燃起,十月里他觉得热,可床上的顾九疼痛感未曾缓解,他方出门要找人要热水来着,就见素白色衣衫的男子已登堂入室。跟在他身后的袁捷,一脸为难。
  慕华胥见到阴寡月折回来的时候着实怔了下,他若是回了梅花庐再折回来肯定不会这么快,看来便是他将才请辞出楼的时候,这少年便怀疑上了。
  “我跟着你来的。”寡月凝着他,气息有些不稳,“你抱着她。”
  慕华胥莫名的有些想笑,这个少年竟然能将这种满是妒意的话说得如此平淡。
  “第几次了?”似乎是一瞬间,那少年捏握住慕华胥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华胥猛地抬眼望向寡月,只听他动了动薄唇再道:“若是再让我见了,楼主这手就没了……”
  “你……”华胥惊出一身冷汗,“你什么时候能正确运用你的内力了?”
  他不答,只是冷冷地勾唇:“我要见她。”
  还没有等慕华胥反对,阴寡月就往一旁的侧门走去,无需他答话,他自知去处。
  “喂,你不能带她走她很不好……”绯衣人急急忙忙地跟上去,却被白衣少年冷不丁的回了一句:
  “我自有分寸。”
  “你还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事情,她的具体情况呢!”慕华胥跟上去,边走边说道。
  “会知道的,还请楼主不要来打扰的好。”待他推开门,才对慕华胥说了句较客气的话。
  慕华胥一听脸一黑,他慕七自来要面子,叫他不打扰,他才懒得打扰,你们小两口幽会去吧,他慕七睡大觉去。
  门板被扣死,寡月还伸手推了推,在确定那厮不会来作乱,也不会来偷窥之后才,迈着微有些沉重的步子朝屋内的大床走去。
  他的顾九毫无生气的躺在大床上,屋内的温度很高,他的心却凉透了。
  他在不确定慕七为何事中途失神离开的时候,他怕被慕七发现,并没有跟着上去,而是命卫簿等在华胥楼外一处较近的小巷里。
  当他看见慕华胥的车回来,入了侧门,他便跟了进去。
  果然就见慕呼吸抱着顾九神色匆匆的穿过垂花门,穿过长廊。若不是慕华胥怀中的女子小脸惨白如华,他便是认死理的认为,顾九负了他,投身别人的怀抱了……
  缓缓的他靠近床榻,看着床榻上的人儿苍白憔悴的小脸,心中抽痛了一下。
  顾九本来是半昏睡着,直道有人摸上她的脸,才惊醒过来。
  “是我。”压住她的反抗,阴寡月贴在她耳边,低语。
  熟悉入骨的温柔,激起她的神经。
  一时间她情难自已,顾九伸手便勾住他的脖子,眼眶有些湿润,她沙哑着嗓子道:“寡月,我想回家……”
  她喃喃地那个家,被寡月给误解了,寡月以为她说的是“梅翁庐”,而顾九说的是“现代文明”,方才一路半睡半醒,她便是在想,若是她回去了,便能摆脱这受损的身子该有多好。若是一年内养不好,那岂不是……
  寡月无疑是被她这么一句无心的话震到了,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好……”
  慕华胥见阴寡月抱着顾九从房里出来,很是不解:“怎么了?”
  “她要我带她回家……”他答的浅淡,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怀中他紧搂着的女子,似乎又已昏睡过去。
  慕华胥怔了一瞬,想阻拦的话都被自行咽下去了,顾九的情况很不好,他知,可是他似乎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拒绝。
  “来人。”他边跟着阴寡月的步伐出内阁,边唤道。
  袁捷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长廊处。
  “将爷的车弄来,车上准备手炉。”慕华胥对袁捷吩咐道,“你亲自送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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