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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秋明月放下书本,挑眉。
  “不是让你下去了么?这时进来作甚?”
  红萼更是压诧异,“奴婢方才听见小姐的惊呼声,以为…”
  秋明月低笑打断她,“哪有什么惊呼声?你做梦了吧。”
  红萼一脸迷茫,“做梦?”
  秋明月回头继续看书,“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日后就不要守夜了。或者,让醉文她们在外面守着也行。”
  “哦。”红萼仍自有些回不过神来,仔细打量四周,仍旧没见丝毫异样。难道,真的是她产生的幻觉?
  “时间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秋明月说着配合的打了个哈欠,看似真的疲惫了。
  红萼忙低头道:“是,小姐你好好休息,奴婢就守在外面。”
  “不用了。”秋明月淡淡道:“我看你精神也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守在外面,我也睡不安心。”
  “是。”红萼关了门,面色仍旧迷茫。看了看快要掩入云层的月色,口中喃喃自语。
  “难道刚才真的是我睡着了,做的梦?”她摇摇头,“算了,既然小姐没事,想那么多干嘛?”她走下阶梯,出了院子。
  而屋内,秋明月在红萼出门后就立即坐了起来,脸色瞬间冷如冰霜。确定红萼的脚步声消失,她立即翻身下床,伸手扯过披风,眸如利剑的看着躺在床内侧的凤倾璃。
  “起来!”
  此刻凤倾璃已经平复了心绪,见她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倒是低低笑出声来。
  “没想到,外表温雅恭顺的秋五小姐,却也这般泼辣。”
  他笑声低迷入耳,眉目如画,凝脂玉肤自方才短暂的纠缠扯断了腰带滑下锦缎后呈现而出。他手指白玉似雕刻,长发如墨倾洒。侧躺着身子,微微低头,笑容如黑夜里魅惑的妖姬,颠倒众生。
  秋明月暗自恼怒他妖孽的笑容,走过去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将他给扔了出去。
  “滚!”
  凤倾璃不妨她突然的举动,竟未有准备,就这样被她给扔了出去。好在他反应灵敏,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一手拍在化妆桌上,在半空中一个旋转,稳稳坐在了秋明月之前躺的昙花小榻上。
  秋明月更加恼怒,“起来。”
  凤倾璃抬头看她,微微喘息平复刚才大力的运动。
  “我也想起来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秋明月这才想起他不良于行。暗自恼怒,转到屏风后,将他的轮椅推了出来。
  凤倾璃看着那轮椅,又看看自己的腿,一脸无辜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咬牙,“别告诉我你没办法坐上来。”开玩笑,刚才那般迅疾他都可以在空中自行翻转身体坐到软榻上。现在不过换了个位置而已,凭他的身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儿她就更加恼怒,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美得人神共愤的妖孽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呢?刚才在红萼进来之前那段时间,他完全有能力不声不响的出去。她又何必自毁清白?其实身为二十一世纪新新女性,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甚至同床共枕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时代礼教约束,若刚才红萼闯进来发现她屋中有男子,惊讶之下必定惊动他人。到时候,她这辈子的清誉也就毁了。她是无所谓,可母亲和弟弟也会被她连累为人唾骂。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生气,“堂堂亲王世子,竟喜欢做那暗夜撬窗之事,也不怕被人笑话。”
  凤倾璃也不扭捏,丝毫没有私闯人家女子闺房该有的尴尬和不自然。
  “是你让我进来的啊。”
  秋明月瞪着一双大眼睛,实在忍不住了。
  “你半夜没事跑到我窗外干嘛?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如果被其他人看见,我这辈子就被你给毁了?你们这些豪门公子哥儿天生尊贵无法体会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无奈以及辛苦,更无法体会这个时代礼教对于女子诸多苛刻要求。于你而言,今日不过只是一时任性而为。可于我而言,几乎赔上一生啊,你明不明白?”她实在是火大,皇室之人怎么了?天子骄子又怎么了?高高在上就得俯视全天下?就得不把别人的性命名誉甚至家族亲人看在眼里,踩在脚下视作尘土?
  哼,不过一小屁孩儿,在她这个历经职场风波看尽人间百态的女人面前装什么深沉?
