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第103章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12)
  刻骨铭心的爱慕。
  这七个字,像针一样密点点地扎在他心头。一喘息,便像敲起了密集的鼓点,又疼又钻心。
  而更为让人难过悲愤的是,刘荣的“爱慕”并非单向,陈阿娇此刻便在回应,回应流离江湖刘荣藏在心底漫长沉冗的思念……
  刘荣的悲伤与隐忍,终究还是有人听。
  那他刘彻又算得什么?
  夤夜孤寂,在宣室殿御案前捱过一个又一个清冷的夜晚,为权衡朝上,他也只能将心底最深的情怀掩藏。
  世人皆说红颜女子,月貌花容都埋在了深宫,冷月清辉下,美好的年华在一个又一个孤寒的夜晚,熬成了缟素尘灰。
  但帝王的寂寞世间又有几人知?
  刘彻缓身站起,轻轻淡淡看了榻上那人一眼,颓了似的,欲走,又欲留。脚步是不随心的,而心,却又不知要往何处去。
  杨得意腿肚子抽搐连急,低了头,根本不敢看皇帝一眼。
  榻上那人在睡梦中咳了一声。
  皇帝眉头微一蹙,扬袖轻轻摆了摆:“请太医令。”
  榻上那正主儿看来还得君心,那么地,杨得意心里便有了数,因谒了谒:“奴臣这就去请……”
  言毕,便缓身退下。直到出了门廊子,方才敢喘气儿。这厮拍着胸脯,心里直说命大,在皇帝还不知怎么折腾之前,便有了这个好差事,得以“逃”出来。
  她嗽了几声,却不想喉咙里愈来愈痒,咳嗽也愈猛烈,便睡不住了,人渐渐有了清醒的意识,皇帝却呆呆立那儿,托着手,想去扶,又觉不妥……
  僵持了一会儿,他也利落,便甩了甩袖,示意桂宫中守值宫人去做这差事,自己让了一步。
  陈阿娇有些困难地坐起来,喉间急痒难忍,又嗽着,好难才稍稍坐正了,但身子太虚弱,便这么歪榻上。
  煎好的药很快被端上来,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儿,宫女子小心翼翼伺候汤药,她好容易才配合,灌了几口,便喝不下了。这已算是极好,既这么,也无人再强灌药。
  这一折腾,算是醒的挺透了,陈阿娇眼前迷迷蒙蒙,这才看见床头立着那人竟是皇帝,便虚弱唤了一声:“陛下……?”
  “醒了?”
  他喉间冒出那两个字儿,酸味儿连他自己都不愿闻。
  陈阿娇虽仍有些晕沉,但眼前这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她是绝不可能认不得的。一梦一醒,场地儿转换也太快,倒把她搅的愈乱了……
  方才明明还……怎么此刻在她眼前的,竟是皇帝?
  刘彻也是个奇人,见陈阿娇状况之外,竟冒前说道:“方才朕恩准刘荣来探病,他与你说了些什么……?怎么朕见他出来时,满脸喜气洋洋?”
  她一低头,面上微微地泛起红晕……竟是赧然。
  刘彻绝没瞧错,陈阿娇脸上真是羞羞怯怯的赧然!她是外向的性子,鲜少内怯的,从前与他一处打闹,亦同男儿一般。
  他当真爱她的性子!
  娇娇虽骄纵,却并无娇气,皇亲贵戚中,鲜少能养出这样的“大家闺秀”,这样豁达的爽性子,却因“刘荣”的几句话,露出少女似的羞怯。
  刘彻血脉贲张,喉头拥堵着什么似的,只觉满身的戾气都要喷涌而出,他手下攥着拳,忍的极难过——因说:“娇娇,你跟他说了些什么话?难得使他这样高兴,朕想知道。”
  朕想知道——
  语气自然是“温和”的,若不然,也套不出陈阿娇的话。
  她当真昏醉了,原以为做了天下最美的梦,却不想,是老成的皇帝设下的圈。
  “也没甚么——”她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淡淡的欢欣,那点儿欢快,全都掩进了逐渐垂下的声调里。
  皇帝却捕捉的半丝不差。
  刘彻缓缓转身近了前,一点一点靠近她。
  她不傻,那股子戾气一逼近,便能感受的分分明明!
  再一抬头,皇帝受伤的眼神掠过她——刘彻的声音中虽含笑意,但那股子悲伤到顶的凄冷亦是清清楚楚:“娇娇,你对刘荣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不许骗朕。”
  她一震!半晌没回过神来!
  都是聪明人,事已至此,话言过半,说不说完整,都已无意义了。
  她没说话。但此刻早已被皇帝冰冷的气场震醒,额头仍滚烫,整个身子都滚烫着……她直觉要死过去了,这回真要死过去了。
  “那朕走了。”
  云淡风轻。
  她一撇头,眼泪流了下来。
  皇帝没有等来她的答案。说不说已无所谓了,她亲口说出的答案,只会更伤人心。
  他并不需要。亦不敢面对。
  “陛下,往后……你再见不到我了。”她没有正对皇帝。测流的眼泪却已湿了枕头。
  “朕知道。”
  皇帝并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鬼使神差说出这三个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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