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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 第171节

  阿坤休息了大约五分钟,那抹亮丽的绿还是在漆黑的视网膜里来回蠕动,让他难以忘记。他睁开眼,右键保存那张图,再查询它的属性。
  位置信息:琴市-观霞街172号
  阿坤打开地图输入观霞街172号,跳出一个喵喵咖啡馆。再用大众点评搜了一下这家店的陈设和卖的最好的甜品。排名第一的甜品,抹茶芝士蛋糕,颜色和照片右上方露出来的那一抹浅绿色很像。
  翡冷翠还是那么喜欢猫啊,阿坤想,可惜她家没有猫,只能偶尔去猫咖过过手瘾。年轻的小姑娘总是那么粗心大意,不知道保护隐私,照片总是喜欢未经处理就发到网上。比起翡冷翠,那些总爱给食物加各种光效污染滤镜的人反倒无形中保护了隐私。
  他拿起手机,挑了一个平常和翡冷翠互动比较多的微博号留言。
  【太好看了,想要拥有,可惜没钱[哭],只能拿着旁边的抹茶蛋糕画了一个圈,假装自己也有了。】
  没一会儿翡冷翠回他。
  【哇!你也在吃抹茶蛋糕吗?我刚才也在吃,好巧!悄悄说,抹茶蛋糕带给人的幸福值比翡翠高多了。这是糖分的力量吗[流口水]】
  真简单啊,小姑娘总是可以那么轻易的接近,讨好。
  阿坤笑了笑,把这段对话截图,保存在电脑一个名为【亮绿】的文件夹里,那里头的图片都是翡冷翠在网上留下的痕迹。
  阿坤在这些图片里翻了翻,挑了一张翡冷翠的关注列表截图。
  翡冷翠关注的人不多,103个,阿坤无聊时顺着这些关注列表,一个一个翻过。人活在社会上,一撇一捺代表的不过是那些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正是这些社会关系的认同才构成了人本身。网络社会也一样,一个陌生的无人知晓的id在网络里就像一只孤魂野鬼,只有被人知道,彼此构建了联系,它才有了在网络社会存在的必然性。
  翡冷翠喜欢星座,她总喜欢关注那些星盘博主,偶尔也会转发求签。很有意思的现代社会女性求神拜佛的方式,把老年人去庙里祈福那一步简化成简单的一个求签。但是究其本质还是一样的,都是在祈求一种虚无缥缈的反馈。
  猫不必说,翡冷翠关注了五个手游官博,她玩游戏总是不设防的用同一个id,要不是其中一个游戏无法直接根据id搜索,阿坤就能成为她所有游戏的好友了。不过阿坤讨厌玩游戏,每天定时签到打日常就跟每天被游戏公司逼迫打工一样。阿坤厌烦这样的感觉,所以他加完好友就把那些账号丢给代练。
  年轻女孩子总是喜欢化妆,美容博主也是翡冷翠关注的重点对象。人们现在购物的方式也变了,从前电视购物,现在kol推销。不过这对阿坤是个好消息,他可以根据翡冷翠最近点赞转发的微博判断她最近购买了哪些新的化妆品又对什么感兴趣,他有一回很大胆的在淘宝上下单寄给她一个毛绒玩具,玩具寄到,翡冷翠以为是朋友给的惊喜,还在微博上问了是谁。
  淘宝真好。真正做到了匿名惊喜。
  是的——阿坤知道翡冷翠的地址。
  这太简单了。
  翡冷翠有回在收一个错过了的二手绝版手办,阿坤用小号给他留言说自己有,实际上另找人花了五千高价收了一个。这一来一往就得到了翡冷翠的住址。对方的手机号、地址是真实的,名字倒是欲盖弥彰的写了忧郁翡冷翠。可这又怎么难得倒阿坤,阿坤找了个周六,去她家楼下的快递站点,报了她手机尾号后四位,就轻松的在一个天猫快递上看到她的真名——罗穗。
  第一五零章 我这里有宗命案,想听吗?