  凤倾璃愣愣的看着她一脸愤怒的摸样,似还没有被她突如其来的怒骂中回过神来。只双眼迷茫,略带朦胧的看着她。
  夜风轻柔,烛光摇曳,少年明丽的眸光也似那烛火跳跃而晃动。
  低低叹息声若有似无飘散在空气中,伴随着他低若蚊蚋的歉语飘入秋明月耳中。
  “对不起。”
  厄?
  这下轮到秋明月愕然了。她皱眉看着低着头的少年,有些不解。
  “你到底干嘛来了?”她端了凳子坐下,看着他。
  凤倾璃低头,忽然身形一动,稳稳坐在了轮椅上。
  秋明月挑眉,目中划过惊叹。
  “你会武功?”凤倾璃问得有些不确定。他分明没有感受到她有丝毫内力,可是看她动作却是异常敏捷,这又怎么解释?
  秋明月伸手捋了捋头发,“以前学过几招花拳绣腿。”作为律师,时常都有可能在出庭后遇到官司打败意图报复的人。若没几招防身本事,她怎能安全无虞到现在?
  凤倾璃抬眼看她,见她眼神哀凉,嘴角嘲讽,心中忽而一痛。豆蔻年华的少女,名门闺秀,本应富贵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心智如此成熟稳重,甚至以幼小之身担负母亲和弟弟的安全?就如同自己,小小年纪背负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沧桑,只因那些埋藏在亘古血液中的仇恨和那些如狼似虎的算计目光。
  这个女子,与自己何其的相似?又何其的悲哀?自己将她拉入这样一个大染缸,真的对吗?
  这一刻,凤倾璃迷茫了。十六年生命里,他第一次对着一个女子迷茫而挣扎了。
  历史经年,年轮岁月,是谁曾在他耳边说过那样一句话。
  “璃儿,当你对一个女子迷茫好奇而挣扎的时候。就说明,你对她动心甚至爱上她了。”
  彼时,这句话只是若隐若现出现在脑海中,并不那么清晰。等若干年以后回忆起来,他才知道,原来上天对他还是公平的。至少,能让他在历尽沧田后能寻到那最美的温暖。
  第四十二章 燕居夫人+入v通知
  沉默许久,在秋明月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凤倾璃才低低说了一句话。
  “薛国侯夫人不日就会来秋府,此人面善心恶。你,小心。”说完他身影闪动,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秋明月怔了怔,看着开启的窗扉,夜风冷冷吹来,她抱着手臂,低骂了一声。
  “莫名其妙。”说完就走回去,重新躺在床上,这次,她是真的困了。
  窗外,凤倾璃坐在轮椅上,透过明纸窗户看着那女子隐没珠纱帘幕后若隐若现的窈窕丽影,眼神深邃。身后,冷修抱剑而立。
  “世子,该回去了。”
  凤倾璃没有说话,目光仍旧焦着那身影。
  冷修无语。
  冷月凄清,夜凉如水。少年独坐月下,眉目如画,神色清冷如月。直到那月色快要完全隐没在云层中,少年神色越发幻灭。他才开口了。
  “走吧。”
  两道光影在月色中飞旋而过,半丝尘埃不染。刹那间,小院一片寂静。而屋内,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平稳的传来。
  夜,更晚了。
  **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秋明月仔细看着画中景色,呢喃出声。“四姐,我从不知道,你竟有这般画工。若是燕居夫人在此,怕是也会自叹弗如了。”
  静谧暖室内,秋明月拿着一幅秋菊,满眼赞赏。秋明珠正执笔点墨,屋中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烟雾寥寥,与她白玉般的手指几乎融为一色。闻听得此言,她动作一顿,道:“五妹切不可胡言,燕居夫人画技卓绝,出神入化,享誉盛名。岂是我这涂鸦之作可比的?传将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燕居夫人再有名望,也是凡夫俗子,四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对其讳莫如深。”秋明月不以为意,看着画中满园的金菊,迎着秋风,璀然绽放。清丽中,自有淡雅之态。
  秋明珠放下狼毫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五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成熟得太过不可思议。”
  秋明月这才抬起头来,淡然一笑。
  “四姐何出此言?”
  那双眼睛清透若宝石,纯粹若清泉,仿若冰山玉雪,又仿若皎月之华。灼灼其华,灿然夺目。
  秋明珠眯了眯眼,轻叹一声。
  “五妹可知燕居夫人的称号如何得来?”
