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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娇杏正躺在软榻上,脑袋底下垫了几个大软枕,晋哥儿趴在她胸前伸长了手,要去揪那插在髻上的一朵小红花,娇杏逗他,脑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来回晃动不停,就是不叫他揪着,小晋哥儿急地腿上乱蹬,手上乱晃,嘴里还嗷嗷叫。
  边上立着的秋萍瞧得急了眼,“主子可别许他闹了,别踢伤了自个。”
  娇杏笑一声,“这才多大点力道,我就喜欢他这股活力劲儿。”
  秋萍听了也笑,“小少爷筋骨灵活,日后该是个习武的将才。”
  “将才有什么好。”娇杏将晋哥儿放倒在榻里边,拿了小龟小马驹塞进他手里,让他自个玩。自己用手指顺了顺散下的长发,随意给挽了个家常云髻,边上秋萍也凑过来帮着打理,才又说:“我倒希望他日后若是出息了,走的是文官,平日只需动动嘴皮子,脑子灵活些就行,那武将可就不一样,要打要杀的,世道不好,还得领兵打仗,实在惹人忧心。”
  秋萍哧一声笑出来,“主子还真是杞人忧天,这小少爷才多大点,就给想的这样长远了。”
  娇杏斜她一眼,“待你日后为人父母,你便知道了。”
  秋萍噤了声,未再答话。
  娇杏也没多想,恰巧这时丫头来报,“大奶奶来了。”
  娇杏命人将晋哥儿抱进了暖阁,自己则去了小厅,江氏正坐在椅上,杯盏里的茶也是刚上的,她却未动一点。
  这府里本来就不规不矩,且她心里从未将江氏放在眼里过,自进了屋,也并未朝她行礼,笑着在她一旁坐下,“奶奶怎的突然来了?倒是稀客。”
  江氏淡淡一笑,“稀客倒说不上,几日未出院门也是托了妹妹的福,在院里待着,心里头也是念着晋哥儿,便想着过来瞧瞧他,妹妹不会不许吧?”
  “真不巧。”娇杏自行端了盏茶,轻抿了一口,玉白的手指上染着鲜红的蔻丹,搁在杯沿上慢慢摩裟,瞧着也是十分风情。
  江氏暗暗挪开了眼,不去看,只又听了她道:“奶奶晚来了一步,适才刚睡下,你不知道,小家伙人虽小,脾气却大,前不久他刚歇下不久,院里的丫头失了顾忌,一下闹腾的凶了,小家伙被吵醒,醒来就是一番大闹,拍哄他他也不睡,喂他吃/奶他也不吃,只在小床上嗷嗷直叫,也不敢近身,近身小手就给你舞过来,打着了人才算罢。”
  江氏听了却没放弃,“没事,我就静悄悄地在一旁瞧瞧,不会扰醒了他。”
  娇杏面上微微僵住,一会儿才笑着起身,“那好,奶奶里边请。”
  一进屋,江氏就瞧见玩得正欢的晋哥儿,惊诧道:“这不是醒着的吗?妹妹何必要骗我?”
  娇杏面不改色,依旧含了笑意,故作不解地道:“谁知道,今日怎么醒的这样快,许是知道奶奶看他来了吧。”
  江氏也不戳破,几步走近抱起了晋哥儿,搂在怀里亲了亲。
  晋哥儿是个不怕生的,被人抱了也不在意,兀自玩着手上的小玩意儿。
  娇杏再旁瞧得难受,不愿儿子与她亲热,伸了手就要抱回来,“晋哥儿生的重,还是我来吧,别累着了你。”
  江氏却不松手,“你真小气,再让我抱一会儿。”说着,就是叫甜蕊呈上自己带来的东西,抖了一块小兜兜出来,递给她看,“你在细查一番,看看针线头有没有减尽。”
  娇杏伸手接过来,摸了摸上头绣的小莲蓬,“奶奶有心了,晋哥儿是个有福的。”
  江氏笑一笑,“什么有心不有心,我是他母亲,自然要为他操心。”
  娇杏最不爱听她这话,却也没甚话来反驳。
  江氏抱着晋哥儿逗/弄一会儿,见他活泼机灵,心里就更是满意。
  临走时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娇杏,留下一句令她周身发冷的话,“原来你还在侯府待过,不怪比我们懂得规矩,到底是出生的世家大族。你不是个傻的,知道怎样做才能封住我的口,我且等着,可别让我等得太久,我的耐心可没多少。”
  秋萍还在云里雾里,娇杏就身子发抖地坐在了软榻上,过了好久她才冷哼一声,“你倒是真狠毒,一次不行,还来第二次。”
  秋萍越加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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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名——《表姑娘》
  文案:
  历来表妹都是心悦表哥的,
  然而表哥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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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退为进
  江氏走后,娇杏一人静坐了好久,还是晋哥儿饿的快哭了,她才回神过来。
  瞧见底下来回走动的秋萍实在哄不住了,她才开了口:“快抱过来。”
  秋萍依言小心地送到她手上,瞧见姨奶奶刚解了衣襟,就被小少爷一口含进了嘴里,耳边响起啧啧啧的吮/吸声,在一旁立了一会儿,有心问一句大奶奶那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到底还是没张那个口,就怕触了霉头,自讨没趣。
  娇杏自是将她一番心思看在了眼里,身后枕着软枕靠在床头,抬了眼睫,略带警告地看向她,“我知你定然心存疑惑,但又没胆子问,你是个聪明的,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之事,你就权当没听过,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可有听见?”