  今天很奇妙。
  纪询居然有点睡不够似的困顿。
  因此虽然自窗户里照进来的太阳已经晒上了他的胳膊,房间里还响起了另一个人晨起的种种动静……那动静非常细微,需要他去仔细倾听,才能略微听到一二。
  霍染因大概是在十分钟前起床的。
  身旁稍稍一轻的时候,纪询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了。
  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那时的霍染因还没有下床,他感觉到对方只是坐起来,朝自己看着,大约看了一两分钟,而后便轻手轻脚的下床。下了床后,还将滑到他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回到能盖住他肩膀的位置。
  而后霍染因来到窗帘处,依然是轻轻的,几无响动地将窗帘拉出一条缝隙。
  他之所以能察觉,一半是惯常失眠的人总是神经纤细,另一半是因为昏暗的室内被一缕阳光刺破了——正是射到他胳膊上的那缕阳光。
  他依然只把平躺着的身体翻成俯趴,将一侧耳朵埋入羽毛枕头中,另一侧耳朵拿胳膊遮着,继续小憩。
  小憩的途中,他还没有完全苏醒的思维宛若裹在轻飘飘的泡泡里,不觉重力,胡思乱想:
  明明昨天的睡眠质量还不错,一个晚上只惊醒了不到三次,怎么这么困……
  难道是物极必反,一旦睡得稍好些,潜伏在身体里的瞌睡虫就纷纷爬出来了……?
  霍染因做完了晨起的清洁,正对着镜子喷发胶……房间的门铃被按响了。嘈杂的声音令他稍稍皱了眉。
  他自浴室里走出去,打开门,门外是推着餐车的服务员,餐车上除了早餐之外,还有个红丝绒盒子。
  “谢谢。”霍染因说,“这里就好,我来吧。”
  他将餐车上的早餐依序拿下来,放在房间的茶几上,中途抬眸看了眼还睡在床上的纪询,纪询依然背对他趴着,只要对方背后没有长出双眼睛,就不可能看见他在做什么。
  于是霍染因将剩下的东西——一个红丝绒盒子拿入室内。
  丝绒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绿猫眼石耳夹。
  他拿耳夹对着光看了一眼,满意放下来。
  和购物网站照片上给人的感觉一致。
  他将夹在盒子里头的单子丢进垃圾桶,把一枚绿猫眼石戴上耳朵,又拿起一枚绿猫眼石的,来到床前。
  他心知纪询已经被闹醒了,只是还懒得起床,本来要用正常声音说话,但开了腔,不知怎么的,声音还是低了许多:
  “差不多可以起来了。”
  “唔……”纪询抱怨,“困。”
  霍染因没再说话,只是俯身,将手里头的耳夹加上纪询的耳朵。
  睡着的人还是迷迷瞪瞪的,也没睁眼,只拿手去摸耳朵,先摸了几次,都落空,第三第四次,才算摸着正确的位置。
  霍染因眼见纪询的手指按在耳钉上,仿佛深觉诧异似,先捏了捏,又揉了揉,接着还扯了扯……在他算是看够了,要阻止纪询继续蹂躏自己耳朵的时候,睡在床上的人终于念念不舍地睁开自己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睛。
  “给我带了什么东西?”纪询问。
  他揉着脸从床上坐起来,手再往耳朵上一抹,这回抹下来了,是枚绿色的猫眼石耳夹。这枚绿色猫眼石光晕正,中间一道细细的金色缝隙,宛如翠玉猫咪眯着自己金灿灿的眼睛。
  “你从哪里变出来的?”纪询惊奇道,一抬头,又见了霍染因耳朵上的另一只猫眼石,念头一动,欣赏道,“不错,我们一人一只,隐晦告诉大家,我们是一对儿。”
  是啊。
  说不过你,做得总要比你快一点。
  霍染因看了眼纪询,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这种念头他不愿意透露一丝一毫,见人起来了,也不在床沿停留,走到旁边的桌子前烧水,顺势一脚,把底下丢了垃圾的垃圾桶往桌子深处踢,敷衍道:
  “随行李带的。你昨天说了,我想起有这个,正好翻出来。行了,早餐送上来了,起来吃饭吧,吃完我们出门——昨天晚上睡觉前你不还念叨着要去大叶寺求姻缘吗?”