  “愿闻其详。”
  秋明珠道:“三十余年前,先帝微服私访,偶遇一黄衫女子。那女子冰肌玉骨,丽色天成,且才华横溢,尤其擅于画作,先帝甚为爱慕欣赏。欲迎回宫中为妃。然而,三日后,那黄衫女子却突然莫名失踪,只留下一幅画。先帝看见了那幅画,突然悲从中来,喟叹唏嘘。半年后,先帝大婚。生命中三十余年,从未再有那黄衫女子一字一言。只是传说,先帝薨逝后,手中竟牢牢握着一幅半掩的画作。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过那幅画,也没有人窥见画中景色。只在画作下方,有一枚红色印章,上面清清楚楚标注了一个字,燕。”
  她转过头来,目色平静而叹然。
  “自那以后,燕居夫人的名号,便流传天下。她从前的许多画作,也争相流传民间。然而这许多年以来,世间再无当年黄衫女子之踪迹。”
  秋明月沉默着,目光隐在帷幕之下,看不出在想什么。
  秋明珠又笑道:“因此,世间多有传言,说燕居夫人或许红颜已逝。然而却又有传言,说曾经见过燕居夫人流连于各国。凡此种种,不得而知。然,燕居夫人这个人,却是天下众所周知。传言她美貌绝伦,惊才绝艳。传言她常年一身黄衫,似那秋风奔放的金菊。传言她武功出神入化,医毒无双。凡世间有群难之地,必可见其身影。”
  秋明月抿唇而笑,“世人鄙拙,总是对于那些身在高处之人仰望而卑怯,竟似遥神仙尊。”她摇摇头,“却不知,世间诸事,皆在心中。何必仰望高处不得,而掩没疏忽自身才华?”
  秋明珠一怔,眸底似有晶亮光泽冉冉升起。
  秋明月站起来,“燕居夫人身世成谜,行事作风又一贯诡秘莫测。世人往往对这些只闻其名不见其颜的人讳莫如深,更甚者加以神化。久而久之,倒是忘记,燕居夫人便是才惊天下,也不过凡尘一粒。得世人如此高度瞻仰,若不能维持神秘之风。怕是不过数日,‘燕居夫人’四个字便人走茶凉了。”
  秋明珠面色惊异,“五妹,你真是蕙质兰心,七窍玲珑,好像世上任何人任何事,在你眼中,不过虚妄。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秋明月面色淡然如水,“人生寥寥数十年,不过一场浮生幽梦,不是虚妄,是什么?”
  秋明珠沉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五妹大智若愚,天生便是那翱翔于九天的凤凰。秋府小小院落,何堪困耳?”
  秋明月低低而笑,“四姐,你再这样夸我,我可得意忘形了。”她扬眉,话音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世人既是这般尊崇燕居夫人,应该描摹她的画作居多吧。为何堂堂京都,天子脚下,竟连她的赝品也不见踪迹?”
  “五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秋明珠拉着她走出门,庭院微风瑟瑟,空气中阵阵花香飘迷入鼻。她携着秋明月坐在石凳上,为她斟茶。
  “燕居夫人之所以以画技闻名天下,便是有她独特之处。”
  “哦?”秋明月摇晃着白玉杯,饶有兴味儿的扬眉。
  “有何奇特之处?”
  秋明珠道:“燕居夫人画工如神,凡所亲笔绘画,无一不栩栩如生。然而,无论后人怎样模仿,却不堪其风。便是天下第一公子,也莫能窥探其分毫。”她想了想,道:“燕居夫人擅长山水画,其绘画之景物,令人仿若身临其境,流连忘返,不知所以。更奇妙的是,她的画能招蜂引蝶,引起自燃共鸣。所以无论后人怎样模仿得惟妙惟肖,都不能得其真传一二。这,才是世人对她讳莫如深的原因。”
  “是么?原来…”秋明月声音轻喃,低柔如风,仿若梦幻一边漂浮在耳际,随风而散。
  “五妹,你在说什么?”秋明珠没听清楚她后面那句话,疑问出声。
  “没什么。”秋明月温雅而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四姐,我看这秋府真正卧虎藏龙的,却在这莲苑。”
  秋明珠笑了笑,“卧虎藏龙,哪及得上四妹你万事在握?”
  秋明月执起白玉茶杯,看着水面漂浮的茶叶,眸光幽深。
  “世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我却说,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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