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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 第104节

  一张照片推到诸焕面前,照片上是一个身材枯瘦脸色泛黄的女人,诸焕不认识。
  “她是段鸿文的妻子,正好看见你和莫耐互相交流,一路同行的样子,于是就向我们警局举报了你们。”
  “这不可能!”诸焕失声喊道。
  一股被愚弄的怒气瞬息蹿上他的心头,兜兜转转感情警察等在这儿呢!他绝对没光明正大和莫耐走在一起过,但这他妈到底是警察的谈判技巧还是那个女人说谎骗了警察?
  还有段鸿文——段鸿文不会也在警察局吧?警察钓鱼执法?他又会说什么谎话?难不成夫妻两个仙人跳他?不对不对,可恶,事态变得复杂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诸焕想要静下来好好梳理梳理现在的情况。
  然而警察怎么可能给他思索谎言的时间,冷冰冰的询问声像是凝结成型的冰块,一个字就是一块冰,劈头盖脸朝他砸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诸焕几乎看见对面两位警察越来越怀疑的眼神。
  可恶,再这样下去,哪怕后面说真话也没有人会信——可恶可恶,就他妈不该手欠收那一万块钱!
  他来回想着,蓦地说:“阿sir,这女的一定撒谎!我说实话,我都招了,是这个叫段鸿文的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找上门来买凶杀人,要杀的就是他老婆,这女人,魏真珠。我看他是个傻子就录了音骗了他一万块钱。真的,这个录音我还存在云盘里,别的我真的什么事都没干过啊,这个魏真珠一定蓄意报复,说假话栽赃陷害我!”
  *
  询问就是这样,嫌疑人一旦开了口,后面就势如破竹一泄到底了。
  很快,交易地点在天桥底下他就藏不住了,天桥的酒店位置也不得不说了,自然而然的,莫耐住在那边他别别扭扭的也说了,哦,用诸焕的话是这么讲的:
  “他说他叫藏白,我哪里知道他是莫耐啊,化妆化的那么好,您看那张脸,就不是莫耐的脸吧?警官,这是主观上我不认为他是莫耐,咱们主客观对象不统一啊。”
  霍染因马不停蹄的带人突击搜查了天桥酒店。
  天桥下的收获颇丰,先是一个毒窝十来号人聚众抓了个正着,这一窝乐得缉毒组的人嘴都笑歪了,真是人在家中睡,功劳天上降,二支新队长才调来一个月,就送了两份功劳,够意思!
  接着是莫耐的床铺底下翻到一只手机和高爽的一些首饰。
  这个智能手机是莫耐与九年后的社会接触的直接桥梁,这体现在他的uc浏览器搜索记录的前几条。
  “如何干扰尸体死亡时间”
  “焚尸可以破坏死亡时间吗”
  “焚尸如何判断死亡时间”
  谭鸣九拿着打印出来的莫耐浏览过的页面截图复印件,其中包括知乎问答、知网页面、科普类小说盗版页面等等,里头最多的当然是对于胃容物可以帮助法医判断死亡时间的说法。他的瞳孔再次地震。
  “所以这孙子毁尸全靠百度?他不觉得恶心吗?挖眼珠和内脏啊?!”
  霍染因的注意点不在这个早就做过推测现在不过拿到实证的点上,他翻着这个手机过去的聊天记录、还有所查询到的号码归属,轻声低语:“这是一个旧号码,虽然实名认证是别的人,但使用人是高爽,她用它当备用手机来玩游戏,微信和qq上也都是一些游戏相关的联系人。它有开机密码,密码是高爽的生日。莫耐为什么能打开它使用它?”