  “是,主子大可放心,奴婢不是个多舌的。”秋萍一脸的诚恳模样。
  “姑且信你一回。”娇杏轻抬了下手,“下去吧。”
  见秋萍退去,娇杏本就难看的面色,一时又寒了几分。
  这事根本不需去想,瞿元霍定然不会告诉江氏,知道她前程往事的除了侯府里相识的一些人外,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至于是谁这般恨她,更不需去想,定然是那周慧敏!
  一股郁气滞于心口,使得她喘/息幅度增大,不防将正在吃奶的晋哥儿给呛着了,小家伙咳个不停,小脸瞬间一红,娇杏一下慌了神,抱起来拍了拍,直到将他哄睡去。
  放在榻里边,给他搭上了小被子,自己才浑身发软地靠在床头歇气。
  心口突突直跳,江氏的话犹言在耳,她怕是还不知道,这事瞿元霍早就知情,只有一样瞿元霍还不知,便是她原先在文昌侯府待过。
  这是两人之间谁都不愿提起的疙瘩,虽然如今勉强冰释前嫌,两人似乎也是和好如初,他也并未过问自己的前程往事,在哪家为妾等等这些极为敏/感的话题,她也自然不会蠢到主动与他提起。
  只这一次,这话是怎么传到江氏耳边,她的一举一动自己也算知晓,自进了瞿府,就没再出去过,再联想到上次瞿元霍知道这事时,口中念出的一连串词句,不像是当面的说辞,那定然是书面用语。
  江氏在京又无亲眷,哪个人会与她书信来往?便是有信笺来,也会卡在外院,通过瞿元霍那一道关卡,才送得进内院,这般想来,答案就显而易见,除了府里出了内鬼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这事她并不好求助瞿元霍,只怕会惹得他更加心存芥蒂,这样不清不楚反而更好,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以前的饲主是谁,那就难免起了比较,到时只怕于自己更加不利。
  想通了前因后果,娇杏心里稍稍舒坦一些,她喊了秋萍进来,沏了一杯清茶,用来清心安神。
  “玉珠怎么样了?身体好了没有?”娇杏看一眼秋萍,她虽体贴细心,但却没有玉珠的机灵圆滑,若是派人打探消息,自然还是玉珠比较合适。
  秋萍自然照实答了,“想来是好的差不多了,主子既有事寻她,奴婢这就去将她唤来。”
  娇杏点了头。
  不一会儿,玉珠便进来,自那事后,她心里被对她就存了感激,进来就磕头,“奴婢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娇杏唤她起来,见她气色养的比起往日更加红润了,知道是好的差不多,也不废话,直接丢了包碎银子到她手上,“你去打听一下府里近来可有新进的丫头婆子,就连前院的小厮仆人也不可放过。”
  见主子神色这般凝重,玉珠点了头,将钱袋子往袖笼里一揣就要出去。
  “等一下。”娇杏突然又喊住了她,想起来什么再又补了一句,“重点在怀瑾院,就连那些老人的底,也得给我摸清楚了。”
  玉珠迟一下,“是。”
  瞧见玉珠走了,娇杏并未松懈。
  江氏打的主意她都知道,自然是晋哥儿,晋哥儿是她亲生的,也是她日后的依仗,若是真就这般送给江氏去养,当日她又何苦难产生下他来!
  自然不能让她得逞。
  待玉珠打探消息回来,已是过去了好久。
  晋哥儿一觉也睡醒了来,正一人躺在小床上,两个妈妈陪在一边逗着他玩儿。
  娇杏去了隔间,独留下玉珠一人,玉珠才捏着剩了几个零星碎银子的绣花钱袋子,站在底下答话,“奴婢在吴管家婆娘那处探来的消息,她说前院倒是没置新的小厮仆人,后院几月前倒是买进来一个,且还正是怀瑾院那处。”
  “几月前?”娇杏蹙了蹙眉,“继续。”
  “奴婢听了就问她,‘怎的突然买个丫头进来?’,吴管家婆娘就答,‘是因着前不久打发了一个出去,大奶奶房里缺了一个,自然要补上。’奴婢也觉着纳闷,怎的这事一点风声也未闻到,揣着好奇心又去了怀瑾院守门婆子那一趟,各给了两块碎银子才给套出话来。
  原来正是大奶奶请大爷过去吃肘子汤那日之后,还说大爷出来时脸沉得比那天色都要黑,一个喝令叫她俩开门,直把她们吓得不行,这事也就记得特别清楚,临了第二日,就再没见着那柳嫩姑娘,时日久了才知是被赶出了府,至于因着何事被赶,至今却不为人知。”
  娇杏听了这一席话,沉思了半晌,再联想起那日瞿元霍吃的满身酒味,这还有什么不知,她冷冷嗤一声,“往日竟被她那副软和样骗了,不想内里心思却是这般腌臜不堪!”