  “不是求姻缘。”纪询更正霍染因,“是让佛寺保佑我们甜甜蜜蜜,天长地久,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真看不出你还有这种迷信思想。”霍染因无语。
  “只是求个好意头,怎么能说是迷信呢?”纪询。
  才怪,就是迷信。
  纪询内心清楚。
  越有所求,越有所惧,越发迷信。
  他打着哈欠,从床上下来,走进浴室里刷牙,刷牙的时候随便理理睡乱了的头发,顺便把霍染因刚才给的那枚猫眼石耳夹再夹上耳朵。
  这枚猫眼石耳夹还是绿色的。
  他最喜欢的颜色呢。
  纪询来回欣赏镜中的自己,颇为臭美。
  *
  早餐之后,两人收拾东西,来到酒店前台退房并把行李寄存。
  今天他们有两个安排,白天的时候最后逛两个琴市景点,晚上则坐上回宁市的高铁——来了琴市三天了,也差不多该回宁市去了。
  再要散散漫漫地滞留下去,说不定还会把一点来自霍染因的小麻烦带到琴市来,这就不美了。
  今天的第一站,就是大叶寺。
  寺庙这样的景点,总是早去早好,渴求最强烈的信徒,还得在山寺还没开之前,就同住持说好,做一天的第一人,为佛祖敬上头香呢。
  不过这回的拜佛之路,出了小小的插曲。
  他们在佛寺前见到了一个人。
  ——昨天在废弃港口见到的古怪老人,老胡。
  “真巧啊。”老胡冲他们打招呼,今天的他穿着打扮依然时髦,脸上架着一副墨镜,胸前也依然别着那枚闪闪发亮的蓝宝石胸针,“两个年轻人也这么早上佛寺来?”
  “老大爷,”纪询左右看看,“你的家人呢?”
  “什么话。”老胡生气,“为什么见到我的第一时间就问我家人。人老了就不能做个独立的人和你们谈话了吗?非要有家人在旁边监护才可以?”
  “做个独立的人对话没有问题。做个跟踪的人对话就有些奇怪了。”霍染因淡淡说。
  “谁跟踪你们了,有跟踪的人比你们先到的吗?”
  “老大爷,”纪询笑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昨天见到我插在兜里的琴市旅游地图了吧?看见圈在地图里大叶寺的红色圆圈了吧?所以今天就早早来这里蹲守我们……这是很好做的推理,都没有分支可以迷惑人。”
  老胡被当场叫破了跟踪的事实,却没有脸红,只是嘿嘿一笑:“小年轻还有点聪明,不愧是干刑警的。”
  “怎么知道我是干刑警的?”霍染因抬抬眼。
  “热搜上的‘最美警察’……”
  “交警、民警、特警、武警,警种多的是。”
  “你们分析能力这么强,不是刑警是什么?”老胡无法,只能这样说。
  霍染因锐利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一遍老胡,那种宛如医院里x光的视线让站在旁边的纪询都有一种汗毛竖起的条件反射。
  如果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年轻人,也许霍染因已经出手将人扣住,好好询问一番。
  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
  霍染因最后只对纪询说:“我们走吧。”
  老胡赶紧叫道:“等等,我今天特意跑来找你就是为了把胸针给你,这枚胸针你真的不要吗?不用担心,我可以给你写一个赠与证明,绝对不会有法律上的风险,你完全不用担心被人诈骗——”
  霍染因稍稍加快脚步。
  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妙的应对方式。
  两个年轻人,只要稍稍加快步伐,背后的老人便无论怎样努力,也必然跟不上。
  时间,年龄。
  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冷酷地将衰老者远远抛下。
  短短时间,老头与他们的距离已从一米扩大到五米,又扩大到七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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