  因为声音很低,谭鸣九也不是纪询,所以他压根没注意,还在埋首翻那堆截图,并对文漾漾说:“好像没有纪询的书截图,还好还好,没被他荼毒。”
  霍染因叹了口气,分开才几个小时,他已经怀念起纪询来了。他丢下证物,站起身拍拍手宣布:“今天到此为止,本案从现在开始正式以莫耐不是凶手或非唯一凶手的方向进行调查,排查死者社会关系,重点就是段鸿文和魏真珠。”
  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人都散了。
  原本准备在警察局里刷个通宵的霍染因也没有了再留下去的理由。
  他看一眼时间,凌晨四点钟。
  他赶回自己的家里。
  凌晨四点,夜晚里最最安静的时间,晚睡的人也以歇息,早醒的人还未醒来,他开门时候着意小声了些,担心打扰到屋里头那个睡眠障碍无比深重的人。
  但小心翼翼的动作只持续到他一脚踏入室内。
  直觉告诉他,室内没有人。
  他踟蹰了下,罕见的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自己的感觉,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来到房子的客卧,也是纪询睡了两次的地方,朝里头看了一眼。
  床上一片平躺,被子整整齐齐,连窗户上垂下来的帘子,都是死沉沉不动的。
  屋子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活人了。
  霍染因手一抬,开了灯。
  灯光让空旷的屋子更加空旷,霍染因倚了会儿门,哂笑一声。
  仔细想想,其实晚上纪询并没有答应过来。
  可能是那个吻,或者那枚巧克力,或者——
  他再抬起手,手里的花已经磨得不见了。
  这朵花。
  让他产生了错觉吧。
  *
  一夜休息。
  等到第二天天亮,霍染因按照计划,带着文漾漾见魏真珠的时候,他在这里碰到了之前绝对没有想着能见到的人。
  “纪老师!”先叫出声的是文漾漾,女警的惊讶如此直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昨天晚上又是不好睡的一晚上,纪询两眼乌黑,磕着咖啡续命中,“我还要替你们霍队破案呢。”
  “啊?”文漾漾欲言又止,还是有点小好奇的,“纪老师,你最近好像很积极……”
  “那是因为你们霍队给了我一个我绝对没法拒绝的条件,”纪询对文漾漾语重心长,“没事多和你们霍队学学,受用无穷。”
  那朵枯萎的玫瑰花,又在霍染因心头悄然绽放了。
  从昨晚到现在,他为一点小事烦恼,又为一点小事开心。
  也许恋爱就是这样患得患失,神魂颠倒吧。
  但这份神魂颠倒——
  霍染因走上前,一如往常。
  他没有叫任何人发现。
  尤其是纪询。
  第八十八章 男人长久地以婚姻的名义独占一个名为妻子的奴隶。
  段鸿文被传讯去警局了,家里只有魏真珠。这一方面是分开两人,一方面是霍染因听了文漾漾之前的描述,认为魏真珠是一个相对敏感的人,在熟悉的环境下有助于谈话。
  纪询进门就注意到鞋柜里的鞋大多是男式,并不是什么跑鞋收集,大多就是日常穿,这对夫妻俩一个是全职太太,一个是在家工作的文字工作者,若是按照一般的经验,女鞋总是多于男鞋的。
  “不介意我四下看看吧?”纪询问。
  魏真珠眼神闪了闪,没有拒绝,但神色冷淡:“可以。”
  她也不独对纪询这样,哪怕对上颜值惊人的霍染因,也一样,态度冷淡克制,十分疏离,但轮到了文漾漾,又是不一样的待遇了。
  文漾漾被主动请到沙发上坐下,而后茶水水果,一应俱全。
  “……”
  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还挺意外的。
  但考虑到霍染因也和他一样被嫌弃,可能非人之罪,乃男之罪。
  纪询摸摸鼻子,把魏真珠留给文漾漾询问,自己四下走走。
  他先去了卫生间。
  这家的卫生间也验证了纪询进门的疑惑,魏真珠的化妆品只有很简单的一只洗面奶,很平价的产品,其余不说彩妆,水乳都没有,怪不得才41岁看上去就如此苍老。反倒是段鸿文过的很精致,有男式洗面奶,价格不菲的剃须刀,也有护肤品和多个牌子的护手霜。
  书房完全是段鸿文的天下,他有一台属于自己的双屏台式机,一个笔记本电脑,一个平板。因为那个书桌是全屋最凌乱的地方,同为写作者的纪询知道,这种凌乱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拒绝一张纸被外人挪动的固执。段鸿文的凌乱就是他张扬的圈占领地的行径。
  椅子很贵,当然了,只有一把,哪怕书桌很大。角落里有个折叠椅,那大约才是属于魏真珠的。书柜里的书非常多,但显然也和魏真珠没什么关系。
  魏真珠的电脑是一台比较旧的笔记本,放在她的床头。
  他们夫妻俩的消费能力似乎完全反应了彼此的收入,或者说尽管魏真珠作为全职太太付出了不菲的努力,把这个家打扫的干净整洁,她依然是个透明人。
  这样的一个女人,丈夫还要买凶杀她……
  为什么呢?