  娇杏心里冷笑,几月前,那会儿自个还在孕期,江氏特特跑来请走了瞿元霍,明知道他沾不得酒水,一沾铁定要醉,偏还灌他喝下,回来时闻得他一身酒味,再观他细微发红的面色,一看就知不下三杯。
  她倒是大度,为了分自个的宠,亦或是想那丫头一举得男,好与自己争夺瞿元霍的宠爱,她便可以在一旁悠哉地坐着,看着两人你争我夺的把戏。
  娇杏一边想,一边又是不屑地笑出声来,“原来大奶奶还打过这样的主意,只不知为何半点风声都未听到。”
  玉珠不傻,自然想清了里头的官司,她接着答道:“这事守门婆子也不知,新来的丫头名唤棠红,伢婆子只说,是个穷人家女儿,刚被卖出来不久,可观她言行举止俱都得体大方,像是受过专门的教习,与伢婆子所说之话又是十分不符。”
  “可为什么从没看见过?”娇杏觉着古怪。
  “奴婢也问。”玉珠接了话茬,“那婆子却说也是桩古怪事,那棠红在府里待了还不到月余,便就自告了几日假,说是家中老母病重,需得在前服侍,大奶奶便放了她出去,几日后她兄长又领了她来,呈上一包银子,说是要为她赎身,大奶奶反应也是奇怪,竟然问也不问,就点头同意了。”
  娇杏面色阴郁下来,这般明显,自己为何没去注意?还是她实在太过松懈了?
  那棠红这般古怪,定是那边派过来的,这一招她倒是怎么也未想到,如今只怕自己的老底全给江氏知道了。
  一面是自己的声誉问题,一面是亲骨肉的割舍,娇杏一时被窘境困住了,她命玉珠退下,自己一人在屋里待着。
  郁卒的心情,一直到了晚上,瞿元霍家来了,都还未消散。
  瞿元霍心思敏锐,一下便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还在为自己去昌州一事,担忧生气,便拉了她坐过来,“你不必忧心,那处又没有洪水猛兽,便是起了瘟疫,但凡有点发热症状,都要送去隔离查看,我又是跟着晋王爷一道,待遇自然优越,那等险地必然不会涉足。”
  娇杏哪里是管他这个,她现下满心满脑的都是江氏的威胁,若是按着自己的主意,死也不让出晋哥儿,她若是狗急跳墙,一下将她的老底捅了出来,日后她还有何脸面待在府里,王氏几个就不会让她好过。
  想到这里,她就急红了眼,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依靠眼前这人。
  她一下跪倒在地,眼里含了泪水,试图以退为进,“妾有一事相求,还请爷成全。”
  好端端的突然跪下来,瞿元霍被她弄得一惊,伸了手就要拉她起来,“出了何事?”
  娇杏挣开他的手掌,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颤,眼眶里含了两泡泪水,欲掉不掉,面上的表情是一副难舍难分,十分揪心痛苦,“妾往日错了,一直以来,自认心里爱爷,便要与爷生生世世在一起,生是爷的人,死也是爷的鬼。”
  说着,泪水就是无声地滑落,她狠命咬着唇,似乎在给自己勇气,“自打爷知道了妾不贞不洁,虽然起先暴怒一下,但妾并不怨你,妾自己都嫌弃自个儿。爷没将妾赶出府去,就是对妾极大的恩典。”话一说完,就已经是泣不成声。
  瞿元霍瞧了揪心,连忙将她拉起来,抱进怀里,问:“今日到底出了何事?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做甚?”
  娇杏趴在他怀里,哭,“爷对妾的好,妾来生再报,明日我便收拾了东西自府里出去,是生是死都与爷再无瓜葛。”说着,就是挣开他的怀抱。
  瞿元霍紧了紧搂住她的手臂,眸色渐渐暗沉,嘴里斥道:“究竟出了何事?还不快说!”
  娇杏身子一颤,似乎无法抗拒的偎在他怀里,小手揪着他的衣襟,眼眶里泪水涟涟,又是爱恋,又是不舍,五味杂陈,“没有何事,妾只是在预防万一,爷现今官衔在身,人前人后都要树立好的形象,若是哪一日妾的身世被人拿来说项,到时不但影响了爷的尊严脸面,妾的心里也会不好过。与其那般,倒还不如早先退去,只请爷看在晋哥儿一面,为妾寻一处小院,不论精致大小,只要能安身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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