  很奇怪吧,主人何必买凶杀害一个奴隶?纪询思忖道。明明长久地以婚姻的名义独占一个名为妻子的奴隶,才是符合段鸿文利益的做法。
  客厅里,在文漾漾柔情和铁面双管之下,魏真珠有点瑟缩,又有点歉意的说:“对不起,昨天我没说实话……其实我是跟踪我丈夫才看到的。”
  文漾漾正色:“您的丈夫在上午11点12分出现在天桥底下并与一个叫诸焕的人交谈,他不是莫耐,而您丈夫这之后就和此人分开,并没有去过ktv,您不可能跟踪你丈夫看到莫耐。”
  魏真珠端起一杯茶,她低下了头。
  也许顺从的女人大体有着相同的模样,总是低着头,弓着背,声音细小,不太敢发表自己的意见:“我是看见了诸焕,我一直跟着诸焕,接着看见了他们,他和莫耐……”
  “那又怎么样呢?”文漾漾的语气越发严厉,“您丈夫和一个男人在天桥底下交谈,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吧?”
  又是沉默。
  是思考的沉默,还是怯弱的沉默?
  纪询看着魏真珠,暗暗想道,他觉得面前的女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浅薄的雾,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遗漏些东西——这些遗漏,可能很重要,也可能不重要,但漏掉东西,总是令人十分不愉快。
  “其实……”魏真珠说话,声音还是细细的,很平静,“我知道我丈夫要杀我,我看见我丈夫给诸焕转账了,所以我才一直跟踪着诸焕。”
  文漾漾一时目瞪口呆。
  就连旁边的纪询和霍染因,都深感惊讶。
  段鸿文有杀妻的念头,是他们提审了诸焕之后知道的,当时的考虑是妻子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没有道理在警察面前也一声不吭;今天上午将段鸿文传讯警察局提审,也是要敲打训诫段鸿文,弄明白他为什么会有杀人的想法,并扼杀他杀人的想法。
  也许是终于说出了理由,魏真珠重新表述了昨日的行踪。
  她说她上午10点跟着丈夫出门,11点看到丈夫和诸焕,接着诸焕12点左右可能去吃饭了她也离开了一段时间吃饭,下午回到天桥下,看到诸焕和莫耐在五点半左右上了一辆车,她打的跟上,看到诸焕中途下车去了一个取款机,又回到车上,最后到了ktv。莫耐上车时她没认出来这个人,下车躲进小巷子时她才认出他是逃犯。
  “之后我就去买菜了,警官,这个我没撒谎。”
  “不是,你知道丈夫要杀你,那你为什么不报警——”文漾漾脱口而出,“明明我昨天来过,你还和我单独交谈了!”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吧。”魏真珠抬起了头。
  她笑了笑,暗黄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写着无奈。
  她今年不过四十一,但看着像是五十,六十,早已对过日子没有兴趣了。
  “书上早就说过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再恩爱的夫妻,一生中也有无数次想要杀死对方。只是有些人付诸行动,有些人没有而已。”魏真珠,“我的丈夫……就是付诸了行动而已。但是法治社会,杀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我想……也许等他冲动过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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